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洒向西风————霸王
霸王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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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面,我看见柯念在码大白菜。
他穿了一身藏蓝的劳动布衣裤,袖口裤腿都挽着好几层,袖子撸到肘部,细长白皙的胳膊沾着污泥菜叶裸露在12月黑夜的冷空气中。
弯腰时他要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扶着墙,把白菜举起来往上放的一瞬间,快速狠咬住已经结痂的嘴唇,重重地喘出一口气。突出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的背后一耸一耸。
我没有过去帮他,立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
半天感觉脸上被风吹的生疼,用手一摸。
泪流满面。
《斑斑洒向西风》(第九章)
“哥--”我头也没抬,知道是小秋叫我,叼着烟继续往屏幕上码字。
“哥~”他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小多了。
“嘛呀你?”我还是没回头,尽可能让语气耐心点以免吓着他。
“你真的。。。和那个。。李妍。。交朋友啦?不管柯。。。”
“小秋!”我听见是老四的吼声,接着简直似乎听到小秋倒吸了口凉气,老四继续小声嘟囔:“你丫先别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就你丫话多。。。”
“是啊,我想好了,再不理他了。”老四的嘟囔立刻淹没在我干脆的回答声中。
我笑眯眯地转过头来,让烟卷轻轻地卡在长手指上,胳膊架在电脑台的附架上,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我还能怎么办吧。跪都给他跪下了,也还是他妈的不理你呀!”

“你早干吗去了你!”秦川突然吼了一嗓子,我瞧他气的脸都有点歪。
“呦喝!在这儿等着我呐!”我冷笑了一声。
秦川两样眼直瞪着我,鼻孔开始翕动,气也越喘越粗。我半睁着眼睛从下往上瞄着他,脸上浮着淡淡的讥笑。果然,这种表情激怒了他:“陆离,要不是咱们这么多年哥们儿,我早他妈抽你丫的了!你他妈知道么你!”他说着突然挺身站了起来,迈步就朝我过来了。

“秦哥秦哥秦哥”老四一把拽住他:“冷静点冷静点!。。。老大心里也不好受,你看他这两天瘦的这样儿。。。你看他嘴上那大泡,都是急的。。。”
“哼!”秦川哼了一声:“那也是自找的。。是啊,他当然不在乎这点儿事,人家是他妈的高干公子,别人都他妈的是小老百姓,他想怎么着怎么着,别说没出事,出了事也有他老头子给摆平啊。。。”

“得啦得啦~老大也不是这样的人”老四汗都快出来了,他使劲扭着秦川,想把他弄到隔壁屋子里。小秋一直皱着眉,低头撅着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丁立引则带着耳机冲着窗户慢慢扭着他的细腰。

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轻轻地笑着,吸着烟用手指敲着大腿,等秦川控诉完了以后,我把烟头往铜盘里一按:“老秦,本来我不想说--你早看上他了吧?”
秦川本来被老四推着已经走到门口了,这下子马上转过头来,没想到他也笑了一下,不过笑得怎么看怎么惨:“是啊。”
“那你丫倒是追啊!”我还是笑着。
秦川又笑了:“我挣不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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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别人了,都知趣的走干净了。
我递给秦川一根烟,他手还有点抖,我替他把烟塞到嘴里,又给点上。
他默默地吸着,一直低着头。
半天,突然说:“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很喜欢了,或者也不能算是喜欢,反正很有好感,喜欢他的样子,气质。。。也许还是喜欢吧,因为我也挺欣赏你,觉得你长的也不错,但是没什么别的感觉,可是,对他,我。。说不上来,真挺怪的。。原来还从来没有过。。。我没你胆子那么大,我总觉得这种喜欢肯定是不正常的,不敢说。。。哎!”说到这他哼笑了一下:“就算说了也没用,他要肯定受不了就算了,要是也能接受。。咱们俩,他也是喜欢你。”

我点了一根烟,笑了:“老秦啊,我可说不了你那么煽情的话,要说我干吗一直膘着他,这个很简单啊,这小子长的漂亮啊!还不用说脸蛋了,就那皮肤那身条儿,啧,咱俩原来那群臭圈子哪个赶的上半点儿?也是,你是没什么感性认识,一见面就躲着人家孩子八丈远,装他妈的君子,你看我,豁出脸是不要了,可是真吃的着好东西!”

