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地体验到这一点。原来,“没有”比“有”,更是可怕几百倍。想像当时杀戮的景象,便
足以使人崩溃、疯灭!
铁毅驾着异常安静、连嘶声都不敢发鸣的铁射驹,缓缓慢慢的,越过血与肉,逐渐接近
【炫岚堡】的中心地带。小云怎样了?………铁毅被杀机充盈而满的心中,陡地划过这样一
道问号。
云飘也想着铁毅。然而,他不能多想、甚至不能想。
因为,有鬼!有三只鬼!三只很真实的鬼!
当然,还有四十一具尸体。整整的四十一具!
除了,云飘亲手挑死的十余人外,其他的,当然都是眼前的鬼所为。
鬼不是,鬼;不是真真正正的鬼。
鬼是,人;活生生的人。
只是,有很浓很浓的气;鬼·气!
鬼说话了:“云飘?”
云飘淡然应道:“我是。”
“很好!”
“噢…”
“我们正等着你。”
“我这不是来了。”
“那就,动手吧!”
三只鬼所含有的深郁至极之暗黑,将白昼的清明,全数染乌。
云飘的眼,映出一片又一片的墨色,没能太掌握三只鬼的实体。
三只鬼闪隐于树丛荫色之下,宛若魅影般,漂浮于日光所难掩照之处。三只鬼,猛地前
滑,来到云飘身前。枯瘦荒瘠的手──三只鬼手,分抓云飘面、腹、腿。阴冷的劲气,直袭
之。
云飘朗俊丰神的躯体,傲然一旋,“锵”地一振,光已出鞘。
弥天落下的碎星灭雨,森森冷冷,充盈天地。
无边狂放的鬼气,顿时大减,无复先前的阴气纵横之态。
三只鬼原本恍恍忽忽、无形无迹的动作,全着了实。人身的行动,笨重缓沉地呈在云飘
的眼下。光之剑的极度光华,使得炽然的阳光,都黯然失色;并且,将树丛映照得是纤毫可
见。于是,三只妖影幢幢的鬼,又恢复具象的情态。
“哼!装神弄鬼!看招!”云飘嗤笑。
他右腕一抖,剑芒又长,璀璨得使人心目皆盲。
三只鬼的动作,更是左支右吾,毫无先前鬼气纵凌的惊人模样。
身后,寒风一闪──云飘心中冷笑。正角儿总算出现了!
光的银绚剑身,倏一疾转;云飘人蓦然后翻,头下脚上,一剑刺出。
来人与三只鬼一样,都是全身的黑裳打扮。
那人一个前扑,慌忙滚地躲去云飘的剑击。
云飘眉头一皱。这人怎地如此脓包?
三只鬼的鬼气再复,三道轻烟扬起,洒向云飘。
云飘凌空再翻,光荡起一片蒙然剑幕,将那显然含毒的烟雾,悉数卸开。
这时,埋伏的人,也已滚到三只鬼的身前。
杀机纵横!
云飘脑际一闪,冲口喊道:“他要杀人灭口──”
三只鬼一愣,那人已两足用力,弹身,出掌,扫腿,轰拳,一连五个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丝缕的空隙。三只鬼猝不及防下,三声哑吼,立毙当场。果然,最终化鬼去也!
云飘长啸。光之剑彷佛明白主人愤怒似的,剑体陡地渲开一个剑形的华晕。
[有情人间]剑法中,[灿芒飞血死生离]一式,乃要施展。
那人一看云飘的剑,散出一道剑形银晕,心中不由狂震:竟是剑罡!
剑罡!
竟会是剑罡!
