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送我送！”
“敢！”
“看我敢不？”
爷俩拌着嘴呢，客厅电话响了。小亦放下碗筷去接电话，同时对爸爸说：“一人让一步怎么样？你让我养狗，我让你结
婚！”
“你这孩子，三不打上房揭瓦！这说的什么话？”
小亦没接下茬，抓起电话问：“喂，找谁？”
“林亦？”一个男的问。
“是我。你谁啊？”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小亦愣了愣，觉得声音是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对方听小亦没反应
，就自报家门说：“蒋志。”
“啊？”小亦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蒋志？你、你不是在澳大利亚呢么？”
“那就不兴回来了？再说，就算在国外我也可以给你打电话啊。”
“是啊！”真是意外的惊喜，小亦都不知道怎么乐了，“那你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哪儿呢？”
“我……”蒋志话没说完，电话里传来一个杂音：“少闲扯淡！说正事！”
“这不说着呢！”蒋志好像拿开电话和身边什么人说话。
“你身边有人？”小亦问。
“一个朋友。”蒋志回答说，“对了，你今天出的来么？”
“出的来，出的来！”
“那一会儿见面再说吧。”
挂了电话小亦精神头十足的坐回饭桌旁，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容。今天什么日子？福星高照啊。才找回排骨，蒋志也回
来了，真是要乐死人。
想想这就快两年了。蒋志是小亦休学前不久走的。走的那天跟今天的情况一样突然。早晨起来不久，小亦接到蒋的电话
，说他已经在机场了，这就跟他爸爸去澳洲。然后又说他会给小亦写信的，就挂了电话。
一个月后，小亦休学。刚开始待在家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小亦想问蒋志初到异国他乡是不是一样无聊。但由于没有地
址，小亦只有把心里的话攒着，天天等着蒋志的信。可等来等去，小亦连张纸片都没收到。难过了一阵，小亦习惯了一
个人在街上跑着玩儿。偶尔他还是会检查信箱，怕错失了蒋志的音信。
小亦迅速打扫完刚吃剩下的半碗饭说：“爸爸，一会儿我出去。”
“又出去。上哪儿？”
“我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我要去见他。”
“那个朋友？蒋志？”
“对。爸爸你记性真好啊！”
“这还用记性？你认识的人里不就蒋志出去了么。以前老上咱家来，整个一小流氓。每回我没轰他都是给你面子。”
“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有什么权力批评我朋友？”
“还朋友？也不分个好坏人。”吃完饭，爸爸叼根烟点上火。
“这年头不偷不抢就是好人。这两条蒋志全满足，他就是好人。”小亦看着爸爸手上的打火机说：“起码比你好。你还
硬抢人一打火机呢。现在不是还使着么。”
“我抢他打火机？你把你爸爸说成什么人了？我那叫没收。你们小小年纪不学好，玩儿打火机，我还不该管？吸烟有害
健康。学校老师没教过？”
“那你不还抽烟呢么？”
“我是大人。你跟我比？我还挣钱养活你呢。这你怎么不比啊？花我钱花的那叫一个顺手，那叫一个应该。也不心疼你
爸爸挣钱不易。”
“你那叫没本事。再说，你没收了人打火机倒是还给人爸妈啊。哪有留下来肥自个腰包的？”
“谁让他爸妈不在身边了？让他从他家找个家长级别的人来跟我谈，他就跟我装孤儿。你爸爸我这么有责任心的人能看
着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犯错误么？我可不就得管。”
“借口。你就是瞅人打火机好了，想要又不好意思说。你们大人都这样。干什么都说是为了我们好，其实都是为你们自
己。退一步讲，你想要就跟我说。我把它要来孝敬你，这不比你抢小孩东西坏自己名声好？”
“哎哟，我儿子还觉得自己挺衬钱的。那么贵一打火机，人说给你还给你了？再者说，什么东西经了你的手还能抠的出
来？”
“这倒也是。不过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没听说过么，只要感情好，飞机都能刹一脚。我也就是没来得及张嘴。只要我
跟蒋志说，这打火机一准是我的。哪儿轮得到你。”
“你还想跟他感情好？别说门，洞都没有！我瞅你就是让他给拐带坏了。你以前哪儿敢这么跟我说话？没大没小的。多
亏他爹妈明智，把他接出去了。以后他再怎么祸害对咱国家也没损失。你要还跟他一块儿，以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跟你一块儿，以后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东西！”
