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边说,乌亮的眼睛内边闪动着锐利的光芒,野心勃勃的光芒。
出生低贱,因为父母亲身亡而被意大利一间小教堂的神父养育长大,从而进入梵蒂冈,由最低级的教士、司门员、诵经员、驱魔员……一步一步升格为红衣主教的凌云,有着一段相当可歌可泣的过去,正因如此,亦造就了他对权力的渴望。
每次看见凌云眼中泛起对权力的渴求,法西斯心里总感到一点难过,他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无能修补凌云心灵的创伤。
暗暗叹一口气,法西斯将心思转过来,看着凌云,用温和而充满节奏感的嗓音说。「能令他不惜以教宗之位交换,一定是不简单的条件吧?」
与凌云傲气迫人而神采飞扬的俊美不同,法西斯的英俊温和而典雅。
意大利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都在背地里用爱慕的语气称呼他为「骑士」。
不单止因为他的确是梵蒂冈的灭魔骑士团的一员,更主要是因为他风度翩翩的言行举止,简直就像真正的古代西欧宫廷骑士。
「拯救世界。」凌云勾起唇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老头子认为世界会在今年的圣诞节灭亡。」
「不足半年后,就是世界末日……?」法西斯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忧虑之色。
由二百年前开始,世界几乎全被魔气笼罩,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妖兽横行。
只有梵蒂冈与西藏密宗所在之地,因为受神力灵气所庇佑,依然是日出日落,人们生活平静。
直至近七、八年,由于魔气充盈溢满,布置在梵蒂冈的结界,已然出现崩溃的迹象,妖兽开始在梵蒂冈境内出现,也有不少人受魔气感染变成魔人,四出作恶。
据闻,连西藏方面也出现同样的情况。
种种迹象令所有人都在担心,害怕末日将至,法西斯自己也曾多次猜测世日末日将在何日何时发生,却怎么也想不到,末日原来已经离他如此贴近。
「法西斯,别杞人忧天了!」见他已经认真地思索起来,凌云将唇角勾起,形成一个自信的弧度。「即使世界当真要灭亡,以你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拯救世界,消灭天魔吗?」
言犹未休,贴着他而坐的法西斯突然浑身一震。
「法西斯,怎么了?」见他的脸色忽然苍白,凌云关切地伸手摇一摇他的肩头。
「不,没什么!」不想令凌云担心,法西斯缓缓摇头。「只不过觉得天魔这个名字很有气势,好像是很可怕的妖魔,心里有点紧张而已。」
「紧张?这种可笑的形容词竟然出自梵蒂冈最强的骑士之口,若被旁人听见了,只怕会笑掉大牙呢!」
听见他的嘲弄,法西斯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
事实上,当听到「天魔」二字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的确出现了极强烈的震撼,就像被重锤搥打头颅,令他的身心无法自持地震动起来。
并非紧张两个字可以形容,简直就像是害怕,甚至敬畏。那并非有意识的,而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所谓的「天魔」,他明明没有听闻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法西斯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不满被忽略的凌云伸手扯一扯他如银丝般闪闪发亮的马尾。
法西斯这才回过神来,想一想后,说。
「我在想,教宗陛下不知道还可以支持多久?」
「不久了!在他头顶上笼罩着浓浓的死气,若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他只不过用一身灵力勉强支持,我看他最多可以熬到五个月。」
边说,凌云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拧起,并非为安东尼.保罗三世的健康而忧心,只是担忧安东尼.保罗三世的性命脆弱得无法支撑到他取下天魔的首级。
与他心灵相通的法西斯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当下伸手,按下装在扶手上的影像电话通讯钮。
「我叫人准备飞机,今晚之前应该就可以抵达香港。」
「也不必这么急。」凌云轻轻按住他的手。「先回家去好好补睡一觉,再开一瓶2012年的红酒庆祝。」
「庆祝什么?」
「笨蛋!」凌云用指尖弹一弹他因疑惑而蹙起的眉心。「当然是庆祝你将由红衣主教骑士,升格为教宗骑士。」
法西斯只得苦笑。
第二章 凌云的野心
正午,高挂天幕的人造日光灯发出灿烂的光芒,照耀繁嚣的街道,而在市区一隅,旺中见静的天主教主教座堂,已经上完主日弥撒的男女从大门陆续离开,主教座堂一带剎时热闹起来。
秋风吹送,将欢欣的言笑声渗透每个角落,也隐隐约约传到主教座堂后,供神职人员住宿的建筑物内。
以浅蓝色为主的卧室内亮着微黄的夜灯,简洁的原木家具中,安着一张特大的双人床,床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微微移动,接着举起,拨开披散的长发。
柔软的银丝在指头间闪闪发亮,闭合的眼皮随之睁开,露出朦胧的水色眼瞳。
展开结实的双臂,深深吸一口气,迷蒙的眼神转瞬清醒,利落地从睡床跃到地上,穿上长裤,随意套上白衬衫,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丝绒窗帘。
人造日光由玻璃窗台透入,白种人独有的洁白肤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光泽,及肩的银发顺着俊美的脸颊散落,修长的颈项下,衬衫的钮扣没有扣上,露出结实的胸膛,一块又一块形状完美的肌肉随着呼吸而起伏,彷佛正在为生命而歌颂。
再次深呼吸一口气,感到精神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后,法西斯走进浴室飞快梳理仪容后,坐到床边,对着依然熟睡的凌云,轻声叫道。
「凌,起床了。」
同样裸身躺在睡床上的凌云,对他的叫唤充耳不闻,微卷的黑发在安祥的睡脸上散开,浓密的眼睫与鼻翼随着呼吸而嗡动,他睡得很熟,一点也没有尽快清醒过来的企图。
