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刚说什么啊?”男孩问着。
“……我刚刚说了什么?”赵飞英却是反问着。
“不晓得,没听清楚。”男孩说着。
“……是吗……没关系……”赵飞英低声说着。
“……娘让我请您进屋,饭菜已经好了。”
家常的菜肴,不过却是热腾腾的。说实在的,这几天赶着路,还真怀念这滋味。
赵飞英缓缓吃着,有些感慨。
“别吃得这么急,不好看的。”看着男孩狼吞虎咽,妇人低声告诫着。
而男孩只是一边扒着饭,一边大力点着头。赵飞英看着两人,不难想见日子的难熬。
“……这孩子很久没吃顿饱饭了。”妇人只是苦笑着。“公子请千万别见怪。”
“……敢问府上……”
“家夫一介书生,一看前却被拉去从军,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后来,房子倒了,也只得挑靠着村子的空地草草起
了一间遮风避雨的地方。”妇人低声说着。“日子辛苦,村里人也是一样的。而夫家跟娘家的亲戚,就连自身都难保了
,也没有法子扶持我们。”
“……有什么在下……”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妇人连忙制止着。“人说救急不救穷,公子怎么填得起我们这无底洞。今日一顿饱饭,今冬
能添棉袄,便已是感念公子的大德。”
“……都是他们害的。”吃到了八分饱后,男孩低声说着。“我爹爹怎会是打仗的料,没由得白白丢了性命。”
“嘘,小心隔墙有耳。”妇人连忙打断。
“怕什么呢,娘,这事大家不是都知道?我刚刚去村里,才听到湖那头的泳梅村给那些士兵给占了。几百个人逃到了村
里,现在街上还睡满了人呢。”
“……他们越来越是过分了。”妇人低声说着。
“是啊,好不容易盼到了战争停,却又搞得这种勾当。”男孩低声咒骂着。“一次还不够,想来第二次?现在能上战场
的人,不是老到扛不起刀,就是小到穿不动铠甲。”
听得他们抱怨着战事,赵飞英只是沉默地继续吃饭。
“他们朝廷大概以为我们不做事,光喝西北风就能活了。”男孩继续骂着。“这种时节还要收税?真要逼我们去死吗?
”
“嘘……”妇人连忙制止着。
“……哼,等我长大了,我要把那些人通通都给杀了,给爹爹偿命。”男孩愤恨地说着。“包括那个汉贼,还有这个篡
位的国贼。”
“……什么汉贼?”赵飞英低声问道。
“还不就是那个开关引胡人进来的?”男孩咒骂着。“要不是他,怎会有战争这玩意儿,爹爹又怎么会死。爹爹死了,
他们朝廷自然不当一回事,可我跟娘日子过得多苦,他们晓得吗!”
看着男孩身上缀满补丁的衣服,赵飞英只是不发一语。
“要不是他,我们会三餐不继?罪魁祸首就是他们两个!”
“你是从哪里来的?”夜里,领着赵飞英去客房睡的男孩子,抬起了头问着。
“……问这个做什么呢?”赵飞英只是和善地回答着。
“我听人家说,黄河以北的地方,就像人间炼狱一样。”男孩子说着。“他们说,我们这里虽然日子过得苦,可总还是
活着。给胡人管的地方,汉人都是给钉在了墙上,活活饿死。”
赵飞英只是静静听着。
“可这几日,有人从北方下来,经过我们这个村。他们说北方日子虽然过得去,可是为了汉人的江山,还是得往南走上
那么一趟。我不懂了,到底是哪边的生活好些呢?”
“每个人要的东西不一样,要看你要的是什么。”
“我只想要吃得饱,夜里不要冻得发抖。”男孩子低声说着。“你带我们走好不好?你身上这么多钱,一定晓得怎么挣
银子。我不怕辛苦,只想要有个可以挣两份口粮的工作,养活我自己跟娘。”
“……”
“如果你不带我们走,我就要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们。”男孩子有些着急地说着。“我去村上的时候听说了,他们到处悬
赏你们,通报消息的,不管有没有抓到就先赏一两银子。如果抓到了,就赏十两。”
“……呵……别给他们骗了,我才不止值十两银子。”蹲在了男孩子面前,赵飞英微微笑着。“相信吗,如果你出一百
两银子,他们也会点头的。”
“……你这什么这么值钱?”男孩子怀疑地问着。
“值钱的不是我,是我的同伴。”赵飞英说着。“我只是恰巧跟他同路。”
“你同伴是谁?”
