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拖住性命,苟延残喘吗!”皌连景袤扔掉那堂供“让朕吃惊的不是景焰谋反,而是宇文一家竟
然会是王府的棋子。九叔啊,你的死到底埋藏了多少东西……”
“主上,宇文兄弟口中已刨不出更多的东西。如今他二人被收押,想必南王府早已将他们视为弃子,势必再生异端。如今
局势,是当断则断,不容耽搁了!”
“唉……”皌连景袤眼前突然浮现白天的一幕,幼小的荣珍一如自己当年,期盼又依赖地看着自己的皇叔“九叔留给朕的
,到底是太平,还是凶险……”
“让朕静静”皌连景袤摸摸发胀的额头“朕今日还没有服药,你去替朕煎来。”
“是。”
张之敏退下殿去,往太医院煎了那最后一付疗伤的汤药,亲手捧着举到龙榻之前。皌连景袤接过喝下,起身欲商量下一步
的决策。不料体内一阵血气逆冲,原本消弭殆尽的烈炎之气反噬药性,五脏六腑一阵碎裂般的疼痛。他一捂胸口,哇地一
声,口吐鲜血。
“主上!”张之敏一步冲上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急扣脉门,顿时声色俱变“怎会……怎会!”
此时东宫门外再起厮杀,西山驻军精锐深夜突破城门守卫,一举进犯宫城。
“敏之,是毒……啊……”剧毒引发伤势反噬,皌连景袤眼前一片血红“你快走,领司隶府的武卫……保护轻尘远离……
”
“主上!主上!”张之敏抱着昏迷过去的他“你别死,你别死!敏之不能丢下你,敏之不能没有你啊!”
城东北南王府中,皌连景焰看着西天绽放的火红眼花,俊美的脸上,绽放张狂的笑容:
“哈哈哈……皇兄,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四十八章
秋日爽朗的阳光照在宫城的金顶之上,皌连荣珍穿着整整齐齐,戴着自己最好看的一顶金冠,啪嗒啪嗒地走过平阔的青石
砖地面,朝熏风殿走去。
昨夜的喧嚣他丝毫没有察觉,在南王府受惊回来,他就在马车上睡着了。一觉醒来,事情也忘记了大半。一大早,建桂宫
的小太监就跑来传话,说今日不用上凌烟阁念书了。他这才模模糊糊地记起,昨日皌连据跟他说,随时可以到熏风殿找父
皇的事。于是,他穿戴妥当,满怀期待地朝熏风殿去了。当然,他不能无缘无故地打扰父皇理政,他可是带了自己的借口
——他新写的诗和新练的字——准备呈请父皇御览。
“嘻……”小短腿快步地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的贴身小太监,提心吊胆地跟在一旁保护着。两人跌跌碰碰地,朝熏风殿跑
去。
而他小小头脑怎么也想不到,今生唯一一次渴望的亲情,竟成了记忆中永远的伤痛。
此时此刻的熏风殿,已完全笼罩在一片危机与愁云之中……
皌连景袤自昏迷中醒来,浑身如火烧一般疼痛。他看着面前朦胧的白影,恍惚地张了张口:
“轻尘……”
“主上,我是敏之啊。”张之敏扶起他来,喂他喝下几口清水。
“啊,是你……你没走”有气无力地一声叹息,带着轻轻的遗憾“外面情势如何了?”
“南王府的人马,已经攻吓了前庭了”张之敏恨恨地说“景焰派人来传话,要敏之用司隶府的军符,交换主上的解药……
”
“最坏的结果,果然发生了……”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张之敏懊恼地哭了起来“主上,是敏之害了你啊……”
“当初让轻尘掌管司隶,就是让他为自己培养一个后盾。如今……朕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九叔给景焰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到最后,终究是他凌驾在朕的身上……记住,朕死后,你决不能将令符交给景焰……否则,你和轻尘都会有危险……”
“主上!你不能死……敏之带着你冲出去!世上无不解之毒,敏之拼了性命也要救你……”
“敏之啊……”皌连景袤眼神恍惚地看着帐顶“朕是一国之君,国君的命运,就是死在龙位之上。”
“不要,不要啊……敏之不同意。主上小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庇护敏之一辈子。你死了,敏之以后该怎么办。还有萧允那
头猪,你要是不看着他,他就不知道往哪儿拱了……”张之敏大哭起来“主上!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敏之会拼了性命
救你……”
“敏之,你拿纸笔来,朕要立遗诏。”
“主上!”
