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不方便?那女人是残障吗?」虽然说并不是对残障朋友有什麽偏见,但听到还是会觉得有点惊讶。
「听说是小儿麻痹,走路都一拐一拐的,都已经快30岁了还没结婚…这次巴上了你表姊夫,她要是肯放手就是天落馒头狗造化了…」
「呿…那个女人…表姊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企图怎麽不把她赶走呢?」
「赶啦!但连你表姊夫也跟著搬到公司去,就算回家也是冷冷的甩都不甩你表姊…你表姊也真奇怪,老公都外遇了,还对他凶的要死,这样他怎麽可能回头呢?这件事她还没告诉她爸和她弟,後面还有得吵哪…」
「以我姨父和表哥的个性,一定是先打下去再说了…」我轻笑一声,摩拳擦掌期待著後续发展。
「说也奇怪…我们公司的人结过婚的都有外遇耶…」拿著筷子直立起来捣著碗里沙茶酱,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奈。
「耶?真的假的?」我吓了一跳差点把碗盘都给打翻。
「我有外遇你是知道的,永杰的老婆也算是有外遇,经理的老公都已经搬到外遇对象家里好几年了最近才离的婚,你姨父也曾跟某间旅行社老板娘有过一腿…那时你姨妈还曾经自杀过哪!为了这件事每天跑到台北公司跟监,在那个老板娘来时还爬到窗台上威胁说要自杀。後来你姨妈大概受不了了,跟你姨父说离婚可以,50万赡养费就离,你也知道你姨父那麽小气怎麽可能付钱,拖了半天结果没离成…」
「是哦…」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说不出来,这一段话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在我头上,推翻我从出生到现在建立的价值观。这个震撼一直到我回家还在脑袋里盘旋,直到电视里的某段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今天下午从台北飞往香港的H航空,在失联了三小时後已经确定在澎湖外海墬毁,目前墬毁的原因大家都在猜测,不外是天气与机械故障,可是大家现在可以看到澎湖这里天气非常的晴郎,可以说是万里无云,所以初步已经排除天候不佳的原因,但真正发生空难的原因还要等到进一步的打捞才可以分晓,若是有新的消息我们马上……」
H航空发生空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信任反应在票价上所以H航空的票价一直都很便宜,当然也有很多不太迷信又必须时常来往的人经费不多爱坐H航,但现在又再度发生这种不幸的事,可以想见这一个礼拜一定会很忙了。
隔天进了公司,上班时间都还没到,大家都是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时间一到铁门一拉开,电话声便不停在响,门前也挤满了客人,不用想也知道全为了退票改期而来。
经理和业务姨妈不停的安抚等待的客人,接起电话不断的重复那句,我们外务会去收退票交给外务就好,下游的旅行社还是很不安的一问再问,可不可以、行不行、确不确定,电话话声还是不停的响事情多到做不完,大家的火气都大了起来。
「等等你先别出去,还有票要送…」拿起包包准备出门又被叫回来,拿起包包准备出门又被叫回来,我撑著下巴不停看表,已经比平常晚了一个半小时了还得待在公司。
“最後一间公司12点就会准时休息的,我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我不断的瞪著你们的背影,你刚好转身走向我。
「来不及送没关系啦…我会打电话跟他们说的…再等等吧…」你投给我一个安心吧的眼神。
我什麽都没说,你也能猜的出我在想什麽,我咧开嘴笑了,心甘情愿的等待起来。
等终於忙到了休息时间,你整个人摊在桌上,「累死了…去买泡面吃吃好了…」
「我去买吧!你休息一下…」我自告奋勇的接下这个任务,蹦蹦跳跳的跑出去。
回到公司时大家都已经出门了,连姨妈也去处理客户的问题,只剩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空盪盪的房里跟刚刚忙碌的景象成了强烈对比。
帮你撕开包装帮你倒水,我静静的听著你摊在一旁叽哩咕噜的不断诉苦,我只是带著笑把午餐处理好。突然,你的声音停了,我疑惑的抬头看你,对上的是你一脸依赖的表情。
「其实跟你在一起和跟永杰在一起真的轻松多了。」
「是哦…为什麽呢?他不是比较成熟吗?」终於有一项比的上永杰的我乐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脸上努力装出平静温柔的表情。
「我跟永杰在一起只有他说话的份,但是你不会,你会很专心的听我说话、附和我,让我真的有一种我讲的事你都懂的安心感…」
「呵呵~他比较多话我比较不爱说话吧!」
「呵呵~或许吧~」
空难发生之後的冲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工作量也加大了好几倍,每天除了要应付不断上门退票改期的客人之外,我在每家旅行社停留的时间必须耗的更久,收退票打电话联络行程更改,还得面对下游旅行社那群连城市代码都不肯记一下什麽都要我帮他们问的白目票务,有好几次我真的很想一巴掌就呼过去。