“这个就不能说了。”赵飞英假装严肃地说着。“他是我的朋友,他们却欲除他而后快。如果他们抓到了他,他就会被
害死。就算杀了我的脑袋,我也绝对不能告诉你。”
“……好,就算杀了我的脑袋,我也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消息。”男孩子同样严肃地说着。“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可
以害你。”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赵飞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我落难江湖,全靠你们这些兄弟帮忙。感激不尽。”
“好说了。”男孩子也是说着。“他们那些人只晓得抢我们的粮食跟银子,我才不会如了他们的意。”
“多亏你帮忙了。”
“不客气。”
看着男孩子远去的背影,赵飞英缓缓站了起来,只是微微笑着。
“原来你要到北方去啊。”
隔日早晨,三人吃着早膳,男孩问着。
“嗯,我要去北方找个人。”赵飞英温和地说着。
“找谁啊?”男孩问着。
“……我的一个朋友。”赵飞英还是笑着说了。
“是去投亲吗?”
“嗯,不是,我是想把他带回来。”赵飞英还是温文儒雅地说着。“我们家里人一直都在担心着,他一个人在北方,不
晓得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可家里人劝了,他也不听。没去子,我只得跑上趟了。”
“那他会听你的话吗?”男孩问着。
“不晓得。”赵飞英只是无奈地说着。“可我却想要试试,也许会成功的。”
“……我可以跟你去北方吗?”突然的,男孩子如此说着。
“宝儿,你在说什么啊?”妇人吓坏了。
“娘,我想了很久,在这村里待下去,我们是一定会饿死的。这村里,没有壮丁可以耕田,靠着的又是捕不到鱼的深湖
跟官府禁止进入的山林。如果不离开这里,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
“……可是,宝儿,其他的地方难道就更好吗?”妇人担心地说着。“现在这个时候,不管去哪儿,也都是一样的啊。
”
“娘,我有双手可以挣钱,就算是乞讨,也总比饿死的好。”男孩说着。“别的地方不会跟这儿一样的,这儿是不毛之
地,不会有更糟的地方了。我不求娘跟我去,等我闯出一片天了,我再接娘过去。”
妇人眼见说服不了儿子,求助的眼神却是转向了赵飞英。
“我很抱歉,如今我只怕是让南方的朝廷追捕着,没有办法带着一个孩子赶路。”赵飞英说着。“我真的非常抱歉。”
他晓得男孩在生气着,也晓得他理所当然的要不高兴。
不过,赵飞英的语气虽然温和,却说一是一,没有妥协的余地。
用过了早膳,问明白了往村里的路,赵飞英就告辞了。
可就在离去前,发现蹲在湖边生闷气的男孩子,赵飞英却是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什么!你要走就走啊!我没留你!”男孩子扔了块石子到湖里,气冲冲地喊着。
“我有东西给你,来。”赵飞英的语气还是很温柔。
愣了一下,男孩子回过了头,而赵飞英则是捉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放了满满的金叶子。
“……”男孩猛然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也许你要笑我铜臭味重了,小兄弟。”赵飞英轻轻笑着。“可不要拒绝我。”
“我怎么会不要呢?”男孩子抓紧了手上的金叶子,眼睛则是盯着从指缝中露出的灿烂金辉。“你一定是疯了,只有疯
子才会送别人这么多钱。”
“是啊,也许吧。”赵飞英笑了笑。
“……你一定是有钱有势的有家,对吧。”男孩子低声说着。“你跟我们不一样,人好看,说话也文质彬彬的。一出手
就是金叶子,一点都不心疼。”
“其实,我不是很记得了。”赵飞英微微笑着。“我只记得小时候曾经在山里面跟人玩捉迷藏,其他的都忘光了。”
“忘光了?怎么会呢?”男孩子看向了赵飞英。
“我也不晓得。”赵飞英微微笑着。
“……谢谢。”男孩子看着自己手里的金子,低声说着。
“不用客气。”赵飞英笑着。
“官爷,您瞧瞧。”
一大清早,往营区里送肉的贩子,一见到一个小队长,就是神秘兮兮地靠了过去。
一只闪闪发光的金叶子,耀眼得让他眯起了眼睛。
“哟,难得有这孝心。”那小队长就是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怀里。“得啦,有机会的话,爷儿会照顾你的。”
“……呃……是……是……可是官爷,这金叶子的来历,您老要不要猜猜?”
