命。

舒静羽默默地留下了眼泪，傅绍祺总是惹他流泪，为这个男人所付出的一切感动而流泪，他该拿什麽回报？一辈子够吗？

还是要下辈子继续偿还？甚或下下辈子，亦都心甘情愿……

傅绍华睥睨著眼下的傅绍祺，冷冷一笑，抬腿就是一脚扫过脸颊，在他脸上留下脏污的鞋印；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拳脚

齐下暴打不作反抗的傅绍祺。傅绍华下手极重，加上傅绍祺并不闪躲，一记铁腿在腹部上使力挥踢，「呕！」闷不出声的

傅绍祺应声呕了满口鲜血，吓坏了舒静羽三人。

「别打了！别打了！大少爷，你要不要紧！？…大少爷！」兰儿已经哭花了脸，傅正鸿的心也揪得眼眶发红。

看到傅绍祺呕血，舒静羽激恸难忍，不顾脖子上的匕首，挣扎著要去保护傅绍祺。徐慧娘没料到舒静羽突然动作起来，手

一滑，刀子在颈子上划出一条血痕。

看到此景的傅正鸿惊叫一声：「媳妇！你别乱动啊！」

可舒静羽一心想去维护傅绍祺，完全没察觉脖子上的伤口，就著徐慧娘松手的瞬间，伸手去抢夺匕首，两人相互拉扯，不

觉脚步慢慢後退逼至崖边，待徐慧娘发现时，左脚後半已经悬在断崖，摇晃欲坠的身体在重心不稳的一刹那如断线风筝般

急速下坠，右脚倾坠时又不巧绊到舒静羽的脚，舒静羽表情一惊，紧接著徐慧娘坠落山崖。

18

「羽儿！！！———」
「媳妇啊！！」
「夫人！！」

看到舒静羽坠落山崖的瞬间，傅绍祺脑中一片空白，彷佛被人切断全身筋脉而後丢入冰冻黑暗的大海中，痛和冷超过极限

以外只能仰头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呐喊。他推开也让这意外吓傻的傅绍华，拖著浑身伤的身体一跛一跛、半爬半走地往悬

崖边奔去，接近崖边，奔跑的脚步却没有缓下，傅正鸿和兰儿见状，双双冲向前去拉住傅绍祺，等他抬起头，才发现他早

已泪流满面。

「不……这不是真的……羽儿……羽儿………」傅绍祺无法接受看到的事实，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少爷……少爷您要坚强呀………」兰儿嘴里说著安慰的话，可那脸蛋上也是挨不住心伤的眼泪。

傅正鸿偷偷拭去眼角的湿液，老天捉弄人啊！好不容易盼到的平凡幸福，却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结束消逝，无法向舒兄交代

不说，祺儿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要不是那个孽子今日出现，对了，那个孽子呢？

跑了！！？………没用的畜牲！

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大儿子的伤心欲绝，傅正鸿拍拍他的肩，说道：「祺儿，振作一点，媳妇孝心善良，必有福报，也许

…也许他大难不死呢！」

想不到傅正鸿话一说完，傅绍祺就好像听见奇迹般，愣愣望著傅正鸿，口中喃喃念著：「对，羽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是

我的妻子，他答应要陪我一辈子，不会就这麽走了的……」

「爹，我不去江南了。我要留在这里东山再起，我要让羽儿回来的时候拥有最好的生活。还有傅绍华……我绝对不会放过

他！我要他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我要他後悔…後悔做过这一切！！」

「少爷……」看著这模样的傅绍祺，兰儿不知是好是坏，她转头看向傅正鸿，傅正鸿也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兰儿心下