“快……”
“是……”张之敏无奈地一叹,走到榻边取过纸笔。
“三公不在,朕亲手写,再由你带出宫去,交给司马正秀……”皌连景袤撑着最后一点气力坐起来,在白纸上飞快地书写
起来“朕归天后,龙位传于太子荣忻……封马正秀为太子太师,萧翰为太子太保,加封护国公……罢黜原太子少傅夏无尘
朝中官职,遣回属地,全心守土。”
“主上!你怎么能让轻尘走呢!这个时候,没有他怎么行,你赶紧把他召回,把他召回啊……”张之敏在一旁意欲劝阻,
但皌连景袤已抓过玉玺,重重盖上“啊……完了……”
“有一片土地,有精壮的武士,可保他在中州安享太平……让他走吧,今生远离这个朝堂……”皌连景袤鼻中缓缓滴下粘
稠的鲜血,他抬手一捂,喷涌而出的鲜血,从指缝中冒出“将朕的尸体交给景焰,借机带走诏书和玉玺……这是朕最后为
他铺的路……”
说完,他闭上眼,沉沉向后倒去。始终无法瞑目的眼中,饱含深深的遗憾,是为死前无法再一睹伊人容颜;是为临行分别
时,再也无法说清的误解。如今穷途末路,当初对他许的诺,终究还是没能守住……
“主上啊!”上前抱住坠落的身躯,张之敏只觉莫大的悲伤泰山压顶般从天沉下。怀中是无力回天的无奈,熏风殿内只有
他嚎啕大哭的回声。
……
日光照耀在白玉台阶玲珑的之上,皌连荣珍抱着自己书写的字纸,呼哧呼哧地迈上白玉玲珑的台阶。远远地,就看见朝服
金冠的皌连景焰,一脸严肃地走过武卫夹迎的长廊,站在熏风殿的大门之前。
“皇叔?”荣珍眨眨眼睛呼哧呼哧地跑了过去“皇叔,皇叔——”
“嗯?!”皌连景焰心一紧,赫然看见圆滚滚跑过来的小红粽子。当下眉头一皱,近身武卫立即上前拦住了荣珍:
“站住!”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挡大皇子的路!”一旁的贴身太监上前骂道。
“让他过来吧。”皌连景焰摆手让侍卫退下。荣珍一下扑了上来“皇叔,皇叔……抱——”
“你怎么来了?”皌连景焰有些不耐地将他抱了起来。
“珍儿来见父皇”荣珍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纸卷“皇叔你也来见父皇吗?”
“嗯……”
“那珍儿跟皇叔一起等。”小胖腿动了动,往他手臂上坐稳了。
“珍儿,皇叔和父皇,你更喜欢哪一个?”
“嗯?”皌连荣珍露出疑惑的神色“珍儿都喜欢……”
“那如果,皇叔和父皇,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嗯?珍儿不知道……”荣珍疑惑的神情更明显了,懵懂的小脑袋,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向自己靠近“皇叔,
你怎么了?”
“珍儿,你要选皇叔。”皌连景焰抬起漂亮的手,轻轻捏着他红润的小脸蛋。
“嗯?”荣珍依旧不明不白,像是被这的场面给唬住了,只小声地哼哼。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啊,从小在敌视的眼光中长大,小心翼翼地担心着每一天的言行。我的皇兄,你的父皇给又有何德
何能,又给了你什么?只有我,只有我最了解你。珍儿,你应该选我。只有我,能终结你卑微的宿命,你明白吗?”
“皇叔……你好吓人……”小脸皱了起来。
突然,长长的玉廊尽头,熏风殿的殿门沉重地打开了。
“出来了……”
随着一声低呼,逆袭队伍刷然抽出兵器。皌连景袤蓦然回身,只见张之敏形单影只地站在门里,一脸萧瑟地看着他。
“皇叔,紧……珍儿喘不上气……”
皌连景焰定定站在原地,抱着荣珍的胳膊,隐隐颤抖着,慢慢松开来,让怀里的孩子滑落在地。
“主上归天了。”轻轻的一句话,震惊在场众人。
“啊……”皌连景焰全身一震,急于冲入的脚步钉在原地“他……他竟然……宁愿死,也不愿向我低头!”
