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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里陆续捞上来几具宫女与太监的尸体,都是当天偷吃燕窝的的几个人。经验尸官验定,应就是当天被人掐昏之后投
入湖中淹死的,然而在场当值的奴婢全数死了,没人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这几个奴婢为什么要死。后来皌连景袤又叫
来萧允问话,但萧允据实声称,自己来请罪之时,流光阁之外已经没人了。案情移交内务府详查,流光阁立即换上了新一
批的奴婢,同时还配备了守卫。
夏轻尘头一回看见死人,吓得不轻。特别当皌连景袤告诉他,太液池里死过很多人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是住在了坟头上,
晚上随时会在湖面上看见飘荡的游魂。于是那一夜翻来覆去地不愿合眼,最终还是挨不过疲倦和张之敏给他下的安魂草,
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雍津城的东北角,是各个王府与贵戚的宅院。宅院的规模与豪华程度,依据其主人的地位与财力决定。封号镇南王的皌连
琨,是当今龙主与先皇的亲九叔,所以他的家宅比同辈的皇亲多出一层屋檐。但可惜,只有一层屋檐是刷金漆的。因为这
位排名第九的王爷,却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历经三朝仍然没能够受封亲王的爵位。
这一天,皌连琨回到府中就开始不停地咳嗽。他最宠爱的男娈急急忙忙地送上装有香兰草草油的松木嗅瓶,这才让他花粉
过敏气管镇静下来。
“王爷的香兰草不是向来不离身的吗?怎么今日忽又犯病了?”
“兴许是在宫中掉了。”皌连琨闭起眼,慢慢在软垫上靠下。他今年三十二了,但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的脸上几
乎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他的肤色依旧明润,几乎没有皱纹的脸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二十五六的年纪。而他又是优雅的,
优雅而从容,俊美的脸上带着带着成熟与深沉。这样一张脸,是容易让人着迷的。宁儿每一次在床上端详他闭上眼睛的样
子,都会情不自禁地心动不已。
“宁儿,你今年几岁了?”皌连琨靠在榻上,慵懒地抚摸着腿上宛如猫咪一般乖巧的宁儿。
“快十五了。”这个年龄在男娈里原本是很“老”的了,府中其他的孩子长到十岁也就遣送出去了。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一
人能留下,足见王爷对他的宠爱不减。
“十五……”皌连琨有些失神地抚摸着他鬓角垂下的头发“过了十五就该行冠礼了。还没嗅鬓角,说明还没到年纪……宁
儿,你觉得本王老了吗?”
“不老。自打宁儿进了王府,王爷就是这个样子,如今王爷还是当初的样子,一点儿也没老。”
“哈……”皌连琨抚摸着宁儿的小脑袋“可今天在宫里有人说本王老了。”
“谁敢对王爷这样无礼?”
“一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
“敢这样冒犯王爷,他的下场一定很惨。”
“原本应该是,可正是因为他有这个胆子冒犯本王,本王赦免了他。”
“王爷宽厚仁慈,这个人真是好运。”府中丫鬟端着青玉盖碗来到榻前,宁儿直其身来,伸手掀开那雕着凤羽神翅浮雕的
碗盖,将那莲花状的小碗端起来,拿过一旁的银勺子搅了搅,盛起一勺来放进嘴里吞下去。片刻之后,端着那碗呈到皌连
琨的面前:
“王爷,该用燕窝了。”
“嗯……”皌连琨接过来,看着那碗里的燕窝出神“燕窝好像对患喘症的人是极好的。”
“是啊,听说害肺病的人若是能每日吃上燕窝,几年以后便能痊愈了。”
“是吗……”皌连琨扬起嘴角,慢慢将那燕窝吃完。宁儿立即将碗接过撤下,递上清水和漱盂,然后再捧着丝帕,轻轻擦
去他嘴角的水渍。
“来人,立刻让府中采买到账房去支些银子,将城中所有上等的燕窝都给买了来。”
“王爷”宁儿贴上来“买那么多燕窝做什么?”
“买来喂你这只小馋猫!”皌连琨一把将宁儿抱到榻上,压在身下,俯身下去用自己的胡子扎在他娇嫩的脸和脖子上。
“啊……嗯哼……痒……”宁儿躲避着,笑个不停。
“宁儿,你当真觉得本王不老么?”