小亦抓了两块火腿肠扔在地上。排骨丢了饭盆儿就去抢。
不管爸爸怎么说，小亦还是心情愉快的出了门。蒋志把见面地点约在“存心找茶”。小亦头一回带着好心情跑进这家水
吧。
陈俊见到小亦热情的招呼，不等小亦搭腔就端上一杯果汁。贺非在吧台里用力的擦着杯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小亦。每擦
一下杯子，那神情活象又碾死了一只令人讨厌的蚂蚁。
坐在桌边，小亦对面前的蒋志有点不太敢认。两年了，蒋志变了不少。人更高更瘦了，穿着更街头化。猛一看去象个成
年人。倒是脸上未脱的稚气还能标示出他和小亦同龄。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先告诉我，我好接你去。”小亦说。
“也不算突然吧，有一段时间了。这不是你身体不好，就没敢惊动你。”
“这是什么话？”小亦笑道：“你还记着我上医院呐？现在我都好多了。看见这身肉没？这就是治疗成效。”
“治疗效果很明显呵。”蒋志跟着笑道。
“对了，你怎么都不给我写信？你在那边上学这么忙啊？”
蒋志抓抓鬓角的头发说：“也不是忙吧，就是……”
“是你懒吧？”小亦接过话茬说。
“算是吧。”蒋志不好意思的笑了，同时转头看向吧台。贺非没擦玻璃杯了，改成全神贯注的关注二人谈话。
小亦没注意蒋志的小动作，还滔滔不绝的叙旧。蒋志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聊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小亦发
觉蒋志不太爱说话，就问：“怎么，你有事儿？”
蒋志又看看吧台，勉为其难的说：“算是吧。”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蒋志挠挠头发，抠抠耳朵，顺手下滑又摩挲摩挲下巴说：“也没什么事儿。”话音刚落
，吧台那里贺非大喊了一声：“蒋志！”
小亦纳闷的看着贺非，对蒋志说：“你们认识？”
“算吧。也不是太熟。”蒋志模凌两可的说。
贺非走过来说：“你这人真粘萎！这么点事儿，老半天了还说不清楚！”说完指着蒋志对小亦说：“看清楚了，上次撞
你的就是他。有什么事你找他，别冤枉我！我是清白的！”
蒋志撇着嘴低下头嘟囔一句：“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这句话算是默认。小亦脑子有点不够用，问：“怎么回
事？我没明白。”
“你找的那个骑车的就是他。昨儿我想了半宿，要说这车撞过你们，就只有一次我把车借他了。昨儿我问他，他全招了
。你有什么冲他去，别把帐记我身上。狗的事儿我做我认了。撞人的事儿不是我你就不能冤枉我。”贺非解释完，很正
义凛然的站在旁边。
蒋志不耐烦的对贺非说：“说白了不就损失你二百块钱么？我双倍还你还不行？何必呢，整的大家都下不了台。”
“钱是小事，名声是大。我四下跟人损你，然后拿几百块堵你的嘴，你干么？”
“就你还名声？你有名声么？”蒋志说完，陈俊抢过话茬说：“说你也是，本来了了的事儿，又折腾啥？就显得你没被
人冤枉过。”
“你们俩人什么态度？没冤枉到你们身上是不？蒋志，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又不欠你啥，你的黑锅凭什么我替你背？”
“现在不说谁冤枉谁。好好的，你又搅和的不太平。你觉得不公平，私地下蒋志给你陪个不是不就得了？何必又把林亦
找来当面对质呢？好像多大个冤案似的。”
三人乱糟糟咋呼成一锅粥。蒋志突然搀和进来让小亦蒙了神。小亦还是信任蒋志的，就打断众人问：“真是你撞的？”
“是。”蒋志回答得很干脆。
“你那么早就回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蒋志答道：“我压根就没走。”
真是千防万防，亲娘老子也不能不防。小亦感觉彻头彻尾的被人耍了。对于蒋志的坦白，小亦不知该做何反应，只知道
气愤，无比的气愤。心里的火气腾的就起来了。想把蒋志拎过来揍一顿，似乎不太合适，自己也不是那个块儿。不揍吧
，心里的火气压不下去。想找贺非陈俊的麻烦，这回人也没得罪自己。想来想去，只有把火气发泄在不会说话的东西上
，摔个东西以示愤怒，小亦就又把桌上的烟灰缸抄起来了。
“他又抄烟缸了！”贺非大叫一声敏感的窜到陈俊背后躲起来。蒋志不明白烟灰缸的内涵，只知道此刻小亦很气愤。陈
俊就怕小亦在店里犯浑闹事，赶紧上前牵制。就在烟灰缸脱手的瞬间，陈俊扑上来抓住小亦的手。烟灰缸被突然介入的
外力改变了飞行方向，擦过蒋志的耳朵，向着斜前方穿越玻璃而去。哗啦一声，那扇倒霉的落地玻璃又碎了。
“哎呀，完了。又白瞎了。”陈俊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碴子心痛不已的说。
