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下——花间梦
花间梦  发于:2011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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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意也不欲杀人,便不再追逐。

“你没事吧?”我走到严青身边,取出塞在他嘴里的破布,运气解开他的穴道。

“还给我!”严青的声音有些嘶哑,鼻音很重,脸形消瘦,突出高高的颧骨。

我看得心里莫名的疼痛起来,一时间呆住。

“嘶!”我痛叫一声,严青居然劈手就夺我手中的香囊,我下意识不过抓紧了一下,便被严青的指甲在手背上划出血痕

“小辛,别怕,严青哥哥会保护你的。”严青将那个破旧的香囊拍了又拍,小心翼翼的捏在手心里,紧紧的按在胸口上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却被他大力甩开。

严青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你是谁,不准欺负我的小辛。”

我刚才那一抓便试出他经脉中空空荡荡,竟无一丝内力,难怪他刚才连那五个毛贼都对付不了。

严青原本是对衣着装扮极为讲究的人,从来都要求整洁华美,甚至连仪表也总是收拾得妥妥贴贴,不容一丝不苟。

此时在我面前的严青,却是穿着一件有些脏污的袍子,上面的脏迹不象是刚才被按在地面上所染,反而象是多时未加清

洗而成。

十指的指甲也未修剪,甲缝内还显出黑色,可见许久未曾清理。

就连头发……他曾说过男子也就只能在衣料,腰饰和发簪上搞些花头,于是特别重视,光是头上的发簪同样款式,不同

质地的就有许多。

但此刻,他的头发仅被一根发带粗略的绑在脑后,还因为之前的撕扯挣扎而显得凌乱。

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严青么?

“神经病!”严青看着我嘟囔了一句,紧紧捏着香囊便一瘸一拐的向屋里走去。

我一下子跳起来,跑到他身前拦住:“严青,你再看看我,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严青的双肩被我摇得不停晃动,脸露痛苦之色,猛的使出大力推开我:“不要靠近我,不要过来……滚……滚啊……”

我愣愣的看着他抱着肩抖成一团,慢慢蹲在地面上,脑子里霎时乱得像一堆稻草。

“严青哥哥,我是小辛啊……”我无意识的放柔声音哄道。

好一会儿,严青才慢慢抬起头来,两眼黯淡,脸颊上居然有两道泪痕,他颤抖的对我的脸伸出手:“小辛?你是小辛?

……”

第91章

我欣喜的将严青的手贴在脸颊边,重复道:“我是小辛,我回来了。”

严青伸手紧紧搂住我,胡乱的在我头上,后背抚摸:“小辛,我的小辛……可把我担心死了。”

我听了酸楚,几乎要掉下泪来,随后便发觉有些不妥。

“小辛,你真是不听话,要是再乱跑,我就把你丢了,让你去街上讨饭。”严青突然把我推开,严厉道。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严青……”

“我说了,你只能跟在我身边,不准再去找那个小姑娘。”严青伸出手,作势欲打:“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宁愿跟

着她在街上挨冻受饿也不愿意跟我?”

我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这是当年我第一次逃出青门被抓回来时,严青与我说的话。

为什么,他会和我说这个?

严青见我不答,神色越发难看:“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明明胆子小得很……”

他突然抬头,四下打量:“天阳……天阳呢?……”

我觉得手脚都变得十分冰凉,严青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换做是另一个人在他面前说是我,他也许也会一样抱上来。

“天阳哥现在不在,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我将严青扶起:“你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小辛。”严青突然伸手捏住我的胳膊:“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手臂也粗了。”

我张张嘴,却不由自主的说:“哪儿有,一直这样,你糊涂了。”

严青神色柔和下来:“是么?看来最近忙的事多了,都没有好好注意你。不要再生严青哥哥的气,以后一定多花时间陪

你。好不好?”

我把头偏开,闭了眼道:“好。”

我把严青弄进房中,扶到床上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子。

正准备去打盆水来替他清洁一番,却被拉住了手。

“小辛,你要去哪?”严青一脸紧张的看着我,手抓得很紧。

我连忙安慰道:“我去找盆水帮你擦擦脸。”

“这种事叫下人去做不就好了?”严青不满道,又开始四下寻人:“奇怪,今天一个个都死到哪里去了?”

我怕说了什么又刺激到他,于是便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去吩咐,你只管睡,我不走。”

严青这才高高兴兴的闭上眼。

没多久,他便熟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发青的下眼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这两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水伯为什么没有保护他?现在这时候叫我回来又有什么意图?

