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地愤怒、那么地不顾一切，可却又那么地伤心、那么地绝望……

我感到不安，心口好像有一股沉重的压力，从胸口开始，扩散到我的指尖。

是谁的声音？是谁在哭？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地伤心？

别哭了，别哭了好吗……

「放开我——！」

是玥……

「走开！」玥凄厉地叫著，「走开！全部都走开！——月！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啊！月！」

玥在叫我，是玥……

「走开！谁敢阻止我，我就杀谁！」

门突然被撞了开来，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嘶哑地叫著，「月！你在哪里！求求你、不要——！」

他跪在我的身旁，他在发抖，炙烫的温度一点又一点落在我的脸上。

「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走……」

月、月……

我觉得心口好痛，我想要回握他的手，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我办不到，我在黑暗的世界里拼命地挣

扎著，挣扎著，直到一丝光线突然照进我的眼帘。

我看见一张心痛得无法言喻的脸。

还有一双激烈地、宛如燃烧的海洋的、眼睛。

第二十二章

大家都说，镜人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魔物。

我想这一定是谣传。镜人的眼睛其实是珍贵的宝物才对，因为我看过两次，两次都救了我。

听说，看了镜人的眼睛的人都发疯了。

我想，使人疯狂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镜人的眼睛，而是人的欲望。

因为，镜人并不会自己张开眼睛，是人的欲望迫使他张开眼睛。

听说，玥会突然冲进来，是因为胡生的关系。根据胡生的说法：

「因为那天的小月，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小月啊。」

他们先去找赤，发现我要走却没有去跟赤道别，因而起了疑心。

房外自然是有人守著的，但是玥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张开了眼睛——结果没有人敢跑到他面前去阻挡他，连楚云深也不

敢。

玥说，他找到我的时候，术法已经起了作用，我果然救了子规。

玥说，当时他脑袋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听说，子规醒来，看见像一朵枯萎的花的我……(到底是谁说我像一朵枯萎的花？)和发呆的玥，他伸手打了玥一巴掌—

—好样的，这笔帐我一辈子给你记住了！——说：

「人还有一口气，你发什么呆？」

玥才突然醒觉过来，用尽一切办法维持我那一口气。

听说，自那天起，玥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和楚云深变得形同陌路(我该高兴吗？)，却又积极地参与战事，研究使饿狼变回普通人的方法。

然后，在子规和楚云深的共同策划下，他真的去执行刺杀饿狼首领的任务。

听说，他成功了，但受了极重的伤。子规威胁他要是没活过来，就把我宰掉给他陪葬。

子规说这句话时语气一定很凶狠，玥说他吓得不敢去死……

听说，饿狼灭了。听说，玥尽力解救了所有他能救的人。

听说，玥开始学会笑了。大家都说，他现在的笑和以前完全不同，以前看了会觉得空虚和沉重，现在看了觉得心情很愉

快，不但愉快，还会脸红。没办法，玥实在太美了。虽然我很高兴大家喜欢他，可是我的情敌好像也成倍数增加了……

玥说，他每天都有乖乖喝一滴蜂蜜，而且也会喂我喝一滴蜂蜜……

我问他：『怎么喂？』玥说：『不就是像你以前喂我那样吗？』我发誓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有点红了……真的啦！

虽然只有一点点……

听说，楚云深带著军队走了。临走前，他来见玥，承诺可以连我一起照顾。

玥没有和他一起走。说我心里没有一点高兴是骗人的，但我也为此而不安了好一阵子，直到玥说：『这不是因为你，而

是为了我自己。』我感到疑惑，玥就问我：『看著我对，你看到了什么？』我更加摸不著头脑，愣愣地问：『不就是你

吗？』玥笑了开来，说：『可是楚云深看我，看到的却是『镜人』啊！』

后来，再见到子规和赤，我向他们抱怨：『真不够意思，居然没等我醒来，就走人了！』

子规冷笑道，『我没找你算帐，你还敢怪我？要不是你，我们犯得著跟楚云深东征西讨？再说，仗打了两年，我们又帮

著照顾了你一年，你死人一样的躺著，谁知道是不是没救了？万一一直不醒来，那我们不就等你一辈子？』后来我忍不

住问玥，『如果我永远不醒来，那？』『你这样问，难道是看不起我的医术？』玥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也只好傻笑。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玥照顾著死人一样的我，整整6年。

