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上——悠雨
悠雨  发于:2011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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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真希忽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另一句似乎不相关的话,「真望,我们一定可以抓住真凶,对吗?即使

再狡猾、再可怕、再深藏不露,我们也可以抓住他,对吗?」

「对,大哥,相信我。」季真望给了季真希一个自信的笑容。

「快点!」夏瑾又催促了一遍。

季真望这才跟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向西门逃去。

正如季真希说的那样,西门没有任何守备,他们两人非常轻松就成功逃脱。

但即使逃出来,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漫无目的地在黑暗的角落里走了一段时间后,季真望提出道:「我们回去吧……回井字巷,你说过,你会对我解释你为

什么会变成陆风笙。」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相信我是夏瑾。」夏瑾难受地问,「如果我不是,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回答过你了。」季真望拉着夏瑾的手,沿着漆黑无人的街道向井字巷的方向走去,「即使

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豁命去赌。赌输了就认输,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只想听你说实话。」

「夏瑾……真的那么重要吗?」夏瑾低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当然重要。」季真望回头对他笑了笑,「他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虽然加入贤门后的一段时间里

,我觉得自己的死活一点也不重要……但是现在,忽然觉得能呼吸、能说话、能看见这个世界、能这样拉着你的手,感

觉真好……说真的,从那天在井字巷你住过的房间中捡起照片时……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庆幸自

己还活着……活到我们再次相遇。」

「真望。」夏瑾低低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季真望下意识应了一声,停下脚步。

但还不待他转过头来,夏瑾就突然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

季真望吓得一愣,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如果可以早点见面就好了……」夏瑾把头埋在季真望怀里,声音嘶哑,好像已经哭了出来,不停重复说着,「如果可

以,再早一点见面,就好了……再早一点就好了……」

不一会儿,季真望的前襟就已湿了一大片。

「夏瑾……」下意识叫了一声,季真望也抱住了他。这时他第一次看见夏瑾哭,第一次感觉到对方的脆弱,第一次发现

……原来对方的身体如此瘦弱。然而这副柔弱的身躯,十多年来,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折磨?究竟经历了多深的苦痛?

想着想着,自己的喉咙也不由堵了起来。


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啤酒,季真望和夏瑾回到井字巷。

在寂静的夜晚,再次踏上年幼记忆中的这条路,心中忽然涌起无限感慨。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都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随着低沉缓慢的脚步声,他们一步一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空气,即使时光已经流逝十多年,但这里似乎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这里每一处,仿佛都填满了他们的过去;每一个地方,仿佛都是他们童年的记忆。有开心的,也有伤心的,但无论是哪

种记忆,都已经无法从他们的生命中抹去。

正是这条贫乏肮脏的巷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原点。

经过季家门口,夏瑾忽然问道:「听说伯父已经过世了。」

「嗯。」季真望点点头,低声回忆道,「你离开后第三年的一天晚上,天很热,我睡不着,就拉着大哥出去乘凉,谁知

道却听到一声枪响。但当我们赶到现场时,却发现爸的前额已经中弹了。他的时候很惨,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而又说不

出来似的,一直不甘心地睁着眼睛……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活该死得这么惨。」

「真望……」夏瑾担心地看着他。

「没关系。」季真望仰头喝了一口酒,「虽然他对其它人很惨忍,但对我们兄弟却很好。虽然他贩毒害死了不少人,但

却从来没让我们兄弟饿过肚子。有时候的确觉得他做的一切太恶毒,但我们兄弟,就是他用那些恶毒的方式赚来的钱养

大的……有时候问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嫌他?」

「伯父是被谁杀的?」夏瑾问。

「不知道?」季真望摇了摇头,慢慢向前走去,「当年他借了炎龙堂一大笔钱,但却还不起,可能是被逼债的人杀了吧

?所以小时候,我和大哥都认为炎龙堂是杀父仇人。大哥比李南海那个畜牲领养后,我就加入了和炎龙堂对立的贤门。

但是长大以后,却慢慢发现……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小时候想的那么单纯。」

「怎么了?」夏瑾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季真望。

「因为,如果炎龙堂想逼债,他们根本不用杀了我爸。杀了我爸后,那笔钱不就永远拿不回来了吗?他们完全可以绑架

我和我哥,用我们两兄弟的命来威胁我爸还钱呀,但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我爸死后,他们也没