剑罡不同于剑气。剑罡有色有形;剑气无迹无影。
剑气是使剑者将真气注入剑身,彻底心剑合一,而由剑体发出的凌厉劲气,可杀人于无
形。剑气虽然无迹可寻,但它却有状;心·之·状。役剑人于发出剑气之际,通常心脑会虚
捏出一种形状,借以使用自如。有人是莲,有人是菊,有人是鹤,有人是厚背刀,有人是飞
鸟,有人是心,有人是拳等等,莫一为是。当然,云飘心中所想的,正是他的光。因此,当
云飘发出剑气时,无形的剑气,却是有形。这之中的矛盾,当非真历其境者,不能领会的。
其他兵器的气杀,也是相同。如铁毅所发的刀气,便与他的暗,同一形状。
高手过招时,对彼此所凌空射出的气,一向会有所觉。因为,兵器的气,必包含浓重杀
气。愈是绝顶的高手,杀气将愈是薄散。若能将杀气完全掩去,便可登上天人合一之道,踏
足武艺的至高巅境:“无”。
另外,个人所能运使的气,通常只有一种。少有人可以同时操纵两种以上的气。例如,
云飘这等绝代高手,也只能化幻出光之剑形的剑气,而对其他的刀、枪、棍等等武器相符的
气,却也无法掌握。换句话说,不管他握上什么兵器,甚至拳脚功夫,他能发出的,还是唯
有聚形类似于光的剑气。这是,因为人的精力有限,很难同时掌握两种以上的劲气运用。
若真有人可同时练就且运出两种以上不同的劲力,那他必然是成为武林独一无二的绝世
大宗匠──[铁·云]尚不为人知的师父[元尊],便有这样的功力、便是这样的人!
至于剑罡,却是可以任意流变的。它可以说是剑的延·伸·体;是一束足以热融人体的
剧烈极光。剑气,苦练外加天赋,便可达成。而剑罡却还得要有一把好剑。一把真正的好
剑!
恰好云飘手中的光,便是好剑中的绝世之品。
与剑气甚是差异的地方是,剑罡看得见,却感觉不到。剑气则相反。且剑罡攻击速度,
较为快速,并能够区折弯回,可以说是能自如收缩的随意剑器。当然,别类的兵器,也能发
罡。
罡与气,并没有孰高孰低的问题。一切端看使用者的高明与否。此外,剑芒是小剑罡;
用剑人若功力不足使出剑罡,则剑上会逼出一点辉芒,仍可杀敌。而所谓剑光,则是剑使用
时所溅散的刃光,仅可用以扰敌双目。
因此,那人乍看到云飘竟使出了剑罡,不禁大惊失色。
云飘于那人讶愕之余,绝式[灿芒飞血死生离]所射出的剑罡,凛机飘舞,霜气迫心,
瞬间已逼往那黑衣人。天寒地冻一般。所有的所有,都在一层又一层的冷锋下,弥弥洒洒,
几欲飞逝。
满身墨色的黑衣人,怪叫一声,身形突起,直上青天。
云飘剑一斜一侧一掠一挑一刺,剑罡随之倾折,再飞向黑衣人。
那人又是一阵撮啸!
云飘正觉不妙时,前方不远处一道黑影,迅速接近。
就在黑影刁住那人时,一声怒嘶“啊!”响起,空中洒下点点血斑。
剑罡已确实击中对方!
云飘正要再发出一击时,黑影旋飞环绕,转眼即逝。好快的速度!是什么飞禽,这么
快?云飘望着远方逐渐隐没的点,心中蓦然一动。他赶忙一个飞掠,回到血战处,看着几具
尸体;眼中智芒亮起。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就是──云飘心里已有个底了。
云飘剑还鞘,转身飘起,落于逸云骑,策马狂速飞驰往【炫岚堡】。
铁毅仍在铁射驹上。
堡内毫无生息。一片片、一块块、一困困的沉重的死亡妖味,满满浮着。
久经阵仗的铁射驹,一步步前进,大异过往的狂拔嚣冲。铁毅自然清楚,坐骑缓行的原
因。【炫岚堡】的气氛,委实太过诡异、太过沉煞、太过阴恶,使得这与他相伴渡过无数险
关的灵兽,也不由得谨慎畏惧起来。
危机感,已不是一线。而是整抹整抹的扑来,骤野地冲激着铁毅的灵肉。
很危险!十分危险!非常危险!
然而,铁毅仍旧不退。他还是继续前进。铁射驹感受到主人的决心,低鸣一声,也不停
下。很快的,铁毅已越过全无尸身的死狱,来到一个大堂。堂上有一个匾额,工整字书写
着:“神威堂”。
铁毅很不合时宜的,合上双眸。铁射驹停在大堂阶梯前。
铁毅整个心灵,忽地全面沉寂;宛若死人一般的毫无任何气机。
暗之刀!在跳动。
铁毅将灵神贯入,暗刀身近刀柄处空缺的一个铜钱大小的环洞。
他的世界,蓦然扩升到最极尽。整个堡的动静,都处于他“心的视听”下。“呼!呼!
