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下+番外——陈小菜
陈小菜  发于:2011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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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听到傅临意大声笑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寻我?那箱阿堵物我已尽数折了银两还给了你,还加了两分的利,难不成

你还不知足,又要来讹诈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道:“舅父这样说话,真让我心寒……”

傅轻尘脑中轰然晕眩,只觉得满眼湖水蔓延而来,慢慢坐倒,心中五味陈杂,恍若隔世,竟不知所处是人间,还是天上

一别经年,再听到这个声音才知道,原来相思已是浸神入骨。

这些年乾坤独断,日夜勤于政事,刻意不去探访他的行踪,也不去想他,却早已把这个人一刀刀刻进了心里,融进了魂

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常相伴随、不能相忘。

五年来压抑着思念深情尽数涌出,身心沉浸在两人之间的过往种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发

一肤,甚至当时的环境气氛中,不可自抑、无法自拔。

怔了半晌,忙凝神静气,在一片丝竹乐声中寻找贺敏之的声音。

聂十三的声音,似乎透着几分不高兴,冷冷道:“今日我们出来,其实是躲人。”

傅临意奇道:“普天之下,还有你聂大侠要躲的人?”

贺敏之冷笑道:“自然有。白鹿山主武林第一人聂大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各大世家都跟吃了淡萝卜似的替他操心着急

,我们下山到玉州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有人带着女儿妹子登门造访。昨天就有天鹰堡、终南剑派、海沙帮,连嫁妆都

一并带来了!”

傅临意万分欣羡:“足不出户就能看着那么多江湖侠女争奇斗妍,敏之眼福不浅。”

贺敏之哼的一声,恨恨道:“只有争奇罢了,哪里来的斗妍?”

傅轻尘忍不住微笑。

却听贺敏之总结道:“聂大侠躲的不是人,是桃花债。”

长吁一口气:“幸好我们明日就回白鹿山,瓶子峰高险,想必上门说亲的人也会少些。”

聂十三忍无可忍,道:“我早已说过,绝不娶亲,江湖上尽人皆知。如果你没有偷着收下他们的嫁妆,那就只是桃花,

没有债,我们也就不用连夜逃出墨凉镇。”

傅轻尘大笑。

画舫西侧雕花的窗户倏然打开,贺敏之出现在眼前。

白衣如雪,五年的时光似乎不曾存在过,赫然还是那个身着官服蜷在轿中睡着的大理寺少卿,一双眼愈发清澈分明,犹

如两泓清泉,清逸秀色逼人夺目而来,更无半分人间烟火气,望着傅轻尘只是轻轻的笑,连那颗小小的泪痣都是欲语还

休的欢喜满足。

傅轻尘衣袂迎风猎猎鼓舞,似欲乘风而去,帝王气象与仙人之姿在他身上有种奇特的和谐感,目光深沉如海,凝视贺敏

之。

两人只觉得从未如此亲近,彼此放下心防,此番相逢,只有喜悦无限。

良久,聂十三道:“檀师兄,谢谢你。”

傅轻尘道:“小师弟近来可好?”

聂十三点头:“我很好。”又道:“十五也很好。”

傅轻尘问道:“药吃了吗?”

贺敏之笑道:“早就吃了,滋味不坏。”

指着腰间丝绦上系着的碧玉瓶,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道:“这个我一直随身带着。”

傅轻尘笑得别有意味:“为什么不去当了?”

这玉瓶是一整块碧玉雕琢而成,毫无瑕疵,至少值千两白银。

贺敏之正色道:“这是你送我的,我要记得你的好。”

简简单单一句话,竟听得傅轻尘眼眶一热,喉头微哽。

良久,傅临意从窗口探出脑袋:“十四弟,上船来!”

