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看着宫人离开后，我放松自己靠在了椅背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闭上眼，我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域里了。

过了许久，脑海里传来了风的声音。“陛下，落竺回来了，重伤。”

“知道了。”忍不住皱眉，上次冥秋受伤，我能理解，这次换落竺……想了想，看来父皇这件事不简单。

凤焰宫

“小昱，他身上的毒已解，其它的只要好好调养就没大碍了。”冷炻在我身旁说明道。

“嗯。”看着床上昏迷的人，我淡淡的应了一声。我还是比较喜欢平日里那个极度自恋且又花枝招展的落竺，虽然他的装扮以及行为有些俗，但是他的品位却很高，他买给我的发簪永远都是最好的，就连宫里的都比不上。他喜欢泠默，即使碰壁被拒绝，也从未放弃过，所以我喜欢也欣赏他那坚定专一、不屈不挠、积极向前的态度。其实，泠默也不讨厌他的，只不过还不能完全接受罢了，否则那么沉默安静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如此聒噪且又花蝴蝶般的落竺不断纠缠自己？更不会默许落竺总是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了，要知道，泠默的武功可是甚于落竺的。

看到他无事，我也算放心了，其它的就等他醒来再说吧。站起身，刚要转身走时，我的手突然被拉住了，而这个力道强到让我的手立刻红了一圈，然而更让震惊的是，就在我手被握住的瞬间，脑海里所传来的画面。

“落竺，快放手，你怎么回事啊？”一旁的枫炽和绵雨立刻吃惊的走上前，欲把他的手掰开，可是怎么掰也掰不开，两人对望了一下，什么时候落竺的力道这么大了？

旁边的尘渊更是一脸冒火，居然敢这么抓着小昱的手，现在都青了，妈的，真不应该给他解毒，死了算了。才想上前制他，便被一旁的泠默给拦住了，他立刻怒不可遏的吼道：“滚开。”

“冷静。”如果是平常，泠默断然是不会多管闲事，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似乎也有些不习惯那躺在床上人，如此毫无生气吧。“他……被控制了。”

“好了，落竺不会伤害昱儿的。”这时冷炻发话了，众人立刻冷静了下来。的确，落竺双眼无神，面色灰白，表情更是呆木，虽然紧抓着小昱，却无丝毫伤害之意。

然而，当大家再看向紫昱时，所有人都犹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紫……紫昱……竟然哭了？！不，应该说只是在单纯的流泪，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紫昱从小到大可是从来没哭过，记得前宫主还说过，就连出生时紫昱也没哭过，所以即便只是流泪，也够让人匪夷所思了！

我就这么站着，一一过目脑海里的画面，感受着里面那悲伤的感情以及那断断续续的令人心伤而悲恸的嘱托，终于忍不住叫出了那个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他叫出的字“爹……”

画面中的那个人笑了，笑得很美，却也很凄凉，然后所有的画面便都消失了，落竺也放开了我的手，两眼一番，又昏倒在了床上。转身面向众人时，发现大家竟然都用一种不敢置信而又恐慌的眼神看着我，抬手拭了一下脸上的湿意，然后伸到嘴里舔了一下，喃喃道：“这就是眼泪啊………”母亲，你看到了吗？原来，我是会流泪的，只是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我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我没有感觉到悲伤，也没有感觉心痛，我不懂为什么泪水就这么流出来了，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小昱，是不是中邪了啊？”枫炽看着有些呆呆的紫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而一旁的尘渊立刻凶狠的给了他一个眼刀，吓得他立刻闭上了嘴。

看着父皇那天真而又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忍不住在想，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让他彻底忘记你，忘记你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希望他能幸福，可是这样他就真的幸福了吗？虽然父皇没了那些记忆，可是有好几次在无人时，我都有看到父皇一个人呆愣愣的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很空洞，表情更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且再也找不回来的悲哀，这样的他，真的能幸福吗？

如果前世的那个父亲，也有这种胸襟的话，母亲或许就不会这么悲哀了吧！

都是所谓的爱，然而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表现，也许我该庆幸自己从小接受的是傀儡般无情无爱的教育吧！可是，为什么我会因为父皇和爹两人之间的爱意而流泪呢？也许是感动吧，我想很少有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的，爹已经爱父皇更甚过自己的生命了，只要父皇能活着，即使在父皇的生命里完全抹杀他的存在，也可以接受！有点像我的那个母亲，他也是爱父亲爱到甚过自己的生命、甚过我这个一直为她牺牲到死的儿子，所不同的是，她再怎么爱，父亲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就如同那个男人也不会回头看父亲一眼一样。

