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劫之二 无名————墨竹
墨竹  发于:2009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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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又让我喝了什麽?”
  无名眨动睫毛,再一次转过身去:“这三百年来,你的法力之所以变成和他不相上下,难以完全胜过他,并不是因为他修为急速精进,而多少是因为当年那朵‘缠情’让你修为受损。这道符名为‘往生’,它能完完全全吞噬掉你体内残留的‘缠情’之伤。既然你被人偷去了时间,我所能做的就是帮你把那段时光找回来。”

  “转过头来,无瑕,让我看著你的脸。”
  无名一顿,然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为什麽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你我之间的情一直是个玩笑,一个由这‘缠情’开始的玩笑。”
 
他转过头来,脸上一片平静:“现在,是时候结束一切了。如果不完全消除药性,你终究胜不过那个人,他当年之所以设计你,为的正是惧怕你的修为。只要消除了药性,你就会变回那个寒华,真正胜得过他的寒华。”

  “我不在乎啊!无瑕,只要有你……”
  “我在乎。”无名走了过来:“在三百年前,我的命运因为你,而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是时候要做个了断了。”
  “原来……我的情……什麽都不是……”床上的寒华,脸色白得吓人,眉目间写满了绝望:“原来,到了最後,你还是无法爱我……”
  一丝血渍沿著唇畔滑落,眼前的景物开始涣散。
  最後的一眼,是心中至爱的脸庞。
  以及……听来隐约的长叹……
  结束了。
  做了三百年的旧梦。
  三百年前便应醒来的旧梦。
  终於……

  他皱了一下眉,睁开了眼。
  青色竹舍,干净整洁,白纱及地,月光从窗棂中穿透而入。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
  这里……
  “师父,你醒啦!”下一刻,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头脸,眉清目秀,笑起来右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他扶著床沿坐了起来。
  “你怎麽能甩脱得了他?”他问著。
  像冰一样冷的目光,语声中充满了寒气。
  这个人果然是他的师父,不,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苍泪。”望进他眼底的目光……是了,师父一直是这麽冰冷的不错。可是,现在的师父,比任何时候,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时候的师父都来得疏离漠然。
  就像……千万年不曾消融半分的寒冰精魄……

  “苍泪,为什麽不回答我?”他站了起来,看著眼前显然神游天外的弟子。
  “师父,你……什麽都不记得了吗?”苍泪小心翼翼地求证。
  “哪里来的‘天魔障’?”如果没有记错,苍泪的确用了那种失传已久的上古奇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些什麽?”
  “从那以後……”
  “之後,我失了清明。”他突然抬起头。
  “怎麽了?”苍泪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有血腥气。”他环目四顾:“不是用妖术幻化的地方,是妖穴吗?”
  苍泪摇了摇头。

  好险!这样也能察觉得到,怪不得得把那死妖怪赶走。
  连几天以前留下的味道也察觉得到啊!

  “苍泪,发生过什麽?”他一眼望过来,苍泪突然觉得有点心虚。
  “师父昏迷了七天七夜。”从那一天开始,的确是有七个昼夜了。
  “好厉害的蚀心镜。”他低下头,略作思索:“要胜他,需花些心思。”
  “师父。”苍泪欲言又止:“关於那‘天魔障’……”

  他抬头看向窗外,皓月当空,已是下弦。
  “你所说的,是不是和屋外的那个人有关?”
  苍泪一怔,旋即点头。

  寒华衣衫轻摆,已经出了门外。
一曲溪流,落花如雪。
  有人站在高处,俯视著流水落花。
  一袭蓝衫迎风拂动,那人负手而立,像在沈思。
  虽然是满头白发,但瞧身形气度,并不像是年老之人。
  不在三界中,更离红尘远。

  “你醒啦!”那人没有回过头,却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你大伤元气,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的。”
  “什麽来历?”他在那人的身後站定。
  “你徒儿也曾追问过我,我说: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那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他好敷衍,但寒华上仙一定不会接受这麽草率的答案。”
  “不,我信。”这人不似旧识,却也不是全然陌生。
  那人转过头来。

