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了人打来了水,轻轻的给宋雁卿抹了脸,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
“秋娘,你悔了。”宋雁卿忽的一笑狡捷却又隐约透着残忍。
“不,我没悔……我没悔!”素涵秋尖叫着把手中的手巾扔像了铜盆,盛满水的铜盆“哐当”打翻在地,水翻一地映照出了她慌张失措的脸。
“秋娘,你悔了。”
“妖怪……妖怪……”素涵秋掐着宋雁卿的脖子,不停的嘟囔。
宋雁卿仍在笑,他仍不停的细细呜咽“秋娘,你悔了。”渐渐的他的脸慢慢变的青红,舌头越来越往外伸长。
丫鬟听到异声近屋的时候见到就是这等场景,她立刻拉开夫人。
“夫人,您怎么了?这是雁卿少爷,您最疼的雁卿少爷啊。”早上才有个丫鬟因为对少爷照顾不周而被鞭打致死。她可不敢再让雁卿少爷出什么事了,现在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万一夫人清醒了死的还是她们这些见死不救的下人。
“他是雁卿,他是雁卿。”素涵秋被丫鬟拉停了手,见雁卿的脸一下子退去了红潮变的刷白,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雁卿,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
雁卿睁着眼仿佛无声的控诉,他的喉咙伤着无法出声。
从这天之后素涵秋就病了,人不可抑制的瘦了下去,时而清醒时儿胡涂,发起病来口中总是嚷着“不悔不悔”。
第 3 章
韩振轩为了亲自照顾素涵秋而放下了堡中的大小事务。凌天堡于他不过是个死物,即便断送了,于他也不过如此。
幸而凌天堡并不参加江湖的大小争斗,堡内家仆皆是世代家生培养的奴才忠心无二,有了琛叔的照看也无大碍。
素涵秋病了也无多心力管束宋雁卿,宋雁卿得了空便拽着点心往文心阁跑。
韩斐阳也不理他自顾自的习武练剑,实在见他烦了便往娘在的佛堂一躲,那小霸王哪儿都钻却很识趣的从不打扰参佛的母亲。
这一日宋雁卿又来纠缠韩斐阳,见韩斐阳正在凉亭看书。
韩斐阳身着一身冰蓝色的长衫,薄底的靴子,外罩一件雪白的褂子。正午的暖阳洒在少年还略带稚气的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瞧见,干净纯然的让宋雁卿瞧的心砰然一动不忍打扰。
这一等便等到了日渐落。
韩斐阳放下书抬起头起身松了松筋骨。意外的见到小霸王蹲在凉亭外身边散落一地点心屑,嘴中叼着狗尾草傻笑的望着他。韩斐阳也不理他拿起书便打算离开。
“你知道问情剑吗?”宋雁卿扯下口中的杂草也不阻拦自顾自的问他。
问情?那把削铁如泥的名剑。出于对名剑的喜爱韩斐阳停下脚步,不出声。
宋雁卿继续说“我家镖局就是因为它而灭的门,你不好奇吗?”