「凌,已经中午了。」法西斯把头凑前,再次叫他起来,这次,凌云总算有了反应,眼皮睁开一条线,用迷蒙的眼神看了法西斯一眼,便翻身,再次睡去。
法西斯见了,语气温柔地说。「你想再睡下去没有问题,不过,我怕教会的人会忍不住来敲门,那他们就会知道,原来他们的红衣主教,是条连太阳晒到屁股,也不肯起床的大懒虫了!」
要面子的凌云终于睁开眼睛,边揉着眼皮,边用听不清楚的声音,在唇边不满地呢喃着。
看着凌云孩子气的,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样子,法西斯的唇角不由得咧开,形成一个微笑的弧度,同时,把手伸出去。
凌云拉着他的手,借力从床上起来,蓝白条纹的被子沿着光滑的肩膀滑落,毫不羞怯地展现出修长结实的体态。
足尖踩上桦木地板,宽肩窄臀,瘦腰长腿的好身材完全地展现出来,由肩头至小腹没有丝毫赘肉,形成的倒三角形,完美得如同艺术家用来素描的石膏雕像。
穿过窗子的日光在他脸上照出分明的阴影,令他的五官更显俊美,而在浓密飞扬的眉头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却不悦地瞇了起来。
「很刺眼!」讨厌的人造日光,令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单看他的表情,法西斯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足尖向右踏前半步,以自己的背把日光挡住。
凌云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随之勾起眼角,斜眼看向法西斯。
「抱我进浴室。」
乌亮的眼瞳内闪动魅惑的光采,法西斯突然回忆起数小时前的激烈缠绵,剎时感到口干舌燥,难以自持。
温柔的水色眼睛内泛起狂乱,但很快就以惊人的自制力压抑下来。
「是。」
当他点头时,眼神已经回复成水一般的平静,凌云不是味儿地白了他一眼,骂道。
「木头人!」
法西斯无奈地摇摇头,右手抱着凌云的肩膀,左手伸到他的膝盖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大步走进浴室中。
扭开水龙头,水花四散,晶莹的水珠落在两人的肌肤上,冲走仅余的睡意,亦带来新一天的动力。
沐浴后,法西斯拉过浴巾,为凌云披上,同时探手到镜台前拿起剃刀与刮须膏。
浴室内热气蒸腾,水雾令镜子白蒙蒙一片,法西斯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腹抹去镜面的蒸气。
蒸气抹去,他的眼睛不可避免地对上镜中的自己,心头倏忽收紧。
每次看见镜中的自己,法西斯心中总会升起一份莫名的恐惧,他觉得……镜中人彷佛不是他自己。
凌云,甚至其它人,总说他的头发像柔软的银丝,眼睛像水一样温柔,脸孔英俊,五官古典,气质温文尔雅,简直像是一个翩翩的贵族公子。
但是,每次看向镜子,他看见的只有冰冷。
银色的头发冰冷如霜,那双水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瞳反射出无机质的光芒,五官线条尖锐,简直就像是一头冷酷无情的魔物。
心里每每升起的恐惧,令他尽量远离镜子,甚至在洗脸时,小心翼翼地不去看水中的倒影。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照镜子,此时,看着镜子清楚地反映出自己,法西斯浑身,乃至一根指头都僵硬了。
「法西斯!」凌云大叫一声,双手同时用力拍打他的脸颊,用命令的语气说。「只准你看着我!」
双颊被打得发痛,接着,头被扳过来,脸向着凌云,看出他脸上掩不住的焦虑,法西斯歉疚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次看着镜子,我就这样了,对不起……」
「我什么时候要你道歉了!」用指尖弹一弹他的脸,凌云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放到镜子上。「法西斯,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法西斯不喜欢照镜,但是,理由呢?
「我也不知道……」
法西斯的回答一如以往。
见到他眉宇迷茫的神色,凌云纵有再多疑惑不满,也只得作罢。
法西斯用剃刀为他剃去新长出的胡渣,用热毛巾抹干净后,又为他梳头,穿衣,站在起居室中央,张开双手,理所当然地接受法西斯的侍候,看着他体贴细心的动作,凌云忽然间回想起第一次与法西斯相遇的情景。
◆◇◆
凌云是一个孤儿,本来不是,但是八岁之后就是了。
他是意大利华侨,家人死后,意大利市郊一家小教堂的神父收养了他。因为身负灵力,不久后他就被送到梵蒂冈的神学院接受训练。
他每天都要接受灵修、礼祭、圣教法典等等的课程,课程虽然繁重,凌云心中却没有丝毫不情愿,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出路,由家人同时死去的那一天起,他就决心要成为人上之人,要杀尽世界上的妖魔。
为求达成愿望,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奋,加之天生的才能与聪颖,令他在神学院的考试中,无论文试、武试,永远名列前茅,但是,这也为他带来同侪的敌视。
黄皮猪!嚣张的小子!
每次被挑衅的时候,生性高傲的凌云都会用更加锋利的言词加以还击。
金头发的笨蛋!自以为是的小白猪!
在神学院里,他是孤独的,也早已习惯孤独。
直至有一天,他珍而重之收在枕头底的全家合照被撕碎了,碎片就散在他的书桌上。
感受到四周传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与刻意发出的冷笑声,凌云发狂似地扑上前,压倒笑得最大声的那名男生,抡起拳头,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打去。
神学院里都是立心侍奉神,自以为高人一等,奉行动口不动手的优秀份子,眼见凌云突然像个野蛮人一样,压住另一个人不停搥打,其它人剎时呆若木鸡,良久后,才醒悟过来。
他们合力将凌云拉开时,那名不幸的男生已经鼻青口肿,满脸是血了;即使如此,凌云还是不甘心地拚命挣扎,丢开拉住他的人,再次如狼似虎地向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