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定了决定不告诉我一般不肯回答一个字。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枬洬在我们疑惑的目光中走进来,“别逼她们,她们是不会
说的。”似乎是在门外听到了我与两个女孩之间的对话,扎马尾的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因为不希望你们有和我同样的遗憾,所以,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去的话,应该还
来得及阻止你的表弟。”
“——旋他——干了什么!?”我不禁惊叫起来,慌张得一点也不像自己的声音。
“旋让我和时钤把原本写在旗幡上的,用来驱除妖魔的咒语,直接写在他身上,然后
,他要代替时钤把金斛送到潼隐公面前,并趁这个机会,带着紫鸢一起神隐……离开这个世
界……”
——然后,他打算带着紫鸢一起神隐……
——离开这个世界……
“旋那个笨蛋!”无视芙和菼的制止,我一翻身跳下床就向门的方向跑去。
——一定要阻止他干这样的蠢事!
——我才不要他为我做这样的牺牲,不要,绝对不要!
“你知道吗,悠?其实历代的祭司们都是由可以看到彼岸世界的年轻人担任的。”跑
过一条长满车前草的山间小路的时候,在我旁边为我带路的枬洬忽然对我说道,“而且他们
都是自己选择神隐的道路的。”
“——自己选择!?”
“对,”枬洬点头回答,“潼隐公是不会带走出不愿意离开的人的。所以,每代的献
斛者,或者是为了要让乡亲们的愿望确实传达到山神面前,或者是为了要更加接近永生的神
,或者是因为想要离开人世的心情,他们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地消失的……所以……”
——所以,如果旋也这样想的话——
感觉眼泪快要掉落下来,我不敢继续假设下去,只能祈祷自己能够尽快见到心爱的旋
。
我们赶到海角附近的时候,潮水已经开始漫上来了,无法靠得更近,我们站在三百米
开外的矮坡上,看着手捧金斛的旋站在海角上,神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紫鸢,你在附
近吧?”旋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撞击在海面上,溶化在白色的浪花中,“出来吧,在最后
,我要和你打个赌!”
海风的咸涩味道散开来,被一阵甜腻柔软的香味所取代——那是那个妖怪所独有的,
香根鸢味的味道!
“又见面了,小少爷……”温文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有着紫色的眼睛和灰色及腰的长
发的男子漂浮在旋的面前。“这次的游戏,似乎令你们伤透了脑筋吧?”
“是啊,真的很伤脑筋,所以在事情的最后,我想和你再打个赌。”旋浅浅地笑着,
等待紫眸男子的回答。
“如果要跟我打赌,就必须赌上会令我动心的宝物哦!”紫鸢微笑着说道,“你想用
什么跟我打赌呢?”
“我的右眼。”旋回答。
“……你的右眼?”紫鸢闻言低低地抽了一口凉气。
“是的。”旋点头,“我想你也应该了解了才对,我的眼睛,特别是其中比较好的右
眼,可以穿透最深的暗夜,没有异物能够在这只眼睛前隐藏自己的踪迹。对你们彼岸居民来
说,这眼睛就是一件百年难觅的宝物,对吧?”
“没错,我的确很想要你的眼睛。”紫鸢爽快地承认。
“所以,我就拿它和你打赌。”旋继续说道,“如果我赢了的话,你就要在悠的面前
永远消失;如果我输了的话,我的眼睛让你拿走。”顿了顿,旋补充道,“我们的赌博是个
简单的游戏,就是你在这纸上写一个字,然后折好交给我,但是我不能打开纸条,接下来我
会猜你写的是什么字,如果猜对了的话就是我赢,如果猜错了的话就是你赢,这样可以么?
”
——旋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呀,这样的游戏,几乎是必输无疑的啊!
