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公子————春空
春空  发于:2009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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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秀回去和父亲一说,称老伯虽也觉得怪异,却总是有了一线希望,宽慰了许多。

      到了下个月这一天,两岸又围了许多人,一个个面色凄惨,陈老伯事到临头心中害怕,又开始号啕大哭,阿秀虽勉强镇定,却也不由得手脚发抖,向人群望去,一眼扫过,却不见那少年的身影,心下一阵失望。

      忽听人群一阵喧哗,水声响处,一只大船敲锣打鼓游了过来,原来这河神每逢单月十日,都会独自前来,令两岸渔民齐聚,说出自己的种种苛刻要求,待到双月十日,便领着众喽罗前来,声势颇为壮观。

      锣鼓声渐渐停了下来,河神站在船头,身披金甲,威风凛凛,忽地仰天打了个哈哈,这声音传到这些渔民耳中,不知为何极是刺耳,不少人站立不稳,有些小孩登时晕了过去。

      大船渐渐靠岸,一小喽罗大声喊道:“请陈阿秀上船祭奠河神。”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流泪。陈老伯和阿秀也是抱头痛哭。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既有装神弄鬼的河神,就有收妖的西门豹。”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字字分明,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却又不似那河神的声音刺耳。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震。

      那河神大声怒喝:“你是什么人?”
      忽见水面之上掠过一个人影,跟着一块一块的木板打在了水面上,不多不少,一共十块。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正稳稳的站在一块木板上。
      阿秀见到那少年,一声轻呼:“你来了!”满面欣喜,回头对陈老伯说:“爹,就是他!”陈老伯本来还在大哭,此时也不由得面露喜色。
      那河神仰天长笑了几声,说道:“哪里来的小子,吹得什么法螺!”那少年仍是微笑道:“你妄称河神,只怕今天这滔滔江水,就是你葬身之处。”那河神一翻双眼,说道:“小子,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说完纵身一跃,也稳稳的踏在了一块木板之上。

      那少年拔出长剑,微笑道:“请!”那河神更不多话,再看时,手中已多了一对日月钩。
      两人站在木板之上,那河神满脸杀气,少年却始终微笑,那河神忽地咆哮一声,蹂身而近,双钩也是舞的密不透风,舞动时隐隐有尖锐之极的风声,显然这河神内外双修,功力极强。

      那少年忽然长剑和那河神钩剑相交,剑比钩本来轻灵的多,如此硬碰硬的打法,无异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谁知那河神面色一变,退后了两步,那少年长剑在木板上轻轻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冲天而起,有如纸鸢般越飞越高,轻飘飘的便似毫无着力之处一般。所有的人都是目眩神迷,抬起了头观望。那河神也不由得抬头仰望,正在此时,那少年忽地俯冲而下,飘忽的纸鸢变做了老鹰,长剑指出,直取那河神脑门。

      那河神面色一变,总算他反应迅速,水性又是极佳,就在众人一霎眼的时候,那河神已然沉入了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少年冷笑一声,长剑在水面一划,忽然那平静的水面起了变化,有如炸雷一般,激起极高的浪花,伴着呼啸之声,极是骇人。
      那少年右手舞动,长剑在水面便四处划过,每到一处,都是大浪伴着呼啸之声,这些渔民虽说长年与水为伴,却并非海边渔夫,从未见过海浪气势,此时这浪花却掀得有如海浪一般,这些渔民都是脸上变色。

      过不多时,水面上忽然有鲜血晕开,渐渐的这血迹越来越大,那少年双眉一轩,猛地身形一挫,沉入水下,再起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人。
      众人看时,正是那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河神,此时他早已气势全无,眼神中却是阴阴的恨意。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何要与我作对?”
      那少年冷笑道:“雪衣教教主要杀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有一死。“那河神听到他这么说,眼中忽然露出极其恐惧的神色,呼吸越来越急促,忽地双目一翻,倒地不起,这少年一探鼻息,那河神原来已经吓死了。

      一时之间,船上岸上,喧哗大作,乱成一团。
      这少年本想一走了之,无奈阿秀父女和那些渔民,都是一拜再拜,这少年不由得苦笑,陈老伯苦苦求这少年去他家坐坐,这少年一寻思,忽地想到一事,便答应了下来。