待严青完全熟睡后,我才起身,准备找水伯问个清楚。

不料,衣袖被严青死死压住,我没有办法,只好脱了外袍,这才得已离开。

院子里早有人恭候,一见我出了房门,便缓缓移步到我面前。

我轻手轻脚的将门掩上,转身面对萧离。

萧离的一头黄发不知何时又染回黝黑,神情淡漠,水伯则一脸恭谨的站在他身后。

我藏袖里的拳捏紧了又松开。

“我请你喝酒。”萧离淡淡道,言毕便转身而行,水伯亦立即跟上。

我犹豫片刻,便跟了过去。

花苑的方桌上,一只玉壶,两个酒杯。

萧离也不邀请,自顾自的倾了一杯,张嘴喝下。

水伯自发走到远些的地方,避免听到我们的谈话。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我一掌拍在石桌上,按出五个深深的指印。

萧离终于抬眼望我,可我在他的眼睛里居然看不到一点波澜,仿佛一潭死水。

我心中一惊:“你……”

“杨寿死了……”萧离突然打断我,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

“那日柳盈从武林盟那里得了情报,当天晚上就来到我和杨寿投宿的客栈。”萧离一杯接着一杯,那壶酒液几乎是他一

人在喝。

“我知道,严青是为了让柳盈出手治我替你报仇,所以我才能好好的活到杨寿来青门。”萧离脸颊泛起微红,双眼变得

有些迷离:“柳盈那时便在我身上下了一只淫蛊,能使茎身长勃不射。”

我默默的听萧离发泄,没有言语。

有些话,憋得太久,无人可说,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

“那时候,我觉得我快要死了。”萧离无力的放下酒杯:“不,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一直恨杨寿。”萧离一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当年他眼界高得很,虽说要找传人,却个个看不上眼,除了严青和

燕南雪,在他眼里谁都是废物。我也不讨他喜欢。可没想到有一日他与柳盈斗法,不察被下了药,迷了心智。结果一身

的邪火都发到我身上……”

我看着萧离儒雅的侧脸,居然发觉我从来不恨他。

“我又哭又叫,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我疼得死去活来,杨寿什么都不知道,发泄完了,倒头就睡……”萧离手上

失了力道,居然把酒杯捏破,割得手指见了红。

“我当时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如果真要这样,我宁可压着我的人是严青,也不要是他。我逃了几次,都被杨寿抓了

回去。”萧离的语气逐渐变得古怪:“他居然说会好好待我。笑话,他算什么?才教我几招花拳绣腿的师傅。然后他说

要传我武功。我便告诉他,严青学了什么,我也要学什么。”

我伸手掰开萧离紧紧捏着的拳手,将把他手掌割得鲜血直流的碎片取出。

萧离就象感觉不到我的所为,只是顺从,眼神飘忽:“我天资有限,难有寸进。可这山里的日子我却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了。杨寿憋了多年,终于找着泄火的地方,有了一次便有二次,我假意迎合,想找机会逃跑。结果,就勾搭上了柳盈。

说到这里,萧离突然微微颤抖起来:“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个魔鬼,还以为她真心帮我。”

我责备道:“你对她下了毒。”

“那是因为她恨我勾了杨寿,一开始假意与我相好,后来便在我身上下了蛊虫。”萧离愤然一扫石桌,桌面上的玉壶与

酒杯全数落地,碎得七零八落。

萧离惨笑:“说来也可笑,正经学功夫,我不行,可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学我也自通。柳盈身边只是稀奇的宝贝多

,使起来却不是个个顺手,结果被我命硬得很,误打误撞逼出了蛊虫。她被反噬,只好割血放毒,还差点死了……”

“杨寿与柳盈相争多年,也算有些见识,一下便觉出我被种了蛊。正巧此时柳盈来了,杨寿便不知拿了什么要挟她救我

。柳盈嘴上应了,也装模做样帮我解了蛊,却又假借医治之名,把我阉了……”萧离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不是他自已

的事。

“什么?”这下轮到我惊叫出声。

萧离对我一笑,清淡得好似三月的春风:“我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我全身都凉了,小丫头居然做到这样狠。

“你恨严青害你成这样?”我想起严青所受的侮辱,顿时火冒三丈,在我看到时且如此,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又发生过什

么?

