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你不来了?」修澈忽然问。
「啊……」华槿怔了一下,有些支吾,「抱歉,因为会议的讨论很激烈,我一时间忘了。我想你如果等不到我,会自己
先回来,所以后来也就没打了。」
修澈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你一直都在开会吗?」
「嗯,」华槿点头。「你不知道,今天好忙好忙,那些一会议把我弄得头好晕,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修澈忽然翻身躺下,用背脊对着他。
华槿怔了一下,讷讷问:「你又想睡了?」
「嗯。」他闷在被子里回答,「你洗个澡也早点休息吧。」
华槿见他真的马上要睡着的模样,就俯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好好睡吧,我去洗澡。」
华槿走进浴室,修澈立刻伸手关灯,眼睛一直闭着,有一点湿漉留在枕头上。
华槿心神不宁地泡在浴缸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修澈撒谎,可是刚才面对他眼睛的时候,谎言便不由自主的跑了
出来。
在被他凝视的时候,他甚至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大概是作贼心虚吧。
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又回想起刚才佑然压住他的手,不让他打电话给修澈的情景。
「不要去。」他说。
「佑然?」他很惊讶,不明白佑然的举动。
「槿,我好像……不能失去你。」佑然看着,说出这句叫他呆滞的话。
整个晚上,主动找他出来的佑然都在喝酒,看他痛苦的样子,他也觉得很难过,他从没见过佑然如此脆弱,这跟他心里
的那个佑然,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佑然说不能失去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对他说这句话呢?
而为什么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既没从前的欣喜,反而有些痛苦和惘然?
不放心佑然就那样跌跌撞撞地回去,他又把他扶到咖啡馆坐了一会儿,看他清醒,似乎找回理智后,这才放心地回家。
「唉。」华槿长长地叹口气,将自己完全埋在水里,屏住呼吸。
好混乱,好麻烦,他都快理不清自己的心了。
一边是佑然,一边是修澈,就好像一个左右摇摆的天平,他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修澈已经在天平的那端了呢?
早上醒来的时候,打开卧室的门,就闻到空气中漂浮的早餐香味,这让华槿的心情瞬间好起来。
眼睛寻找着那个身影,最后定格在沙发上,他不由自主的向修澈走过去。
「早啊,」他笑着俯身,想给他一个早餐吻。
「早餐在桌上,吃过后去公司吧。」修澈没有抬头,正低头弄着什么。
华懂俯下的身子在看清他的动作时,怔在那里。「你怎么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冰袋,胶在脚踝的位置,因为被冰袋压着,看不清怎么回事。
修澈这才对上他的视线,「没什么,练舞的时候扭伤了脚。」
「让我看看,严不严重?」华槿心中一急,坐到他身边,伸手就想拿开冰袋查看。
「你轻一点,没什么,我冰敷就好了。」他避开,并没让他看。
华槿怔了下,不敢硬来,生怕弄疼他。
「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医生吧?」
修澈听到他语气里带了浓浓的担忧,呆了一下才说:「你不是很忙吗?我自己可以去。」
华槿拉住他的一只手,眼睛凝视着他,「我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去。」
「华槿,你真的有想过要好好了解我吗?」修澈忽然问。
这句话让华槿哑然,思维好像停摆了一下,完全无法回答。
见状,修澈抽回了手,淡淡说,「我还是自己去吧。」
坐在诊疗室里,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老医生坐在修澈的对面,将X光片挂上。
「年轻人,你是舞者吧?」
「嗯。」
老医生一副果然的表情。「从片子上看,你左腿的跟腱正在发炎。你说昨天跳舞的时候扭到,只是加深了原本的炎症罢
了,你最近练舞是不是练得很勤?」
修澈点了点头。
「你一直进行强度很大的跳跃、蹬腿,超过脚的承受力,所以跟腱发炎了。以前有过跟腱炎吗?」
修澈怔了一下,「以前练舞频率太过的时候有过疼痛,但冰敷和涂抹药膏之后就好了,所以并没有在意。」
老医生点点头,「这也算是你的职业病,待会儿去打一支消炎剂,平时在家的时候用冰块按摩。最近你要停止跳舞,不
要再让炎症加深,否则很有可能造成跟腱断裂,那就严重了!」
「不能跳舞?」
医生瞪了他一眼,「当然,还是你想毁了自己的脚?」
「但是我马上就要公演了,能不能有好得更快的法子?」
「年轻人,这世上的舞蹈家不止你一个,因为跟腱炎不能参加比赛的也多得是,你现在没有选择,如果想快点好起来,
就乖乖的对自己的脚好一些,让它充分休息。」
从医院回来,修澈决定打个电话给阿袁,自己的情况必须要让他知道,也好做下面的准备。
正想着,门铃忽然响了,他开了门,外头是一个花店的小弟,手里居然捧着一大束玫瑰。
「请问这里是杜修澈先生家吗?这是给你的花,请签收一下!」小弟将大束热烈得像火焰一样的玫瑰递到他手里。
修澈差点拿不过来,有些尴尬地看见小弟脸上探询的表情,他一定很奇怪居然有人会送这么一大束玫瑰给一个男人吧。
脸红的签收,他关了门,取出花里的卡片,果然是那个傻男人。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起来。
「修澈……」华槿极富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似乎有几分羞涩。
「什么?」他故意问。
「你……收到花了吗?」
「嗯。」修澈淡淡地应了声。
「那个……对不起。」华槿「那个」了半天,终于把这三个字说出来,「昨天没能按时赴约,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以后
不会那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修澈轻轻一叹。「我并没有生气。」
「但是你不开心。早上你问我有没有想好好了解你,修澈……我是认真的。」
他的话让修澈心一跳。
