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下——花间梦
花间梦  发于:2011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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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青的表情有些扭曲:“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将他按住,仔细观察伤口,晶莹的盐粒在伤口上还没有化开,伤口依然隆着。

“你忍一忍。”我安抚道,将床头矮柜上的茶壶对嘴嘬了一口隔夜茶,噗的一声吐在严青伤处,严青背部的肌理一阵紧

绷,手指狠狠的抓住身下的被褥。

茶水化开了盐粒,渗进伤口,相信疼痛应该会比之前更甚,但严青却没有再发出痛叫。

我暗暗叹息,严青总是要强,我几乎没有见过他示弱的样子,其实,他也并不能事事成竹在胸,总有累的时候吧?

我伸手轻轻掰开他紧攥被褥的一只手,握紧:“一会儿还会疼,再忍忍。”

过了片刻,严青伤处的隆起更加明显,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伤口边缘翻了出来,露出红红的嫩肉。

我紧张的盯着伤口,又等了一会儿,看到一只约小指大小,半指长短的黑色蠕虫爬了出来。

它不安的扭动着,身上还有倒刺,奇异的是,所过之处,居然没有血涌出来。

待它全数爬出后,我猛的把纸包中的盐全数洒上蠕虫的身体及周围。

严青猛得将我的手攥得生疼,吃力的喘道:“小辛,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看着那肥肿的蠕虫迅速憋下去,体内的血渗出来搞得伤处一片狼籍,顿时心情大好:“我存心的。”

把那奇怪的虫子弄出来后,伤口便无大碍,我弄了些金创药给严青洒上,他的气色便渐渐好转。

“柳盈虽与师傅系出同门,但所学迥异,精通之事皆旁门左道,日后你碰上她千万小心。”

“知道了。”我想了想又问:“柳盈和杨寿之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又和萧离纠缠不清?”

严青撇了下嘴,居然有些可爱:“他们二人是奉父遗命成婚,实则二人相看两厌。多年来明里暗里斗来斗去,偏又不舍

了夫妻的名份。师傅不知怎么的看上了萧离,柳盈就不甘示弱的去勾他。若只是勾搭成奸也就罢了,正巧柳盈又喜欢搞

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萧离身上试来试去,搞得师傅勃然大怒,偏又对柳盈下不去手。”

“后来萧离不知怎么的逃了出来,偷偷回到青门。”严青看了我一眼,小心道:“他当时给我支了些招,我一开始觉得

挺有用,就留着他了。”

说起这事,我好象听萧离说过当初是使了移魂大法,才将我们二人的身体互换,之下他与严青都对我下了摄魂术。

我装做没看到严青的表情,借着包伤口狠狠的在严青的伤处用力一压,痛得他眦牙咧齿。

第67章

这段时日,青门里一直不太平,尽管严青不说,我也觉出似乎不太简单。

严青虽然不肯放我,却也没有再锁住我的四肢,仅留了脖上的锁拷,行动虽犹有不便,却是自在了许多。

那日将严青背上的伤口处理之后,严青与我之间的僵硬关系得到了些许缓和。

我依旧百无聊赖的呆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但与严青见面的时候,却无法再对他怨怼冷漠。

严青对我的好,也许我不经意间忘得一干二净,但细细回忆起来,却又动人心魄。

但我依然无力承受严青那过于沉重的情谊,。

燕南雪没有了,我觉得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失去了。

以前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凛立于风雨之中,昂扬于天地之间,却不知道,这些作为就算扬名立万也抵不过心上那人欣

然一笑。

若没有了那个人的相伴相随,就算走遍了天下,又有何趣味可言。

那日之后,严青不再对我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但仍坚持与我一起用膳,沐浴,夜里也定要与我相伴方才入睡。

我对他心中有愧,也并不真的排斥他与我亲近,一切便由他喜欢。

严青并不与我说青门内的事务,但从他脸上日益浓重的疲惫与倦意,我便大概明白青门里出了大事,并且相当现棘手。

又过了一些时日,原本严青在顿顿不落与我用膳的时间里居然也未出现,我顿时有些不适应。

眼睛在不知不觉间便会恍惚的瞟一眼身边的空座,膳食入口,却味同嚼腊。

到了夜里,严青仍然不见踪影。

我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心里不禁担心起来。

“南雪,我该怎么办呢?”我低声问着我体内的燕南雪,但他已经永远不能回答。

“我想回归春河,我想走得远远的,到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我伸手抚摸燕南雪留给我的牛角梳,喃喃自语:“可

是,我又放心不下……”

“南雪,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又坏心眼?害得飞雨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又害得你为我而死……如果当初,我认命

一点,乖乖的留在严青身边,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其实,我也不知道严青现在在我心里究竟还是什么,我敬他,畏他,也爱过他,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难道我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错的吗?我只是想可以配得上他,可以永远站在他身边……难道说,我只能永远躲

