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特坐在与格雷希里的书房邻接的偏厅里,等待格雷希里的召见。他的确事先呈交了预约,也被告知格雷希里今天会
有另一个会见,但那个会面的长度超出了伊尔特的想象,在侍者添了第四杯茶时,他终于看见一个魔物从书房里离开,
接着格雷希里的副官通知他大将军准备见他了。
伊尔特整整衣服,推开书房的门。格雷希里正在写什么,见他进来便把手头的文件放到了一边。
“让你久等了,伊尔特伯爵。”
“不,请不要在意。”伊尔特不带责难地回答,“刚才离开的,如果我没有看错,是弗雷明侯爵?”
“是的,你没看错。”格雷希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弗雷明的领地在万魔殿以西,所以并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会与东
大将军会面如此之久的确可以让人觉得奇怪,
“你也知道前阵子十二魔将军之一的莱斯侯爵死在了撒旦主人的筵席上,空着的位子至今还没有着落。而现在德修尔殿
下回来了,恐怕很快就会任命新的魔将军,弗雷明侯爵觉得自己很有希望。”
“原来是这样。”伊尔特点头,为了魔将军的位置,不仅要讨好管辖自己的西大将军,连东大将军也得收买了,“那么
阁下觉得那位侯爵如何呢?”
“既然他特地来找我,那么若是殿下问起我的意见我不会忘记他的。”格雷希里的话语里给自己留足了退路,“伯爵,
与其讨论弗雷明侯爵,你不觉你应该先替自己担心么?——前阵子德修尔殿下似乎就在利茨比的附近。”
“哦,是的。”伊尔特想起这件事就清晰地记得那几天的不安,他完全不知道德修尔怎么会突然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来
,被处死了的那位伯爵,就连邻地如此靠近的伊尔特也都没注意到过他有叛乱之举。“阁下放心,德修尔殿下似乎只是
为了处理拉蒂斯伯爵的事,听说战局一结束就立即回万魔殿了。”
“这点不用你报告我也知道。”格雷希里严肃地沉着眉,“我想提醒你的是,别太自以为是,拉蒂斯伯爵恐怕就是个好
例子。”
伊尔特花了一秒钟理解了格雷希里的意思,“您是说,德修尔殿下已经发现了却不动声色,打算某一天突然袭击?”
“你能否定这种可能性么?”格雷希里反问。
“的确不能。”
伊尔特耸了耸肩,心想着这真不愧是格雷希里会担心的事,但他觉得这是杞人忧天。他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这点他周
围的魔物都承认,所以他从不会打无备之战。他研究过德修尔的行事,相当仔细地将他能搜集到的关于德修尔出征平乱
或者派军出战的记录都详细地看过一遍。那位殿下不是个会留隐患的人,虽然也有几次是等待了叛乱真正发生的时候,
但那正好合了德修尔的意思,让他把所有人一起一网打尽。不过这回不一样,他们已经安全度过了第一个危险期,德修
尔若是在等待时机成熟,那么最后中计的会是他自己。
伊尔特想到这里不由地扬了扬嘴角。
“伯爵,看你的样子是胸有成竹?”
“可以这么说,只是方法有些冒险。”
“我以为我从没从你那里听过什么不冒险的方法。”
“请允许我把它当成褒奖。”伊尔特有些厚脸皮,“那么您是愿意再听一次我的冒险方法?”
格雷希里没有出声,默许了他继续。
“我打算去人界。”
格雷希里大幅度地皱起了眉头,“伊尔特伯爵,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天魔大战后的条约。”
“是的,我知道。‘天魔双方都不得干涉人界的发展。’但是我并不是打算去干涉人类的活动,只是想去找些东西。”
伊尔特神秘地笑起来,“我们的殿下并不是没有弱点的。”
德修尔自己也不知道要怎样解释现在正发生的事。不久前,当凌问他为什么不回血界的时候,他告诉凌他不会再回到那
个背叛了他的地方。但是现在,他却身在血界。他是陪撒旦来的,或者也可以说是被撒旦要求跟随来的,两者并没有多
大的区别,因为当那位金眸的魔帝告诉他打算去血界看看的时候,撒旦的意图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所以他现在就身在了血界。撒旦甚至还挑了七家族在举行亲王会议的时候,将他和自己的真身大方地显露在七位亲王七
位公爵的面前。
七位亲王都已经不是那时的亲王了,但大部分都认识德修尔。德修尔看到他们惊愕慌张的神情,恐怕没人想到他这个已
经成为传奇的人物并没有死去,反而成了黑暗之主的宠儿。
“你对凌做了什么?”德修尔走进梵派尔城堡内威弗尔角的卧室,看了一眼昏睡在床上、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回到血界
的凌。
刚才他在隔壁房间与奥古斯汀叙旧,说是叙旧那个平时十分擅长人际往来的威弗尔公爵竟然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几次想
开口但都觉得语句不合适,又收了回去。德修尔看着在自己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鲜有的笨拙模样,不由地觉得好笑
。而这一笑让奥古斯汀的强忍决堤。
“父亲!您实在是……”奥古斯汀不顾礼仪地大吼,“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现在的结局难道不好么?”