韩斐阳看着宋雁卿,他不明白宋雁卿想说什么。
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宋雁卿笑笑的甩动手中的狗尾草卖着关子“问情剑的秘密只有宋家人知道,只有姓宋的哦。”
“它有何秘密与我何干。”韩斐阳不耐的意欲离开。
“咯咯……是与你无关。”宋雁卿开心的笑着,纯粹而开怀。
如今的你自然是不在乎,可是将来的你呢。想罢宋雁卿嘴角微微又向上翘起。
韩斐阳怔怔的被笑声中的纯真吸引。宋雁卿很少透露纯真,微翘的唇角总是勾勒出狡诈。
这一刻韩斐阳有些不懂眼前的那个是他所知道的宋雁卿吗?或者该说那个无赖的宋雁卿是不是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宋雁卿的面目在韩斐阳心中忽然变的模糊了起来。
“我来是想告诉你,秋娘恼了我。怕是要送我离开了。”宋雁卿无所谓的起身拍拍裤腿。
韩斐阳不信。素涵秋对宋雁卿的宠爱可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只要能把他留在身边,一刻都不愿离了开来。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素涵秋有多宠宋雁卿,但是只有宋雁卿看出了素涵秋看韩斐阳的眼神和韩振轩看自己的一样。
宋雁卿也不反驳深深的看了韩斐阳一眼“我走了,你可别忘了……”最后几字像是自言自语般低不可闻,说完也不等韩斐阳回答便转身不留恋的离去。
韩斐阳忘了问别忘了什么,宋雁卿离去前的那一眼让他惊觉那个小圆球睡不醒的小眼睁大后竟然犹如琉璃般流光肆溢。
这天之后宋雁卿再没去纠缠韩斐阳,但那双眼却在韩斐阳的梦中纠缠了他很多年。
秋日里的一天,素涵秋起了个大早,奄奄的躺在韩振轩的怀中。韩振轩扶着她的鬓角,见她日益消瘦的脸颊眼中有着诉不尽的心疼。
素涵秋对着他温婉一笑,暖如朝阳。韩振轩痴痴的望着她,这就是他爱了几十载,为了她抛弃妻子背一世骂名的女人,有了那份暖意纵使被千夫所指又有何惧。
“振轩,我时日无多了,看在你对我的情分上不要伤害雁卿把他送走好吗?送的越远越好。”素涵秋越说越激动,忽的咳了起来。
韩振轩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
“振轩,答应我,送走他。”素涵秋固执的拉着韩振轩的手,定要他答应。
“涵秋,你知道他是你的孩儿,即使我不喜也决计不会为难他的。你又何苦……”他知道那是他欠涵秋的,也因为涵秋的关系,他处处维护那个孩子还不够吗?
他韩振轩虽不屑那些正道人士口中的仁义,但为人却光明磊落。即使那孩子要杀他他也不会用卑鄙手段除了他,只要雁卿有本事取他命,那韩振轩这条命就是他的。
“不,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孩子不能留着,他是死了又活过来的。送走他,送走他。立刻送他走。不要去寻问情剑,永远不要把他接回来。”素涵秋双眼无神口不择言的说着,一时激动竟差点缓不过气来。
“莫急莫急,依你,一切都依你,明儿个就送他走。”韩振轩像搂着易碎物品般的搂着素涵秋,只怕这世上如今能让她激动的人也只有宋雁卿了,想着那时那孩子停止呼吸的时候涵秋也差点去了,幸好宋雁卿当时只是被熏的闭了气。
这一夜素涵秋把宋雁卿叫到了床边,他一靠近便看到了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素涵秋。
素涵秋遣走了所有人摸着他的脸说“雁卿,娘对不起,雁卿,娘对不起你。”
“你悔了,所以你给他了。”宋雁卿把完着自己的头发肯定的说。
“雁卿,秋娘对不起你。雁卿,雁卿我的儿,娘对不起你。”素涵秋挣扎着起身想要抱他,宋雁卿也不躲任她抱着。
这一晚素涵秋喃了一夜“雁卿,娘对不起,雁卿,娘对不起你。”
第二日韩振轩和素涵秋给宋雁卿送行,就连韩斐阳也在角落里站着,宋雁卿见他带着自己送他的玉佩,于是对他笑笑的指了指他脖子,摸出那放点心的精致荷包晃了晃。