在你们背后,让你们来保护?”我伸手勾住自已的脚裸,在床上紧紧的缩着一团。

似乎最让我疼痛的伤,一直都是严青带给我的。

而那个光是一个眼神就让我充满力量,想要勇于担待一切的人却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突然觉得漫无边际的空虚正在不断的将我吞噬。

燕南雪走的时候,火化的时候,我都像在做梦一般,从一开始的不能相信,到后面麻木不堪,可是一直没有他真的已经

离开的觉悟。

再后来,严青打翻了燕南雪的骨灰。

当我看到那空气中弥漫的轻尘,瓷瓮碎片中的残灰时,我几乎要发狂……谁都不能让燕南雪离开我,就连严青也不可以

,那一刻,我真的愤怒到想杀了他,将他撕碎。

严青明明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毁去我和燕南雪之间仅剩的牵绊。

我心中最后那点寄托,那点希望,全在燕南雪身上,可如今,什么都不剩下。

泪水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火热、灼人……莫名的忧伤就象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想起归春河边微风习习的夜里,在静谥的小水洼中浸泡冷水的燕南雪,他宛若魔魅的俊逸,如行云流水般的披衣动作

,他说,我不后悔救你回来……

归春河的五年,再平淡不过,每当我回想起来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为何过得这样快。

快到让我连可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我们单纯的生活,简单的快乐。

迟到的悲伤突然象山崩地裂般降临,我猛然间无法抑制想再见燕南雪一面的念头。

可是他已经火化了,没有了,最后那点残灰,除了我吃进腹中的那一部分,早就不知随着空气散落到了哪一处角落。

这世上,根本没有燕南雪的存在了。

我该去哪里寻找?

我怎么才能找回他?

我为什么会那样绝然的持火烧化燕南雪的躯体,为什么那时候的我居然如此心狠……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哪怕我终身被困青门,也好过如今永远见不到燕南雪这样的惩罚。

“南雪,求求你,再让我看一眼……你的脸我好象记不清了,怎么办?……哪怕是做梦都可以……我好想你,我好想再

见你一面……”

手中紧紧的攥着燕南雪留给我的牛角梳,狠狠的掐紧,梳齿处传来的疼痛丝毫不能减轻我心中的痛楚。

“南雪,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你的……”

我将握有牛角梳的拳头紧紧的贴住心脏,仿佛这样就可以离燕南雪更近一些。

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适合哭泣的年纪,可为什么,泪水却如那永不干涸的泉水,不受控制。

我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默默流泪,深深的罪孽感就象空间无时无刻的在我身边萦绕。

我是一个罪人。

我在痛苦中入眠,眼睛火辣得难受,鼻子也有些堵,泪水浸湿了脸下的枕巾。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我感觉到有人紧挨着我躺下,伸手抚摸我肿起的双眼。

轻浅的叹息伴随着温柔的亲吻。

我很想推开他,大声的斥责他的轻薄,辱骂他的放浪。

可是,如此的温柔,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那人抱着我,将头挨在我颈后,均匀沉重的呼吸居然让我的心有了片刻的宁静。

南雪,是不是你来与我梦中相见?

次日清晨,我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感觉到手中空无一物,顿时便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

定睛一看,带有丝丝血迹的牛角梳妥贴的安置在枕侧,并无破损。

我的手则被绷带仔细的包好了伤口。

原来我一夜无梦,昨夜那人应该是严青罢。

南雪,你居然连梦中与我再见都不肯了,你是否已对我失望……

屋中空空如也,除了我,并无他人。

若不是手上的绷带告诉我,严青的确在夜里来过,我真要怀疑昨夜只是一个梦。

正在沉思间,房门突然动了一下,我下意识便叫出声来:“严青……是你么?”

“当然不是。”冷冷的女声,就象冬季里突然甩来的一捧冰渣,让人从头凉到脚。

“柳盈?”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个打扮得象大家闺秀的女子。

柳盈冷漠的看着我,举起右手:“我看你不顺眼,但难得你还算个诚实人,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我听了一愣,随即便明白了缘由:“对不起,那日是我口不择言。”

柳盈冷笑:“别以为事后诸葛,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放过你。”

我摇头:“我的命,你想要尽管拿去。道歉是我真心诚意的。”

“哦?不自爱,不检点,口出恶言,举止放荡,恬不知耻,你说的每字每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倒是句句实话,有何歉

可道!”柳盈并不领情。

“我有个朋友曾沦落风尘,她与我说过,人最怕的不是爱不得,恨不得,而是爱了恨了,无人能知。”

第68章

“你什么意思?”柳盈就象被踩中了痛处,秀眉倒竖,目露凶光。

“小丫头,若你真是那样放浪行骸的人,又怎会懂得细心照料伤患,尽心尽力。人的本性改变不易,你现在这样又是做

给谁看?”