德修尔一句轻描淡写,立刻让奥古斯汀哑口无言。纵使几百年过去,父亲还是父亲,孩子还是孩子。
随后德修尔便开启了幻视,他知道奥古斯汀是绝不会放心让凌和撒旦独处的。画面一打开,果真看到凌衣衫凌乱地偎依
在撒旦怀里,奥古斯汀顿时急得咬牙切齿,德修尔则拉开椅子坐下悠闲地喝茶。不过他也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数日前他
教导过凌,但凌现在撒娇的样子和数日前那种畏惧的神情也未必差太多了。
“一点小趣味游戏而已。”撒旦恶作剧地笑着,“解了束缚的小羊就立刻变成爱撒娇的小猫了。”
德修尔无奈地摇着头,他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行事大胆利落的凌会对撒旦如此畏惧,现在看来果然是撒旦动的手脚。
“小蝙蝠已经进入梦乡了,不会打扰我们了。”撒旦意图明显,但下一句又把话题一转。
“几百年后再次回到这里感想如何?”
德修尔闻言不禁再次环视了周围。这血界中央的梵派尔城堡的威弗尔角,过去亲王会议的时候,他总会和阿瑟或者布兰
迪欧在这里休息并商议会议的内容,不过他却也几乎没有来过这里的卧室。
“我过去一直认为在梵派尔城堡建造卧室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看起来没必要的东西有时也会派上用场,而有些看起来必要的东西,其实早就没有存在意义了。”
撒旦的口吻是一贯的轻佻,但德修尔却愣了一下,直到撒旦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捻了捻他额前的金发,然后一手揽着他
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弯腰吻了下来。
先是带着诱惑的轻点品尝,接着便是狂风暴雨的掠夺。德修尔顺从地开启牙关接受着主人的侵略,但渐渐地迎合上去,
唇舌口齿之间激烈地碰擦交缠,分享着彼此的味道,像要把对方的气味染满自己,又像要把自己的气味刻入对方的体内
。
一吻过后,气喘不止,世界却显得风平浪静。
“……我知道的,撒旦。”德修尔抬头看着黑发的主宰者。
“我要的,不仅是你知道。”撒旦在最后一个词上加了重音。
“我明白,请不用担心。也许昨天我还不能确定,但现在我非常肯定。”德修尔的眼睛泛着金色,“我记得我的成功,
也记得我的失败,但不是那些阴影。它们已经烟消云散,不会再让我彷徨迷惑。现在,或者无尽遥远的未来,只要我的
生命还在,我只需要相信你给我的一切。”
德修尔没有心虚,就在刚才,在熟悉的亲王会议厅,那个六家族决议将他送给教廷宰割的地方,他看到那一张张记忆中
留有印象的脸,却是不可思议的平静。仿佛以前那个第一家族的亲王,不,是比那时的自己更加矜傲而不可一世。
撒旦笑了起来,邪魅无比。他喜欢这样的德修尔,大胆而坦诚,从不会试图在自己面前掩藏什么,如同一把美丽锋利的
剑,让撒旦爱不释手地将它一次次变得愈发完美。
“我的德尔。”
“是,我的陛下。”
两个身躯再次重合,更加激情,更加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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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XVII
也许梵派尔城堡最初的建造者也没有想到过这座在七家族领地中央,象征着撒旦的至高统治的城堡有一天会真的迎来黑
暗世界的王者。撒旦和德修尔两人在威弗尔角的卧室中缠绵了一夜,这对于撒旦是种新鲜的经历,在一个不由他创造的
地方和宠爱的情人相拥让他又填补了他和德修尔的欢爱经历中的一个空白。而对于德修尔,这则是种难以言语的体验,
他的名字以威弗尔为姓,他的身体流淌着威弗尔的血液,但他却是威弗尔以及整个血界的贵客,一个既属于又不属于威
弗尔的贵客。
第二天,在撒旦身边睡了一晚的凌被奥古斯汀气势汹汹地接回去了,撒旦计划着是否该去视察一下他的地上界信仰者的
领地,或者干脆与他亲爱的德尔再度个“蜜日”,但凌和奥古斯汀在离开后不久又再次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投靠黑暗的
教廷候补圣女。
女孩名叫娜拉,原本是凌的登基仪式上从人界抓来的祭品,在逃跑时偶然遇到了凌,了解了她的身世和对教廷的仇恨的
凌决心留下她的性命,但作为交换条件,她必须遵从黑暗的指导。娜拉最终选择了成交,背上打上了威弗尔的烙印,成
为了黑暗的仆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却是天生的圣力持有者。只是她的圣力与其他人比起来显得很不同,致使幼年时教会将她视为异
类而拒绝为她进行洗礼。但现在,梵蒂冈教皇更换已经近在眼前,几位有力的枢机主教为了争夺这个皇位而四处寻找有
力的援手。异类的娜拉也被某位主教拉拢,即将成为了下届的圣女候选。
娜拉对黑暗的忠诚并没有改变,或者说因为教廷的两种反差过大的态度使得她更加无法信任教廷。作为黑暗的遵从者却
进入教廷的中枢,无论是娜拉或是凌都认为这是讽刺光明的最好手段。所以为了让她顺利通过候补圣女的净身仪式,她
背上的烙印必须除去,这就是早上奥古斯汀用来打扰凌和撒旦的事由,也是撒旦为了索要报酬戏弄凌——或是奥古斯汀
——而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的事。
德修尔将三人带入房间,刚被撒旦召唤来的诺兰高兴地跳到主人手上,撒旦则把他的情人搂过来亲了下,一魔一鹰都好
像看不到其他三人一样。
“就是这个么?”
