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官(第一部)————江雪
江雪  发于:2009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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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官低了头不敢看雁回的神色,直盯着自己细白的手指上雁回的手。
那双手再暖,自己又能占据多久?
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未来却不肯承认不愿服输,这样固执着的自己,究竟有什么意义?
忽然间手上一凉,没了温度。
心绞痛起来。

下一刻已被拥入熟悉的怀中,没有丝毫预兆。
傻孩子……雁回叹息着:
为甚你就认定了,我会为这些不要你呢?
那些不是你的错啊……

有什么权力去责备他,连自己,也不过是个多余人罢了。

你不明白。
我原本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清楚你不会在意我的过往,可你永远也不会忘却自己的过往。
真正沉迷于过往不能自拔的,是你。
佳官的唇微颤着想说什么,但犹豫些许,又沉默下来。
但是你很快就会明白。很快。

忽然有人叩门。
声声入耳。
佳官哆嗦了一下。
并看不到外面是何人,可仿佛有个冰冷的声音在笑。
轻轻推开雁回,佳官淡淡地笑了:
去开门罢。

再许了我千百遍,终于还是逃不过那个宿命的纠缠。
江雁回,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忘却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从此只有我一个?我相信你,不过是赌了自己的心以博不孤寂的将来罢了。
我都不曾如此天真,你为何竟信了?
只是我骗着自己闭了眼不去看那个明明白白的事实,所以才应了你啊……
在佛前求了十五年,只求一个唯一,终究徒劳无益。

原本就不是唯一的东西,原本就无法成为唯一的东西,是不是怎么祈愿、哀求、哭喊,怎么捆绑、竭力追求甚至把对方监禁起来,对方仍不改变心意?
会有这种疑问代表心情还没有到达绝境,能够想要问这种问题那代表……
真正可怕的事情,其实尚未发生。

古旧的雕花木门应手而开。
屋外的天地原来这般阳光灿烂。
门外一个秀雅雍容的人笑得比阳光更神采飞扬:
雁回哥哥,我来接你回去。

蓦然间极深沉的惊怖潮水般卷过来。雁回第一个反应竟是回首望向佳官。
却看到那张苍白秀丽的容颜上,绝望而冰冷的笑容。
和一个同样绝望而冰冷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久不见雁归,只见他身材高挑了些,出落得是秀目修容,淡映春云,光凝秋水,素净而不失华贵的衣衫更显出一派温文贵气。
听得他极恬淡地一笑:原来你便是林佳官,方才听先生说时便有些觉得了。

这两个孩子到底在说甚么?雁回怔怔地看了佳官又看雁归。
不知何时佳官已飘飘地行来微微做个手势:进来坐。随手提起桌上的钧瓷茶壶又放下一笑:怎地忘了添水,你们且坐,我去去就来。
江雁回下意识地唤声佳官,他却头也不回地去了。

雁归一直定定地打量了他又打量他,待不见了佳官的背影才上前亲热地拉起雁回的手:雁回哥哥久不见了,一向可还好?
第一次破天荒地不知该说什么,江雁回愣了一下才答道:好……
你却是如何寻到这里来?
碰运气罢了。雁归小小地得意,一如以前编出只精巧的草蚱蜢便兴高采烈地与他看:除了家你待的时日最久的便是这里,若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也是……雁回苦笑。
我花好大气力才劝服父亲,许我接你回去。雁归清清亮亮地笑:跟我走罢。
雁回忽然有些恍惚了,这个雍容沉稳的少年真的是他的雁归?竟有些陌生了呢……不是那个欢喜地扑到他怀中的孩子么?不是那个仰着小脸央他留下来的孩子么?不是那个听说他要走便黯淡了眸子沉默的孩子么?不是那个在他离去时不肯放手的孩子么?居然可以这样明亮而清朗如窗外的夏日晴空。


其实他何时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是如此啊……
见他不回答,雁归的眼神忽然变了:
雁回哥哥,我有话问你。
看着那双明亮的眸中的不信与焦虑,雁回觉得自己的掌心微微潮湿起来:你问。
当初离开家,究竟是为甚么?
雁回犹豫着没有说话。见他这样,雁归咬了咬下唇,忽然说道:是为了林佳官?
什么?雁回愕然,怎么会扯到佳官身上?
我听父亲说你和他……雁回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本来我是不信,可今天清晨一到这里,就遇到了他。

进书院时,想着该怎样找雁回哥哥,便迎面遇上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身白衣如雪,除了脸色苍白容貌出众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可当他问起知否江雁回时,少年的眼神忽然寒了下来,冷冷地扫过他:
你是江雁归?
正想他如何知道自己,少年又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但请你先去找先生问问他的近况,一个时辰后再去找他可使得?
心觉怪异却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于是少年指给他一间屋子。
于是从先生那里知道了林佳官,知道了近来发生的事。

雁回哥哥,这一切是真的么?
你再不喜欢我了么?
你再不要我了么?
不能相信最亲近最疼爱自己的雁回哥哥就这样抛了自己。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你知道自己问的意味着什么?江雁回绝望地反问:
你想我怎样?
你究竟想我怎样?