      避开了众人,这少年随着阿秀父女到了家中,阿秀父女又要下拜,少年连忙扶住,说道:“老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你说件事,那河神喽罗众多,说不定就会来寻你的仇,这里是五十两黄金,你且拿去,搬到别地去住。”说罢强要陈老伯收下。陈老伯流泪说道:“大侠救了我女儿的命,我真是不知道怎样谢谢你。大侠尊姓大名?”那少年笑道:“我叫俞凌风。”知道这父女不认得字,便也不再多解释是哪几个字。陈老伯说道:“大侠年纪也不大,又这么厉害,河神都被你吓死了,大侠不如就在此定居吧。”俞凌风笑道:“我到处走,都习惯了,哪里也住不下来。”阿秀双目含泪,说道:“大侠救我一命,很是感激,只是大侠有所不知,我本来也是命不长久……”俞凌风听她这么说,吃了一惊,说道:“这话怎么说?”陈老伯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这孩子自小得了一种怪病,大夫说她活不过十六岁,还只有一个多月就快到了……”俞凌风强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大夫胡说八道。”阿秀含泪微笑道:“我是听天由命了,本来还指望和爹爹安安静静的过这段日子,偏又遇上河神,多亏了大侠相救。不然……”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俞凌风只听得呆住了。

      阿秀又说道:“我是个不懂事的船家女子,求大侠再帮我一个忙。”俞凌风柔声道:“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办的到的,一定去办到。”阿秀红着脸说道:“我从小生在这个渔村,哪里都没有去过,我只想认了大侠作大哥,带我去外面看看,不要多久,真的!就算一个月之后,我还活着,我也会自己走,去和爹住在一起,不会缠着大侠了!”俞凌风一阵心酸,说道:“有你这个妹子,我也是求之不得,大哥答应你。”阿秀心中感激,拉着父亲一起又拜了下去。


      俞凌风从来就是独来独往惯了,此时带了个女子,难免有些不自在,只是他为人光明磊落,又规矩庄重,阿秀却是天真可爱,和一个十来岁小女孩没两样,不多久两人便相处得真如亲兄妹一般了。

      两人在客栈之中住宿,平日两人都是分房而睡,临睡之前,阿秀总在俞凌风房中和他说笑一阵。
      这晚阿秀本来说的高高兴兴的,忽然看了眼俞凌风,脸上欢喜的笑容慢慢变成了黯然之色,低声说道:“大哥,我活在这世上的日子,是不多了。我真想知道,你平时是怎样过的,你喜欢过谁。”说完脸上晕红。

      俞凌风见她面色憔悴,心中一酸,温言说道:“早些休息,大哥以后和你说。”阿秀凄然摇头,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就起不来了。我这条命是大哥給的,我一直跟在阿爹身边,外面的世界看都没看过,现在好了,我看了,我……真的谢谢大哥。”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么话,又是微微喘气。

      俞凌风看着阿秀,眼神中满是怜惜,心知她身体虚弱,的确是命不长久,自己活了二十年,一直孤身一人,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认了这么一个妹子,内心深处,着实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只可惜这么一个妹子,认识不久,又要与她永别,想起人生无常,生死天定,眼睛也是湿了。

      再看阿秀时,见她正痴痴望着自己,心里一动,说道:“阿秀想听我说我的事,可我是个常和别人打架的人,讲出来的事,只怕你不喜欢听。”阿秀急急的说道:“喜欢的,大哥我真的想听。大哥,你武功这么好,是不是没有人比你厉害?”

      俞凌风缓缓摇头,说道:“这世上比我武功好的人,真不知道有多少。有一位我认识的少年公子,是我一生中见过武功最好的人。真的不可想象……”说完怔怔出神。
      阿秀笑道:“大哥你太自谦了。这位少年公子,是你的朋友吗?”
      俞凌风微一犹豫,说道:“我是他的属下。”
      阿秀略一沉思,说道:“大哥,那天在那江边,你说,雪衣教教主要杀的人,就只有一死。那个少年公子就是他么?”俞凌风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说道:“阿秀真是聪明。”阿秀笑道:“大哥,你不要夸我,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俞凌风身体微微一震,说道:“他武功很好,对人说话的时候,从不疾言厉色,可是他说出的每句话,他的属下却不敢违抗。”
      阿秀笑道:“大哥,我要是你,我只怕会吓得要命,这个人他长什么样子呢?”
      俞凌风脸上忽然有了古怪的神色,说道:“他长年戴着面具。”阿秀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一定是这个人奇丑无比,很怕别人见到他的样子。” 三月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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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凌风微微一笑,说道:“不是的。这只是历代教主的规矩,可是我却看过他不带面具的样子。不过那是他和我都很小的时候了。而且见得并不多。后来我长大了,便很少见到他不带面具。可是我记得有一天,我在教里没有出门,心里实在发闷,便想去找我朋友说话,我经过一个小亭子的时候,却发现他远远的靠在一颗花树上,他还对我说,外面的景色实在是很好,他真的不想坐在房中想枯燥的事情。当时那树上的一些花落了下来,落在他衣服上。他便随手拈了一朵拿在手上,笑了一笑。阿秀,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感觉吗?我只觉得这个不带面具的教主,比戴着面具的他,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跪拜下去。”