“想什么呢？这么深沉。”身边的夙沨把沏好的茶递给我，关心的问道。总觉得今天的紫昱似乎有心事。

“夙沨，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怔住了，我居然会这种问题，是在期望什么吗？

而他听到我的话更是呆在那里，连倒茶的杯子已满都没注意到。然后过了许久，他放下了茶壶，把那满溢的茶杯拿起，一口饮尽，然后难得一本正经且冷漠的说道：“不怎么样，为你报仇，然后死。”

“我不希望你死呢？”

“你死了，我还有活着的意义吗？”夙沨绷着脸反问。

“我可以消除你的记忆，你可以找到另一个生存记忆。”我握着茶杯，眼神看向庭院里抚琴的父皇，泯了一口淡淡的回道。

“轩辕紫昱，你到底什么意思？”“砰”的一声，他狠狠的把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然后一掌拍在了桌面，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如果对我腻了就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

闻声而赶来的司讦还有其它人，不禁都被这一场面吓住了，这…这还是楼主第一次对这位大人发火呢！要知道，楼主平时对这位大人，可说是千依百顺，无论什么事他都不会对那位大人说个“不”字，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原本在抚琴的连憬绚似乎也被吓到了，起身走到我身旁，小心翼翼的拉着我的袖子，轻声问道：“昱儿，你们怎么了？”

我看了看地上被摔碎的茶杯，以及被他拍坏的桌脚，再看向站在那里满脸悲愤的他，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很反常的轻声问道：“你……爱我吗？”

“你……你……你简直就是猪！”说罢，他愤恨的转身飞离了这里。

他走后，我身边的父皇也忍不住小声对我嘀咕起来：“昱儿，我也觉得你很白痴吔！不爱你，他一个大男人，能不顾世俗伦常嫁你吗？不爱你，能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吗？”

“是么？”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难以言语的高兴。

“昱儿，你不去追吗？”他在我旁边神秘兮兮的提醒道：“这种时候，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哦！”

“不会的。”

司讦以及旁边一干等人晕倒，最后还是齐宁轩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大人，那您是不是至少应该安慰一下楼主，或者解释一下，我们楼主虽然不会移情别恋，但是他可是很会胡思乱想的。”

我点点头，这倒是，回想起刚才，他似乎气得不轻。明明是我自己有些烦躁意乱，却迁怒于他，还伤了他的心，不过夙沨的那些话，却让我平静了下来，甚至已明了自己该如何做了。夙沨啊，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你，但我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和爹一样呢，不希望你死，但也不希望你忘了我！如果结果是遗忘、一场梦，那又何必开始？无论是悲欢离合，都是我们自己所选择的，那就应该去承受那个后果，然后一生无憾！那时，笑着离去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吧，因为她从来没后悔过！

第二十章

瑞王府

“陛下，为什么您不自己给他呢？”瑞王妃赫连云幽拿着我给她的一个瓶子，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看着我。

我也想啊，可是炎岄不肯见我，我没办法。“他需要时间。”原本这次离开，我是想带着他的，没想到他不肯见我，那就只好我自己去了。但是又顾忌到他和我有血契，虽然他天纹已开，力量增长，但也最长不能超过两个月不吸我的血，这次离开，我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他又不去，所以只好事先给他留好了。血契，又正好是天族的秘密，赫连云幽曾是巫女，所以交给她最为保险。

“陛下，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早朝朕会宣布的。”

“云幽、云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叫喊声，不用猜也知道是我那个初为人父的大哥了，听说他最近因为这紧张的不得了，连早朝也请假不去了，军营更不用说了，整天待在家里守着他的王妃，比身为孕妇的瑞王妃还神经质，让人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谁怀孕！？

“瑞王朕就交给你了。”大哥是个正直而又简单的人，所以军营对于他来说是最适合的地方，至少那里不像朝殿上那般勾心斗角。

“臣妾明白。”嘴角微扬，这个少年帝王虽然冷情狠绝，但却份外的维护兄姐。

“嗯。”父皇的子嗣并不多，加上我一共才三子二女，当初在我决定为父皇承担一切时，本打算顺着父皇的意，把他们全部除去的，因为既然我要登帝位，自然是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我。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在他们知道我被封为太子、将来注定继承帝位时，非但没有丝毫不甘，甚至对我更甚以往的怜惜和疼爱。因为据他们说，可怜我年纪如此小就被皇位套牢，以后还要为它免费操劳卖命，大好的人生就这么被葬送了，虽然让我点郁闷，不过却也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家人的感觉。所以，在父皇面前我保了他们，只因这份我从未有过的亲情。在往后的日子里，我甚至愿意处处维护他们，也只因这份亲情至今未变。

