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 下——魚
  发于:201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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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心跳霎时漏了拍,轻呼的人儿随即蹙起双眉,只因第—个掠过的念头就是议和失败狼烟又将再起,虽然
行经边城时没感受到什么紧张气氛,但若非军情紧急又还有什么会让—个堂堂大将急赴边关?
早知如此怎么也不该放手妥协的……咬着唇,戎月低垂的目光中漾出了自责,他原以为戎甄会以大局为重的,怎么说也
是生于斯长于斯,不会有人愿意战火摧残自己的家国。
「想太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伸指轻拈那纠结成团的眉心,毋须多言血螭也晓得惹人犯愁的又是哪桩。
这点上,他和戎月两个还真是一款样――天生劳碌命哪……
「别说开战了,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我的耳目,别忘了你那无所不知的螣哥是靠谁在撑腰的。」大拍胸脯炫耀着汗马
功劳,信誓旦旦的男人心里头却被勾起了件很不好的回忆,忍不住为那一生一次唯一的失误咬牙低咒。
都是那个死小天臭小天,招呼不打就落跑,害他蜡烛两头烧手忙脚乱地一团糟,才会搞得连他的宝贝月牙儿都让人欺负
了去,害他满肚子委屈跟阎王抢人不说,还差点和心上人从此陌路咫尺天涯。
这笔帐……该抵得过十年劳役了。
「说的也是,真想太多了……」释怀一笑,片刻后戎月却又咬起唇苦思原由,「不过比我们快了十天耶,还是要赶路才
能这么快吧,因为雪哥在这儿吗?」
「呵呵,那家伙呀,八成是怕你哥跟小天打起来吧。」撇唇微哂,除了这理由外血螭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让那位大
将军火烧屁股跑得跟飞的一样。
「基本上除了月牙儿你,没人对那只笨猫有信心,要我说的话,那一只大概已经被小天啃得连骨渣子都不剩了。」
「这么……惨?」才刚放松了心神,戎月突然又觉得眼前耀眼的金黄暗沉了不少,有种乌云罩顶的感受。
「你说呢?你螣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偏偏那只猫脑袋瓜子怎么也不开窍,见了你雪哥猫儿就成了狗儿,没摇尾乞
怜也是陀螺似地跟前跟后团团转,小天那小子哪可能受得了他的东西眼睛老在别人身上?」
「……」呆然点了点头,大热天地戎月却觉得一阵冷风飕飕卷过,他已经可以预见朝议时会是如何的凄风惨雨,一个「
月王」一个螣王……
正阳大殿……应该还没塌吧……
「呼~」打了个哈欠,才把人搅得心绪不宁的男人浑然没事人般伸着懒腰,仿佛刚刚那番在情在理的犀利剖析并非出自
他口,「放心放心,在我们出现前那小子再不爽也会憋着,否则砸了戏台就没戏可看了。」
「……小苍,我们回来是为了找解药对吧?」语声飘忽,戎月已不确定此行的目的是否真如他以为的单纯,能叫螣哥如
此隐忍期待的想必不会仅是看人掉眼珠子那么简单。
不是他多心,实在是除了阿魅外,剩下的这几个全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麻烦性格,叫他很难不怀疑这片不久前才易主的
漠地晴空是否又要变天了。
「是啊,再顺便算算陈年旧帐。」
眼珠子微转,不抱希望地瞥了眼身旁人,一见那双眼亮如灿星般熠熠生辉,戎月就知道答案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不由地
双手捧颊对着一望无际的碎砾黄土开始发呆。
算账哪……就算不是挥兵逼宫,揪着国母的襟子算账也叫造反了吧?