笑得一派朗朗,只叙兄弟之情,毫无尊卑之分。

傅轻尘笑道:“不了。”

虽已放开手,但眼睁睁看着聂十三与贺敏之十指相扣,心中仍是有如针刺,轻叹一声,道:“我先去了……敏之、小师

弟,明镜胡同的宅子我还给你们留着,有空到靖丰看我罢。”

青山迢迢。绿水人远。八年一瞬,轻舟已过了万重山,流年偷换,一颗心夜夜浮沉于碧海青天却终是不变。

十年前,寒冬雪夜,贺敏之一根手指挑起聂十三的下巴,粲然一笑。

全文完。

番外1

慕容之恪十三岁初次领兵,征伐西赵。

一万骑兵突袭西赵营地,西赵军大乱,五万人互相惊扰,弃甲而遁,慕容之恪乘胜追击,西赵大将龙涛迦无处可逃,被

迫投江自尽,五万兵马全军覆没。

占领瑕城后的慕容之恪,如日初升,西赵无人再敢应战。

三个月后,西赵第一名将赵黎被俘,西赵十万降卒尽数被杀,西赵覆灭。

燕亦尽取西赵领地,掌控整个西部。

班师回都,已是春节过后。

慕容弋翰亲自迎于城外。

十四岁的慕容之恪一举成为天下最为耀眼的少年名将。

同年,江慎言五岁,初上白鹿山。

山顶积雪的苍松下,檀轻尘孤单一人,白衣端坐,膝上横着大圣遗音琴,静静思念亡母。

次日,江慎言行拜师礼,礼毕,一身着黑貂的华贵少年走近,微笑着拉起江慎言的手:“我叫檀轻尘,大你八岁,是你

的师兄。”

江慎言挣脱开手,漂亮的小脸上尽是严肃,抱拳正色道:“檀师兄!”

慕容之恪刚回西州不久,傅丹鹤病故。

这天慕容之恪正在宫中花园内弯弓射雀练准头,慕容弋翰携着四皇子慕容之悯踏雪而来。

慕容之恪与慕容之悯虽为兄弟,但极少见面往来。

一则因为慕容之恪自小就在军中历练,二则大妃拓拔颜极为鄙视宁国血统,傅丹鹤也不让慕容之悯往外跑,只把他拘在

宫中读书写字。

所以慕容之恪视若未见,抽出羽箭,搭上弓弦,只道:“父皇看我这一箭!”

正说着,天空飞过一双大鸟,正是西州的猛禽食火雕。

慕容之恪弯弓,箭去恰如流星闪电,一箭洞穿一鸟的头颈,激射而过,余力未衰,直透第二头雕的肚腹。

一箭双雕,从空中直坠落地。

慕容弋翰赞道:“好!”

走近前,将慕容之悯的手放到他的手掌中:“之悯的母亲不在了,以后跟你们一起住,你母亲也已答应。你是哥哥,要

好好待他。”

慕容之恪掌心覆有薄茧,却因练刀,触感敏锐之极,只觉得掌中的这只小手柔嫩而冰冷,因紧张微微颤抖,像蝴蝶扑簌

着翅膀,一颗心顿时柔和温软。

慕容之悯仰头看着他,一双眼光华流动,粉妆玉琢的小脸上,一颗小小的泪痣在阳光下闪烁,颈中长长的银狐毛簌簌而

动。

慕容之恪蹲下,已见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之悯,叫我。”

慕容之悯轻轻眨着眼睛,声音清朗,又有一点软糯的清甜:“大哥……”

戎马一生只流血不流泪的燕亦帝王慕容弋翰眼圈微红,低声道:“你们俩这一生都要相亲相爱。”

慕容之恪从十岁起便常住兵营,这年却一改常态,每日练兵后,都回宫吃住。

春日午后,慕容之恪软甲未脱,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直奔入宫,大喊道:“之悯,出来!”

慕容之悯听到,忙忙的跑出来,欢呼一声:“大哥回来了!”

飞奔着过去。

慕容之恪大笑,策马上前,弯下腰来,一把抱起他,放到身前,一抖缰绳,拨转马头:“咱们去马场,我教你骑马!慕

容家的孩子,没有不会骑马打仗的。”

两边树木快速往后倒去,慕容之悯又是兴奋又是激动,雪白的脸蛋染上红晕,眸子宝石般发亮。

慕容之恪大声问道:“怕不怕?”