“恭送陛下。”由于怀孕，我免了她的大礼。

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便转身瞬间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而赫连云幽则有一丝怔忡，陛下到底是什么人啊？身为巫女的她，强烈感受到陛下身上的力量竟然在无限量增长中，那种强大，让她倍感压迫和畏惧，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赫连炎岄一定也是感受到了吧，所以才会害怕，才会避而不见，毕竟很难接受曾经是强大一族的自己，其结契者竟然强大到自己根本无法与其比拟，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天，当我在朝殿上宣布我将亲自出使黔殷国时，殿上一片哗然。不用说，反对声众多，包括司琪也极为反对，但是这次我必须出去，所以不理会众人的反对，直接安排了我离开后的事。

“朕不在期间，重大事宜由丞相和莲王代为行权决定，其余的在其位谋其责，邢部尚书棾栎监职。”

“臣等谨遵陛下圣喻。”

“退朝。”扫了一遍殿下跪着的众人，我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司琪身上，我用密音传入他的大脑。“待会儿来御书房。”

南宫司琪一怔，有些惊骇的抬头看向我，而我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

御书房

单手托脸，撑在书桌上，看着桌前的这几个人，我记得我好像只叫了司琪一个人吧？而且，我很肯定自己绝对只对司琪传了密音。

“陛下，你亲自前往，这似乎不妥吧？”二哥轩辕恪莲皱眉的说道。“若真要表诚意，本王的身份地位绝对可代陛下前往。”

“是啊，本王也可以的啊。”轩辕柘瑞不甘落后的说道。反正云幽等到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他相信自己绝对能赶得回来。

叹口气，还好这里没有闲杂等人，除了司琪就是大哥和二哥了。我也就干脆的直说了：“我知道，但是我有其它的事，时间会很久。”

“非得你去吗？”一直未出声的南宫司琪冷冷的问道。

轩辕柘瑞和轩辕恪莲吓一跳的看了南宫司琪一眼，这还真是难得一见呢，他们的丞相居然会这么强势的质问紫昱！要知道，连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有时都不敢这么做呢！两人互看一眼，心领神会，到底是情人，待遇就是不一样，他们平时要是和紫昱说话大声一下，紫昱绝对会暗整他们的。

“对。”父皇和爹的事，我不去，还有谁能去？我敢保证，让别人去，绝对是白送死，而且这件事也拖不得了，否则父皇就真的要一辈子那样了！想当初，爹的离去，就已经让他大受打击，这回要是让他知道爹死了，那他岂不是要崩溃寻死了！

“陛下，臣等无事，现行告退了。”瞧那两人的趋势，他们要是再待下去，恐怕就要成炮灰了，所以还是趁早走。

“嗯。”我点了点头，见他们离去时，顺便给了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后还不忘关上了门，我不禁纳闷，他们什么意思啊？

“什么事必须要你亲自去？”

“你会不知道吗？”我反问他。他们那几个人呀，在我身边可没少放人，苍已经跟我抱怨好几次了，甚至还威胁那么多苍蝇，要是哪次混淆杀错了别来怨他！

“我……”他双手握拳，咬唇垂首，不再作声。

“我没怪你。”要不是我默许，那还轮得到苍来抱怨，早就被他杀的片甲不留了，要知道苍可是比风冷酷狠戾多了，凡事只以我为准则，其它一概不予理会。

“我……我不想失去你。”

“我知道。”站起身，我朝他走去，伸手把他拥进怀里，抬起他的脸。“今天留下吧？”

“好。”

夜晚的皇宫很清冷，而我则特别喜欢这份宁静。湖中间的凉亭里，我和司琪用着晚膳，除去了白天的拘束后，此刻的我显得特别随意而放松。散着发，我靠坐在扶栏边，一只手掬着湖中的水，一手握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你不用膳么？”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在喝茶。

我摇摇头，对于吃，我一向都偏于清淡，而且食量也不大，所以常常没吃多少就饱了。为此，泠默不知为我愁了多少回。虽然我不挑剔，但却很偏食，所以泠默总是要用尽心思的做我喜欢却又要富含营养的食物，否则按尘渊的话，我早就营养不良了见阎王去了。也难怪七卫总说我是个很难养的小孩，不让人操心，却总让人发愁。

“司琪，你怕我么？”我淡淡的看着湖面。

南宫司琪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坐在扶拦边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与其相处已有十三年，多少他是能感觉到紫昱有些不同于常人，特别是紫昱七岁那年，救了自己免于黔殷国使者的侮辱。当时的情景，他至今都记忆犹新，虽然紫昱当时什么都没做，但他就是肯定绝对是紫昱。

“司琪，过来。”我转过身，坐靠在扶拦上，注视着他。

司琪很听话的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我们就这样对望了许久，然后我轻幽的开口道：“你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头发在瞬间张扬变长，笔直的朝他伸去，然后裹住了他的身体朝我拉近。

“你……你……”南宫司琪惊得瞪大了眼，连话也说不出口了。紫…紫昱的眼睛变…变成了紫色？有这样的颜色的眼睛吗？此刻的紫昱，全身更是充满了一种邪气和媚惑般的轻佻，真的是紫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