不过比起姨父姨妈他们公司的经营者来说,我们的辛苦也不算什麽。
除了在客户上门後依客户的行程开票外,还有另一种方法。航空公司会挑几个比较热门的,例如台北-香港、台北-澳门,这些几乎天天爆满的航线,先把机票开好後卖给旅行社,然後旅行社只要有客人走这样的行程,只要订好位用红笔把名子写上去就好了,这种先开好的就是所谓的切票。
切票的价钱便宜,可是有指定的航班,多半都在中午下午人稍微少一点的时间,但切票也可以免於开错票的风险。
一般来说每家航空公司的机票都不一样,格子很小规定又很严格,每本机票依行程大概都有4到6张,除了前後两张之外其它都有复印的功能,所以每次票务在开票的时候都会先拿白纸试了又试,等到打下去後才发现打错1个字母,或是偏掉超出格子,整张票的成本自行吸收,这张票绝对过不了航空公司那关。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打错的机票不是不能改,只是不见得每个票务都有这种技术,因为某些航空公司的机票是有底色的,擦太大力底色也会跟著掉,这种票还拿去搭机反而欲盖弥章了。
就某些方面看来切票好像不错,但其实买切票风险也很大,不管是对旅行社还是客户。除了切票必须先付钱切回来外,每批每批的切票都有限制停止使用的时间,并不得退票,如果时间到了票还卖不完,套句姨父常说的话,那就拿回家当壁纸了。
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公司内H航的切票是最大宗,现在发生了这麽严重的空难,H航的票现在全面滞销,眼看停止使用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还有近百张卖不出去,光这批损失至少50万。
姨父的压力大,相对的也会给员工更大的压力,於是现在全公司拢罩在一片低气压中,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好不容易回到公司正想洗个脸,一走到後面就看到你和业务蹲在地上,把挂在後面资源回收专用的大布袋里的纸张倒满地,翻翻找找的不知在找啥,先走到厕所洗完脸後的我也跟著蹲到你身边。
「你们在找什麽?」
「找一个客人的订位记录…」业务手不停,声音透露出些许不耐。
我在你身旁蹲下,伸手从那几乎和蹲著的我平高的纸堆翻找了起来,「那张订位记录长啥样啊?」
「你只要看到一堆英文字的就先把它放一边…」这次换你开了口。
「嗯嗯…」
因为我的出现而停顿了几秒,没多久你们又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真的很奇怪耶!富旺说他们经理临时改了行程,怎麽不叫她们小姐先订好新的行程传过来,还要叫你改啊?」你把看过的纸条甩到身後。
富旺,就是那个每天准时下班的客户,他们其实并不是一间旅行社,而是专门制造汽车零件的工厂,因为在大陆也有分公司,干部级常常要跑大陆,所以跟我们合作。会把生意全部交给我们的理由不过也就是只有我们愿意把票和证件直接送到他们公司门口而已。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跑他们公司,因为不但时间赶,而且超麻烦。一定要登记,等他们电话通知,然後还要换拖鞋再上楼,有一次柜台人员因为楼上小姐不在擅自替我收了件,据我猜测她当天被骂的很惨,因为从那天起就算小姐不在她宁愿想办法找也不愿替我分劳。
从此我更讨厌他们公司…只因为柜台小姐人很好又很有气质…
「就是现在生意不好,所以老板娘说客人的要求都不可以拒绝啊…所以才叫我想办法找之前的订位记录…」业务脸上不满手却也不敢停。
业务是个很孝顺的人,爸妈重病不能赚钱养家,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念书,全家就靠他这份薪水,男朋友又远在高雄当兵,每两个星期还要来回桃园高雄,才高职毕业的她生怕会丢了这份工作。
「你记得多久以前丢的吗?」业务家里辛苦全公司都知道,所以大家都特别照顾她,当然你也不例外。
「大概也有五六天了…」
「五六天…找不到了吧?我记得前几天阿姨有来收过…」有可能是的纸都挑的差不多了,眼看剩下的废纸愈来愈少,我也不禁有点担心,「找不到的话怎麽办?」
「找不到就只好跟老板娘说找不到罗…还能怎麽办…」整袋废纸都找完了,还是没有找到,业务叹口气走回办公室。我们对视一眼也叹气将废纸再放回麻袋里。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视线内的景物都摇动了起来,直到你揽著我的腰把我从原本靠外面的走道拉到墙边轻声说了句“地震”,我才会意这并不是我的问题。
地震的震度并不大,在我们站的位置在厨房旁,吊在厨房窗台上的锅碗瓢盆咔啦作响,你怕那些锅子搞不好会往我们这掉所以将我拉到了墙边,一手仍然环著我的腰,一手环在我的肩面对面站著。虽然我比你矮但我是半靠著,并不像你站的很直,所以你的脸就贴在我的额前,气不断往我脸上吹,我忍不住轻轻抖了起来。
「不用怕啦!地震没了…」你笑著摸摸我的头。说怕也不是说不怕也不是的我只能鼓著脸颊嘟嘟囔囔。
「走吧…」你捥著我上臂将我拉起来。
才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你不知在拿桌上的什麽东西,啪啦一声把放在桌上的小喇叭给摔在地上。