正寻思着要怎样阻止旋干蠢事,紫鸢已经爽快地答应了旋订下的,对自己绝对有利的
游戏规则,并且从旋手中接过纸笔,背过身去写起字来。一小会儿以后,一张折叠得严严实
实的,让人无法窥间半丝笔划的小纸团交回在旋手上。
“是‘一’字。”旋把纸团攒在手里,想也不想就回答。
“错了!不是‘一’字!”快乐地欢呼起来,紫鸢伸手就要取旋的眼睛。
“不,肯定是‘一’字!”避开紫鸢的手,旋一口咬定自己所说的是正确答案。
“你胡说!当然不是‘一’字!”紫鸢开始生气,“不信你打开纸团开一下!”
旋把纸团举在面前,作势要展开。然后,像是意外抖落了一般,纸团从旋的手上跌落
到盛满酒的金斛里。
“——呀!你干什么,字迹会化掉的!!”紫鸢连忙伸手去捡。
在紫鸢接触到金斛的一瞬间,光芒逸散出来,里面所装驱邪用的酒的灵气像蛇一般紧
紧缠住他的手指,就在他因惊讶而愣住的一刻,旋突然抓住面前的紫眸男子的手臂,将他“
塞”进了金斛之中。
正确的形容,应该是紫鸢身为人身的形体在被旋抓住的时候,已经被他写在身上的咒
文的力量冲散,化作没有实体的意念的紫鸢,几乎是无路可退一般被迫进入狭小的金斛之中
。
——原来所谓的“赌”只是旋使出的障眼法。
——从一开始,旋就只是想要诱骗捕获紫鸢而已。
……那么,捕捉到它以后呢?
……旋打算怎么办呢?
“水漫上来了,继续站在这里会很危险的!”不顾我的挣扎反抗,枬洬又拉又拽,硬
是把我拉到满潮时也不必担心会被淹没的,更远更高的山坡上,此时我们所站的位置,已经
接近了当初枬洬躲藏的那个洞穴。
太阳完全隐没在海平面下,水越漫越高,山林和海湾在潮水的波动翻腾中变得疯狂而
喧嚣,在银白色的满月把明朗的光芒洒满海面的时候,正式达到了极限——满潮了。
海角的这端站着旋,而在海角的那端,浓烈的灵气开始集结,从模糊到清晰,一个高
大得似乎要碰到天上的月亮的老人的形象出现在那里。
“——潼隐公!”耳边传来枬洬的惊呼声,不必解释我也知道,那是拥有非常强大的
力量的,山神的化身。
“就是你吗?想要与我说话的人。”老人的声音沉稳厚重,震撼得山林中的树木沙沙
作响。
旋点头,神情里没有半点胆怯。
“好吧,既然如此,勇敢的年轻人,我要告诉你,”老人撸了撸花白的胡子,声音隆
隆地说道,“我可以让你离开,就当作你从来未曾站在我面前,我也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
是你不可以看见你所重视的人幸福美满。你明白吗?”
旋仍然点了点头,从表情里可以看出,老人要说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意外。
“那么,年轻人,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幻化作高大老人的模样的潼隐公高高在上地
俯视着站在海角上的旋,威严地说道,海浪翻滚着把祂的声音远远地送上天空,“告诉我,
你,选择怎样的去向?”
此时,写进皮肉里的咒语的青色的光芒正环绕着旋的全身,他明显是动用了全身的灵
力压制着被暂时囚禁在金斛里的紫鸢。山林和海湾在沸腾到顶点的骚动中突然沉默下来,枬
洬像是被山神公强大的姿态所震慑住,只能徒然睁着眼睛盯住站在高处的旋,一动也动不了
。
——不,不要回答!
如同惊雷炸响一般,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恐惧在我的脑海中爆发,我再也顾不得距离遥
远,只知道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海角的岩石叫着,“不要回答,不要回答!旋,你不要回答!
!”