  发色如雪,额前一缕却又似血,面目却不得见。
  自唇鼻往上,有一张黑色面具,将那人的面貌遮去了七八分。
  “是仙?是魔?还是旧识?”
  那人缓缓摇头,月光下,发色有如白银。
  “是个凡人。”那人的声音温和淡然,很是陌生。
  他不再说话。
  “别说是你,我自己也很难相信。”那人伸出纤长五指,接了一把风中吹落的花瓣:“或许该说,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凡人,但後来却发现早就什麽都不是了。”
  “你我相识?”
  那人看他一眼,眼神清澈无垢,也无任何可以辨识之处:“不识。”
  “总有名字。”
  “有。”终於点头:“我叫做无名。”
  “说是无名,通常就是掩饰。”
  “不错,我本来不叫无名,可现在就叫无名。”
  “不在三界中?”这个人的身上,不是任何一种三界众生的气味。
  “自是无名氏。”那无名,嘴角一勾,淡淡一笑。
  “是你帮了我。”他扣住那人的腕部,输入一丝仙气:“为了什麽目的?”
  “因为有缘。”无名也不挣脱,由他试探。
  “你原本认得我?”这人竟能与他寒冽的仙气相容?
  无名点头:“寒华上仙。”
  寒华放开他的手腕,看著他坦然的双目:“还有?”
  “很多。”
  “多到何种程度?”
  “很多。”无名的双目中有著无法猜测的高深悠远:“多到超出你的想象,当然,除了些许被刻意隐藏的细节。”
  “比如?”
  “比如,你和伤了你的那个人之间,从不周山倒那天开始的一些往事。”
  寒华乌黑的瞳孔变得幽深。
  “我的存在,不是威胁。”
  “你懂得上古神文?”说明他至少知道一些过往旧事。“你是上古遗族?“
  “不,我不曾躬逢其盛。”
  “你既然知道那人的本事,为什麽要帮我?”纵是上古神众之中,也没有几人能做那人的对手。贸贸然与他为敌,实属不智。
  “因为有缘,我和你们,都有宿缘。”
  “宿缘?”
  “不错,就是宿缘。”无名想了一想,才说:“算是前世的宿缘。”
  “那为什麽不是帮他?”
  “因为,我这一世,是因他而生,为你而死。”说到生死,无名也无一丝动容。
  “那不正应帮他而非助我?”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无名袖口一动,手中的花瓣落下水中。“我不想违逆天意,上天既然已经做了安排,我也懒得与天去争。”
  “倒是少见。”寒华说得平静,无丝毫讽刺之意。
  “世事正如棋局,你我不过棋子。这番话用在你我身上,其实也很贴切,只不过这操局之人,手段更为高明而已。”
  “你倒是无怨无悔。”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说得好。”寒华再问:“要是我现在杀了你,你说,这上天会不会乱了阵脚呢?”
  “如果你杀了我,也可能是早已布下的一著。”
  “好,我们来试试看吧!”寒华点点头,一手摁住无名的脉门。
   一时,寒气四溢。
  无名的脸色突地泛青。

  “住手!”一声怒喝破空而来。
  无名长叹了一声。
  寒华袖袍一拂,冷冷地说道:“终於来了。”

  白衣黑影,交错而过。
  一切犹如惊鸿掠影。
  “不要伤他!”
  如疾风的指尖骤然停顿。
  红光闪现,流淌下了惜夜白皙的颈项。
  “不过是只妖。”寒华从怀中拿出白绢,拭尽指尖血迹。
  手一扬,白绢远颺而去。
  “你有蓄养妖物的习惯?”他冷冷再望一眼:“还是这麽腥臭的,以你的能力,太过污秽了。”
  “你!”黑色面纱外的双目狠狠瞪著他。
  “惜夜!”无名的语气中颇是严厉:“我说了什麽,你难道忘了?”
  惜夜心中一惊:“我是怕他对你……”
  “我平日里纵容你骄横放肆,到了今日,你是准备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可是……怎麽……他……”惜夜怔在当地,心慌地想要解释。
  “惜夜!”
  “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他从没见过无名这样地生气,对他说话这麽严苛,一时慌乱了手脚。
  “算了!你先进屋里去,我们还有事要谈。”
  惜夜欲言又止,忿忿地看了寒华一眼,转身离去了。
  “请上仙见谅,无名教子无方,方才冒犯了。”他一揖及地,语气恢复了平和。
  “蓄妖为子?倒是别有兴致。”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东西满身血腥,加上烈性未除,与眼前这人毫无相似之处。当然,除了面目都爱遮遮掩掩以外。
  “他和你我之间的事没有关系。”
  “我倒觉得并非全然无关。”
  “上仙多虑了,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妖。”
  寒华动了动嘴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衣袂飘摇。
  一人著白,一人著蓝。
  漫天飞花。

无名(二十四)
更新时间: 09/11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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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娃娃脸,你说,究竟是怎麽回事?”惜夜一把揪住苍泪的领子。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那个好歹也是你师父,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我还想问你呢!”这样地理直气壮,还真是让人佩服。“你前天不是答应无名要暂时离开的,怎麽又折回来了?”
  “无名从来不隐瞒我什麽,可这回什麽理由都不说就要我走。我越想越不对劲,所以就半路折回来了。”他甩开苍泪,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又不是你一个人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啊!”无名连解释都没解释,直接把昏迷的师父丢了过来,还逼著他发那个什麽鬼誓,他比较可怜好不好!
  “无名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我也发了誓啦!”做这种事,和欺师灭祖没什麽两样。“如果我师父将来要是知道了的话,我一定会很惨!”