明白了几分，或许……这对目前的少爷来说，是最好的方式。

接著，傅绍祺起身，仿若没事般走向马车；傅正鸿和兰儿对看一眼，亦趋步走往车厢。傅绍祺驱车掉头，返回镇上，此时

他心里充满了对傅绍华的仇恨，以及维持生命勇气的一点小小希望，全身戴著名为坚强的保护罩，唯有如此，他才有继续

活下去的意义，『羽儿，等著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会坚持下去。』

傅绍祺再度回到商场。

在几位好友的资助下，傅绍祺凑足一笔足够的资金，开设“羽衣坊”，专作丝绸买卖。取名做“羽衣坊”是因为舒静羽的

名字有个『羽』字，买卖丝绸也是因为傅绍祺曾经答应舒静羽要帮他作几件新衣裳。这些理由兰儿都知道，傅绍祺不曾忘

记自己的承诺，仍然惦念著曾经说过的话，因为她曾亲耳见证。

羽衣坊的生意在傅绍祺的经营下蒸蒸日上，短短不到二年的时间，名声已经响遍全国，成为数一数二的丝绸供应商，傅家

渐渐回复过去的繁华。

忙碌的工作之馀，傅绍祺不忘派人搜寻舒静羽的下落，甚至重金悬赏找到舒静羽的人；尤其是他当日坠下的山谷，至今发

派的人力就有百人，日夜驻守查巡，就怕错过救援的机会。

可是两年过去了，傅绍祺的深情感动了全城百姓，感动了无数闺女的芳心，传到了宫里，也感动了皇帝，想把最疼爱的金

罗公主嫁给他，却遭到了回绝。

「今生今世，我的妻只有羽儿一人。」

傅绍祺此话一出，更叫千金闺女们为之疯狂。如此青年才俊，拒绝了无数柔情，痴情守候，一心只盼奇迹出现，就是那个

叫舒静羽的真有一天平安归来，也会衷心祝福这对有情人圆满白头，不管自己黯然心伤吧！

傅正鸿坐在大厅，看著儿子交代下人事情的侧脸，不禁心生感慨。

「爹，怎麽了吗？」

「没事，我是想跟你说别太累了，这二年来你辛苦了，我知道你这麽拼命的原因，但是身体也要顾好，这样羽儿回来了你

才有力气照顾他呀，是不是。」

傅正鸿一语道破他的心事，傅绍祺也只能苦笑点点头，回答道：「我知道，爹，您别担心，羽儿没回来前，我不会让自己

倒下。」

「那就好。我让厨娘炖了一只鸡，你吃些再出门吧。」

「嗯。」

「少爷！少爷！」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丁风风火火地冲进大厅，跑到傅绍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爷，找……找到

了！」

「框啷－－」手上的茶杯应声掉落，洒了一地碎片。

傅绍祺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那名仆役，抖著声问：「真的吗？确定是他吗？」

傅正鸿也是欣喜若狂，看他那呆然而立的样子，想必是被狂喜冲昏了头了吧，但随即又担忧起来，万一错认了，祺儿会疯

掉的。

「小的也不知道，那人长的真的很像画像中的模样，不过……他会说话，脸上还有一条明显的伤疤。」

「会说话！？……是不是认错了？羽儿不能说话呀……」傅绍祺的脸上掩不住失落，舒静羽不可能会说话，那个人也许只

是和羽儿长得很相像而已。

「去看看吧！只有你亲自确认才知道是不是他，不是任何希望都不放过吗？」

「爹………」

「去吧，难道你要放弃了吗？」

「不，我不会放弃。」

「那就去吧！」

郑重地点头後，傅绍祺吩咐那仆役道：「快带路。」

「少爷，我跟你一起去！」兰儿听到消息随即赶来大厅，正好碰上欲踏出大门的傅绍祺。

「快跟上。」

19

在那仆役的带领下，傅绍祺和兰儿匆匆赶到市集上，来到一个卖橘子的小摊贩前。

一个和记忆中相似娇小的背影正背对著整理一篓篓的橘子，清朗明亮的声音喊著：「橘子哟～黄澄澄多汁香甜的橘子～～

来看看啊～～～」

傅绍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兰儿同样屏住气息，两年的漫长等待让相逢的一刻显得情怯，又期待又害怕