“……喔?说来听听。”本要离开的小队长,重新回过了头。
走到了村里,赵飞英买了些干粮饮水后,就继续往北方走了去。
这贫苦的村子没有马车可买,信步当车,伴着湖光山色,赵飞英走得也倒是悠然。
走到了山丘上,眼见翻过这个山顶就到大镇了。来到了顶峰处的赵飞英,就着夕阳的余晖回过头去的时候,见到的却是
擎天的火柱。
就在那如镜的湖边,那简陋的小屋正燃着熊熊的烈火。而那穷苦的村落中,士兵手持火把,正在挨家挨户地搜人。
吓了一跳,赵飞英连忙凝神看去,没错的,正是大军开进了那个小小的村庄。而他们为着的,绝不会是那村子唯一仅有
的世外美景。
“该死!”赵飞英低喊一声,连忙回头奔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烈火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只有灰烬以及焦烟。
士兵还在拷问着年迈的居民,就连小孩子也没放过,一个个脸上都满满的是青紫的瘀痕。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站在了村口,赵飞英低声喝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欸!就是他!快点!围起来!”远远的,当时见过面的小将就是高声喝着。
于是,就在片刻之间,几百个士兵就已经团团包围了赵飞英。
“原来就是你……”赵飞英身旁,一个被打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身的老婆婆,带着泪水血迹的脸,看着赵飞英。“冤
枉啊,我甚至根本没见过他啊……老伴啊,你死得冤啊……啊啊……他到底是哪里来的祸星啊……天啊……”
赵飞英闭起了眼,他没有为法回答她。
“拿下了!拿下了!”小将吆喝着。
“你们……未免也太过分了……”赵飞英张开了眼睛。
小将的尸首上,怀里的黑色皮囊露了一个开口,即使是在黑夜,只靠着几把躺在街上将熄未熄的火把照明,那灿烂的金
辉依旧夺目。
赵飞英蹲下了身,取出了小将的黑色皮囊,把里竭泽而渔的东西倒了出来,除了半袋的金叶子外,还有几小块的金子。
即使是战场上的大将,身上也难得有这么多的金子,何况是这小小的将领。
赵飞英把皮囊收回了怀里,皱着眉头看向了村外的小屋。那儿,就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走到了简陋的小屋外,剌鼻的焦味袭来,熏热赵飞英的眼睛。
他缓缓走到了屋里,循着地上的血迹,找着了妇人的。紧紧蜷缩着的,缩小了几分的焦尸,让赵飞英紧紧捏手。
可男孩呢?
赵飞英找遍了屋子,却没有找到男孩子。
突然的,想起了什么,赵飞英就是在跨步地走到了湖边。
果不其然!就在湖的中央,飘着一艘小船。而赵飞英还记得,在自己离开之前,这艘小船,就跟既往一样,是紧在湖边
的。
可自己又不习水性……看着湖上的小船,赵飞英也只能干着急了。
“宝儿!”赵飞英朝着湖面高声喊着。
过了一会儿,从小般上探出了一张小脸来,有此惊慌的小脸,正偷偷瞧着岸上的赵飞英。
“宝儿!”赵飞英高兴地喊着。“在好了!……已经没事了,过来吧!”
然而,男孩却只是惊恐地摇着头。
……赵飞英也只能呆呆站在了湖边。
就这样,一人一船,隔着湖水,无语相望着。
男孩始终只是紧紧抓住船缘,用着惊骇的眼神看着赵飞英。
赵飞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到了最后,把的黑皮囊,扔了过去,那黑皮囊准确地落在了小船上,男孩也看了过去。
“我很抱歉。”赵飞英说着。“真的很抱歉。”
走出了村落,路旁有着一棵环抱那么粗的大树,立在一旁。
走过了树旁,难尽忍心情的激动,赵飞英一拳击向了树身。
只一拳,那树便是应声而断。
赵飞英站在树旁,以手掩面,便是坐了下来,不发一语。
“大哥,别难过,您根本就没有错。”小女孩的声音,仿佛就从身前传来,赵飞英放下了手,有些迷惘地看着眼前无尽
的黑暗。
根本就没有人也现过,有的只是山林中微弱的火光。
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赵飞英走向了男孩口里,官府不让人进去狩猎的山林。
坡度并不算陡,但是林却很密。
走在其中,才几个没留意,衣服的下摆就让树枝给划了开。
赵飞英就着微弱的月光继续在夜里的密林走着,直到看到火光。
闪闪发着金光的矿壁在几个洞空间城熠熠发亮,几个工人正在凿着矿壁。
所以,这就是官府不让他们进林的目的?
这些成天捱着饿的村以,想必至死都不会发现,原来,他们就往在金矿旁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