让我们兄弟还债。虽然小孩子做不了什么事,但好歹体内的器官还值几个价,炎龙堂就这样放过了我们?真的有点不可

思议。」季真望摇了摇头。

「如果凶手不是炎龙堂,还能是谁呢?」

「都过去十年了,只怕现在想查也查不出任何头绪。」季真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望。」夏瑾忽然叫了他一声,非常认真地抬头和他对视着说,「十年前,也正是我带着小兰从那个魔窟逃出来的那

年。而伯父死去的那天,也正是我和小兰走散的那天。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但是真望……当十年前案

发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从井字巷尽头的垃圾堆中发现小兰的时候,她就一直不肯说话,直到晚上十二点左右,她才忽然

从梦中惊醒,尖叫说自己听到了枪声,还不停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夏瑾的话引起了季真望的一些回忆。

回忆起他随阿超看望小兰时,小兰也在十二点左右惊醒,然后说自己听到枪声,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什么「

警官你真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还有什么「怕了?怕了就用钱堵我的嘴」,最后是「不,不要杀我」。

「真望。」夏瑾低声道,「从那以后,小兰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就会从梦中惊醒,说自己听到了枪声。所以我每晚必须

在十二点左右把她唤醒,不然她就会做噩梦。然而当我接到监视季真希的任务后,我必须离开小兰。为了不让她做噩梦

,才每天给她打电话,用电话铃声把她从梦中吵醒——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每晚打电话,但却一句话也不说的原因。」

第九章

季真望慢慢低下了头,一切不能解释的事情,都慢慢可以解释。

夏瑾续道:「更不可思议的是,小兰失常的那天,也正好是伯父被杀的那天。而我发现小兰的地方,也和伯父遇害的地

点很近。所以我想……那天晚上,小兰是否看到了什么?……真望,虽然只是猜测而已……但是那天晚上,小兰肯定听

见了什么,她说她听到的枪声,是不是就是伯父被射杀的那枪……她话里的警官,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凶手?」

「等等……」

季真望忽然打断夏瑾的话,他脑中一切错综复杂的头绪和线索,此时此刻全都联系起来。

父亲临死前为什么说的是「警察」而不是「报警」;

小兰为什么说听到枪声,为什么重复那些奇怪的对话;

李南海为什么收养季真希,又为什么让阿超绑架夏兰,并且企图杀害夏兰……

一切的一切,全都联系起来。

十年前在井字巷尽头发生的一切,仿佛已在季真望脑海中清晰浮现。

从小兰不停重复的那些对话中分析,父亲一定知道了李南海的什么秘密,并且想用这个秘密威胁李南海要钱,但谁知却

被李南海灭口。但是……父亲知道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真望,我们赢得了他吗?」夏瑾感到非常不安,「事情已经过去十年,小兰又神志不清,根本无法作证。而他又是警

察局长,我们真的赢得了他吗?」

「一定还有什么证据留下。」季真望声音很轻,能听出他也不是很乐观,「如果能找出证据,不仅是阿超的仇,就连十

年前的杀父之仇,我都要一并向他讨回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以前夏瑾住过的房子,井字巷121号。

门一直没锁,房间里早已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才短短几天,地上就积了很多灰尘。桌子还倒在地上,没人扶起。

地上的照片也像几天前季真望看到的那样,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最上面一张照片上,是三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拼命把

头挤进照片里,开心地笑着。

「十三年了。」夏瑾俯身拾起照片,静静注视着那张陈旧的照片,「已经整整十三年了……但我仿佛还记得,当初离开

这里时的每一幕画面。奶奶紧紧拉着我和小兰的手不愿放开,当时我不懂……她为什么不肯放开我们,为什么不让我和

小兰跟那个女人离开……但是现在,我懂了,我全懂了……她一定知道那个女人要把我和小兰带到哪儿去,但她却无法

阻止……她舍不得我们,但她却无法阻止……」

说到这里,眼泪忽然从眼中滚落,「吧嗒」几声落在照片上。

「夏瑾……」季真望急忙走上去抱住他的肩膀,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十三年前,你究竟跟着

你妈去了哪里?」

话刚问出口,季真望忽然想起刚才夏瑾好像说过,三年前他带夏兰逃出了什么魔窟?

怎么会是魔窟?

十三年前,当他们久不现身的母亲突然出现时,不是说要带他们去享福吗?