虽然他是想家了没错,但可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回来呀!没想到对权谋毫无兴趣的自己有天竟会和夺权两字挂上关系,哈
,也难怪戎甄千方百计地要他的命了。
「小苍,别太为难她了。」
「嗯?」
「纵有千般不是,她毕竟还是你的姆嬷,伤了她……你也会受伤的。」寥寥几语却字字重逾千斤,思虑再三戎月还是忍
不住道出这番藏在肚里已久的话,从知道男人身份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担心着会有这么一天――母与子兵戎相见。
每每提及戎甄,血螭总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孺慕之情也没有忿怼之意,完完全全像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只有在关乎自己的事上那双黑瞳才有些许的波动,却尽是叫人心凛的狠戾。
所以他担心着,唯恐男人为了他做出抱憾终生的错事,他不想有朝一日看见那追悔莫及的受伤眼神,这世上,没有后悔
药。
「姆嬷吗?」视线落在遥远的砾丘上,血螭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棱。
「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余音未止就见人嘴一张又想说些什么,没奈何血螭只好许下让人安心的誓语:「好好,
答应你就是了,保证不会『太』为难可以吧?都说了算帐只是顺便嘛。」
「是吗?我怎么觉得次序倒过来才是你的意思。」小小声嘟囔了句,回应的却是股迫人煞气,戎月迷惘地转过头,就见
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瞳明显透着不耐,还隐隐透着股嗜血戾气。
「小苍?」低唤了声,戎月伸长脖子朝四处张望着,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可怕的煞气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几句唠叨。
只见人眼波一转,肃杀之气骤敛,墨玉般的黑瞳依旧光粼潋滟,却是揶揄中带着点促狭,片刻前还杀气滔天的男人转眼
变得眉笑眼笑一副哥俩好地勾臂搭上肩头。
「……怎么了?」吶吶问着,戎月直被这饱含戏谑的眼神瞅到头皮发麻,好似他又惹了什么祸般。
「如你所愿,我们有顿虫虫大餐可吃了。」
「啊?」
「有什么办法,王者金口哪,老天爷怎么好意思不赏脸,不过……」瞅了眼顶上艳阳,漆眸里调侃之意不减,却多了几
分怨念地瞇了瞇,「麻烦下次别挑这种时候开口,很热欸,不会要我用汗滴下佐料吧?清蒸不必加盐腌啦。」
才凉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这会儿又得被拖着出去晒日头,臭老天怜他长年不见天日也不必一次补全吧?干脆直接把他烤
成焦炭算了。
「年纪一把了还玩什么躲猫猫,给我出来!」
没什么好气地一声轻叱,语声不大却灌注了内力,被血螭运劲护住的戎月还不觉得什么不对,前头丈许外埋伏的暗袭者
感受可就大不相同了,只见远方几块原本如石般灰褐的东西应声诡异地又震又抖,甚至还有歪倒一旁又赶紧爬回原地的

「……噗!」捂着嘴忍了又忍,最后戎月终究还是忍俊不住伏在血螭肩头上咯咯笑个不停,明知不合时宜他也实在没办
法不为这令人发噱的景象捧腹。
搂过笑到窣窣打颤的人儿,凛冷的墨瞳一暖,霎时敛去不少狠戾之色,血螭懒洋洋地再次朝面前的「石头」群放话,虽
然没了锐劲,奚落之意同样叫人难咽。
「喂,躲猫猫都被鬼抓了还藏什么藏?黄口小儿也知道该出来了吧。」
知道了身形已露再矜持不出也是枉然,为首者手一抬,十数名与砾石同色的褐衣大汉整齐划一地立身而起,个个布巾蒙
面发沾砂全染得与衣着相同,寻常人但凭肉眼还真无法从滚滚黄沙里区辨出他们。
「奉王上口谕,罢黜者终生不得踏入国之寸土,违令擅闯者,死!」
「罢黜?」眉宇一轩,血螭抬手拍了拍半挂在肩头上的人儿,「喂,不管是你亲笔写的还是旁人代劳,好歹也是『下诏
禅位』没错吧?几时成了被人赶出门?」
「别问我……」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却仍是气息未平,戎月索性趴在男人肩头上继续赖着,「诏书不是在你身上?」
无辜地眨了眨眼,微挑的唇边尽是促狭,知道这男人的真实身分后没多久,他就已经联想到当初自己禅让的「螣王」究
