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牧秦
牧秦  发于:2011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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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绍安!」

「哎哟……」向绍安苦着脸,揉着惺忪睡眼和跌疼的小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是哪个冒失鬼啊……」

慢条斯里披上外袍离开房间,心里正嘀咕抱怨时,就见齐锋抱着骆悠自檐廊另一头急奔而来。

咦?「三哥,你不是离开泰平镇了吗?」

齐锋全身被大雨淋得湿透,忧急如焚,完全失去理智。

「救他,快救他!」他急吼。

向绍安捂着耳朵皱眉道:「别吼那么大声嘛,我又不是聋子……」

「向绍安!」齐锋见他睡眼迷蒙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顿时急怒攻心,狂吼:「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睡!马上给我清出一

间厢房来救人,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宰了你!」

听听,这是作哥哥的对唯一的小弟说的话吗?

「没睡饱皮肤会变糟的……」见齐锋危险地眯起眼,向绍安连忙改口:「带他到我的房间吧,那是这座宅院里最干净温

暖的房间了。」

向绍安的房间岂只干净温暖,简直可与齐锋在王爷府里的华丽房间媲美,任何人从这座宅院破旧的外观绝瞧不出里头大

有文章,撇开琉璃屏风和香云纱帐不谈,光是那一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松软被褥,就教齐锋大开眼戒,见多识广的他竟

然瞧不出床被是使用何种材料制成。

「等等等等,拜托先帮他脱下脏衣服啊,我这床被子可是特地找师傅订制,还以百花烟薰过,不能弄脏了啊。」

齐锋真想动手掐死他,都什么节骨眼了,他居然还在担心被子会不会弄脏!齐锋忍住气,先将骆悠放在一旁的床榻上,

接过向绍安递来的干净衣物。

「不准看!」口气恶劣。

「好好好,我不看,你动作快点。」向绍安背着他翻白眼。

同样都是男人,到底有什么不能看的?

齐锋脱下骆悠沾满泥水的脏衣服,立刻就看到他肚子上的大片淤青,和淤肿的双颊有得比,还有两只手臂擦伤累累,那

是在地上爬行所造成。

他的下身是赤裸的,齐锋一想到他遭遇了什么,一想到当时可能的情景,妒火怒火和恨火在胸臆间熊熊燃烧,烧得他几

乎控制不住体内欲出柙的猛兽,控制不住满腔杀人的欲望,就是将凶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足以消除心头之恨!

但他最恨的还是自己,竹哨响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不立刻就去找他?即使最后改变心意折返,却已经错失救

人的最佳时机。

后悔像一条蛇,不断啃噬他的心,痛彻心扉。

齐锋只帮他穿上单衣,因为待会还要为他上药疗伤,他的身子冷得像一块冰,脸上半点血色也无,齐锋握住人儿一只手

,好冰!

「好了,快过来看看他。」齐锋着急地说:「先看他为什么昏迷不醒……不,还是看他有没有内伤好了,啊,他的脚在

流血,伤口很深,快拿着你的药箱过来,先处理他的脚──」

「三哥,你冷静点。」这回向绍安在心里翻白眼,慢吞吞拎着药箱晃过来,「先去把你自己打理好,这里有我看着他,

不会有事的。」说着执起骆悠的手专心诊脉,没再搭理他。

齐锋怎么走得开?木然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看着向绍安放下他的手,先清理他下身的血迹,再弯腰检视骆悠受伤

的脚踝,并轻轻托起它微微转动。

昏迷中的人儿立刻疼得小脸一皱,呻吟出声,齐锋马上跳起来,大吼:「该死的你就不能轻一点儿吗?」

赎罪.16

「情况不妙,三哥。」向绍安不理会他的大吼大叫,面色凝重说道:「要治好他的脚……只怕很难。」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齐锋脸色煞白,「很难是什么意思?看伤口形状不过是刀伤罢了,你不是神医的弟子吗?天