季真望还记得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买给他们好多东西,吃的喝的玩的,她在四个孩子心中简直就像女神一样。临走时,

季真望虽然很舍不得夏瑾和夏兰离开,但只要一想到他们是去过好日子,是去跟着妈妈享福,就好羡慕他们,也为他们

高兴。

但是十三年后,当他再次和夏瑾重逢,他才隐约意识到,当初的一切也许只是一个陷阱。

「我妈是妓女。」夏瑾忽然抬起头说,擦去了眼中的泪水,「也许我和小兰根本不是同一个父亲生的,不,我几乎可以

肯定,我和小兰绝对不是同一个父亲生的。她生下我们以后,就把我们交给奶奶养……她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们,十三

年前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她……当奶奶告诉我和小兰她是我们的妈妈时,我们都吓得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当奶奶让我

们开口叫那个女人『妈』时,我都不知道那个字该怎么出口。」

「夏瑾……」季真望不知道怎么问,想了好久才开口道,「你妈对你们不好吗?」

闻言夏瑾忽然冷笑一声,再次擦了擦眼角的泪,强忍住没有哭出来,用嘶哑的声音讲道:「我不求她对我们多好,我只

求她可以永远当她没生过我们,我宁愿永远没有见过她,宁愿永远也不知道有这个妈的存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见夏瑾眼中泛起血丝,季真望也感到一阵心痛。

「你以为当初她为什么要带我和小兰走?」夏瑾忽然问道。

季真望摇摇头,无法回答。这么多年前,他一直以为夏瑾的妈妈当年是傍上了什么大款,才带走夏瑾和夏兰,但是现在

看夏瑾对他母亲的反感,季真望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把我们带回了她家,而她家,就是妓窑。」

夏瑾说出这句话时笑了一声,但那笑声中却含带了太深的恨。


当时他的母亲染上很大的毒瘾,光靠自己卖身已经远远不能维持需求。她听说稚妓很赚钱,特别是弱智又漂亮的女孩子

,价钱更高,于是她想起了她的那双儿女。

「我们就这样被她关了三年,见过不少客人。有很多次我想死,但我不能丢下小兰,如果我死了,谁照顾她?」夏瑾说

着不由抱住了自己的手,小时候那种令人恶心的触摸感再次清晰浮现在身体每一寸的皮肤上,他不愿去回想,但却永远

无法忘记。

「……小兰?」季真望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无法想象

一个女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推向那种深渊。

「小兰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幸福。」夏瑾的声音很低沉,目光空洞地望着漆黑的房间,这里的每

一寸空间,都有他童年时贫苦但却美好的回忆,「小兰不知道那些人对她做的事情,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有时候

疼了她会哭,痒了她会笑……」

「够了……」季真望捂住自己的头,他已经听不下去。

「你必须听下去,真望,你就当是救我,你必须听下去。」夏瑾再次擦去脸上的泪,但是这次无论他怎么擦,很快又用

新的泪水滚滚涌出,「这十多年来,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我一直藏着这些话,快把自己憋疯了……我想说出

来,真望……我想对一个人全部说出来。」

夏瑾紧紧抓住季真望的衣服,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低着头,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砸在脚上。

季真望下意识抱住了夏瑾,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话来安慰。也许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只有

静静听夏瑾把话讲完,才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被很多男人上过,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上过,但是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怕,但是我怕听到小兰哭……也怕

听到她笑……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痛苦……但是我知道,她的全部痛苦都加倍转移到我身上,我替她痛苦……」

如果没有小兰,也许夏瑾早就选择死亡。但他舍不得丢下这个可怜的妹妹,他无法狠心带她一起死,也无法把她从痛苦

中解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不停的痛苦,不停的痛苦下去,直到有一天。

「那天晚上睡觉前,她忘了用链子把我锁住……」

夏瑾已经冷静下来,泪水已经干涸,他在季真望怀中慢慢抬起了头,凝视着那双能让他感到平静的眼睛,说出了十年前

的那个秘密,那个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我把小兰叫醒,把她关在衣柜里,告诉她不要出声,然后从厨房拿了一把刀,把那个女人杀死在床上。她声音嘶哑得

根本叫不出来,但却痛得睁开了眼睛……她就那样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她伸手想抓我,但我却避开了……不一会儿

,她就死了。我用被子盖住她的尸体,把小兰从柜里放出来。小兰问我妈妈为什么把头盖着睡觉,我说她怕蚊子咬她的

脸;小兰又问我为什么被子中间是红的,我说那是被蚊子咬出来的血;小兰问要不要给妈妈擦药,我说不用了,因为她

已经不会觉得痛;小兰问为什么我知道她不痛,我说如果她痛,她就一定会说出来,你看她现在静静睡在那里,什么也

不说,所以她不痛……小兰说,如果妈妈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不打我们了,也不骂我们……我说,以后她就一直这样

了。那时候,我看见小兰很开心地笑了……她的笑容驱散了我全部的不安和恐惧,我觉得我没有错,我觉得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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