柳盈缓缓放下右手,神情有些落寞:“看与不看又有何重要,总而言之几十年过去了,也就这样了。”

我正听得一头雾头,柳盈道:“可笑得很,几十年了,居然只有你一人对我这样说话。”

“你叫辛游?”柳盈又问。

“不,我是燕南悠。”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柳盈突然莞尔一笑:“果然是个孩子。”

我有些郁瘁:“哪里象孩子了。”

“冲动,缺心眼,给块糖就以为是好人……不过,我喜欢!”柳盈正色数落,却又峰回路转。

我被柳盈逗得一笑:“你不会是变着法子想骂回来吧?”

“你就不想离开青门,成就一番大业么?”柳盈微笑着在我身边坐下,

“大业?”我重复到,心中一阵酸楚:“以前想过。现在我才知道,所谓的成就大业,不是做给天下人看。再多人看到

,你也未必知道他们,你要的,不过是所在意的人能有一句赞赏。如果那人不在了,你就算扬名立万,又有什么意思?

柳盈仰头大笑起来:“原来争来争去都只是一口气,争到头来,居然还是为了别人而争。”

“燕南悠?”柳盈伸手抚摸我脖颈上的项圈:“你爹取的好名字。”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我微感不适,身体情不自禁的向后靠去。

“你总不愿意这样被拴着一辈子。”柳盈玩味的勾起嘴角。

我有些气闷:“当然不愿意。”

“那就好!”柳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瓶,用小指挑开了盖,放到我鼻下。

辛辣呛鼻的怪味顿时激得我大大打了个喷嚏。

“逍遥散而已,这么低级的药,你都解不开?”柳盈有些鄙视的眼神顿时把我看矮了三分。

解开了逍遥散,锁铐依旧挣不断。

那锁铐不知何物所练,比精铁略轻,却又固不可催。

柳盈与我都运足内力去扯,锁琏却纹丝不动。

“算了,过一些时日,严青可能就会解开锁拷。”我有些沮丧。

柳盈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小筒,约三指粗细。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伸手去够,却被柳盈避开。

“试了便知。”

只见柳盈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包了些碎末,她在锁琏的一处洒上后,小心的拔出筒口的塞子,筒口对着那

处洒有碎末的锁琏。

我一开始不明白柳盈究竟在做什么,不消片刻,便有喀嚓咯嚓奇怪的声响传入耳中,令人遍体生寒。

往锁琏看去,一开始查觉不出任何异状,但仔细了去看,便会发现一个不过拇指大小,圆乎乎软趴趴的东西正附在锁琏

上不停的蠕动。

“那是什么?”我看得一阵恶心,立即向柳盈问道。

柳盈却两眼放光,紧紧盯着不放:“早年在一处穷乡僻壤碰上个山里的猎人,他说在山中因巧合得了一只怪虫,只要被

共生的草药药性一激,虫体便会分泌出一种毒液,无论什么东西碰上了都能化开。我原本不信,他便当场试给我看,果

真如此。只可惜,但凡用过一次后,那小虫儿便也会被自已毒死。”

“我后来便央他去多弄几只,可他却说在山中生活了多年,也仅见过一对。于是我便又是好处又是威胁的迫他去将那只

毒虫也弄了来。”柳盈得意洋洋道:“捉这只小东西可不容易,那个猎人被这毒虫咬伤了手,毒性迅猛,多亏我及时砍

下他的手臂,他才活了下来。”

我无语:“若不是你强迫他去抓这毒虫,他又如何会失了手臂?”

柳盈脸色一沉,张口便骂:“不知好歹的东西,若不是有了这只毒虫,你以为今日你要如何脱身?”

我叹息,缓和了语气道:“那个猎人,没了手臂,只怕日后的生活会十分艰难。”

柳盈的面色稍霁:“这个我自然知道,当日我给他留了些银钱,若是不贪心,不赌博,足够他使到进坟。”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讪讪道。

柳盈哼了一声,又扭头去看那毒虫。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蚀铁的声响渐渐小了下去。

柳盈低下头观察片刻,伸掌在锁琏处轻拍,便有一片如枯叶般的东西从锁琏处震落,她运上内力去扯那锁琏,依旧不断

,反倒将我的脖子扯得生疼。

“气死我了,这到底什么废铁?那小虫儿咬了半天,才啃掉了一半。”柳盈气冲冲的把锁琏一丢。

我看了看,之前毒虫分泌的毒液的确蚀断了一部分锁琏,那缺口参差不齐,但犹剩一半仍巍然不动。

眼神一瞟,不由自主的瞥到墙上静静挂着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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