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 第五部 画外余——行到水穷处【有前部连接】
行到水穷处【有前部连接】  发于:2011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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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明月松间冷

玉龙吟一动不动地看着山边流着的泉水,人说往事如绺如烟,可在他的脑中却清晰永如今天,三年了脑中还常常想着那

封令自己断肠的信。

护法尊上台鉴:

罪孽之人风净尘顿首。

五十年前,净尘于龙泽初见尊上,自此相思入骨,欲罢不能。然净尘生性愚笨,见事不明,受爷爷误导在先,被恶徒挑

唆在后,唯恐入珠璧陷阱不可自拔,故而自欺欺人。怀恶毒之念以报真心,存残忍之心而待良善。一错再错,以致明珠

蒙尘,白璧无光,真情俱失,万事皆灰。过往种种恶业,罪人非罪字可言,实乃天下最忘恩负心、背信弃义之徒,纵使

万死,无以报明珠投暗之恨,酬白璧玉碎之痛。

尊上气量恢宏,高瞻远瞩,正少年之时,夜澜海一战天下皆惊。尊上领兵鸿雁,十许年内,北夏诸国束手向北,众屑小

隐迹藏形。若无净尘之颟顸刻毒,尊上当于青年之时便一统龙泽、鸿雁,天下也不必饱受兵灾之苦。尊上历经苦难,倒

江湖之力,挽倾覆河山,在危急存亡之秋,抛一己之私仇,全天下之大义。尊上高德,非净尘小人可及,大爱之心,更

使天下为之折腰无已。

蒙尊上开恩,罪人得以在龙泽有一容身之地,罪人不爱子女,任意抛弃,故子女相弃乃人之常情。然风涵兄弟多方维护

,罪人铭感于五内。罪人屡施毒刑于尊上,尊上每每宽宏,罪人更不知如何报答尊上。罪人并非不知悔过,只是罪人仍

心存妄想,实乃是罪人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十年生死,回首前程,唯愧悔而已。净尘知尊上已是‘泣尽已继血,心摧玉无声’,此皆净尘之过,倾沧江之水,不足

以洗尊上之伤;尽龙海之风,不足以吹尊上之痛。对春风熙阳,明月稀星,却觉心中寒露点点滴滴,台阶尽湿,肝肠皆

断。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净尘知尊上一切之痛皆因净尘而起,故自求下殿而去。从此对明月时时祝尊

上体态安康,再无愁颜之日。无论尊上玉入谁家,净尘愿尊上燕燕于飞,春色万里。

山河风景原无异,人事风光已全非。满地芦花共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罪孽深重之人风净尘再三顿首,尊上万安宏福

拿着这封信和那张休夫状,玉龙吟只觉欲哭无泪,难道自己只去了七天,回来事情便如此不同了么?到底他们对他说了

些什么,以致他如此灰心,一意求去。有心想责怪涵凝兄弟没有照顾好他,可是他兄弟二人自己也被这事弄傻了,看他

们兄弟呆呆落泪的样子,怎不令龙珠心酸。早知如此便早早对他说了,自己已经有了恕他之心,两人平心静气,好好勾

通,万事再开头一次,也不至于到了这般隔阂天地的地步。自己一时的骄傲,使事情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变化。

再也看不见他,心里才真正有了一种空虚,现在才明白爷爷他们为什么一力保着他。原来年纪渐渐大了,事情渐渐少了

,这空虚孤独的滋味如此难挨。这三年来,自己先去海外,平定那青蛇留下的灾难,再回大陆,回到龙泽却害怕物是人

非。逃离龙泽在江湖上流浪,是不想对着那空空的龙安宫,听凝儿涵儿他们一对对小爱人们相依相偎的燕语。在江湖上

东游西荡,一面是管些不平事,另一面却是想打听他的下落。可是这一去,却是烟尘已随大江流,不知梦魂在何方了。

真的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涵儿他们用尽了龙泽和龙燕北渊的势力,可是却仍然是风踪缈缈。

