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低下了头,骇人的双目与萧湘对视了许久许久,它或许在确认,确认此人是否是那将到来的人,一个授命而来的人
。
它从萧湘眼里看到了真诚与强烈的渴望。
最终巨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涮涮地爬走,此时从洞顶射进的那束光也逐渐暗淡了,暗影将巨蛇离去的身影吞没。
萧湘弯身抱起少年,仿佛抱着易碎品般。少年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一双美丽的眸子满是茫然,然后却又安心地睡去。
萧湘绞尽脑汁将少年秘密带回库斯科,安顿在自己的家里。
少年起初仍旧是昏睡,偶尔清醒,一开始一直不肯吃东西,却又不会死亡。后来萧湘发现少年肯吃一点水果,便拿水果
喂他,一个月后,少年才像正常人那样用餐。
少年操着一种相当古老而难懂的语言,而且也不大说话,所以萧湘凭法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少年的名字。由于是
在太阳神殿里发现了少年,于是便唤少年为"印蒂"。后来才知道少年完全符合这个名字,他也配得上如此高贵的名字。
印蒂逐渐恢复生气,睡眠也恢复与正常人一般,不再经常昏睡。起初他对萧湘相当漠然,却又不像是因为畏惧萧湘,而
是漠视。但相处久了他逐渐亲近萧湘,同时他也逐渐的掌握了现代的语言,即使使用起来,十分艰难。
在印蒂零零碎碎的话语中,萧湘知道他是为了躲避战乱而逃进地下的太阳神神殿。虽然他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
个时代,但萧湘知道这个被他唤醒的沉睡于地下神殿、被巨蛇所守护的少年,是来自一个古老的年代,他是个沉睡了几
百年的人,甚至可能上千年的人。
印蒂完全异于正常人,不只是他那一头银白的头发--那显然是头发缺乏营养与黑色素导致的白发,还有他那诡异的,难
以置信的血液颜色,那是一种人类不可能流淌的紫色血液。
为了保护印蒂,萧湘从没让印蒂走出他家一步,甚至也没将发现印蒂一事告诉维拉科查,即使如果维拉科查知道的话或
许能破译印蒂那如谜般的身世。
萧湘极其宠爱印蒂,这位少年也日渐依赖萧湘。没有兄弟姐妹的萧湘,就仿佛这少年是他所最宝贝的弟弟一般,不,那
种感情也完全超越了亲情。
印蒂的模样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而且相当憔悴,脸色又是一种患病般的苍白,萧湘一直为他的健康担心。
印蒂经常患病,时常发高烧,那是病毒感染的状况。他几乎没有免疫力,非常容易感冒,不过在萧湘的细心照顾下,总
是能缓慢地康复。
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半年后,那时印蒂因发高烧而昏迷不醒,萧湘迫不得已只得去请医生。
医生只看了印蒂一眼,便建议萧湘将其迅速送进医院。
萧湘没有采取医生的建议,他不会让印蒂去当实验室的实验品喘延生命,如果是这样,他会选择让他安静地死于他怀里
。
那些日子,萧湘因为印蒂生命垂危而焦虑不安,根本就不知道他好友维拉科查的父亲--也是他父亲的朋友费尔南多死于
枪杀,而维拉科查为了追寻线索去了法国。
那天清晨,萧湘发现在自己怀中的印蒂,体温又再次下降,那已经不是一个有生命希望的人应该有的体温。虽然他平日
体温就不像常人那么高,但那天清晨,他的体温可能还没有十五度,萧湘意识到印蒂会死去,只是紧紧抱着他。
伊登出现的时候,萧湘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即使他看到了伊登身后一帮穿着黑色西装的打手。
他似乎已经有了准备,所以并不吃惊,印蒂此时已经在他怀中死去。在伊登进来的时候,印蒂停止了心跳。
那晚请来的那位医生,一见到印蒂就露出极其惊愕的表情,他大概从没见过有着这样一头长长白发,脸色苍白得没有一
丝血色,仿佛血液流失般的少年。当他摸到印蒂的手时,那几乎是惊恐的表情了,那样的体温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那
医生是仓皇逃走的。
"他死了,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身体。"萧湘冷冷的说道,哀伤的侧脸有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后的一场打斗,萧湘以彻底失败告终,他没有维拉科查的身手,况且对手也太多。
他被挟持住,只能吼叫着、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位穿着白袍的男子碰触印蒂那张苍白,却仍旧俊美绝伦的脸庞。
"他没死,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他应该只是沉睡了,像冬眠的小动物那样。"迪克做了几样小检查后,便十分确定地说
道,他扶了一下文雅的眼镜,露出满意的笑容。
萧湘愕然,内心一阵狂喜,然则狂喜只是一瞬间的,他知道他保护不了印蒂,这帮人会带走印蒂。
"中国人,我们谈个条件。"为首的头目用鄙夷的口吻对一身是血的萧湘说道。后来萧湘才知道此人叫伊登,一位名符其
实的恶棍。
"这个人别说你不认识。"伊登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维拉科查的照片。