身旁有一阵轻微的骚动，我悄悄张开眼睛，就看见玥小心地拉开被子，慢慢地撑坐起身来。

现在是冬天，外头也才朦胧的亮，天气蛮冷的。衣服放在床头，我想拿给他披上，但玥突然弯下身来，侧耳贴在我的胸

膛上。

怕吓到他，我只好一动也不动地任他去了。

好半晌，他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慢慢直起身来。

我好笑地看著他。我都已经醒来一年多了，玥还是每天都这样做。

我伸出手，轻触著他放在我身侧的手。

玥小小地吃了一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吵醒你了？」

「没有。我早已醒了。」我说。

「我去准备一些参汤。」玥说著赤足下了床，我连忙伸手去拉他，玥坐回床沿，回头问道：

「怎么了？」

我坐了起来，双手抓起被子包住他，「玥，我很好，我已经没事了。天气很冷，你不用忙。」

玥静静地在我的怀里坐了一会，然后他笑了笑，「嗯，不过时辰也不早了，我也睡饱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我笑笑放开手，拿起床头的衣服披在他肩上，「还有鞋子，别忘了穿。」

「喔、哦。」玥不好意思地笑笑，套上鞋子，又把衣服穿好，这才离开。

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走到屋外来。

空气虽冷，却很清新，有一种冬天特有的冷香。

我看著玥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身影，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我走到菜圃里去，摘一些新鲜的蔬菜。

虽然现在行动还不能很灵活，走路也还有些困难，但比起刚醒来时，已不知好了多少。

那时我几乎所有的事都要玥代劳，包括穿衣服、擦澡和一些更私人的事，就连吃顿饭也要玥小匙小匙的喂。

我常常觉得很不好意思，玥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说：

「你以前也这样照顾过我，现在反过来，一人一次很公平啊。」

现在我才知道，一直被人家照顾著，即使对方心甘情愿，自己的心里其实是很歉疚的。

我洗净蔬菜，玥也煮好了参汤。

我们一人一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吃过早饭后，我和玥一起到城里去。

我们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药铺，玥帮人看病，我就坐在一旁帮忙抓药和收诊金。

现在城里虽然还有一些人会害怕玥的眼睛，但更多的是愿意接受他的人。

城东有个黄昏市场。

每到黄昏时，赶著要把一天存货出清的人，和赶著捡便宜的人，在这里交集成热闹和欢笑的小市场。

回家之前，我会和玥到这里买些现成的饭菜。

这里有许多朋友。新认识的和很早以前就认识的。

「玥、小月！」胡生提著两块热腾腾的烧饼过来，「今天就剩这两块了。」

「谢啦，老胡。」我咧开嘴笑。

我牵著玥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几只归巢的鸟飞过，我仰头望去，初升的月已在树梢。

我笑了起来。

「怎么了？」玥问我。

我道：

「人生真好。」

玥也笑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人生真好。

家在前方，有你相伴。

——全文完——

后记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合掌)

《双月》不是个轻松的故事，而且，与其说它是个爱情故事，不如说它是个蜕变和成长的故事。

玥终于走出自己心中的阴影，小月则学习长大。

那个，如果说，一开始写《双月》，目标是个轻松甜蜜幸福的BL小说，不晓得还有没有人会相信(汗)，总之，《双月》

已经完成，也不能再更改了，为了一价轻松甜蜜幸福的BL小说的宿愿，于是写了《幻香》和《貂袍》，就请大家继续观

赏罗(某友：到底哪里轻松甜蜜幸福？)

怜书2007．2．12

番外——幻香

上篇

四周很热，他睁开眼睛，看见满眼的红。

是火。火烧起来了！

他立刻想跳起来冲出去，可是他的身体没有遵从他的意志，他拼命地挣扎，只让他翻了个身，微微抬高了头。

他想起来了，他中了毒砂！成千成万粒的毒砂向他迎面扑来，他都闪开了，却有那么一粒划破了他的小指，微微渗出了

一点血。突然他就动不了了，突然他就失去了意识。

外面似乎有很多人，他听到人声呼喊的声音，但是他的身旁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他被困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被困在这里。

因为他曾经一个人挑掉据称是铜墙铁壁般的大毒窟，又不费一兵一卒消灭了28座固若金汤的山寨。

他是如此聪明机敏，狡黠多智。

谁会相信，一个使毒的下三滥，会使他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他得靠自己爬起来。

因为如果他倒下了，就只有死在这里。

冷意像从骨髓里穿透出来，逼得他的意识从混沌里迅速地清醒过来。

他猛然张开眼睛，眼前是一整块的黑绒布，有几个亮点点缀其中，又一瞬，他看出了那原来是寻常的夜空。

……原来是做恶梦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去那些事了，甚至连想都很少再想起。

自从他遇见赤之后……

月亮已经偏西，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子规瞪著眼前那堆早已只剩残灰的火堆，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如果赤在这里的话，火焰通常都不会有熄灭的机会。他跟赤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他忘记，若是没有人照顾火