去过各大寺院,最后连微小的寺庙和道观都去了,却没有他的影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好歹给我个交代啊!以前你给

我带麻烦,现在怎么还带,叫我逮住你,狠狠的折磨。

坐在小酒店里,米泽远他们在一边看着主子闷闷的吃,心里也不痛快。唉,其实大家真的不应当总是把矛头对准了风净

尘,大家不能老记得下泽主的亡故和主上的痛苦,把这种痛苦推到了极致,这边的气是出了,可是那边的事又出来了。

看着主上这些年形单影只,形影相吊的凄凉,米泽远他们也直直把风净尘骂了个死。风净尘这个死人头,该走的时候死

赖着,把主上的心重新拔动了,他倒是走得痛快了,你可知道主上在这边孤零零的飘流,为自己一时的任性而后悔么。

他们正在吃着,便听见路边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玉龙吟对这种虚空的热闹很是不耐,根本就不想理,只是淡淡的听

着。原来是山里边有三个村子的秀才中了举人,所以吹得起劲呢。小酒店里的人都在议论,这十来个村子了不起呢,以

前没人中秀才的,这三年多啊,秀才出了十多个,今年还中了三个举人,真是风水来了。这山窝窝往外飞凤凰了。

主仆四个吃完了,便又上路了,路边贴着告示,这告示贴上去时间大概很久了,纸都旧了,有几张全破了。那米泽远在

小店里头吃了不洁的东西,所以便顺手扯了半张空纸,方便去了。玉龙吟坐下来等着,穷极无聊,扯下那半张挂着的字

,仔细一看,不觉浑身一怔,原来是张招塾师的告示,说这山里头十来个村子少一个教习,所以聘请外边有学问的先生

去坐馆呢?

他正看着,路边有个老农过来,玉龙吟便抬首问道:“大爷,这告示是怎么回事?”

那老农还从来没有见过像玉龙吟这样的人物,这比庙里头的神仙还要勾魂呢?他呆了半晌,总算听明白了。老农将口水

咽下去,便讨好的笑道:“小哥,看样子,您是位有钱的爷。您不知道,咱们这些个地方叫作六不管的死地,这附近又

叫十万大山,是六个龙燕、北夏、北渊、南拓、东遥、前秦六个国家共属的地方,老百姓的死活,这六个国家都不管,

可收钱收粮的时节倒是都来管了。穷啊!特别是这层层深山里头的百来个村子,都请不起先生,那些个孩子们跟我一样

都是睁眼瞎子。这附近的十来个村子原来有两个塾师,可是却死了一个,没有人肯再去了,如今只有一个齐先生在那儿

,忙不过来了,就贴了告示出来,要招先生呢?”

“如此穷困的地方,还住着做什么?”

“小哥,你有所不知啊,这地方以前来的都是流放的犯人,后来呢是一些躲避兵灾的百姓,还有就是被放逐的贱民,几

百年下来,有几百个村子,上百万人啦。但是咱们这儿的人,都被这些国家看不起啊,那个国家都不肯收留,只能呆在

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啊!小哥,不怕您笑话,几代的孩子们都没书读,外头肯来教孩子的没几个,自家又不识字。倒是那

十来个村,交了好运了,几年前来了个齐先生,虽说是穷困潦倒,可也有一肚子学问,教得也认真,这几年出了十来个

秀才,真是他们的好命啊!”

“没有其他人去么?”

“那是自然的,累死累活了教了一年,可是连八担米的工钱也出不起,谁愿意去啊?只有那个齐先生,没有地方去了,

这些年,教出了十多个秀才,可人家一年只也肯出五担米呢?唉,那些村子又穷,又凉薄,除了没地可去的可怜虫,谁

愿意来呢?”