“是的,撒旦主人。”凌回答了一声。
撒旦终于把视线移到了娜拉身上,一扬手将她身上单薄的长袍挥去,细细打量着这个将来可能成为圣女的人类。她是个
美女,无论脸蛋还是身材都毋庸置疑,但与凌相仿的年纪又让她并没有完全进入成熟的阶段,带着少女的纯洁。
“小蝙蝠,你的口味总是能让我很满意。”
撒旦赞美了一句,手掌试探性地玩弄着娜拉的身体。一会儿过后,女孩的反应让撒旦觉得满意,手指的一个动作,被披
肩的金发盖住的后肩上,蝙蝠状的烙印重新恢复成了白洁的肌肤。
“好了,我做完我答应的事了。”撒旦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做出赶人的眼神,转身却发现德修尔的手指在诺兰的颈上抚
摸,眼睛却是盯着那个漂亮的候补圣女。
两道眉毛开始上扬,在还没有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金发少年的目光移了过来。
“撒旦,你还应该做一件事。”德修尔站起来,诺兰从他手上跳到肩上。
“什么事?我的德尔?”
“你果然不记得了。”德修尔叹气。撒旦是黑暗的造物主,如果他想知道,那么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那享乐主
义的性格却让他很少会记住除了让他觉得有趣的事,而面前的这个少女的事显然没有被归到感兴趣的一类里。
“十八年前你为了凌的诞生而做了某件事,你忘了?”
撒旦的眉毛落了下来,转身又细细打量了娜拉两眼。娜拉有些不知所措,但几秒钟后,撒旦却对着凌呵呵地发出了笑声
。
“小蝙蝠,你果然是我的宠儿。”他只是撩起娜拉的一束金发,“原来那个婴儿就叫娜拉。”
德修尔轻轻地点头同意,天生携带圣力的只有那些为了平衡人界力量属性的圣婴。而她与凌的年龄相仿,更何况他从见
到娜拉的时候就感到了一种奇特的气息。教廷的圣力他不会忘记,这就像动物永远会记得他们的天敌一样,但是从这个
女孩身上散发出的却是一种有些异样的东西。德修尔难以形容,奥古斯汀在她进入之前给她施加了一个封印,以确保不
会对来自黑暗的生物产生威胁,但或许正是这点让德修尔觉得更加起疑。天生拥有圣力的她似乎并没有对黑暗的封印产
生多大的抗拒,没有因此而变得虚弱。这些都结合起来,德修尔能想到的,正是十八年前撒旦提前从天界归来,为了凌
的顺利出生而封印了的那个圣婴。
“所以我的圣力才……”娜拉低声喃喃着,德修尔说出的十八年前的事实让凌和她都大吃一惊。
“后悔加入黑暗了么,娜拉圣女?”撒旦搂着德修尔回到座椅中,“那是你自己的心愿不是么?”
“是……”
“别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加到我或是我的小蝙蝠头上,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试试教廷引以为荣的圣婴究竟会在光明和黑暗中
选择哪方。看来是我赢了,你心里的黑暗触动了封印,才使得你的圣力变了质。”
“我心里的黑暗……”娜拉顿了顿,然后抬起了头,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决心,“……我不会背叛我的誓言,我对
教廷的反感并不是因为陛下在我身上加上的封印,而是因为他们只看表面,却看不见我父母和孩童时的我的虔诚的心,
只有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才会来拉拢我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呵呵,既然这样,那么我就等着你的精彩表现。让那些把你的圣力说得一无是处的主教神父们好好看看,他们自己一
手造成了多大的过错。”
撒旦托着脸腮,留出半个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金色的眼睛里是一种操局者的戏谑。而他怀里的德修尔则冷哼了一
声,唇边的笑意是赤裸裸的嘲讽,高傲而残酷,翠绿色的眼睛如同美丽的冰晶,让人明知会冻伤却还是不由地向往。
娜拉觉得她看到了从天上堕落下来的天使,不,应该是天使长,最耀眼的存在,所以成为了魔王身边最可怕的存在。
那样的天使都离开了被赞颂的天界,自己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呢?
“回去按你自己的想法办,娜拉圣女,至于阻扰的人……自会有人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