呼!……”野兽般的缓重呼吸。铁毅赫然感知到与死味紧密相合的沉荷气息。铁毅猛睁开
眼。他下马。
铁毅的魂觉,鲜明地告知他,“神威堂”堂内,共有十名埋伏。
铁毅夷然无惧地大步跨进“神威堂”。脚步不停,快捷地来到大堂正中。
“叮!”
暗自动发出示警的响声。神兵灵器,果然不凡!
铁毅的心神,骤地于那一瞬间,由最松弛的状态,绷到最紧。
战局一触便发!
第三章 道无限
铁毅猛一沉喝:“滚出来!”
铁毅左手后探,掣取背上黑刀。
暗之刀。
出刀!
冻如寂冰的刀风,狂飙卷起。
人影闪动。
铁毅旋步一转,刀一拖。
一道凌冽气劲瀑出,将人影全裹入,刀的浪天风舞之间。
十双血色疯露的眼珠子。十柄精光发冷的剑。十头人身的嗜血的兽。
铁毅心中一凛,刀势暂缓。他正要发言问:“你们──”
堂内十人,遽然齐地齐声发啸,抡动手上利剑,疾刺铁毅。
铁毅眉一挑,暗之刀平举鼻前。
暗刀身的阙口,正对他的双眸凝视。
[无恨天]第一式:[山影黯然]!
暗刀身、刀柄处的洞阙,浮出缕缕黑气。环洞中的铁毅的双眸,一明一灭,绽射出惊异
天心的绝采,直啄进十人疯狂迷躁的眼。发动伏击的十人,陡然一愣,布满血丝的暴乱的
眼,裂开一撮清明。果然是精神被人宰制!成了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铁毅寻思着。十声
吼嘶,在堂内哗啦蹦散。十人再度发动。方才的澈醒,彷佛是场玩笑似的,转眼瞬灭。
铁毅暗叹。暗之刀化平为竖。
[山影黯然]的完整式,终于要使出!
暗的洞缺,蓦然瀑散出浓浓的气:暗·气!
无边无际的深重的黑气,将堂内的所有空间,一并吸入;彷佛山傍暗影的寂寞的黑,深
深地嵌进一切。黯然蚀魂的荒然气味,满满溢着。山影依稀人黯然。无·限!黯然的有限,
成为无限。
暗的特性,在这一击,完全发抒出来。
十人已疯狂的眼与心,都幻化出一幕无限。
既然无限,何以一幕?
因为,无限的鲜感,瞬间离去。
只余下,死亡吞噬的异轨感,和那最是清晰的霎时一感。
然后,仅是灭的无意识。
刀斩,血溅,人亡!
黑暗没去。堂内重归光明。暗之刀已在铁毅背上。
堂内则躺了十具尸体。每人都是一刀毕命。伤在颈部。
铁毅绽光神眸,掠过几丝疲惫。瞬息即复!
他一个飞身,转入大堂后。
云飘驾着逸云骑,脑际盘算着刚才发现的疑虑。
“一客、二掌、三鬼、六士、十剑、十九狮、三十八骑。”合称[炫岚七卫]。一客莫
因愁、二掌吕氏兄弟、[三十八疾骑],都已死绝。方才那偷袭他的三人,很明显的是七卫
中的[三鬼]。【炫岚堡】到底发生什么事?何以,七卫里便有四组,要拦他们入堡?其他
的[六士]、[十剑]、[十九狮],可都在堡里?[鹰神]老前辈又怎么了?方才的黑衣
人,又是谁?这之中,可是有什么阴谋?还有,那只飞………嗯哼!?
一团又一团的迷乱,铺天网下。
云飘陷入沉深的思索。
【炫岚堡】堡口已在望!
云飘拂去躁急的心绪,两眼放光,直驱入堡。
逸云骑理所当然的慢下步伐。理由同于铁射驹。
云飘也目睹了,有血有肉无尸无人的凄荒场景。
大哥呢?………
澹涩、杀灭、森惧的气氛,有若魔舞邪嚣地霸然存于现场。
云飘凝意专神,环看四周。忽地,耳中传来一阵暴响。
前方,惊响,震起!