竟是哪个了。
「对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长指爬向肩头上人儿垂落的发丝缠玩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毫无反省诚意,显然提问的人
只是纯粹问着好玩。
「月牙儿。」卷发轻扯,血螭突然伸颈凑向那细致的耳郭边悄语着:「你说我们这支姓戎的是不是天生懒骨啊?我还以
为小天已经是个中之最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严重,居然连亮个相都懒。」
暖烘烘的鼻息吹拂在颈侧,戎月忍不住颤栗地瑟缩了下,却是不讨厌这实属暧昧的亲昵行为,反倒有种莫名的归属感拨
挑着心弦。
后仰些拉开距离,就见墨玉般的黑瞳漾着抹狡黠,略为思索后戎月便明了了血螭话里非难的主角是谁,眼前这群拦路者
无非就是最好的说明——如果宫里就有个「月王」了谁还会到这儿找他麻烦……
「五十步笑百步,你还好意思说雪哥。」俏皮地眨着大眼,戎月屈指敲了敲眼前的木雕面具,好提醒这位州官大老爷别
忘了自个儿还正在放火。
没见过人把如意算盘打到这等份上,居然连一面都不曾见过的陌生人也不放过,刚刚所言的懒人之最根本该是非这家伙
莫属才对。
「不一样啊,我可是唱压轴的耶。」顺势缩了缩脖,挨了几记指叩的男人很是委屈地回了记幽怨秋波,「再说看戏总该
先付票钱吧,哪有这样赖账的!真搞不懂黄泉残雪几时修身养性变得这么好耐性,跟传闻一点也不符嘛,亏我还殷殷期
盼着那小子发挥点兄弟爱伸手活动活动……」
「听着!立即退出魔石坡,否则勿怪吾等执行王上法谕。」被人晾在旁漠视已久,为首的褐衣人终于沉不住气地暴喝打
断两人间的喁喁私语。
「啧啧,王上东王上西的还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无凭无据连个鬼影也没,由你们说了算?」嬉戏的语调依旧,意涵却
是和片刻前与戎月的笑闹大相径庭,面具后薄唇缓缓勾起抹诡谲的笑容,可怜一票人只看得到人显于外的无状轻佻,完
全感受不到隐于台面下的危险。
「大胆狂徒,敢对近卫大人无理?我们赤虎营可是王的亲卫死士,主子的意思我们哪可能……」
「退下!不必跟他说这么多。」
「唉呀呀,原来诸位兄弟还是同路人,都是替螣主子跑腿办差的。」抬掌缓缓摩娑着下颚,幽若潭深的黑瞳浮起抹玩味
兴色,「不过呢……爷爷我可是和主子同食同寝甚至同盖过一床被,小心惹毛了我回去吹枕头风喔。」
忍不住弯起唇,戎月又想笑了,不由地越来越期待这两位表兄共处一室的那刻到来,同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他可还没
看过那个无所不能的螣表哥拿谁没辄过,这男人大概可以让他大开眼界吧。
「少在那边装疯作傻故弄玄虚,我们知道你是谁,血螭。」直接点出来人的身分,为首者一脸倨傲十足官威,「别以为
你还有当年主子所许的特权,念在往日情份王上已经网开一面没谕令格杀,你最好别敬酒不吃自讨皮肉痛。」
「喔,搞了半天意思是我也被扫地出门了?」鼻哼两声,血螭转头朝戎月投以哀怨的一瞥,「喏,我比你还衰,连张白
纸黑字的休书都没就成了下堂妇。」
「废话少说!」为首者身旁暴出一声怒喝,手一举,数十把似轮又似斧泛着妖异青彩的奇形怪刃整齐划一地从每个大汉
身后取出,高举齐胸作势欲攻。
掌撑着膝头慢吞吞地站起,血螭转了转脖子随手扳着腕关活动着,接着又好整以暇地在臀腿上这儿拍拍那儿打打,对于
眼前吓人的阵仗完全视若无睹。
「月牙儿,我现在同意你的话了。」
「哪一句?」下颚抵着膝头微偏,配上一双水灵大眼咕溜溜地瞟来瞟去,戎月默契十足地摆出鬼灵精怪的顽皮样,尽管
一颗心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怦然加速。
他很清楚后头等着的又是场流血拼搏,而自己能做的仍只有乖乖等着不给人添乱。
「好怀念啊~」
「还真的是很久不见这有趣的玩意了,我想想看……」沉吟的男人仿佛真是极为认真地思索,撑颊的五指又是习惯性地
在木面上轮点着发出叩叩响声。
「嗯,有两、三年了吧,忘了跟胧大美女打了个什么赌,一时心血来潮就画了这样四面开刀没死角的玩意,没想到那妮
子还真依样画葫芦让铁匠打出来,还嫌不过瘾地加淬了毒,嘿,果然美人颜蛇蝎心呢。」
自语般的呢喃话声不大却是语惊四座,所有蒙面人不禁个个面面相觑互望了眼……他们手上凭以为恃叫人闻风丧胆的东
西是这家伙想出来的?