的心情让人沉重得举不起手拍拍那人的肩膀。

一旁的仆役见状，机敏地代为询问，於是开口唤了一声：「这位小哥。」

「欸～客倌，要买橘子吗？」那背影边答话边带著笑意边转过身。

傅绍祺一看，霎时期待的心情像玻璃从万呎高空中落下，摔个粉碎满地。

不是他，只是身形一样娇小，长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另一个人，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掩去了他的清秀面孔，更何况，

他还能说话。傅绍祺心酸不已，这人不是他的羽儿，可为什麽会如此相像？为什麽会这麽像？顿时他心痛难当，一张俊脸

沉了沉，掩不住的失落让围观的少女千金们又替他捶心捶肝。

「这位爷，买几颗橘子吧，我这橘子保证又甜又多汁，绝不卖假，不信我剥颗给您嚐嚐！」说著就要剥了一片橘子往傅绍

祺嘴边送；就在兰儿要伸手阻止的时候，却见傅绍祺凝视著那卖橘子的男子，张开嘴让他喂了一片橘子，看得一干人当下

哑口傻眼。

看著傅绍祺吃下橘子，那男人笑得开心灿烂，彷佛身上散发出一束光，柔美了那张丑陋的脸蛋，看得众人目不眨眼。

「怎麽样？甜不？」

傅绍祺听话地点头回答：「很甜。」

「少爷………！？」兰儿不知道傅绍祺是怎麽了，竟然和卖橘子的男人当众做出调情的举动，还晕沉沉地说好吃！？

「大爷，喜欢的话要不要买些回去？」

「全卖给我吧。」

「全部！？这位爷，我这橘子还挺多的，您真的要全部买走吗？」

「嗯，我全买了。」

傅绍祺示意要兰儿付钱，只见兰儿面有难色，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少爷，刚才出来得匆忙，什麽都没带，我身上一

个子儿也没有啊～」

这下换傅绍祺尴尬了，他亦同兰儿一样，事发突然，急巴巴地赶来，啥也没带出门。现在最後的希望就剩那个带路的仆役

了，还未等傅绍祺开口，那仆役就慌忙挥挥手，激动地说：「少爷，真对不住，小的身上也没钱呀……」

那可怎麽办是好？傅家大少爷、羽衣坊的老板，说要买人家的橘子，结果却付不出半角子儿，围观的群众都在等著看热闹

。

傅绍祺清了清嗓子，说：「小兄弟，不好意思，我们刚好都没带钱囊，你就同我回傅家取钱吧！」

卖橘子的男子回答：「不用了，大爷，这样吧，橘子您先拿回去，明天我一样在这里摆摊，届时再给我就行了。」

「这怎麽好！？你还是和我回家拿钱吧！」生平第一次赊帐就是为了这几篓橘子，傅绍祺怪觉得不好意思的。

「大爷，没关系的，我相信您不会无赖。这橘子您就先拿回去，我明天再来，告辞了。」男子话一说完，将剥了一片的橘

子塞入傅绍祺手中，转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傅绍祺望著男子离去的方向，出神凝看；兰儿在他身旁唤了好几声，才将他神智拉回来。

「少爷，这些橘子……？」

「……挺好吃的，我们留一篓带回去，其他的就分给大家吧。」

「是。」

众人一听到有免费的橘子可拿，全都争先恐後你推我挤，直接在街头上上演一场抢夺橘子大战。瞬间被人群淹没的兰儿和

仆役小三费了好大的劲才脱离人肉暴风圈，狼狈的模样让兰儿在心里偷偷骂了傅绍祺好几句才能消气。

返回傅家的路上，傅绍祺紧紧握著缺了一片的橘子，直回到书房，心里面还想著那个卖橘子的男子。再剥下一片橘子送入

口中，微酸的滋味被甜度覆盖，没有了酸的刺激，却有甜汁的芳香，蔓延在口中，竟像那男子的笑容般柔软舒服。

真是奇怪，自己怎麽对他念念不忘，明明就是一个才见过面的人啊！不过扣除声音和脸上的疤痕，他的确很有羽儿的味道

。猛地甩甩头，傅绍祺暗斥自己疯狂，许是想念羽儿想得昏头，硬将一个陌生人联想成羽儿的形象，真是糊涂极了。

收拾荒唐的念头，傅绍祺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处理羽衣坊的帐务，工作到月娘高挂才就寝休息。