萧离不理会我的问话,依旧自言自语:“杨寿气疯了,把柳盈打成重伤。柳盈便逃了,临走之前在我身上下了噬骨。”

我听了简直要笑出声来,这所谓的因果报应,是不是就是如此。

萧离定定的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这是报应?”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说是,可是随即我便想到,死的人是杨寿,而不是他。

天地不仁,生死不由已。

“多巧?原来仙人活命饮并不是药液,而是两颗药丸。”萧离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柳盈临走前对杨寿说,仙人活命饮

你我一人一颗,我知道你那颗给人用了,现在我便给你剩下那颗,救不救,全在你心。”

原来当日柳盈是认定杨寿不会花废功力救萧离,我记得严青曾说过,若是杨寿失去三十年功力便会迅速衰老。

如此说来,她当日说要嫁我,也纯粹是为了想试杨寿心中可还有她一分地位。

第92章

“他为什么要救我?”萧离两手撑在石桌上,俯着头:“他老了可真丑,皮肤都皱成一堆,躺在床上跟团死肉一样。可

他居然还敢说爱我……”

我看到白色的石桌上出现两点反光,却不想说破。

“我恨他恨得要死,巴不得他早点死呢,他还非要把最后那点功力全传给我。”萧离恨声道:“我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凭什么救我?难道我就会感激了?还是说我就得爱他那个将死之人?”

我轻声道:“他觉得自已老了,配不上你,也想成全你……”

“哈哈哈……”萧离猛的转身,仰头看天:“成全?他觉得是成全便是成全了?若可以,我一分情都不想承他,他爱后

悔便后悔,爱自寻烦恼便去寻,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叹息:“其实你心里对他有几分情意在吧?”

“放狗屁!”萧离仰天长啸一声,长袖飞舞,花苑里飞沙走石,曾藏过我与严青的假山被崩做几块,滚在地上。

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是与不是真没有什么意义。

我见萧离惭惭平复,便冷道:“我要带严青走。”

萧离猛的转身看我:“你想带走便带走?”

我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压,反而冷笑:“你留着他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他现在变什么模样?”

“我很久没有见他了。”萧离浑身的劲气缓缓收回:“我为什么要见他?我根本不想看到他,不爱了也就不恨了,我根

本连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都不想知道。”

我正欲离开的脚步顿时又停滞了一下:“你终于还是承认了,你爱的是杨寿。”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哈……”萧离在我身后疯狂大笑。

我的心仿佛被重锤击中,原来如此,一定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么?

萧离不拦我,水伯那里问不问意图已不重要。

我突然就心急了起来。

严青,燕南雪已死,我这一世就好好待你,下一辈子,我再去找燕南雪,还他的情……

匆匆忙忙赶回严青所居的小院,便看到院子的正中央跌坐着一个青色的背影。

“严青……”我轻声唤。

那背影抖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慢慢的走近,在他背后蹲下,伸手扶上他的肩膀。

那瘦削的肩正不停的抖动,被我触碰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伸手将严青转过来,发现他泪流满面,手里抓着我临走前脱下的外袍,那衣料上的湿痕惊人,也不知他在这里哭了多

久。

心里的柔情不可抑制的翻涌,我将他拥入怀中,低声道:“严青,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对你,再也不离开了。”

严青先是无声的抽泣,到后来索性放声大哭:“小辛,我以为是在做梦,你回来了么?”

我柔声道:“回来了,还要带你走。”

“可是……”严青疑惑的抬头。

我忍不住在他湿润的唇上轻咬一下:“什么也不要管了,跟我走,我保证永远不离开你。”

严青褐色的眼眸在有阳光的白日里总是这样流光溢彩,让人忍不住心折,我低头又吻上他的眼,昵喃道:“答应我。”

严青柔顺的窝在我胸前,轻声道:“好!”

这次是光明正大的离开,没有任何阻挠。

严青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现在除了认我,谁也不识。

水伯神色变幻的看着严青被我扶进马车,最终只叹气道:“公子,无论如何,属下只认这个主人,还望日后,你能善待

于他。”

我微微点头,便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将迫不及待扑过来的严青搂在怀里。

严青只是一昧单纯的在我身上磨蹭,我居然觉得昏暗的马车内热得要命。

随着一声响鞭,车夫吆喝了一声,拉车的马儿得得的在青石路面上小跑起来,我抱着严青挑起车帘,看着青门在身后越

甩越远。

严青的左拳始终紧捏着,我轻轻掰开,发现是一个破旧的香囊,就连颜色都看不太清。

我解开囊口的系绳,掏出解签语,开头第一行写着签文:风云致雨落洋洋,天灾时气必有伤,命内此事难和合,更逢一

足出外乡。

我看了一笑,将解签语再放回袋中,将捏着香囊的手伸出窗外。

严青先是不解的看我,随后将手伸得老长,去够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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