“你满意了?”张之敏面无表情地单膝下跪“臣张之敏,恭贺南王爷大计功成,荣登大宝。”
柔和沉静的嗓音落下,一阵穿堂凉风吹来,卷起殿内轻纱帷幔。远处正榻上,面前毫无生气的容颜,让皌连景焰心虚地闭
上了眼睛。
“父皇……”
皌连荣珍脱口而出一声轻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瞬间涌起不解与恐惧。抱紧在怀中的纸卷掉落在地面上,慢慢滚过殿外
白玉石阶,无声无息地展开,被风吹散在熏风殿前的广场之上。
※※※※※※※※※※※※※※※
“哈……终于……终于,我赢了……”皌连景焰干笑地置身于空阔的熏风殿内,俊美的脸上却见不到笑容。很快,丧钟就
要敲响,宣告他今生最大的敌人,命归黄泉。而他,终于能够以嫡系正孙的名分,入主这高高在上的熏风殿。
“父王,你看见了吗?最后还是我赢了。比起你眼中最疼最爱的皇兄,你的亲儿我更胜一筹啊!”听不出喜或悲的声音回
荡在偌大的宫殿内“我最亲最爱的父王啊,你现在是高兴还是叹息呢?我从小盼望着你到五岁,然而盼来的父亲却心疼着
别人。
皇兄啊皇兄,我那高高在上的皇兄。你夺走了我所有的光彩,我的父亲,我最崇拜的少傅。只因为是天子骄子,是众星捧
月的至尊。你就拥有着自己配不上的一切美好事物——不过,这些今后都不属于你了——我会夺走你的一切,并且比你更
适合拥有他们。”皌连景焰嚣张地一转身,大声问道“张之敏抓到了没有!”
“我主”刚刚从狱中放出的宇文政,更换了衣装,匆匆走上殿来“大事不好。”
“嗯?”
“司马正秀召集了所有皇亲和重臣,向朝阳宫去了。这会儿就要宣读遗诏了呀!”
“遗诏!”皌连景焰意外地一惊“什么遗诏!哪来的遗诏!”
“是……”宇文政看了看榻上的尸体“是先皇的亲笔诏。”
皌连景焰闻言愣了一愣,脑中嗡地一声,耳中顿时听不见任何声响。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惊醒过来。歇斯底里
地一声大吼。
“啊——”愤怒地一把掀翻榻前香案,怒吼道:
“他立遗诏,他竟然立了遗诏!为什么!为什么到死都不肯给我!我也是皌连皇族嫡传正宗的长孙,正统的龙位继承人啊
!”皌连景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松手“张之敏——这个间缝就钻的小人,抓到之后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主,眼下不是愤怒的时候。事态紧迫,请速下定夺啊。”
“哼……”皌连景焰似是很累一般喘着气“遗诏一宣,就是诏告天下,太子继位。皇兄那平庸的头脑能想到这一步,怕也
是最后的手段了吧。这样就想让我溃败吗,哼……”
第四十九章
朝阳殿,皇朝最高规格的议政大殿,自皌连景袤继位以来,只在重大典礼中使用的殿堂。今日,在司隶府的精兵保护之下
,缓缓开启。
司马正秀手捧遗诏宣读完毕,领着皇室宗亲与内朝重臣,向着尚未满岁的皌连容忻,三呼跪拜。排山倒海的场面,惊吓了
襁褓中的幼童,容忻全然懵懂地哇哇大哭起来。
就在此时,朝阳殿外高呼声再起:
“南王爷到——”
“什么?”司马正秀起身出殿,只见皌连景焰带着随众,大举威压而来。神策军见状,纷纷亮兵以对。
“嗯——”司马正秀摆手斥退挡在殿前的武卫,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皌连景焰。
“听说司马大人正在朝阳殿宣读诏书,所有的宗亲都到齐了。”皌连景焰踩着白玉玲珑的台阶缓缓上前“我想知道,为何
独独不请我来。难道说,司马大人有了圣旨,就不把南王府放在眼里了?”
“南王爷此言差矣,臣正要命人知会王爷,先皇遗诏刚刚宣完。”
“哦?遗诏?”
“不错,先皇亲笔遗诏。百年之后,由太子荣忻继承龙位。旨意已诏告天下。南王爷既然来了,就请入殿参拜新主吧。”
“新主,哈哈……”皌连景焰冷笑道“司马相爷是老糊涂了?主上的传位亲笔诏纵然宣了,可新主继位也得等主上退位呀
,如今主上龙体安在,司马相爷却召集了满朝元老要拥太子继位。难不成——是等不及,想要谋反了?”
“什么!”司马正秀一愣“你说什么!”
“皇兄还没死呢,司马大人就张罗着办丧事,想让自己的外孙继承龙位,是不是急了些?只听了张之敏的片面之词,就想
将我的皇兄发丧下葬了?”皌连景焰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怎么,不相信?那就召集太医院所有的医馆,为主上把脉吧。
”
说完,皌连景焰傲慢地看了司马身后跟上的众多皇亲,冷冷一笑,拂袖离去。
……
熏风殿内,数名太医挨个查看皌连景袤的尸体。
“如何?”司马正秀紧张地侯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