堆，火堆是会熄灭的。

虽然已经是初夏，山上的夜风依然透骨地凉。

子规拉紧身上的外褂，闭起眼睛向后靠在一株花树上。

他还想再睡一会。

突然头顶被轻轻地碰点了一下，一阵清香滑过他的鼻端，子规张开眼睛，看见一朵白色、手掌般大的花，落在他的膝上

。

大概是被风吹落了吧。

子规拾了起来。

白色的大花，中心挺立黄色的蕊，花香清雅宜人。

突然一阵风吹来，手里的花被风吹得倒向一边，一副快落瓣的样子。

子规看了看，想放下又觉得这白色的花一定立刻被风吹得满是尘沙。

……反正这花香也不讨厌，就带著吧！于是他把花收进衣袖里，站了起来，向山下走去。

每隔六个月，他都会到一柱擎天去取皇蜂的蜜。

战事刚刚结束，玥为了刺杀饿狼的首领而受伤，虽然已经逐渐康复，但仍然需要别人照顾；小月就更不用说了，动也不

动地躺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清醒过来。

于是他和赤，就在玥和小月的住处附近，另盖了两间屋子，方便照顾他们。

贴身的照顾一个美人，很容易引起一些诸如怜爱的情绪。子规不希望这样的情绪，迅速地在某个呆子身上出现。幸好现

在玥已经能够自主行动，他们不用整天跟在旁边，只要偶尔过去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可以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半夜。

赤当然早已经熄灯了。他看了赤的房门几眼，确定里头毫无声息，便转身进自己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尽量放轻声音。夜还很深，他想躺著休息一下，精神却好得不像话。

好几天不见了，他实在很想看看那呆子。

想著想著，他又坐了起来，一个人瞪著黑黝黝的隔墙发呆。

……其实他自己才是呆子吧……

子规暗叹了口气。反正是睡不著了，干脆去洗个澡吧，几天没沾水了。

子规又走出了房间，经过赤的房门时，里头却突然传出了声音。

「子规，是你吗？」

他愣了一下，转回身去，推开了赤的房门。

「你回来了。」赤坐起身来。

就算是在黑暗中，他也知道那呆子一定在笑，笑得就像个呆子一样。

子规也笑了，「你半夜不睡觉，是想干嘛？」

「你的房间有声响，我想是你回来了。」赤回答。

「吵到你了吗？」

「没有。」赤下了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给他，「你朝厨房走去，是想喝杯水吗？」

本来没有，现在倒真的觉得有点渴了。子规笑笑接过来，却意外地发现水是微温的。

「……你用了内力？」

「没有。这水是睡前刚煮好的。」

子规仰头把水喝下去，衣袖带起一阵风。

「子规，你身上……」

「嗯？」

「你身上带著花吗？」赤问道。

子规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衣袖里有一朵花，他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把花拿出来，「碍著你了吗？那我把它扔了。」

「不，别丢。」赤接过来，就著月光仔细看了一会，「果然是栀子花。」

「怎么？这花有什么特别？」

赤笑了笑，「在我的家乡，栀子花是代表『情意』。」

「哦？那我把花送给你，是代表我对你有意思罗？」

「不是用花表示情意，而是，」赤想了想，「相爱的两个人，会互相在对方身上闻到一种类似栀子花的香气。」

子规眨了眨眼，才笑道：

「那还好是我身上带著花，而不是你在我身上闻到花香，不然你岂不是伤脑筋了吗？」

赤呆了半晌，才说道：

「说得也是。还好。」然后他笑了起来。

子规也跟著笑了笑，笑得心都拧了起来。

隔天一早，把蜜送到玥那里去后，子规就出门了。

他告诉赤他有一件私人的事要处理，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这件事关系著他一辈子的幸福，他必须非常谨慎才行。

现在这座城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战时他是首席军师，现在他是城里首席饭馆的大老板，只要他露面，一群人立刻

会过来跟他打招呼。

现在他要做的事，却最好不要有别人知道。

于是他戴上面具，改变声音，离开了这座城，走了半个月，到遥远的另一座城。

他走到那座城里最大的一间香料行，问道：

「你们有栀子香料吗？」

「有。」

「我想学香料的作法。」

夥计看了他一眼，「现在没缺人呢，小哥。」子规将一锭十两重的金子放在桌上，「现在有没有缺人？」夥计眼睛一亮

，「客人，您老是要买香料吗？」

「我要学香料的作法，这些够不够当学费？」

「够、够！」现在连大老板都过来了，「全城的栀子香加起来，都不用这么多银子！」子规把另一锭金子也放在桌上。

「一天之内我要学会。你能教我吗？」

「能、当然能。」老板笑呵呵地说道。

子规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月。他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练习，现在已经很熟练。如果他需要一辈子都让身上出现栀子花

香，那么最好他能随时把香料做出来。

子规在颈后和手腕上，涂了一点点栀子香粉，现在他身上有极淡的栀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