韩斐阳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郁,快的来不急被人捕捉就仍旧镇定自若的站着。
宋雁卿在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回过头对着素涵秋一笑,圆圆的脸上五官都挤压在了一起,用口型对着她无声的说着:你悔了。
素涵秋一个踉跄倒在韩振轩怀中,韩振轩只以为她是离别之痛疼惜的搂着她,对着车夫挥了挥手。
送走宋雁卿也好,毕竟是自己所爱之人与别人的孩子,即使他容的下他仍不免在见到他的时候提醒着他这一事实。
马车驶了出去,在众人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
第 4 章
三个月的行程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到了觉罗山。不知不觉的到了冬季,天空飘起了小雪整座山都披上了银装。
赶车的小厮哈了口气搓了搓带着布套子仍冻僵的手松了口气。
还有半日就能到达半山腰了,终于可以完好的回家见他爹娘和媳妇儿了,如此一想只差没激动的掉下泪来。
丫鬟和侍卫皆怕宋雁卿闹腾出什么事而连夜赶路,三月不到四个仆从皆瘦了一圈,只有吃好睡好的宋雁卿仍旧滚圆。
一路行来宋雁卿也安分,除了吃睡只有如厕才离开马车。
在路径城镇时他偶尔掀开车窗的帘子望着车外的行人不停的瞧,小脸上满是欣羡的注视着那些手拿糖葫芦和面人的小娃娃。
每当这个时候一个丫鬟和两个侍卫都分外关注他,就怕他趁人一个不留神溜的不见踪影,好在让他们担心的事都没发生,宋雁卿乖巧的出乎意料。
马车驶上半山腰,日落前到达目的地。
黑色的大门上暗红的匾牌写着:林府。赶车的小厮匆忙的拿上拜帖去敲门。
“少爷到了。”丫鬟小心翼翼的搀扶宋雁卿下马车。
两个侍卫齐刷刷的站在他身边护着。
门内出来了一个上了年岁的粗布老者拿过拜帖应道“是凌天堡的少爷到了吧。老爷白天接到韩堡主的信说小少爷今日会到,老爷已经吩咐过了,各位请进。”
说罢便将众人引到了厅堂点起了火盆。“各位稍候,我这就去让人请老爷。”
宋雁卿坐着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两炷香都过去了这架子还真不小。想当初秋娘去凌天堡韩叔叔可是早就候在门内的呢,唉……此一时彼一时啊。
脚步声传来,宋雁卿仍萎靡的瑟缩在椅子上,凌天堡的下人虽见惯了他的我行我素仍不免觉得丢脸。
林清玄入了厅堂见宋雁卿低垂着脑袋便问“雁卿困了么?”
“没,数蚂蚁呢。”宋雁卿无精打采的抬起脑袋。
见那林清玄三十来岁的模样,身着青衫斯文儒雅眸里含笑哪有丝毫武人的样子,怎么的这人竟会是江湖上数的出名号的人,传言他博览群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术文章都不在话下,更叫绝的是行军布阵帝王学。
宋雁卿摇了摇脑袋,学的杂必不专精,人的一生时间有限即使再聪慧拿的出的顶多两三项,何况他才三十出头,怕是徒有虚名而已。
林清玄走到首座坐了下来。
顿觉这孩子有意思,小小年纪首次离家一点儿都不怕生,也瞧不出害怕竟然处之泰然,一点儿都不像七岁的模样。“这么暗,瞧的见?”
“自然,刚数到七。”宋雁卿咧嘴“嘿嘿”一笑。
众人犹在纳闷林清玄却“哈哈”笑了出来。“好一张利嘴。”这房里不正好七人,林清玄也不在意宋雁卿的无礼。
林清玄不过问江湖事已久,于年前开始也言明不再收徒,但韩振轩把孩子送来怕也是有难言之隐,既是老友所托他又怎能推脱。
韩振轩在书信上已写了这孩子被宠的放肆但性子不恶,只望他能教导的宋雁卿能知书达理。言下之意似乎只要这孩子收敛性子并不需有所学。
“你可有何想学的?”林清玄随口问。
宋雁卿显然不适合习武,身形胖之人行动过于迟缓,书信中又说了他经不得饿,那如何能瘦。观他也不是勤奋好学之人若不敢兴趣必是提不起兴趣。
林清玄专精的除了武功和军事其它也不过尚可,但还不至于误人子弟。
“没有。”宋雁卿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可不要累死累活的做打手或老学究。