      阿秀听得悠然神往,说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真想见一见。”
      俞凌风微笑道:“你见到他,恐怕你连话都说不出了。”阿秀也是微笑,轻轻摇头,心道:“能让我一见倾心的人已经见过了。再也不会对别的人动心了。”念及一事,便红着脸问道:“那这么美的人,应该身边也有不少的美女吧?”俞凌风摇头笑道:“这下你可想错啦。我们这些属下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人有亲密之举。雪衣教教主是不能和女子在一起的,这也是世代相传的规矩。他很冷漠,从不碰别人一下。不过……”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阿秀脸上晕红,这些事情自己自然是不便细问。
      俞凌风说道:“这里面要说到我另一个朋友的故事了,可是这个朋友是我把他当朋友,他却很恨我。”阿秀奇道:“大哥这么好的人,你的朋友会恨你?”俞凌风凄然苦笑,说道:“说来话长。他是个不会丝毫武功的人,纯真善良,本来过着安宁之极的日子,可就是因为我的无心之言,让教主对我那个朋友……”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阿秀见他难过,说道:“大哥,这些不高兴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他了。你的朋友也终究会想通的。”俞凌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阿秀又道:“大哥,我真的希望你以后能有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和你在一起。”她这句话是鼓足了勇气说出口,只觉得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俞凌风看着阿秀,微笑说道:“我有了这么好的妹子,也不要妻子了,你大哥这一生不会娶妻的。”阿秀开始听他说“这么好的妹子”,忍不住心下欢喜,听得他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娶妻”,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俞凌风说道:“我这一生,就是为了做教主吩咐的事。他要我去杀人,我便去杀人,他要我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阿秀听到这里,怔怔的看着俞凌风的脸,却见他正温柔的看着外面的夜空,这样温柔的眼神,自己从没见过,心里一酸,低声道:“大哥,我明白了。”俞凌风回过头来,说道:“你明白什么?”阿秀仍是低声说道:“我困啦,大哥,想去休息了。”俞凌风走到她身边,说道:“大哥抱你过去。”阿秀微感羞涩,仍是点了点头。

      次晨醒来,俞凌风走到阿秀房中,轻声说道:“阿秀,起来了。”说完这句话,忽然呆住,慢慢的坐在阿秀床边,握住她已然僵硬的手,泪水缓缓的流了下来。

      8

      沈静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他被人点了昏睡穴,一直昏昏沉沉,后来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家中床上了。
      沈静舟看到父母,悲喜交集,说起别后情形,只说结识了一个古怪的朋友,请自己去玩了数月,自己和那教主的事自然略过不提。沈老爷夫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说那天清书在沈园外看到一顶轿子,四周没有一个人,便大着胆子掀开轿帘,却没想到是少爷。喜的话都说不清楚,赶紧告知了老爷夫人,沈老爷夫妇自然是喜出望外。

      沈静舟回家以后,每天只在书房看书,和父母相处时还要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一个人在房中,却是时不时的痛哭失声。想起自己受过的屈辱,总是难受不已。常常暗自咬牙,有朝一日再见到那个什么教主,就算把命丢了,也不就此罢休。

      这天傍晚,正一个人看书,忽然听到一下细微之声,起身一看,却是什么都没看见。再回到桌前时,发觉桌上多了一个小小信函,他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写道:“云燕湖边,垂柳扁舟,青梅煮酒,聊以消愁。”那字体很是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再看署名时,微觉奇怪,只见那数行小字,遒劲之中,不失温雅,写了“曲天虹”三个字。

      他微一犹豫,转念一想,若是对自己不安好心,那么也不必这样麻烦,自己不会丝毫武功不说,经过了上次之事,他也算知道自己家中武师在真正的江湖高手面前,形同虚设,若是真有祸事,躲在家中只怕反而要连累家人,主意已定,折好这封信,叫了一个仆从过来,告诉他自己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立时便回。又吩咐不必告知老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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