  “苍泪。”惜夜的语调突然一变。
  “怎麽了?”他这麽一本正经的,还真让人不习惯。
  “答应我一件事。”
  “什麽事?”
  “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遵守你对无名的誓言。”
  “我已近发过毒誓了。”
  “不够,我不一样,我从不相信别人发的什麽誓言……”
  “什麽?”难道是错觉?惜夜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不希望他就这麽死去了,在我还没有完全理清之前……”
  “惜夜?”
  “惜夜。”他也随著轻声念了一遍:“我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无名。所以,你必须要帮我,你一定要做。”
  “为什麽?帮什麽啊?”苍泪莫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很喜欢他,所以,哪怕要我再一次……我也是愿意的。”
  “惜夜,你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麽人吗?” 黑纱拽地的惜夜,纵是彷徨迷惑也显得傲然不俗,这个妖,绝不像看起来是这麽地简单。
  “凡人,七情六欲,挣扎苦海,我们,只是凡人。”惜夜目光迷离:“所以无名,会死!”
  苍泪一愕:“他倒是说过……”

  我大限将至了!

  “无名很苦,在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苦。死去对他来说,或者是一种解脱,虽然他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会为之痛苦,至少他最在意的那个是不会的。不过对我来说,那真是一件残忍的事啊!”惜夜说这番话的时候,半低著头,雪白的皮肤与颈上的血迹形成了惑人的妖豔,看得苍泪心都跳快了几拍。

  “你想让我做什麽?”他努力稳住心神,告诉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一只傻妖而已,长得也不怎麽样,最重要的是他是公的,有什麽好心跳的?
  “去西王母的昆仑山,再为他取来一株绛草。”
  “绛草?三千年生长,只剩下一株的绛草?”
  惜夜点头。
  “那麽,‘再’是什麽意思?”
  “因为曾经有人,为他杀上昆仑山,取来过一株。”
  “你是,想为他续命?”那麽说,无名曾经服食过绛草?
  惜夜摇头。
  “没有用了,无名要死是必然的,谁也没有办法强留他在这个世上。我只是想略尽人事,试著留住他的魂魄。”
  “魂魄?你的意思是无名不但会死,连魂魄也会消散?”原来,惜夜口中的“死”,竟会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那种死法。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这麽忧心,会这麽不舍。
  “如果可以在他死前帮他留住一些元气,能让他不至於魂魄尽散,如果能让他再一次投胎转世。也许,他就不会受这宿命所累,逃出我们这个无尽的轮回。”

  “我们这个……”这是什麽意思?
  “他的愿望,应该是能够作为一个人,能够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现在这个‘非鬼亦非仙‘的样子。”惜夜深吸了口气:“不要有那个寒华上仙的平静人生……”
  “没有我师父……”师父与无名,会是宿命?
  “苍泪,已经过去近一万年了吧!”
  苍泪双目一瞠。
  “该结束了,不是吗?”他似乎在笑,只是隔著黑纱,让人看不真切:“如果,可以永远是惜夜,永远和无名过著这种日子,做妖,真的不是什麽傻事。”

  黑影远去,留下淡淡的气息萦绕。
  这味道……是红莲……

  这座山谷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为什麽……
  惜夜……竟不是妖……
“师父,有一件事,徒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麽事?”
  “那个惜夜,就是……那妖,对徒儿讲了一些十分奇怪的话。”
  “什麽话?”
  “师父,你对於无名……他的来历……”
  寒华摇了摇头:“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可供分辨之处,不是仙,妖,魔任何一类。算不出过去未来,是这个轮回里的一个谜团。”
  “听惜夜讲,无名,似乎是命不长久了。”
  寒华看他一眼,问:“苍泪,你是这麽关心他人生死的吗?”
  “我只是觉得,难以言述。看到那个无名,总觉得他不应死去的,只要他活著,这世间就还有奇迹。”苍泪讲得吞吞吐吐。
  “那个无名,的确是很不一般。”寒华仰望旭日流金:“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了,我们不同於别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希望再收拾一次一万年前的那种烂摊子。”
  “那麽师父,你的感情曾经失去过控制吗?”

  一时无声。
  许久,寒华冷漠的声音才又响起:“在我所意识到的范围之内,没有。”
  “若是控制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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