“我选择离开,”慢慢地回头,旋的笑容,是我在十八年的岁月中从未见过的透明苍
白。他只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面对着巨大的潼隐公,清晰地回答道,“
我要离开这里,到你们的居所去,就这样——消失不见!”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狠狠地一绊,我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泪水无法抑制地落满脸颊……
……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知道的,当他让枬洬在他的手臂和胸口写上会侵蚀人
体的咒文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属于我们的世界了,他就已经准备好要带上紫鸢离开我
们的世界了,就像托着装载着神酒的金斛步上神隐居的已往的祭司们一样,旋也是早已经打
定了主意……
……他早已经选择了……神隐……
……踏过彼岸的界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潼隐公高大威严的身影渐渐淡去,长达腰际的白胡子晕散开去,化作一团浓浓的白雾
,把海角彼端包裹得严严实实,旋仍然紧紧抱住怀里的金斛,一只脚踏进浓雾里,同时回头
看向我。
“……不要,不要走……”我已经哭得无法再多说任何话了,只用看着他,半秒也不
敢转开视线,同时喃喃地说着这句毫无意义的话语,“……不要走……拜托了,不要走……
”
可是到最后,旋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转过头去,然后径直走进了浓雾深处。
……他消失了,不会回来了……
……我心爱的旋,神隐在了这片山林和海涛之中,不会再……回来了……
[耽美]幻灯奇谭——终章 神隐居(下)
2005-11-29 16:00:00
节四、流转的时光,让满溢的思绪悄然沉落
或许,时间就像最冷酷最无情的智者,永远不会因为什么人的伤痛而停顿,更不会因
什么人的愿望而逆转,即使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你还存在在现世中,人生也还必须
继续,继续自己能走的路。流光容易把人抛,抛不去的,也许只有记忆的剪影,那么悲哀,
那么寂寞,那么的……无可奈何……
即使到现在,有时候我还会以为,旋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一直都在我们的那个古老
的房子里,静静地坐在某个阳光可以照得进来的地方,一页又一页地翻着记载了无数过往的
历史书籍,干燥而缓慢的空气里会听到书页摩挲的细碎的声音,因为我们的房子,一直都是
那么安静。
“爸爸,爸爸,亲亲~”才刚进家门,我的快三岁的女儿潆便突然扑到我脚上,小小的
手臂拼命地抱住我,“爸爸,爸爸!”
俯下身子,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天生的浅浅的栗色,柔软细致,像我的头发,“
乖,今天有没有听妈妈的话?”我想自己说的话,应该和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有,潆潆有乖乖的!”女儿板起脸孔认真的回答,眉目间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的稚
气。
“你回来啦!”大约是在厨房里听到玄关的动静,我的妻子穿着围裙走出来,身边带
着潆的双胞胎弟弟洄,“吃过晚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抱歉今天回来得比较晚。”我亲了亲妻子的脸,接着向儿子蹲下身去
,洄微笑着叫爸爸,然后我笑着亲了他。
我的妻子瑞云是我在二十五岁那年通过大伯介绍而认识的,半年后我们结了婚,婚后
一直住在原来的旧居里,而大伯和伯母则因为退休后想过安静的疗养生活的关系搬到了郊外
,爸爸和妈妈也在不久之后因为放心不下而一同搬过去了,那时候,诺大的家里一下子只剩
下两个人,感觉实在是有点太寂静了,不过第二年秋天,潆和洄便出生了,家务因而繁琐起
来,我们也变得分外忙碌得忘记了冷清。
一直到现在,虽然并没有多么浪漫,但是我的家庭如我期待般的稳定美好:瑞云是个
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温柔而恬静的娇小少妇,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因为是大家族里的长女
,因而十分懂得照顾家庭,总是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潆是个活泼的孩子,喜欢穿着粉色
或黄色的鲜艳衣服四处跑个不停,虽然我依照祖母家族的传统给她起了单字的名字,不过她
似乎并没有继承我遗传自祖母的特殊能力,渐渐成长为一个健康而快乐的孩子;与他的姐姐
不同,洄的头发像他妈妈的一般乌黑而飘扬,而且个性也遗传了母亲的安静和稳重,显得比
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和聪明,最重要的是,他能够“看到”那些本应该只存在与彼岸的东西
,甚至比我的眼睛还要好得多。
“对了,悠,”瑞云一边把两个孩子从我的身边拉开,一边对我说道,“今天我收拾
房间的时候,在书房里找到两本旧相册,我稍微翻过一下,里面有许多你堂弟的照片,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