下间没有你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只要你能治好他的脚,多少钱我都给你!」

向绍安摇头叹息,「三哥,虽然我爱钱,但我也明白,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例如强健的身子,例如患难与共的知己

,例如真挚的爱情。」向绍安打开药箱,开始处理骆悠脚上的伤口。「别老是当我无所不能,神医的弟子也是人,也有

治不了的病患,他的脚虽然难治,但也不是治不好,最重要的是需要病人配合才行,你想他会乖乖的待在床上三四个月

不乱跑吗?」

齐锋听出向绍安语带保留的暗示,骆悠的脚不乐观,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深深的刀口上,必须卧床三个月?那这一刀肯定

是刺穿骨头,或许连筋都切断了,弱不禁风的他怎能承受这样的巨痛?

或许是因为屋内暖和,加上药物抹在伤口上的刺激感,骆悠突然张开双眼醒了过来,他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这件

事让他连昏迷时都不能安心。

「小狐,小狐……」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要下榻,向绍安惊呼:「别乱动啊!」

「小悠!」齐锋在他跌下床榻时接住他,骆悠挣动得更厉害了,拳打脚踢,抵死不肯再回到床榻上。

「放开我,我得去救小狐……」小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是生是死?姚万胜究竟大费周章捉它想做什么?

「小悠,别这样,小心你的脚。」齐锋欲制止他,又怕使力不当伤着他,有所顾忌之下非但制不住他,还差点被他挣开

骆悠一心牵挂着小狐狸,深怕它已遭到不测,急得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哽咽得语不成声,「小狐……小狐如果有事,

我、我也不活了……」假如连它也失去,那他活下来有什么意义?

齐锋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双手抖得和怀里发颤的身躯一样厉害,凝视着人儿满面的泪痕,那晶莹的泪珠彷佛滴在他

的心口上,心脏一阵阵紧缩发疼。

静默片刻后,齐锋点了他的睡穴,将他抱上榻,让向绍安继续处理伤口,并为他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处抹药,向绍安没敢

碰下身那个私密的地方,只把药罐塞进齐锋手里,要他自己动手。

等终于上完药,齐锋抱着他从床榻移到床上,盖好松松软软的被子,向绍安还点燃高足香几上的一炉薰香助眠。

齐锋俯身亲吻他失去颜色的双唇,喃喃保证道:「我一定带它回来。」

心里已经有个人选,能犯下这等泯灭人性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只有一个。

姚万胜!

大雨依旧不停地下着,惊心动魄的巨雷一道又道打下来,所谓恶人无胆,李晋德因为一早干了坏事,此时心生畏惧,见

姚万胜拎着网子来到厨房,挑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准备亲自动手宰杀小狐狸,他忍不住出声阻止道:「这只狐狸能点

石成金,杀了岂不可惜?只要咱们留下它,这辈子大富大贵不用愁,何必非要吃了它不可?」

姚万胜见他有退缩之意,冷笑道:「怎么,你怕了?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不管杀不杀它你都一样无路可退,别忘了你我

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哪,都杀人了,再多杀一只畜牲有什么差别?只要能长生不老,还怕没有机会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吗?

你这胆小鬼要是不敢吃,怕遭天谴,那就给我滚远点儿,大爷我自个儿享用!」

李晋德内心犹豫,最后贪心的念头还是胜过了对报应的恐惧,不再阻止姚万胜宰杀网中的小狐狸。

小狐似乎明白自己等会儿会有什么下场,深色眼睛直盯着姚万胜手中阴森森的大菜刀,在网子里瑟瑟发抖。

姚万胜鉴于之前被小狐咬了一口,于是命李晋德抓好它,李晋德想从中捞到好处却不肯成为帮凶,拒绝帮忙杀害小狐狸

,姚万胜只好自己动手,先束紧网子让小狐没有伸展四肢的空间,再举起菜刀,打算先以刀背敲昏它,再趁它无反抗能

力时宰杀。

屋外电光一闪,猛然一道雷击劈在屋顶上,瓦片四碎飞溅,屋顶破了大洞,大雨瞬间灌了进来,李晋德吓得抱头鼠窜,

爬进桌子底下躲起来,仓惶失措脸色发白,「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人是他杀的,不关我的事……」