云飘抬眼一望,“神威堂”堂前,是大哥的铁射驹。
他一拍逸云骑,人飞升而起,迳往堂内逸去。
铁毅来到“神威堂”后。
阴阒的寂暗中,一个人独坐。一个很静很静的人,独自坐着。
但铁毅却不寒而栗。因为,现场冰冷至极的杀气。铁毅心头一震。
这人好高的修为!方才,他竟感觉不到堂后还有人。这人,是谁?
铁毅体内真气疾走。
“是铁毅?”平板的声音,问。
“正是铁毅。阁下是?”
“[魔]座下[四妖],庾擘鳄。”
铁毅心一沉。原来是[恶]。【魔之宗】的[四妖]之[恶]!
庾擘鳄,[魔]的四个大将之一。[魔]果然复出江湖!?
[恶]、[血]、[灭]、[罪]。还有,最神秘最诡丽最可怕的最强者,[魔]啊!
有这五人的重新出世,武林还能不陷入腥风杀雨中?浩瀚苍生,何以多难多折若斯
呀!?………铁毅遏止不住,脑中沸烧的思潮。
“听闻你已被列入《侠帖》?”
铁毅并没回避,“铁某的确是。”
“‘铁。云。织。雨。香。幽。乱。神。机。’”庾擘鳄哑声道。“《侠帖》九大高
手,就是这句子里的九人?”
“不错。”
“你被列在第一位?你是这九人的领袖?”
铁毅沉声道:“铁某一向不计较名次。亦非领袖。”
“哦?”庾擘鳄显然有点惊讶,“你们这些大侠们,向来不是最重名声的吗?”
“铁某从不认为我是侠者。”铁毅坦然道。
庾擘鳄大笑,“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家伙,实在很有意思!那你是如何名列《侠帖》
来的?”
铁毅嘴角浮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只是,凑巧。或者是意外。”
“凑巧?”庾擘鳄又一阵轰笑:“只是凑巧?或者意外?哈…怎么所有的大侠,都像是
同一个模子孵出来似的,口头上全是什么劳啥子的谦逊、虚怀若谷之类的?哼…简直虚伪!
哈哈哈…”
铁毅全不受庾擘鳄的挑动。他淡然道:“所谓凑巧说的是,恰巧我俩所厌弃所宰杀的混
蛋,刚好也是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对象。而所谓意外嘛,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无心之入。关
于这一点巧合和意外,我与云飘,实在也有些莫名其妙。”
庾擘鳄脸一沉。“你,耍,我?”
“阁下要作如是想,铁某──没意见。”铁毅眼中的厉味,愈发焰盛。
两人一同静默。但彼此双眸的凝注,却透露出比诸口舌争锋更加锐灿的讯息交击。自铁
毅与庾擘鳄开始对话后,他们便卷进了一场杀·劫!看来平淡的谈论,却隐含着阵阵血冽的
杀机。
他们都不动,因为,时机还没到。
他们都在等对方动,等敌方一瞬一息的疏忽浮躁。
铁毅不由得佩服庾擘鳄。因为,[恶]的确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
等──也可以是一种艺术。庾擘鳄用得很好。[四妖]之名,确然不假。
庾擘鳄也佩服。他也佩服铁毅。以庾擘鳄横霸武林二十载的声名资格历练,当今江湖已
少有人足以与他一峙。想不到,眼前这不足三十的男子铁毅,竟撑得住;且深蕴的反击威
势,并未减弱。好!
马蹄声,传来!
铁毅与庾擘鳄心头,俱是一跳。
庾擘鳄开口:“是云飘?《侠帖》的‘云’?”
铁毅点头。
“你的帮手来了。”
铁毅还是点头。
“你不高兴?”
“铁某,不必高兴。”
“怎么说?”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战斗。与他人无由!”铁毅意简言赅。
庾擘鳄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铁毅知晓,方才他已渡过一劫。因为,庾擘鳄点出他心中的一微光寄望。那就是,他与
云飘的合璧攻击!其实,铁毅并无全然的把握,能够必胜庾擘鳄。因此,在他的意识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