玉龙吟拿着告示看了看,对泽远他们三个道:“你仨先回吧,好些日子没有探过亲了,也要回家去亲亲孙子了,我想一

个人走走,出不了事,短钱什么的,问明皎拿。你们放心就是了。”

泽远他们仨见主子好像突然有了点神彩,大约是想去做什么事,既然这样,就不必误了主子的事,先回去吧。

在进村的山道上,走着两个人,一个是六十来岁的老头,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青人,两人皆是长相平平。那老头道:“

三儿啊,你可要想好了哇,你出去闯荡了六七年,一回家就要去当教书先生,还去那些个穷地方,别怪大伯没提醒你,

这些个村子,穷不说,这民风还不好,欠债耍赖是常有的事。唉,是没有法子的人,才住那儿的。”

刘三笑道:“大伯,我是想到那山里头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安心多读些书,到时候考个秀才,再能中举就好了。”

“唉,还是三儿心气高啊,这样,伯就不拦着你了。咱们见村长去。”

二人在路上走,进了山还是山,不一会儿,却听见山边有读书声音传出来,是十来个孩子的读书声。刘三侧过耳听听,

无非是“秩秩斯干”之累的启蒙课。那些个孩子读完了,便有个人轻轻的替他们一句句的的解。这人很是耐心,解了好

一会儿,那些孩子才懂了。刘三,跟大伯打了个招呼,偷偷的过去看了看。只见林子中央有个小场地,十来个打柴的孩

子坐在地上,那树上挂了块黑板,先生正用白泥写着教他们。

刘三仔细打量这先生,果然是他,没错,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死东西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当先生了,他

倒是潇洒,这回饶不了他。

他怎么了,为什么坐在那破轮椅上,只见他费力的摇动着破轮椅,边转,边在那板上写字。他,他残了,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残的,看他推轮椅的熟练样子,不像是才残的。这蛐蛐他们没有说过他会残啊!

突然之间,刘三脑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走得那么突然,原来有人告诉他,他会残。是什么死人头说的,要

是涵儿他们,我非打烂他们的屁屁不可。这样子赶人,不是绝情狠毒是什么?

先生写完了字,耐心的教,教完了抬起头来。刘三躲在那里,正瞧见他。好瘦,刘三的心里就直一刺,想起那老农的话

“没有法子的可怜虫,才在那儿教书的。”

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神彩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含着悲哀的温文,甚至是软弱无能。瘦瘦的身子在打着补

丁的衣服里轻轻的动。学生读完了,他耐心的布置了作业,学生道:“齐老师,您后天还来么?”

“嗯,来。”

“齐老师,咱们不但穷,咱们还都是贱民村的,教人看不起,您要来给我们上课,被这十几个村子知道了,会为难您的

。”

“我出来散步啊,他们管得那么宽么?做好了我的本份,再来教你们,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你们不说,谁知道我给

你们上课呢?回去好好读,后天可是要背的。背不出来,罚站哦。”

这还是他么,什么时候说话都变得这样软绵绵了,再也没有那份子帝君霸气了。他,他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的,连衣

服都破了,难道,他走的时候,没有带钱么?

有个学生上来,给了他两个红萝卜,他开心的笑笑道:“回去谢谢你娘亲他们,以后不要带来了,你们可以留着卖。”

“齐老师,您不收钱给我们上课,还贴我们纸,给我们抄书,给您两个萝卜,您就不要推了,要不咱们就过意不去了。

“那就多谢了,你们回去吧,天还没有到正午呢,你们回了,还可以再给家里打担柴。后天傍晚的时候在这儿等,咱们

再接着上。”

“齐先生,要不要咱们推您一程?”

“啊,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你们回吧,路上要小心了,大家一块儿走,见着大人家了再分开。这深山老林最近老有野

兽出没呢!”