「我是认真的!」华槿在那边肯定的重复,「我……没有太多的恋爱经验,不清楚怎么交往……」
「槿。」修澈听他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下面的话,便轻轻喊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的花,很漂亮。」他若有所思地说。
「啊,那就好!」华槿大大松了口气,「你去看医生了吗?脚怎么样,严不严重?」
「还好,多冰敷就可以了。」
听到电话那头别人催促华槿的声音,修澈就让他挂断了电话,转过身看着那些红玫瑰,凝神思索着。
槿说不知道怎么交往,其实他也一样啊!两个同样缺乏恋爱经验的人,不同的是自己可以确定自己的真心,而槿,他爱
的人是谁,他真的知道吗?
门铃再度响起,修澈以为华槿又弄了什么花样,便走去开门。
门一开,站在外面的那不是什么送货小弟,而是一位中年妇人。
那张脸,让修澈记忆里深埋的那块腐烂不堪的心土,一点一点被翻刨了上来。
那个女人,和当初抛弃他的时候并没多大改变,十二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修澈……」女人梦魇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手里的拐杖也不由自主的从手中脱落。华槿终于从恼人的文件里抬起头,觉得自己今天的力气都全部用在这上面了。
秘书推门走了进来,交给他他的私人信件。
他一封封略过,无疑是些信用卡账单之类的,并没什么重要,然而一封写着「华槿先生亲启」的快递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封快递沉甸甸的,里面像是有很多文件的样子,他拆开,啪地一堆照片滑到桌上。
视线落到上面,瞬间像被重击,放眼过去皆是不堪的画面,而这昼面的主角,居然是修澈!
一张一张的,从眼皮前掠过,每一张都刺痛他的眼。
修澈是在什么情形下被人拍下这样的照片,他已经不愿去想,太阳穴紧蹦着,尖锐的疼痛从那里散发出来,最后他霍然
将照片往桌上一摔,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去扭断他的脖子。
手机忽然响起。
华槿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怕自己把情绪带到工作里,但是,手机那边的男声却说,「华先生吗,你已经收到我寄的精
彩照片了吧?」
他呼吸立即一窒,「你是谁?寄这些照片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男人笑起来,「听声音,华先生气得不轻啊,消消气,看来华先生是对杜修澈动真情了?这样的话,我们的生意就有得
谈了。」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说到最后,华槿几乎是用吼的。
「华先生不用激动,我没什么恶意,」男人悠然回答,「寄给你这些照片,只是想让你更了解你的情人而已,老实说我
现在正好很缺钱,想找修澈叙叙旧,但又不知道拿什么当见面礼,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最好。」
华槿咬牙切齿地骂,「混蛋!」
「如果华先生不喜欢,那我只好去找修澈了,他虽然没你有钱,但看在这些照片的份上,想必也会极力满足我的。」男
人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说。
「住口!你想找我谈是吗?好,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他从齿缝里逼出这几个字,觉得自己快气疯了。
在修澈想关门的那瞬,舒荷忽然说:「我是华槿的母亲!」
这句话,让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苍白了脸,看着彼此。
修澈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人里量敲了一棍,钝痛的感觉比见到这女人更甚。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她抛弃了他,去当别人的继母,而那个人,就是自己爱着的人。
「修澈……」舒荷伸出了手,看着儿子惨白着脸的样子,真的很想抱他,很想抚摸他的脸,就像他小时候她常做的那样
。
然而,他避了开去。
最后,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气氛僵硬得连空气都像结了块。
眼前女人高雅奢华的模样刺得修澈眼疼,脑海里浮起的尽是落魄挨饿的自己,心像刀割一样剧痛着。
「修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舒荷光看到他就心疼得想哭,她想自己是太想儿子了。
修澈拚命克制住自己辛酸的情绪,睁着一双眼,淡淡冷冷地看她。
「我上次看到你跳舞,才找到了你……」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找到我?」修澈淡淡一笑,「你是找我吗?只是无意中看见吧。」他只觉讽刺,然而这女人假惺惺的话依旧刺痛他的
神经,他觉得自己太懦弱了,不该被她影响才对。
「修澈……」舒荷苍白了脸,怔怔地看他。
「你现在想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舒荷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要说的话让她觉得没有办法面对儿子的脸。事实上,她的确没脸见他,抛弃他,现在又要对他
说这样的话。
「修澈,你离开华槿吧。」
深漆的眼定定看她,「为什么?」清幽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华槿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他父亲不会同意!如果被他父亲知道了,你只会受到伤害。」
「是吗,如果我不介意被伤害呢?」
「修澈,你离开他吧。如果你不离开他,远之会知道你们的事,他会调查你,如果他调查你。我和你的关系就会被他知
道,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不能让丈夫知道自己和修澈的关系。
「你什么?」修澈盯着她的眼,脸白得像纸。她怎么会那么残忍,残忍到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难道他不是她怀胎十月
生下来的吗?在她心里,他每次都要为她的幸福让路吗?