隔天早上，傅绍祺醒来连早饭也不吃就赶著出门。傅正鸿从兰儿口中得知昨天认错人的事情，以为傅绍祺是想出去散散心

，也就不多问，由著他出门去，不过对於兰儿述说的卖橘子小哥，他倒是觉得有几分奇怪之处。

傅绍祺表面上顾作镇定，可那脚步却是走得有些急躁。今天他睡得有些晚，不知那卖橘子的小哥还在不在，赊的帐款他今

日特地准备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欠账的难为情多一些还是想见他的念头多一些，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的心情是愉

悦的，许久未有的愉悦。

来到昨日小兄弟摆摊的地点，却扑了个空。

傅绍祺赶忙四处寻找，也许他临时改了地点也说不定。找了半天还是不见小兄弟的身影，傅绍祺失望中又带点愤怒，气他

怎麽可以骗自己说今天还会再到市集，转念一想，不对呀，天底下哪有人卖了东西不拿钱的呢？无非打从一开始就是要骗

人的，可是心底深处又直觉他不是这种人，也许是有事耽搁了，也许他今天橘子卖得特别好，提早回家了，会不会是他今

日身体不适，所以没出门卖橘子呢……想到这，傅绍祺竟感到有点焦虑，莫名为他挂心了。

袖里的钱袋沉甸甸的，如同他的心情般沉重。傅绍祺落寞地走在街上，想著今天遇不到，明天再跑一趟，要不大後天、大

大後天他都来，总有一天会遇见的吧！

慢慢走著，突然发现前方一处搭棚下挤满了人潮，再仔细一看，棚子外摆了个立牌，写著『免费医病』，难怪聚集了一堆

人。

20

傅绍祺看看手中的钱袋，心想反正今天还用不著，不如拿来做善事。迈步往棚子走去，走近一瞧，傅绍祺惊呼：「是你！

？」

正在为人看诊的两位大夫同时抬起头来，其中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另一位则是昨日卖橘子的男子。

「啊！大爷，是您啊！怎麽到这来了，身体不舒服吗？」男子一看到傅绍祺，以为他也是来看病，马上关心询问。

「不，我今天是特地来付橘子钱的，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

「哎呀！真是抱歉，我忘了今天是和师父一同来义诊的日子，还胡乱应诺你，让你多跑一趟，真是对不住。」

「青羽，你认识这位公子？」老者见两人谈得热络，对名唤青羽的男子投递一个询问的眼神。

「师父，他就是昨日向我买橘子的大爷。」

「在下是傅绍祺。」

「原来是傅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虎啊！」

「先生过奖了，在下只是一个小小商人，像您义诊济世，才是令人钦佩。」

「呵呵……傅公子，老朽为人看病不过是想多帮助穷苦之人罢了。」

「先生有乐善之心，小辈实在汗颜。既然来到这里，请先生让小辈尽一份心力，也能帮个忙。」

「那当然好！公子有如此善德，老朽求之不得，青羽，就请他帮你写药单吧！」

「太好了，大爷，您就坐我身边吧。我来诊脉，请您替我写下药材清单，行吗？」

「那有什麽问题！」

就这样，傅家大少爷抛著羽衣坊的帐务不管，跑到市集上帮忙义诊忙得不亦乐乎。直到斜日西沉，义诊的工作才结束。

「想不到你还是个大夫。」傅绍祺边收拾东西边和青羽聊天。

「大爷，让您见笑了，青羽只是和师父学了点皮毛，还不成气候的。」

「你就别谦虚了，还有，别大爷大爷的叫，怪生疏的，你我算是有缘，咱们别管那些辈分礼节，叫我邵祺就行了。」

「不好吧，怎麽说您也长我几岁，不然，我叫你傅大哥吧。」

「这会儿倒是计较起年龄来了，好吧，你就叫我傅大哥。那麽，我也同你师父一样称你青羽，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