这还是他么,如此碎碎叨叨的对着一群孩子罗嗦,爱心过剩是不是,到这儿来施舍。孩子们走了,他还静静的坐着看他

们远去,好久,眼睛里就慢慢涨上了一种走投无路的凄慌和求诉无门的悲哀来。他的脸上都写满了空洞的寂寞,他垂下

头,慢慢的摇着车子,往那小道走了。走得很慢,瘦瘦的脖子后边是那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刘三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湿湿的,低头一看,手上都是红泪,他狠狠的把眼泪一擦暗骂道:“没出息,见他可怜就哭了,

不许哭,你是来看他有多落魄,有多可怜虫的,不许为这没心肝的狠心人哭,谁叫他自作自受的离开。”

大伯给刘三作了介绍,放好了行李。刘三笑着问村长道:“村长,听说这里还有个先生,他在么,村长您给我引见此引

见?”

“哦,那个姓齐的残废啊,见什么,你是刘村长的侄儿,身份比他高多了,用不着见。”

那刘大伯道:“我说,李兄,也不能这样说,听说他来了以后,你们这十来个村可是出了十来个秀才。他们都说是这齐

先生教出来的呢?”

“哈,什么鬼话儿,一个废物都还能教出人来?那是咱们村的学生们争气,这十来个村的风水好了。要不是咱们穷,谁

愿意弄个残了的人来当先生。刚来的时候还好,没一个月功夫就残了,又常常病歪歪的,看了就有气。我说老刘啊,可

别是见咱们村现在有些样子了,来说风凉话儿吧!”

刘三听这话觉得刺耳,便不再作声,看来这村里的人确是不怎么好,他弄到这儿来当先生做什么?

晚间吃过了饭,刘三觉得这食物真的是难以下咽,一盘子粗菜,外加一盘子的米饭,刘三勉强吃下去,便想去看看那位

齐先生。他都吃些什么?

隔壁就是齐先生的屋子,他敲了敲门道:“新来的,刘三,想来拜访齐先生。”

屋里头那个声音软软的道:“刘先生,您请,这门没有上枷,进来就是了。”

刘三进来了,齐先生坐在一张破破的书桌边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便笑道:“刘先生,本来明日想来过望您,没想您就

过来了,是齐某失礼了。”

刘三笑道:“齐先生,敢问名讳。”

齐先生沉默了一下道:“小可姓齐,双名思璧,字叫念珠,您叫什么都行,别客气。”

刘三打量了这小小的屋子一回,屋子里头很干净,一张床,上面是薄薄的被铺,都打着补丁。屋角有只破木箱子,然后

就是一个书架。比较刺目的是在书桌边上有一个小架子,架子上边是一副画,画上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那人正在弹琴。

刘三一看,火就上来了,把璧放在珠前头,好,你就找璧给你出头去,我不理。我看璧在泉下还保不保不得住你?

刘三微笑道:“齐先生,您在房中挂那么幅画做什么,是哪位神仙啊?”

齐先生低头道:“这是我的一个好兄弟,早年亡故了,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我敬着香,望他早登仙界。”

“齐先生,您还是重情重义的嘛!”

“刘先生您见笑了,我,我是欠了人家的,还不清了。”

“齐先生,晚饭您吃过了么?”

“啊,吃了。”

“怎么没见您升火做饭呢?也没到管学舍的陈伯那里搭伙呢?”

“我,刚刚吃了两个萝卜,够饱了,晚饭我向来是自己弄来吃的。总是麻烦陈伯,不好意思。”

刘三跟他又闲拉了几句,便出去了。外头那陈伯正在收稻谷。刘三帮着他收,边帮边问道:“陈伯,这齐先生不在您这

儿搭伙啊?”

“哦,这个穷酸啊,他出不起柴火钱,一年五担谷子的工钱,只够搭个午饭的,这早晚只好他自己管了。”

“这齐先生来了多久了,我看他的屋子比我的小呢?”

“哦,他自己在里边又弄了个小房间,平常不许人家进去,谁希罕他,又没有亲人,又是个残废,逢年过节都没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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