"交换条件,用这个人与他所带的另一位少年交换你的宠物。"
伊登阴险的一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同意的,为了那位奇异的少年,他会干任何事。
在维托科查打电话约萧湘见面的时候,萧湘就已经被伊登的人监视了起来。后来一直都是,伊登的人先于维拉科查到达
马丘比丘,当看到被掘开的墓地时萧湘就知道了,而后来在那只有唯一出路的地下太阳神种殿里,伊登与一帮手下出现
了。
印蒂对伊登而言是意外、惊喜的收获。他本只是调查维拉利查的时候发现了萧湘的存在,这两人是同行、多年的老朋友
、曾经合作过,所以维拉科查抵达秘鲁后十分有可能会来找萧湘。他先派人跟踪了萧湘,却意外的发现萧湘家里有一个
奇异的少年。在逼问那晚到过萧湘家的医生时,医生战战兢兢地说出他给那奇怪的少年打针时,发现那少年的血竟是紫
也的,这怎么可能是人类的血液。
被带到"羊驼研究院"后,弘雨便被强迫与维拉科查分开,被带进了实验室。当时维拉科查愤怒下揍伤了不少人,但终究
无济于事,被好几把枪指着头,只得作罢。
"只是实验,估计也不会要我的命。"弘雨回过头来对维拉科查轻轻一笑,那已经有些时日不见的忧郁眼神,再次呈现。
他是感到不安的,但却又想坚强的面对。
那一夜,弘雨在远离囚禁着维拉科查与萧湘的囚室里的实验室里,而维拉科查与萧湘则被关在一起。
可能是想看到两个多年朋友反目为仇,大打出手吧。
然而维拉科查与萧湘却只是静默地坐着,沉默了许久,萧湘才开口对维拉科查讲述印蒂的事情。
"你想过弘雨吗?他现在人在实验室里。"在听完萧湘的讲述后,维拉科查冷冰的说道。
"或许他的血能救印蒂。"萧湘呢喃,一句不经意却透露心思的话。
"我从没想过你这样愚蠢!"维拉科查揍了萧湘一拳,那是他第二次失控,第一次在弘雨被迫和他们分开。
"维拉科查,或许你也会有一位让你不惜做任何事的人,会出现的。"
萧湘擦去嘴角的血丝无奈地笑道,一点也不在意他的伤,这拳是维拉科查该给他的,他也接受。
"闭嘴,你那‘伟大'的爱情会让我们全部见鬼去。"
维拉科查仍旧在怒气中,他那份烦躁,也极其少见。
毫无疑问,维拉科查十分的担心弘雨。
第三天,囚室的门被打开,萧湘被带走,而送进来的是模样异常的弘雨。
四壁徙空的房间,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就是端壁高处的通风口。
这是羊驼研究院那神秘的地下建筑中的一间空置的房问,而现在成了囚室。
弘雨虚弱地躺在维拉科查的怀里,脸上残留着挣扎过后的极度疲惫和虚脱。
适才他在痛苦挣扎中撕毁了自己的衬衣,也抓伤了维拉科查,现在他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无法动一根指头。
"感觉怎样,能说话吗?"维拉科查拨开弘雨额前被汗水黏住的头发,声音低缓。
弘雨微微翕动了下唇,却没有一句话说出。他的眼神一直是迷乱的,而现在却成了空洞。
那两片唇,没有血色、干裂、渴望着水液,囚室里却一滴水也没有。
维拉科查低下了头,动作极其自然地舔了舔弘雨干裂的唇。眼前这位如此聪明的少年,此时却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在实验室里他们到底对弘雨做了什么,维拉科查并不清楚,那显然是某种直接给精神造成伤害的东西。
药效其实在实验室里已经发作过了,而这只是残余的药效而已,却让弘雨痛不欲生,可以想像在实验室里弘雨承受着怎
样的痛苦。
过了许久,弘雨涣散的眸子终于有了焦距,他看向维拉科查,眼里有迷惑。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维拉科查低声地问道,抬手拭去弘雨沾在额头上的头发,他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对于会
听到的答案维拉科查其实有所意料,这帮人在对紫血进行研究,他完全可以想像那些研究是不人道与疯狂的。
"针管......应该是......一种作用于血液的药物。"
弘雨艰难地将话语吐出喉咙,他正承受着难以想像的痛苦,即使此时药效已经微弱了,但仍旧十分的痛苦。
"我看到了他......"一颗泪水从弘雨眼角滑落,那是晶莹剔透的泪水,他的泪水让维拉利查愕然。
"我认识他......他是......"弘雨想再说下去,但维拉科查阻止了他,他太虚弱了,说这些话,几乎是用尽了气力。
"他是印加王裔。"维拉科查说道,他接过弘雨的话,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按在了弘雨的干裂的唇上,阻止弘雨再说下去。
只是一眼,但弘雨知道,他知道躺在隔离室的另一张病床上、几乎觉察不到生命气息的那位白发少年的身份。那是他的
祖辈所服侍的人,来自那个逝去时代的人。
见弘雨吃惊地看着他,维拉科查便将萧湘对他讲过的话从头讲述给弘雨听,那是维拉科查第一次如此耐心地讲述,也是
以前所没有的。
"你那次问我萧湘是否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你发现了那间房间有人长住的痕迹是吗?"最后维拉科查这样说道。
弘雨虚弱地点了点头,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一位印蒂的存在。然而即使是维拉科查也想不到萧湘会将他们的行迹告