PS:写得很痛苦。
在折磨佳官也在折磨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但情节的发展已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佳官》已写了二十多天,总有些大人是看了二十多天的吧。
请问对这篇文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是真心地问,因为快结文了,哪怕是拍砖也好,无限欢迎。
一篇文不可能没有缺点,我自知远没有那份功力。
谢谢。


二十五

雁归冷了脸用细白的牙咬住下唇,忽然又展颜一笑:雁回哥哥,你莫多心,我能要你怎样?你不愿随我走,还能绑了你回去不成?
只是我真的想知道,你为甚么搞那许多风波,硬是要离了家去?

天人交战。
却是该不该对他讲?

雁归,你又当我是什么?
只是哥哥么?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雁归一愣,却真是不曾想过。自小便惯了与他在一起,也只和他在一起,从不曾想过他会离开,仿佛天经地义地就该永远在一起。后来得知是亲生兄弟,就更加开心了,谁知他竟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被逐出家门。那一刻心里空落寂寞,伤痛到极点,却说不出是什么。


只当他是哥哥么?
若不是,却又当他是什么?
呆呆地望着雁回的眼,想起方才的白衣少年,心底那一点过去的温存现下的莫名酸楚,难道自己对他不仅是兄弟之情?如果当真不是,自己却该何去何从?
一时间,过去读的那些天理人伦和幼时往事都涌上心头,翻腾不已。

说是去打些滚水来泡茶,佳官只走到院中便再挪不动步子。再灿烂的阳光也照不亮眼前阵阵发黑晕眩,心口隐隐作痛,索性寻了棵柳树荫坐下,也不顾地上的积尘污了衣裳。

不如捅破窗户纸,再苦苦相逼苦苦猜度有什么意思?雁回下定了决心说出这一句:
雁归,即便你只当我作哥哥,我却抱了别的心思。
就在十五岁那一年,我发觉自己……
对你动了心。

大惊失色。雁归不觉间红了脸呆呆地听着。
可没多久,便无意中得知,你是我弟弟。

树上的蝉儿拖长了声音叫得慵懒悠长,佳官不由自主地细聆屋里的动静,什么也听不到。其实有些心慌意乱,虽然自瞧见雁归的那一刻就知道逃是逃不得,可依然抱着侥幸想雁回该不会负自己,但谁又知道依着他优柔寡断的性儿能否决断得下?毕竟雁归是他二十年的相思啊,自己不过是半路的风景。


先前为了雁归负过自己一次,这回可是旧事重演?
忽然扬了细长的眉笑起来,林佳官果然是个无用之人,才多久便忘了是如何逼出雁回那一句承诺?算是自己瞎了眼偏偏爱上个犹疑不定的人,可爱就爱了,又有甚么大不了?只要他对自己好,只要自己一心一意,如何不能让他定了心?想要的,为何不能去争?坐在这里痴痴地等,就算等成尊望夫石,他要走还是会走,心不在了,留个人何用?便是不要我,历了那许多苦难都活下来,难道这回就会活不下去?


索性求个痛快,看他怎么选!

雁归曾是唯一啊,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十余年的岁月里仿佛只有两人的回忆,相依相伴。想起来时心里满满地洋溢的全是笑全是欢喜,念书捉鱼,玩耍嬉戏,过得孤独又热闹。然后就是满心的负疚,对他的异样心思乱了神,只想着要把该他的,全还了他,自己远远地逃了去才好,什么情情爱爱的绮思遐想,倒被冲得干干净净。不知何时起,虽仍是牵挂着雁归不能忘,却恍恍惚惚间多出了一袭白衣如雪,佳官的悲佳官的喜,佳官的颦佳官的笑,一点一滴都让人放不下舍不得,是风中细竹,看来柔弱得不堪一折,需要满心怜惜,可偏在极苦楚处又透出冷冷的韧,任风狂雨疾就是不倒。


原以为爱的,还爱么?原以为欠的,还欠么?原已对不住的,还要对不住下去么?
自己想要一生一世相伴的,究竟是哪一个?
负了一次的,是否要再负一次?
门徒三次不认主,天亮之后才出去痛哭。纵被饶恕,饶恕者却是神不是人。佳官是凡人雁归也是凡人,经不起一挫再挫。

人子曾说:我的神,我的神,你为什么离弃我?
纵是被离弃,他仍会复活。可人心死了,却不能再复活。
江雁回,究竟怎样,你要想清楚。

院中,佳官已站起身,拂去衣上的尘土,又是洁净如初。
江雁回你好福气,何德何能引得两个人都恋着你?
但无论如何,爱就爱了,佳官不悔。只要你一句话,愿随你天涯海角。

吱呀一声,屋门推开,极盛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占据进来。江雁回分分明明地看到,院中绿柳荫荫中,一个白衣如雪的人儿,微笑伫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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