“生这么大气啊？”蒋志讪讪的说，“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你。知道我就不撞了。”
陈俊给蒋志帮腔说：“就是么，大家都是熟人，算了算了。”
小亦不听陈俊那套，起身要走。陈俊拽住小亦说：“先别走。今儿我请吃饭。吃了饭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了，一风吹了，
好吧？”小亦甩开陈俊的手，大喊一声：“蒋志，我跟你没完！”然后气呼呼的出了店门。
身后那三个人还在互相埋怨着。
“贺非，都怨你。他要跟我没完了。”
“活该！我才不替你背黑锅呢！”
“说你讨厌。才好了，又招他来店里捣乱。这玻璃你买吧。”
“怎么是我呢？蒋志，这玻璃是为你碎的，你得掏钱。”
“昨天都给你二百了，你还要怎样？”
……
走在路上，小亦十分沮丧，完全没有来时的兴奋。无论如何也想到蒋志会涮他，而且一涮就是两年。要不是出了撞车这
个岔子，还得继续被蒋志蒙在鼓里。一直以来小亦都认为蒋志是够朋友的，关键时刻能肝胆相照。结果现在才明白，他
拿蒋志当上帝，可上帝眼里没他这个信徒。想起以前殷勤的跟在蒋志屁股后面就觉得是种耻辱。
进了家门，排骨热情的一扑而上。小亦就着没散的火气一脚把排骨踢开。排骨不明白为什么被踢，委屈的哼唧两声钻床
下去了。
爸爸正抱着电话给谁说话。就听他说：“怎么敢叫你随份子呢？我可担当不起。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今后小亦也有妈了
，这个家你也就不用操心了。感谢这二十年你对这个家、对我们父子俩的照顾。本来呢，我们爷俩商量请你吃饭当谢恩
。考虑到你大老远也来不了，就委托我做代表，在电话里跟你说几句表示感谢了。”
不用问，爸爸又给妈妈打骚扰电话了。天下掉下个出气筒，小亦走上前挂断电话，冲着爸爸嚷嚷道：“无不无聊啊？心
里放不下我妈就明跟人说。老电话骚扰算什么？”
“吃呛药了？这么大火气？”
“我就看不惯你这么跟我妈说话。”
“你妈先拿话噎我的。”
“活该！谁让你有事没事送上门去挨呲？你结婚偷偷摸摸结了不就得了？一个二婚，四处招摇什么啊？也不怕人笑话！
”
“光明正大的事，我干吗偷偷摸摸？”爸爸放下电话说，“我说你这说话口气得改改啊。象什么样子？我忍你也就算了
。今后家里住了别人，你丢人不丢人？成天四处瞎跑，回来就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没达没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你
身上一点也看不见。”
“你不爱幼，我干吗尊老？你想让那什么阿姨搬家来住，我不答应。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谁重谁轻你看着办吧。”
“郑阿姨对你哪儿不好了，这么不容人？昨天从人一进门你就四处为难。郑阿姨给你脸色看了么？还不是跟你笑呵呵的
。后来你走了，人都没发牢骚。你还什么不满意啊？”
“她想嫁你，想巴结你，有脸色也不会在你面前使。你在单位不也是背着领导才敢耍手腕儿么？”
“说来说去你就怕以后郑阿姨对你不好是不？其实后妈哪有那么可怕？都是那些电影小说的负面宣传影响太大。歌里不
都唱么‘世上只有妈妈好’，有了妈的孩子就是块宝了，人也没计较亲妈后妈啊？郑阿姨是真喜欢你。人都说了，就是
将来给你生了弟弟妹妹，也拿你当自个亲生的一样对待，决不含糊。”
不知道爸爸是不是说漏嘴了，这话听的小亦身上阵阵发凉。新孩子的问题让小亦危机感四伏。终究还要有孩子来代替自
己的。安稳了两年的心又陷入死亡的恐慌中。
小亦霎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说：“结果你还没死心？好啊，喜欢你就生。生下来你看我弄死他不？”不知不觉，小亦
开始用当初蒋志的口气说话了。这话说的发自内心，十分顺口。“这家里除了我，你别想招别的孩子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光想自己不想别人。我钱多了烧的没事养孩子玩儿！那还不是想着我跟你妈死了能有个可靠
的人照顾你！你这病好不好坏不坏的，什么也干不了，就得这么养着。把我跟你妈耗没了，你怎么办，靠谁？靠你外面
那些混账朋友？他们把你卖了，你不替他们数钱就不错了。靠小寺？他自己下半辈子都是死路一条。就他那妈，早晚把
他坑死！说到最后只有自己的弟弟妹妹。就算人嫌弃你不待见你，那多少也有一半血脉连着，怎么心里也得顾及一点儿
。你往长远想过没有？你还委屈，你下面的弟弟妹妹才该叫屈呢。一生下来就背着你这个大包袱。甩都甩不掉。”
“这年头有谁靠得住？当爹妈的把自己孩子往街上扔，做子女的把父母赶去睡马路。你就肯定再生个孩子他就一定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