慕容之悯道:“不怕!好玩得很!”

慕容之恪的声音仿佛风吹过刀锋,俊美的脸上尽是霸悍之气:“好!等你长大了,也要当个大英雄,为咱们燕亦征战纵

横,杀尽敢阻挡我们的人,夺尽全天下的土地!”

扬鞭纵马,豪兴横飞。

慕容之悯迟疑道:“大哥,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大哥想让燕亦东临大海,南抵蛮疆,北至草原,西连烽静,普天之下,太阳所照耀的地方,都是我燕亦的辖地!

慕容之悯想了想:“我不喜欢打仗杀人。流那么多血,占那么多地方,也没什么用处,西州已经够大啦。”

慕容之恪勒住马,跳下马背,帮慕容之悯矫正坐姿,调节好马镫,见他在阳光下春衫轻软,一尊白玉娃娃也似,不禁笑

道:“之悯现在还小,等你十岁了,我就带你出征,到时候你就会习惯。”

半年后,慕容之悯策马飞奔,骏马四蹄几乎腾空,箭矢般直射往草场远处。

慕容之恪紧随其后,对他的骑术极是满意,微微含笑。

起手教他武功时,慕容之悯却笨得不堪入目,笨也就罢了,还一脸无所谓,嘻嘻笑着胡闹鬼混。

慕容之恪大怒之下,手提起来,一巴掌便想打下去,看着他春水般的眼,玉似的肌肤,一脸无辜却强忍笑意的促狭神情

,咬牙生生忍住了。

打了他心疼,不打他气得浑身疼,想了想,一手抓着腰提起,一手重重落下,却是选上了屁股,狠狠打了十来下,放下

来,冷冷道:“再不好好练,我就要打你耳光了!”

慕容之悯含着眼泪,仰脸看着,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倔强不出声。

慕容之恪哼一声,硬起心肠不理他,转身回了寝宫。

等了小半个时辰,慕容之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时见不着大哥便要来找,不禁有些担心,正待出去寻,却见大妃拓拔颜

盛装高髻,缓缓走了进来。

拓拔颜出身名门望族,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年轻时有西州第一美人之称,眼下虽已年近不惑,却仍然艳光迫人,只嘴

角眉心几道竖纹,平添了严峻冷厉。

拓拔颜开门见山:“慕容之恪,你近来对那个杂种太好了些。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他的身份!”

慕容之恪素来对母亲既敬且爱,却道:“之悯也是姓慕容。”

拓拔颜厉声道:“之凡、之羽都姓慕容,怎不见你如此厚待?他们的母亲出身虽低,却非异族。”

走动两步,繁复的裙裾拖在地上沙沙作响:“你是燕亦储君,迟早要与宁国一战,你现在却对个敌国杂种百般呵护,慕

容之恪,你可对得起你的祖先?”

慕容之恪不禁动容。

“你父亲人老了,也糊涂,对他毫不防备,也不想想,将来两国交战,留着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百年来慕容氏的血统一直纯净尊贵,岂能让这个宁国杂种玷污?”

从宽袖中取出一只黑色木瓶,淡淡道:“黄泉三重雪,三天内找个机会给他服下。”

慕容之恪默默接过,第一次对母亲心生寒意。

这个当年以不逊男子手腕帮助丈夫夺得皇位的奇女子,一个淡淡的眼神,已抵得上千万句威胁命令。

拓拔颜微笑了,轻轻抚摸慕容之恪的发:“好孩子,下手不狠,将来怎么做燕亦的帝王?羊羔养肥了能吃,野草却要及

早根除。”

入夜,慕容之恪握着木瓶,神情凝重。

雪峰魔师推门而入,道:“殿下叫我?”

慕容之恪点头:“宫中是不是有种药,发作症状与黄泉三重雪一模一样,却不致人于死?”