“呵呵”我说着一笑,慢悠悠地站起来,伸手又点了一根烟,叼到嘴里,把打火机往台子上一扔:“秦川,告诉你说,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斑斑洒向西风》(第十章)
秦川听着,一言不发。他的双臂架在膝盖上,一直没抬头。
我若无其事地叼着烟,两眼直直地看者屏幕。
突然,感到他的手从后面重重地按在我肩膀上,我双肩一紧,知道他走到终点的耐性命令他要对我出拳了。
于是,格外放松的,我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转过身子。
可我看见的是。。。
秦川漂亮有型的大眼,温柔和缓,象雪后的太阳一样照住我的全身,其间隐约有一丝笑意:“你别死撑了。留神憋出毛病来。”
没有半点玩笑戏谑的口气。
我愣了几秒钟,抖开他扶在肩膀上的手,习惯性的撇嘴笑着:“你。。。
可惜这个充分表现我满不在乎的潇洒气质的句子只开了个头,我恐惧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我的鼻子刹那间酸的发痛,几乎是同时,热哄哄的液体汹涌而来。我右手狠狠地攥成拳头,睁大双眼竭力调整呼吸,企图把那丢人的东西一滴不剩的赶回眼眶。

于是,又是一阵无能为力的恐惧。
那咸咸的,滚烫的液体如同排山倒海一样一次次冲垮了堤坝,即使我已经几乎把嘴唇咬破,仍旧不能阻止它们的倾巢出动。
任那些可耻的眼泪在脸上畅快地纵横,我一把揪住眼前的秦川:“秦川,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太想他了!”
“我也是。。。”从没见过秦川好看的双眼那么悲伤:“我也想。。。我们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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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学校门口,秦川果然局促地冲我一笑:“陆离,你自己过去吧。。。这样效果好一点。”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开。
等人,尤其是这种情况下的等人,每一秒都象是无尽的刑罚,我忍着几次想逃走的本能,最终把他等到了我的视野里。
准确说的是他们。
柯念淡淡地笑着,被夹在中间,走在他走边的是一个白皙高大的男生,右面是一个高挑微黑的女孩。
他还是那么脱俗的气质,只是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柯念。。”我轻轻叫了一声,确定这个颤抖微弱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后,我提高嗓子尖叫了一声:“柯念!”
也许只是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我察觉到了柯念是三个人中第一个看向我的。
他清澈的眸子在接触到我的目光时明确的躲闪了一下,但是立刻慢慢地平静下来,冷漠地直视着我。
“我,”我几步走上去:“柯念,我。。耽误你一会儿,跟你说个事儿。。。”忍受着这种陌生的折磨人的紧张,也忍受着旁边那两个同学聪明得近似怀疑的眼神,我几乎是语不成句地说。

“好吧。”他平静地回头朝同伴浅浅一笑,走到我面前,语气平板地说:“上那边吧,没什么人挺安静的。”
感谢那棵巨大的杨树,默默地提供着宝贵的私人空间。
“柯念!”顾不上周围的一切,顾不上学生、老师、行人,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原谅我吧我错了!”
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也再一次的,疯狂的窜出眼眶。
顾不上擦,顾不上我最在乎的形象,顾不上之前想好的所有花言巧语,我虚脱的全身只有双手有力地狠攥住他的手,不敢放开。
努力穿透朦胧的视线,我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嘴唇刚刚翕动一下:“柯念。。。”却又说不下去。
活了十几年,即使小时侯被爷爷用皮带抽打也没认过一声错的我,嘴里能发出的声音只是:“柯念,我错了,我错了。。。”
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他的头垂的那么低。
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瘦长的手指在我手掌里几乎把我的肉抠破!
半天,他总算抬起头来,一向清澈单纯的大眼睛通红一片,但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要做一个愉快的笑容,淡色的嘴唇缓慢地开合着:“没事儿的。。我又不是女孩。再说,你对我一直这么好的,帮我们家那么多忙。。。其实也没有什么的。。。”