“王爷何不自己证实?”宁儿抬起腰来,蹭了蹭他的肚子。皌连琨顿觉自己小腹腾地一热,他低笑一声,三下两下扒光了
宁儿的衣服,两个人粗喘着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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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宝太监端着珊瑚红木托盘,毕恭毕敬地站在夏轻尘榻前。他本来是熏风殿内专管卧具的太监,如今流光阁里死了人,他
就被皌连景袤给调派了过来。
“世子,该用燕窝了。”
“嗯……”夏轻尘围着被子坐在榻上的矮几旁边,眉头纠结地一手压着书册,一手拿着毛笔在旁边的空白纸上写写画画。
他自一大清早拿到了南大人派人送来的是基本卷册之后,就一直窝在榻上钻研。那些地理志可不比他的中学地理课本,没
有分主题,没有没有注解,没有文字说明,只有简略的脚注,他将一本清州山川志从头翻到尾,结论只有三个字:看不懂
。
无论他将那册子里的小图怎样拼来拼去,也拼不出回家的路。
于是他郁郁寡欢地改看本朝官吏编制,这回文倒是能读懂了,就是整本书没有一个标点,看得他痛苦不已。
而且,此时此刻,他也静不下心来看书。昨天除了他之外流光阁内的所有人都死了,明显凶手是冲着他来的。他想不明白
,昨天一次死了十几个人,就算他们在宫中的身份卑微,可也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太平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说是
让内务府调查这件案子,可眼看着早上都过去一半了,他这个命案发生现场也没个人来调查。这宫里可能想杀他的大角色
都有谁呢?
排名第一萧允。自己把皌连景袤糊里糊涂地弄回了京城,如果他是九王爷一派的,当然恨不得杀了他,顺便也可以避免自
己因为私怨在皌连景袤的面前说他的坏话——可是他昨天如果要杀自己顺手就杀了,还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在杀了其他人
之后留自己这个人证未免也太傻了点。不是他。
排名第二九王爷。这个人要杀自己倒是说得通,可是他的谋反大计刚刚失败,马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报复,未免太傻了
点。阴谋家不会做这种蠢事。
排名第三皌连景袤。唯一的理由就是“大国王吃糠”那个故事。可是他想杀他有千次万次的机会,而且不需要拐任何弯弯
。何况他现在把自己好吃好喝好伺候地养在这里,用这种方法杀他——开玩笑一样。
这三个都不是,宫里就没有别的大角色了。他现在也算是龙主面前的大红人呢,朝廷里再大的官,也不敢跟皇上作对呀。
难道是宫外的人?比如说,被他冒名顶替的那个“软柿子”的家长?或者是“软柿子”死后本来可以继承他爵位的继承人
,因为他的冒名顶替,所以没法继承世子的身份,于是必须杀了他夺位。这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千里迢迢从汴州赶过来,
未免也太神速了点儿。但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呢?
夏轻尘闷头想了想,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可疑的人物——太后。他猛然记起自己当初目不能视的时候被皌连景袤送走,半路
上被人追杀。后来皌连景袤无意中提及是太后所为。而且能在这宫里随意支配人力,同时让所有人闭嘴的,除了皌连景袤
就只有太后了。而且只弄死他身边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独独没有杀他,目的是在警告。先警告威胁,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动
作,这一招显然还是忌惮皇帝的权威的。这样看来,教唆杀人的八成就是太后了。
这个老太婆!夏轻尘心里骂道,自己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不相识,她无缘无故老想杀自己干嘛?怪事。可如果当
真是太后,自己就麻烦了,毕竟皇宫是她的地盘。但她杀人示威,到底想要警告自己什么?
“啊……”夏轻尘打着哈欠,投降地将笔一搁“不看了……”
一旁的侍书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将矮几撤下,夏轻尘拿过燕窝咕噜咕噜喝下,又接过清水漱了口。
“世子病体虚弱,还是不要过度操劳,以免累坏了身子。”四宝轻轻殷勤地在他盘得发酸的大腿上捶捏起来。
“四宝,你进宫多久了?”
“奴婢七岁进的宫,至今已有8年了。”
“你都住了8年了?我才住了十几天就已经快闷死了。”
“宫中不比外边热闹,世子初来,一时觉得不惯也是该然的。奴婢打小就在这宫惯了的,位卑命贱,岂敢与世子相比。世
子若是觉得闷烦,不妨等身子清爽些了,选一个暖和无风的天气,奴婢搀您到御花园走走?”
“再说吧……”夏轻尘靠在松松软软的团枕上,心说,御花园有什么好走的,到处都是假景假山,甚至不如村里那一望无
际的麦田“四宝,你在主上身边那么久,见过太后吗?”
“回世子,四宝见过的。”
“太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跟主上的关系好不好的?”