诉伊登,他更为了解萧湘。
那家伙被那样有失妥当,缺乏理智的爱情冲昏了头,这是维拉科查的想法。
"睡一觉。"维拉科查将风衣脱下,披在弘雨身上,弘雨极需休息。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因为囚室一直是昏暗的,所以根本就分辨不出白天与黑暗,但维拉科查计算过,应该是又
过了一夜,现在是第三天下午。
如果没估计错误的话,也该有人带他去见罗伯特麦克莱恩。他等着这时刻,他不知道手上是否有王牌,但他知道对方会
需要他的协助,或说,会强迫他协助。那张藏宝图,犹如天书一般,难于破解,相信拿了副本多时的罗伯特麦克莱恩应
该发现了。
"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
维拉科查低头看着躺在他怀中,脸色苍白的纤瘦少年喃喃说道,那是承诺的口吻。
"你对我父亲有承诺是吗?"此时药效已完全过去,弘雨能自如地进行谈话了。
"承诺?"维拉科查并不知道弘雨说的是什么,拧了一下英气的眉头。
"保护我。"弘雨对维拉科查微微一笑,很清淡的笑容,但却有着苦涩的成分。"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责任。"弘雨认真地
说道。
维拉科查沉默无语,只是搂紧了弘雨。怀中的少年有着纤瘦的身体,一张带着忧郁气息的秀美脸庞。这是一位非常聪明
的少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但他还是不免有些吃惊,对少年过人的聪慧与坚韧。
"我在想,会在什么时候见到你,时间来得有些迟,真让人等得有点不耐烦啊,维拉科查。"罗伯特麦克莱恩近乎亲切的
口吻下,却有着阴冷的表情,他是个危险人物,那是他给予维拉科查的第一印象。
极其豪华的书房,完全像一座大型的图书馆,而其主人就那样安然地坐在正厅正中的书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张藏宝图,
那是先前就从维拉科查身上搜得的正本藏宝图。
"我想你应该发现了正本其实与副本之间没有什么差别。"维拉科查嗤笑道,对于当时伊登一制住他,便搜走他身上所携
带的藏宝图,维拉科查感到不屑。
既然是预防日后藏宝图被盗走而预备的一份,自然是没有什么区别,完全是极其精致的复制品。
"做学问就需要仔细与谨慎,我想你两样都具有,我也一样。"麦克莱恩笑道,他是个十分多疑的人,这算不上优点也算
不上缺点。然而,显然伊登则只遗传了他的贪婪而已。
麦克莱恩见维拉科查正在注视挂在他书房墙上的那张《特奥蒂华坎》--那张本来是维拉科查父亲私人博物馆里的珍贵名
画,便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父亲一直是个诚实的人,而且很聪明。这样的人是少有的,我不得不夸我的对手。"
"你在想我何以会知道这幅画与藏宝图有关系是吧。"麦克莱恩见维拉科查回头看他,目光犀利。"我并不知道。"麦克莱
恩又是一笑,他的笑容让人厌恶,带着某种狂妄与邪恶,却又装出虚伪的和善。事实上,那并不是刻意的装出,那种虚
伪是与生俱来的。
"我父亲告诉了你。看来,开枪的人也是你。"维拉科查对麦克莱恩露出冰冷的表情,他并不吃惊。
"你确实很聪明,我们都是聪明人,你父亲也很聪明。不过他的迂腐让他变愚昧了,希望你不是。"麦克莱恩笑着,他显
然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
"你倒很信任我父亲。"维拉科查冷讽道,他知道眼前的男子绝对是个多疑而且狡诈的男子,在那种情况下,麦克莱恩会
知道那可能是他父亲想要留给他的一个线索。
"因为费尔南多从不说谎。"麦克莱恩的口吻并不是在称赞。"我了解他。你可能并不知道吧,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呢。"
麦克莱恩很难得地翻翻旧底,或许是见到"老朋友"的儿子,心情大好的缘故。"当然,我也知道我取走《特奥蒂华坎》等
于是给你留下线索,不过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发现两者之间的关系。当然,你也发现了,对此,我并不意外。"
麦克莱恩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也知道眼前的男子与他十分相似,无论是高人一等的智慧,还是那份冷峻。
"你开了枪,共两枪,开第一枪的时候就已经是致命伤,而你却又补了一抢。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会干的事吗?"
维拉科查声音极其冰冷,他在这里这样平静的与对方聊天,并不是因为两者毫无瓜葛,而是因为有着仇恨的存在,很深
的仇恨。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像个贼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宝藏,我又夺回来了,并且给予教训,很正当的行为不是。"麦克莱
恩继续露出他那一贯令人反感的笑容,维拉科查抑制住了想揍碎那张丑陋的脸的念头。
"你叫我来不是为了叙旧吧。"维拉科查厌倦了与此人的对话,他现在失去了耐心,只想早点结束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