说到这儿他几乎是喘了一大口气,最后还是想给我一个微笑似的,把嘴角扯了扯:“现在这样挺好,我们互不相欠了。”
着每一个字都象钉子一样戳进了我的心里,而他那装出来的轻松微笑则象铁锤一样重重地凿在钉子上。
我恨狠地抿着嘴唇,双眼无法与他对视,只能让目光停靠在他的左肩上,鼻子又开始要命的酸痛起来,来不及制止,视线又是一片模糊。
“你别这样。。。”是他温柔的声音:“我。。。交女朋友了。。你刚才看见那个。”
“哦!”我麻木地笑笑:“我也交了一个。”
“那挺好的”他轻轻地说。
心里那么多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全身的功能似乎已经丧失怠尽,只剩下双手还牢牢地握着他。
“陆离,”忽然,耳朵象被蒙住一样,柯念的声音似乎远远地传过来:“以后别再找我了。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吧。”
“好吧。”
我以为我会争辩,会劝阻,会请求,会大哭,甚至会再强迫他。
没有,只是很流畅地讲出这两个字,而下一刻我的声音则哽咽得直哆嗦:“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于是我,终于放开他的手。
 
第十一章)
“你们这个年纪所有的痛不欲生都是他妈的撑的。”我们学校的课外辅导员如是说。
我不能不承认,他说对了。
在大脑彻底屏弃了所有思考功能的状态下,我也丧失了一切痛苦的感觉,即使是在深夜辗转不能入睡的情况下,也能用酒杯里的安定药片立刻让自己解脱。
所以,更快乐了。
我尽情地执行大脑不断下达的去花天酒地的命令,花光我所有的钱,逃光我所有的课,打开我所有的禁忌,耗尽我全部的气力。
象是上了发条的玩具,想停也停不下来。
终于,有一天我冷冷地告诉我的监护人,我要出国。
他的小眼睛微睁开一条缝表示惊讶,继而狡猾的微笑一下:“想去哪里?”
“英国。”
“不和你的父母在一起?”
“当然不,我不喜欢那里。我要去英国。”
“好吧。。。我先得和你父母联系,可能的话再运做。”
“当然。。不过,我想好了,只去英格兰南部的eastbourne,别的地方您就不用费心了。”
他的小眼睛在我的印象中张到了历史最大:“为什么?有。。。什么事么?”
“没有啊,我只是想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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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的日子就是整天没头没脑地纠缠于申请填表照相护照之中。
我的监护人似乎比我更忙碌,除了办正事,也要三番五次地跑过来转转,我感觉他在执行我父母的建议,用他那愚钝的嗅觉搜索着令我突然要出国的不寻常的动机。
我冷静地应付着他故做聪明的刺探式的询问,冷静地看着秦川他们闷闷不乐的表情,甚至冷静地把柯念和我的相片排除在行李之外。
签证下来那天晚上,我在屋子里对我的东西做最后的归拢。
房间开着空调,可是老四他们仍是受不了闷热似的脱了上衣,一罐接一罐地喝着冰啤酒。
我整理着我要带去的一打铅笔,抬眼看看他们:“老四,别站在空调下面,那么吹着受不了。”
他似乎一愣,马上乖乖地走到一边。
想起秦川说过,我学会关心人了,有时甚至婆婆妈妈的。
是么?。。。。。。
忽然,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会看见丁立引吃着一个甜筒慢慢从客厅扭进来。
他细长的眼睛看了看我敞开的箱子,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签下来了?”
我没说话。
“哼”他又轻轻哼了一声,扔了甜筒,和他的细腰一起拧到冰箱前,拉开门拿了罐啤酒,一边抠着拉环一边说:“还是有钱人啊!一心烦了就他妈的躲到国外去快活,象我们这样的只能他妈的躲进厕所去哭泣。”