你啧的一声非常懊恼,我却呜著嘴笑出声。
「笑屁…」你回头瞪了我一眼,爬到桌子下将已经无声的小喇叭捡了起来,「哇…摔坏了…」,拿著不出声的喇叭拍了拍又敲了敲,喇叭仍然坚持著它的无声抗议。
「先拿我的去用吧…喇叭我修修看…」
「嗯…谢啦!你要修好他哦!我这是跟老板借的呢…」再爬下去把喇叭线拔下,拿著喇叭放到我桌上。
「我尽量^^”」
此时,姨妈叫住了你。
「仲年呀!你来一下…」
你偏头对我挤眉弄眼,再走到姨妈跟前,「老板娘有什麽事吗?」
「你们老板说,最近的生意大概都不会很好,所以想请你们寄个广告给全台湾的旅行社,说不定能拉到其它客户也不一定。」此时姨妈转头拿出差不多比电话簿薄一半的旅行社名册交给你,你面露难色。
「全部都要吗?」
「不用,你们老板说了,台北一半中坜一半,所以你等下跟台北的票务联络一下,看你们要怎麽分…」
「哦…」姨妈向来对公司的人都还算好,也不喜欢人家叫他老板娘,所以大家都有点没大没小,当然对老板又是另一种态度。
「就这样…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好…」你拿著那本名册甸了甸,垂头丧气的瞄了我一眼,我还给你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中午时间我们还是以泡面来解决,你忙著打资料,我则是拆开你刚摔坏的小喇叭修理。
喇叭一拆就发现了问题出在电源的按纽,按纽後有块小的电路板连接在喇叭放大器电路板上,但这麽一摔连接旋纽的小电路板中间出现了不规则的裂痕,只要转到旋纽电路板就会裂开,电路板上电路无法连接的状况下,电力无法通过,喇叭当然也无法出声。
我开始念大学的时间比一般的学生还要晚很久,念国中时就开始在KTV的机房打工,一直到念大学近十年的时间,修音响录放影机喇叭对我来说当然不是难事,但KTV那种高效能的喇叭不能跟电脑用的小喇叭相比,愈简单反而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於是我把连结在已断裂的电路板上的电线都拔下来,直接相接。(注)
把电源的插头插上,音乐顺畅的从喇叭里流泄出来,我得意的哼著歌将外壳装回去。
「修好罗~」听到从我这传过去的音乐声,你又惊又喜的跑到我身边。
「是呀!」我乐得手舞足蹈。
攀著我的肩,彷佛像自己的儿子终於叫了第一声把拔,又惊讶又佩服,「怎麽修的,教我!」
我笑著摇摇头,「不要!」
你手指伸向我腰间呵痒,「教我!」
我笑著扭来扭去,拼命摇头。
没有人在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会因为自己而受伤害时不退却,但经过这麽长的时间我也想通了。或许我因为担心而刻意跟你保持距离,深怕你会从这中间发现什麽蛛丝马迹,只是我太过杞人忧天而已。谁会想的这麽多呢?谁会因为一个同性搭你的肩呵你痒就认为那个人喜欢你呢?又不是素昧平生的人……
於是我也把手伸向你腰间呵起痒来。
嘻嘻哈哈玩闹著,直到永杰回到了公司。
「你们的感情不错嘛…」虽然是笑容满面,语气却是酸的要死,我们同时放了手。
「对了,你现在已经修好了,换回来吧?」
「不用了啦!反正你用的机会比我用的大,这台就给我用好了。」
你笑了笑点点头,回到自己位置上。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但是那又怎麽样呢?
难道你就可以利用我的舍不得,反覆把我伤得透彻…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但是那又怎麽样呢?
难道我就该对你无止尽的宽赦,任你把爱情变成…负荷…
从你那传来的音乐永远都是那一百零一首,张玉华唱的“那又怎麽样呢”…不知道为什麽我不会把这首歌联想到我自己身上…或许…只是因为我认为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没有那麽重要吧…
打从知道你有过外遇这件事开始,我们之间就变的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友,上班一起吃饭聊天,回到家还要通电话话。假日一起去大卖场买日用品去郊外走走,因为认识了你,让我贫乏的生活变的丰富。
虽然从小每次只要放假,我爸总会带我们一家大小出门游玩,一直到我国中毕业前,全台湾的游乐场我没一个是没去过的。但从国中毕业後,父亲官司纒身,为了不让母亲继续被亲朋好友嘲笑,我只能发奋用功,娱乐对我来说,就只是买台好音响,在睡前听几首歌罢了。
从高中到大学,我一直很羡慕同学们放学没课的时候都有活动,阳明山、渔人码头、九份、海边这些常听到、充满憧景的地方,我真的很想去逛逛,却连肯陪我去的人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我的个性被动又不多话,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主动强势的“男朋友”,但偏偏跟我交往的人,什麽事都要我拿主意,我真的很想遇到一个跟我说“别说话,交给我就对了”的人。
而你,正是我一直盼望的那个人,愈了解你一分,就愈爱你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