雪峰魔师道:“有,阳春三重雪。”

慕容之恪沉默良久,直到灯芯哔剥一声,爆出一朵灯花,手指一紧,吩咐道:“拿来给我,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第二天,慕容之恪照常去军营,慕容之悯一天未见踪影,问了问,有军士回禀道:“在草场骑马习箭。”

下午回到宫中,林荫道上遇到拓拔颜。

拓拔颜一身戎装,手持弯刀,道:“之恪,对刀。”

一中年美妇,一半大少年,刀气森森中,俊美的面目均有些扭曲狰狞。

慕容之恪一刀斫下,拓拔颜踉跄几步退开,刀法散乱,慕容之恪凝刀不发,一手去扶自己的母亲。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却是拓拔颜一刀横掠,划过他的胸膛。

慕容之恪抵挡不及,危急关头空手入白刃去扣拓拔颜的手腕,同时腰身下沉,错开刀锋。

拓拔颜手中刀当啷落地,慕容之恪松口气,直起腰,胸口微凉,肌肤已被刀气割破。

拓拔颜道:“明白我要说的道理吗?”

慕容之恪点头不语。

回到寝宫,慕容之恪让宫人去叫四殿下过来。

案几上一个玛瑙盏,里面是紫红的葡萄汁,芬芳甘美。两个木瓶,一只纯黑,一只浅褐。一死,一生。

慕容之恪打开黑色瓶盖,里面看着只是无色无味的清亮一汪,手却有些颤抖。放下,拿过褐色小瓶。

胸口刀伤隐隐作痛,力气似被抽干,竟打不开褐色瓶子的木塞。

不多时,慕容之悯进来,低着头叫了声“大哥”,却立刻扑到他身上,再不肯起来。

慕容之恪觉得肩头衣服迅速湿了一大块,扶起怀中孩子一看,只见他一双眼睛哭得不似桃花,更似桃子了,笑道:“我

打你一顿,你就哭成这样?”

慕容之悯揉着眼睛:“大哥,我有话跟你说……”

慕容之恪端起玛瑙盏:“先喝了这个,润润嗓子。”

怔怔的看着他一饮而尽,心里一酸,柔声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会好好练武功,再不会偷懒……以前大哥跟我说过,要杀很多人,当大英雄。”

凝视慕容之恪,小声却坚定:“我不想杀人,也不想当英雄,我要练好武功,只是因为想保护大哥。打仗很危险,我不

能让大哥一个人……”

慕容之恪阖上眼睛,低声道:“之悯。”

慕容之悯的这个诺言在五年后的春天完成,其时燕亦内乱,十二岁的慕容之悯亲率铁甲兵深入东辽腹地助其兄长剿灭叛

军。

慕容之恪睁开眼,笑道:“从今天起,大哥不逼你学武,你喜欢读书,那便读些兵书,若是不爱读,就好好玩,大哥会

保护你,直到你死。”

慕容之恪的这个诺言却在五年后的寒冬,燕亦国破、大妃殉国时碎灭,一掌几乎要了慕容之悯的性命。

次年秋,慕容之恪领兵征伐烽静,布连环马,一战而平巨寇,再举而拔坚城。

回西州后,教慕容之悯救命三招。

同年,江慎言用小重山身法,在三晚的失败后,终于攀上了二十余丈的峭壁,登临白鹿山最高峰。

喘息未定,却见清风明月下,檀轻尘对他伸出了手:“恭喜你,小师弟。”

江慎言奇道:“师兄怎么在?”

檀轻尘笑道:“三天前你开始试演小重山时,我便在了。”

白衣飘飘,小小年纪却一派淡定自若的谪仙风范:“我担心你出事,一直在这里看着。”

江慎言一笑。伸出手与檀轻尘击掌。

他年纪幼小,容貌秀美,却素来冷硬坚忍,此时展颜一笑,说不出的可爱灿烂:“檀师兄,多谢你。”

说完坐在松树下的大石上调息运气。

山巅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响,檀轻尘亦坐下,横过琴,随意扣弦,发出仙翁仙翁之音。

良久,江慎言运功完毕,看着那具琴,声音稚嫩,道:“师兄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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