我反感地领会着他口气里明显的讥笑:“引子,你少惹我啊。”
“Okok”他夸张地叫着,接着歪起嘴挤给我一个媚笑。
对他那么难看的表情老四绝对不会放过,他两颊上深刻的酒窝表现出他终于开始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压抑情绪:
“老大你真不知道体察民情,丁引子那是舍不得您老。。。对了哥,要不。。你看丁引子体积也不算十分大,折叠折叠塞你箱子里带走?”
“呵呵”一直愁眉苦脸的秦川和小秋终于笑了笑。
“老四,你这个畜生。。。”丁立引两眼血红,出气呼呼有声,象条马上要喷火的龙。
“算了算了,你别着急,哥哥们会给你扎个通气孔,保证你到了英国还是个活物。哈哈”老四尤在调侃,只是笑的没有半点以前的爽朗。
秦川已经攥扁了几个易拉罐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敲门声。
我心烦意乱地抬起头:“这么晚了。。。要是那小子不给丫开门!把他钥匙收了还不长记性!”
小秋一边小声的嘟囔:“我觉得你那监护人挺好的啊,现在这些啤酒都是他买的。。。”
门被敲的更响了,而且急促起来。
“妈的”老四骂了一声,光着脚跑到客厅,他站在门镜前研究了好一会,回过头来说:“一女的,不认识。。。”
直觉立刻交给我一个最坏的答案。
我扔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点了一根烟,轻轻吐出一口:“柯念的女朋友。让她进来吧。”
这个名字象拨火棍一样从我的舌头滚过。
这句顿则激起一阵熟悉的倒吸气声。
于是我微微笑了笑:“没事儿老四,开门。”
果然是。
她似乎比我上次见到时还要高,大概有175公分以上,黎黑修长的脸,模特般的体型,要不是那身橘色紧身弥彩服实在不适合她,倒是个能打高分的女生。
她精明的凤眼快速地扫了一下满屋衣衫不整的男孩,脸上略微有点泛红。
但是很快的,我们听见她单刀直入地说:“我是柯念的朋友,他在这儿么?”
只这一句话,使我有一种体会到心绞痛发作的感觉,呼吸完全絮乱,手心一下湿了。
我听见秦川平静地问:“不在。怎么了?”
“不在啊。。。”那女孩失望中有一丝怀疑地说:“那不好意思打搅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先别走!”我的心跳的象要脱轨一样,想也没想,窜出来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柯念这么晚还没回家??”
她劲道不小的一把摔开我的手:“干什么啊你!柯念既然没来你这儿,就说明他什么也不想让你知道,你问我也没用!”
我好不容易制止住想抽她的欲望,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你快告诉我,我。。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再不说信不信我宰了你?!”
怀疑我此时的脸色不是一般的狰狞,她脸被吓的有点变形,半天努出一句:“他。。他爸爸死。。去世了。”
屋里各种动静立刻消失了。
----“伯伯肯定是活不长,留下阿念一个,他可怎么过呦。。。。。。”
是的,他彻底地无依无靠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老四沙沙的声音慢慢响起来。
“我。。下。。下午我和班长去家里看他,屋子里好多人,都是邻居和居委会的,没有一个亲戚,他一个人抱着骨灰盒。。”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不对劲了,于是嗽了一下嗓子接着说:“他住的房子要拆迁,他爸爸和房主没有签过正式的租房合同,所以现在他拿不到一分钱,还得把房子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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