「修澈,我绝不能让远之知道我骗了他!他最恨别人欺骗他,如果、如果他知道我骗了他这十二年,他一定会恨我,他
会不爱我,我不能失去他……」想到那令她无法承受的可能,她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修澈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她哀声请求,看她因为害怕失去而满脸惊恐,这个女人,大概从来不曾爱过他吧。
闭起眼睛,他不想再看到她,心里那些被她刨割出来的伤口,又疼了起来,像被剔着骨肉的感觉。
「修澈,妈也是为你好……你和华槿,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得到幸辐?孩子,你不要执迷不悟,离开他,妈会给你很多钱
,让你衣食无忧,妈妈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不给远之知道……」握住他的手,舒荷出声哀求,她觉得儿子给予的反应太
过冷淡,让她不安。
她也是为他好啊,难道他还指望和华槿共度一生?他离开华槿,对他们母子来说都好,她也会好好照颤他,弥补这些年
对他的亏欠。
舒荷继续着自己的想法。
猛地抽回手,修澈连拐杖都不要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你可以走了!你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会听,我的事情和你
无关,你的事情也和我无关!我们根本就不认识,至于你那个丈夫,他要查什么是他的事,你骗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
天!」
他跛着脚走到门边,苍白的脸上神情激烈,砰地打开门,指着外面,「现在,你给我出去!」
将舒荷推了出去关上门,修澈再也没了力气,背靠着门板上滑坐在地,手按在心口。很痛,真的很痛……槿,快来救救
我……
休息了一会,修澈仍强打起精神做了晚餐,他不想华槿看出他的不对劲。
华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正无精打采地看着一出舞剧。
直到感觉身旁的沙发凹陷下去,他才发现华槿坐到自己旁边。
「过来。」他听到华槿对自己说。
尽管有点疑惑,但他还是听话地又往他身边移近。
华槿忽然一把勾住他的腰,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嘴唇狠狠欺了下来。
「呜……」修澈有些措手不及,被那火热的唇压得无法呼吸。
华槿的吻又深又烈,似乎要吮过他口里的每一个角落,舌头不耐烦的舔过牙齿,便牢牢勾住他的舌。
急切的吞噬着彼此,修澈才稍稍后退想要柔和一下,华槿便在他唇上一咬,没有留情,疼痛和着血腥味混进吻里。
意乱情迷中,修澈有些不安,然而身体像是有意志似的顺从着华槿。
随着他倒在沙发上,华槿宽厚炽热的手掌已摸上他的身体,撩起衣服,一寸一寸掠过光滑柔韧的皮肤。
腰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感觉到一丝凉意,修澈不自禁地动了动身子,有点疑惑华槿为何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慢慢睁开眼,却发现华槿灼灼的视线正盯在自己腰上,那眼神里不似以往的炽热留恋,而是怒火。
「这是什么?」华槿修长的手指在他腰侧狠狠一按,神情咬牙切齿。
修澈惊坐起身,还不懂他在说什么,顺着被他弄疼的地方看过去,脑中轰然一声。
这是……那腰侧红色的咬痕十分清晰,是昨日……「槿……」修澈脸色蓦地发白。
华槿狠狠一把推开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啪地一声,从他口袋中用力甩出一迭照片。
修澈看清楚,脸色益发苍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照片上的他一丝不挂,以不堪的姿势被人拍下,这是……这是……直到一张牧成宽抱着自己的照片落入眼中,他才惊觉
这是那时被迷昏拍下的照片。
牧成宽居然拍下这样的照片……修澈双手颤抖,又羞又辱,只觉一股热血窜到四吱百骸,连身体都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