紧接着他就瞠圆了眼睛,直直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阵阵闪烁的电光中,那俊逸的脸庞格外阴森可怖,

手中染血的银剑垂下,血迹很快被大雨冲洗干净,发亮的剑身看似锋利无比,李晋德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世上并非没有报应这回事,有时候,往往是人类代替上天执行正义。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齐锋一路杀进来,不知杀了多少人,复仇的怨恨让他失去理智,一旦开始杀戮就无

法停手,他不顾一切后果,杀红了眼。

菜刀自手中滑落,姚万胜呆呆看着死神朝自己走来,那冷得没有一丝人性的残酷眼神教他全身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开口

说出一句话,直到眼前银光一闪,惨叫声才冲破他的喉咙。

「啊啊啊啊──」

抓着网子的左臂被整个削下来,大量鲜血喷湿墙面,溅上锅灶,姚万胜痛苦地倒在地上,连求饶都没来得及,下一剑换

了方向,笔直地往下,对准他的脚踝用力刺下!

惨叫声再度贯穿耳膜,当时骆悠也是这么痛,叫得这么惨吗?齐锋的心狠狠绞痛着,以同样的手法再刺伤姚万胜的另一

只脚。

不断发出的惨叫声快把李晋德逼疯了,眼睁睁看着齐锋挥下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让姚万胜痛不欲生,却巧妙避过要害

,这无疑是活生生的凌迟,鲜血迅速在地面上扩散,甚至流到他的脚边,他简直吓破了胆,不断往后缩进角落里,恐惧

自己将成为下一个剑下亡魂。

赎罪.17

姚万胜几乎体无完肤,也不晓得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疼痛难捱,抑或是太过恐惧的关系,他忽然头一歪,就这么断了气

,睁大两眼全身浴血,死状甚惨。

齐锋又连砍了数十剑才终于停手,发现姚万胜已经死了,凌厉的眼神转向躲在桌下的李晋德,他一动也不动地摊坐着,

待齐锋上前一探,才知这个胆小鬼已经活活吓死了。

齐锋蹲下身来解开网子,小狐不怕他,乖乖被他抱在怀里,他不发一语转身走进大雨里,离开姚万胜的住处。

他犯了错,不该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欺骗骆悠的感情,不该忽略自己对他的在乎,不该只等着二哥派人来处理姚万胜这

恶徒,他明知道姚万胜不会放过骆悠和小狐,他明明能够事先防范却放任不管……他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啊!

齐锋自以为能潇洒地离开,却发现自己无法丢下他一走了之,当他回头来找他……却已经太迟。

为什么他不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呢?为什么他不干脆带他一起走呢?他能够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雨儿,为何就不能带

他离开贫穷困苦的环境,到皇城展开新生活呢?如果他答应带他走,今天的伤害永远不会发生,瞧他对心爱的人儿做了

什么?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自私间接对骆悠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原谅……

骆悠因为淋雨受寒始终高烧不退,原本冰冷的身体此刻却犹如火烧,昏昏沉沉的呓语不是叫着小狐,就是喊着脚疼。

「你的药到底有没有效,为什么他一直喊疼,还高烧不退?」齐锋心疼不已,直催着向绍安快想想办法。

「拜托……伤口会疼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向绍安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难道你以为药一抹上去伤口就痊愈

不疼了?仙丹妙药也没这么快……」

折腾了一天,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向绍安好饿又好累,好想洗个香喷喷的澡,可是一想到床被别人给占了,他就做什

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呜呜呜……他香香软软的被子啊,没有它教他怎么睡得着?