意料中的回答,林清玄也不再多问说道“你住的屋子已经整理出来了,今儿个早早歇着。明儿个早晨起来见你的师兄。”
“师兄?您不怕我坏了您的名号?”宋雁卿苦着小圆脸。
“你会吗?”林清玄起身抚上他的脑袋。他还真想看看这孩子是如何坏他名号的。
“您不是我师傅那便不会了。”宋雁卿腾的又来了劲。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福伯带雁卿去厢房。”林清玄坏坏的笑着。
宋雁卿立马像蔫了的黄瓜似的没精打采起来。
丫鬟夏荷扶着宋雁卿爬下椅子,帮他整了整衣冠。
宋雁卿转身对着带来的护卫和小厮道。“你们回凌天堡吧。”说完便牵着夏荷跟着福伯走出了厅堂。
“林公子,雁卿少爷就交给您了,您是否有什么吩咐要我们带给堡主。”三人问道。
“诸位可需歇息一日再赶路?”林清玄见他们满面的风尘问到。
“多谢林公子,不用了,我们即刻启程。”三人对望一眼,他们可不想和宋雁卿那个小霸王多处一刻。
林清玄也不多做挽留,让人准备了饭菜干粮给他们带上。
福伯为了配合宋雁卿的脚步不得不放慢了行走的速度,宋雁卿也不觉得给人添麻烦自顾自的打量起这府邸。
出了厅堂就是大大的四方形练武场,武场周边插满了各种武器,武器末端的红穗子合着雪随风飘舞煞是好看。宋雁卿一时看的呆了。
“宋少爷想习武?”福伯也不催促慈祥的说。
“师傅武艺很好?”宋雁卿答非所问的回答着,他探头探脑的走向兵器架旁东摸摸西摸摸了起来。
既然认师一事必不可免那不如尽早认命,何况他资质有限师傅定然也不会多在他身上费什么心力。
“何止是好,老爷武功比起那武林盟主也只高不低,要不是……”福伯说起林清玄的武功那是叫一个激动,却又及时住了口。
宋雁卿见他一脸慌张的住了口也不追问,体贴的换了个话题“那师傅擅用什么兵器。”这满场的兵器看的他眼花缭乱。
福伯也只当宋雁卿年纪小只对兵器感兴趣“剑。老爷使剑最漂亮。”
福伯并不是江湖中人,对武器也不了解,只知道武林盟主曾输于他家老爷手中,真要叫他讲出个道道来难度还挺高,想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宋雁卿悄悄的憋了憋嘴,使剑漂亮的那是天桥底下卖艺的和皇宫戏班子里的剑舞。剑是用来杀人,到了这儿都成了耍花腔的了。想是这么想但小圆脸儿上却露出了憧憬,“师傅定是君子,君子习剑。”
福伯“哈哈”一笑“宋少爷喜爱什么兵器?”
宋雁卿走到一把看上去异常沉重的长柄厚背大刀前指道“刀。”
那把刀光刀身就和宋雁卿等长了,加上柄要两个他的高度,刀身上绘满了异族的张扬纹路粗狂而霸气。
“那您要使的动他起码得这个年头。”说完福伯伸出双手的食指比了个十。
“喜爱不代表要使用。何况有了武器总会见血,特别是有了好武器,发生了冲突即使无心别人也定以为是挑衅。”宋雁卿皱吧着小脸装可怜。
“哈哈,宋少爷说的是。”福伯笑笑的望着眼前的宋雁卿。他还是个被人保护的孩子,长大便会明白自保有多重要。
宋雁卿仿佛明白福伯所想的似的道。“伤人最深的又何尝是这些兵器。”
宋雁卿搓了搓被冻僵的小手。杀人又何须非要用兵器。
福伯一楞,想起他们家老爷,忽然发现这孩子或许不是这么简单。于是也不再多话引了宋雁卿和夏荷去了厢房。
简单明了的道路楼阁没有多余的装饰。宋雁卿轻松的走着,幸好没有九曲十八绕的。
这林府的建筑不若凌天堡的庄重肃穆,单以宅院来说凌天堡是个中规中矩的老者这林府就是简单而轻灵的少年。
片刻间便到了宋雁卿住的鞠水居,福伯领着他们入了厢房,房内已经点燃了火盆。
“隔壁的几间便是少爷的师兄住的。下人的住所在院外,稍后请夏荷姑娘随了我一起去。”接着福伯又细说起了府里的规矩。
这个林府内共就分为两处院子,一个是林清玄住的清逸居,一个就是他几个徒弟住的鞠水居。下人们都居住在院外离水井和厨房近些的屋内。总共的仆人加上福伯和夏荷还有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不过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