这岂不是小鬼遇钟馗……自找死路!?
「他奶奶地听你在鬼扯,爷儿们可不是被吓大的,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叫我们赤虎营的怯步!」放大了嗓门壮胆,为首
者身旁的男子再次暴出厉吼。
「呼~」再次打了个大哈欠,血螭开始觉得无趣了,会叫的狗通常牙不怎么利,这群莽汉自然也例外不到哪去。
「真搞不懂那女人在想什么,居然派你们这一票要脑袋没脑袋要本事也没本事的来,该不是长年无战事,嫌阎王那儿太
冷清了吧。」
「哼,狗掀门藤光凭一张嘴,等会儿可别搬出枕头风那套,爷儿们的床可没那么好爬!」
「哈哈……」
笑声哄然此起彼落,然而被耻笑的主角却宛如看戏般大点着头颅啧啧称叹。
「不错不错,还得的出来,不算太差。说来也算你们运气不好,血字十卫没剩几个能用,剩下的不是不能动就是叫不动
,这种鬼地方血皇那老小子是十条牛拉也挪不了一步,直接敲昏了抬过来还比较可能。」
噗哧一声轻响,这回笑声却是从截然不同的方位傅出。
一想到上回轿队彩花的大阵仗戎月就又忍不住肚里的笑意,唇角才扬,唇上便拂过一阵春风般的暖触,再定神时身旁颀
长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只剩余音袅袅犹在耳边未散。
「……我的保证,绝不宣言。」
轻抚着男人点水般吻过的唇瓣,原本就红润如苹的脸庞更似醉酒般赤霞满布,唇边漾开的笑容也更如阳灿烂。
这男人,真的很懂他呢……
闹归闹,该办事时这群蒙面汉子也不含糊,对手一动,立即训练有素地以包围之势将人圈在中心,较微靠近巨岩的几个
还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另个目标所在。
「喂喂,眼珠子最好盯在我身上别乱瞟,省得见了阎老儿还说不出怎么来的,到时成了胡涂鬼投不了胎可别怨我。」
人是懒散地随便站着,语调也依旧没几分正经,然而无形散发出的气势却叫人寒毛直竖,衬着那张狰狞鬼面彷若来自地
府九幽,直慑得那几个不过分神觑了几眼戎月的蒙面人纷纷收回目光。
「不错不错,很乖嘛,看在这么听话的份上……等会儿我就打个对折好了。」
赦令般的话语才传出,定下神没片刻的一群人马上又呆若木鸡般瞪直了眼——
一条拇指粗的红绳变戏法似地不知打哪儿冒出,圈圈盘着皎洁的白影分向左腕及左踝爬去,缓缓游移的景象似藤缠又似
蛇攀,诡异得叫人大太阳底下也忍不住鸡皮疙瘩起满身,根本没人听得进男人后头还说了什么。
「傻了?」吃吃一笑,血螭抬腕瞅了眼熟悉的艳彩,一派闲适地甩玩起绳末的月牙晶坠,「见条绳子就傻成这样,这还
怎么打?难道真要用你们裤腰上栓着的小东西拼个同归于尽?」
「……」肃默无声一片静寂,可以想见褐巾下的脸容颜色大概好看不到哪去,气势已先输了人,行头又全被识破,一句
同归于尽不但令他们直接生出生还无望的念头,也更进一步粉碎了他们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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