「那至少把这烧给压下来。」齐锋拧了一条湿布巾重新敷在他额上,将换下来的浸入水盆里,他忧心忡忡地说:「再烧

下去脑子就要坏了。」

「退烧的药剂才刚喝下去,药效起作用也需要时间吧,三哥……」向绍安有气无力地说:「求你行行好让我休息会儿,

我快累死了。」

医治病人其实不累,应付紧张兮兮的齐锋才是真的累人。

此时正好雨儿提了两个大食盒进来,向绍安一看到吃的,精神全来了。

「云腿、鱼鮓、醉鸡翅……」一道道美食端上桌,向绍安食指大动,执起箸来把看到的全挟一些到碗里,瞬间堆成一座

小山,接着埋头狼吞虎咽,天塌下来都先等他吃饱再说。

床的内侧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朝桌上望了一眼,再看到主人正在生病受苦,小脑袋又缩了回去,小狐静静趴在骆

悠身边,等着主人醒来。

雨儿来到齐锋身边,轻声说:「齐大哥先用膳吧,这里雨儿来就好。」

齐锋摇头,「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他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帮他降温擦汗、喂药换药,观察他的病情变化,不久后高热果然退去,骆悠逐渐睡得安稳,齐锋也

暂时放下心来,却依然守在床边不敢离开半步,他昏睡多久,他就守着他多久,向绍安看了不禁摇头。

「三哥,你陷下去了。」

「是啊,我陷下去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何时爱上他……」齐锋单手掩面,痛苦地说:「当我看见他倒在大雨的泥

泞里,衣衫不整一动也不动的时候,我……我好害怕,怕他已经遭遇不测,我从来没有……没有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我想我是爱惨他了,只是我自己一直不知道……」

他六神无主,他心慌意乱,他想不出该如何求得他的原谅,该如何说服他跟他一起回皇城,如果骆悠再也不肯原谅他,

甚至不再喜欢他,他该怎么办?

向绍安无言,如果爱情能将一个骄傲的男人变成这副丧失自信的模样,他庆幸自己从不曾爱上任何人。

齐律派来的都察院御史将齐锋犯下的屠杀血案给压下来,除了将兴元府知府摘去官职并押回皇城,还另外指派一人接替

知府职位,并将齐律的话一字不漏传达给齐锋。

「皇上交代微臣转告王爷,王爷犯下的案子皇上会帮你找个替死鬼顶下来,希望王爷好自为之,切勿再动用私刑任意妄

为,否则下回皇上就帮不了王爷了。」

对于齐律的警告他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不在乎,他自己犯下的罪他会自己承担,齐律的护短不过是多此一举。

骆悠足足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齐锋略显憔悴的脸露出欣喜的表情,「你终于醒了……」

骆悠冷淡地别开眼,双手努力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下身的伤还未完全愈合,一动就疼得厉害,他咬牙忍受,额际都冒出

冷汗。

齐锋立刻伸手要帮他,但是手指才碰到他就被敏感地避开。

「不要碰我!」

他甚至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对于他的碰触避之唯恐不及,齐锋缩回手,黯然看着他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要费尽力气,却

不肯接受他的帮助,这份冷漠排斥椎心刺骨,令他内心难受至极。

骆悠好不容易坐起来,靠着床头直喘气,他的身子骨本就单薄,经过一场大病之后更加虚弱,复原缓慢,才两天就能醒

过来完全是向绍安本事高明。

一道奔窜进来的小影子吸引骆悠的目光,脸上顿时散发出光采,惊喜地喊:「小狐,小狐!」

小狐短腿儿一蹦,直接跳进主人怀里撒娇。

骆悠满眼温柔,宠爱地揉着它的小脑袋,抱着柔软的小身躯呵呵笑。

「太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小东西害我担心死了。」

那柔情的眉眼是如此熟悉,那灿烂的笑脸是如此亮丽,骆悠曾经用那充满感情的眼神看着他,他总是能从那双清澄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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