“世子您可真是细心周到的人。宫里每年选上的秀女,能得主上恩宠的不少,但各个都只眼巴巴地只顾着讨主上的欢心,
全然忘了这后宫能决定位次的,只有太后一人。这个理,悟出来了,就能往上走;悟不出来,那就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世
子您是明眼人,只要瞅准了太后,这后宫里,便没有能难为您的人。”
“呃……”被人跟秀女混为一谈显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听说皌连景袤身边有无数的秀女,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
不自在。但他仍要继续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他试探地问:“可是,我怎么知道太后她喜不喜欢我,万一她讨厌我
,那我不是没法在宫中待下去了。”
“世子您放心,主上看上的人,太后多数是喜欢的。太后只讨厌搬弄是非之人,所以只要您在见着太后的时候礼仪周全,
不说其他人的闲话,有问才答,太后就会觉得你乖巧了。”
“这么说,太后基本还是得依着主上的了?”
“明着是这样。可您要知道,太后毕竟是主上和先皇的生母,她若真要讨厌谁,要将他变得让主上讨厌,还不是轻而易举
的事吗?”
“是啊,唉……”夏轻尘倒在松软的靠垫上,自问一向逃避纷争,却为何总是无故惹上难缠的人物。
正想着,门外忽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于是他探出身子,就见皌连景袤走了进来。
皌连景袤见了夏轻尘,立刻像牛皮糖一样粘了上去,四宝跪地请安之后,立即识相地退了下去。
“轻尘……我想死你了。”皌连景袤圈着他的脖子,脸在他耳边蹭啊蹭。
“怎么今天进来没人通报了?往天不是都会吓死人地喊‘驾到’吗?”
“昨天湖里死了人,我猜你晚上睡不好,今早定要多睡一会儿,怕吵了你所以没让人通报。”皌连景袤盯着夏轻尘有些发
青的眼圈“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睡了,本来不敢睡,结果撑不住睡着了”夏轻尘揉揉眼睛“死人的事情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内务府上报说是有几名宫人因私下赌钱输债,挟怨报复,所以将人掐昏投入湖中淹死。”
“这么烂的理由你也相信?”
“轻尘,有些事情追查下去,只会牵连更多的人。”
“真是奇了,你家里死了人,你倒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夏轻尘闭上眼用鼻子哼道。
“真是奇了,我家里死了人,我都不着急你却操心不已。”皌连景袤靠倒在他身边,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晃了两下。
“你就等着下一个被人打捞上来的尸体是我吧!松手……”夏轻尘晃着脑袋甩开他的手指。
“我知道你害怕,所以调派了侍卫过来把守,你也别总瞎想吓唬自己。”皌连景袤用微凉的额头轻贴他的眼窝“伤还没好
,你再整出个病来,就真的再也起不了身了。来,先别想那个,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皌连景袤一伸手,外面太监立刻端上一只白玉小碗来。他打开碗盖拿过来,用勺子搅了搅递到夏轻尘面前。
“这是……燕窝?”
“对。这可是我昨晚连夜替你熬的。昨日无意间听亚相说起燕窝对喘症和咳嗽都有好处,所以,我专门命人挑了最好的,
亲手熬给你。敏之这人,就知道给你用药,也不用心多想法子让你好起来,真是个庸医。”
“呃……”
“来,张嘴,啊……”
“啊……”
“好吃吗?”
“嗯!”
“可惜我不能每天为你调制。”皌连景袤叹了口气,与他头挨着头“轻尘,我想你的病早些好,却有不想你的病好,你可
明白?”
“我懂。就像我想回去找阿得,但是又不想和你分开一样。”
“你又在想什么?我说过,只要我能平安回宫,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唉,不想这个了。我还给你带了别的东西来。”皌连景袤话音一落,两名太监立即搬着一个不大的木箱进来。
“这是什么?”夏轻尘看着他们将木箱打开,里面满满都是卷册。
“一些典章礼法的书,还有朝规政要的文本。你现在身份不比从前,况且我将来还想要你做官,你总不能还像原来那样什
么都不知道。这些典籍我挑了些易读的,你多看看,也好知道这朝廷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好……”夏轻尘也不好告诉他自己已经托别人带了那些书来,只好将书收下,暂存一边。自己与他窝在榻上又玩
了一会儿花牌,然后就趴在垫子上犯困。皌连景袤看着他睡着,,俯身在他脸上亲昵爱抚,偷吃过瘾之后餮足地离开了。
夏轻尘一觉睡过了晌午,待精神饱满地睁开眼来,眼前赫然又出现萧允的脸。
“啊!”夏轻尘直挺挺从枕头上弹了起来。
“世子莫怕,萧允并无恶意。”
“我屋里的人呢?四宝,四宝!”
“奴婢在。”听见喊声,四宝赶紧从门外进来。
“呼……”夏轻尘一把按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你还在啊……”
“奴婢一直在外屋候着。”
“没事了……”夏轻尘摆了摆手“还以为你也掉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