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ple——梁御痕
梁御痕  发于:2011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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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ple(1)

那是间很平凡的花店。

很平凡、很普通,也很不起眼。就和它的老板一样。

一个看起来很质朴的忠厚男人。

但是那个男人脸上挂著的淡淡笑意,以及簇拥盛开在花店内外的花朵,看上去却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幸福得……让人眼红。

齐朔桓已经忘了自己是怎麽开始注意到这家花店,以及那个男人的。

也许是在某一次为了敷衍安抚哪个无理取闹的绯闻女友买花的那次。

也许是在某个应酬场合上为了讨好女强人赞助商送上花束的那次。

也许是在某一次被迫带领的新人出道而聊表心意送上花篮的的那次。

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那些花、那个男人,开始占据了他的目光。

他多想破坏那令人眼红的简单幸福。

因为不曾拥有,所以麻痹。因为看见那个人拥有,所以由麻痹转而嫉妒。

真可笑。

在演艺圈是天之骄子的他,在海内外拥有成千上万Fans的他,在萤光目前发光发亮的他,嫉妒著一个卖花的中年男子。

他根本比不上人家。

父母是演艺界知名的银色夫妻,表面上恩爱恒常,私底下貌合神离,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两人唯

一的共识就是把遗传到双方姣好面貌的独子当作安享下半辈子的摇钱树。

他从五岁就是童星,演艺生涯一开就是二十年。

演艺圈的五光十色丝毫没能沾染他半分,染缸所能染的,是洁净的白布。

而他从很早以前就是块黑布了。

他职业的笑容可以骗过全世界所有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否曾出自真心的笑过。

笑对他来说,很难。但那个男人为何可以笑得那麽简单?

好想剥夺那个男人的笑容。

左邻右舍都知道赵哲毅这个人。

会知道他,是因为花花花坊这个可笑的名字。

那是赵哲毅已故的前妻留给他的。这个名字自然也是出自於那个天兵的女性之手。

还有就是,花花花坊的花真的有够便宜──简直就像不用成本似的,逢年过节还会免费供应各个活动单位及慈善团体免

费新鲜的花。

没有倒不是因为奇迹,是因为薄利多销所以造成的顾客群多,是因为上门买花的熟客们看不下去硬要付给行情价格,是

因为合作的花农也是很单纯的老实人,不懂得哄抬价格那套商业手法。

赵哲毅很满足。

妻子早逝、膝下无子,他并不觉得这样会有多凄凉,也没想过要续弦。

说不上什麽痴不痴情的,人都走那麽久了,再多的感伤也只能无奈的化作怀念,如果是因为执著於对亡妻的感情而不肯

再娶的话,她大概会跑来他的梦中用力的巴他的後脑杓叫他别傻了。

就只是,单纯地没有那个念头而已。

善良的邻居、熟客们和合作的花农,让他足以顶著这家小店而不至於饿死,就够了。

照顾这些花花草草,也够让他的生活充实地无暇胡思乱想。

这样一个不知人心险恶、单纯忠厚到濒临绝种的中年男人,最近感到有些奇怪。

向来被太太戏谑迟钝的他,难得敏锐地感受到自己似乎被人注视著。

而且还注视了有一段时间。

奇妙的是,这种被盯上的感觉并不会让他感到害怕──一来他从未与人结怨过,二来他没什麽财产可以让人觊觎的,这

家花店兼他的住处的小小楼房所占据的地段价格也低廉的可以。

说不定,是自己年纪大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也不一定。

「赵老板。」

轻柔悦耳却清冷淡漠的音质,唤起了正埋头裁剪花茎的男人的注意力。

抬头一看,戴著墨镜的年轻男子不算太过陌生,在他浅薄的记忆中曾经来买过几次花。

赵哲毅露出一笑,将手上的水珠往套在身上为了防止衣服弄脏弄湿的围裙上抹了抹。「您好,有什麽需要吗?」

「帮我配一束花。」白皙鲜明的脸部线条没有丝毫变动,能透出情绪的眼眸也被灰黑的墨镜遮掩,该是给人斯文秀气印

象的模样却显得冷硬刚强而慵懒。

不过迟钝的老板没有那等细腻的心思去探讨眼前客人的长相与气质如何。

「喔好,请问想配什麽样的花?」

「都好,你决定吧。」年轻男子百无聊赖的随意触摸著附近的花朵,看的出来他对於买花的动机不是那麽的上心。

只是这样赵哲毅也很为难。

什麽样的场合、什麽样的对象配上什麽样的花,是一门学问,说艰深也不难,说简单也未必,要是客人的目的是为了扫

墓而他替人家配上热情红艳的玫瑰……就好笑了。

所以他有些伤脑筋,腼腆的笑著又问了一个问题。「请问是要送给谁的呢?」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触碰著花瓣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想追求的人。」

听到这回答,赵哲毅不由的会心一笑。「是要送给喜欢的女孩子吗。」没有探究意味地附和一问,脑袋中已经开始思考

年轻女孩子会喜欢的花束类型。

「……唔。」男子只是很模糊的应了声,不算承认也不算否认。

赵哲毅也没有再多说,专心地就客人的要求配著主花和配花。

配一束花的时间不算长,男子耐心地在店内等待,显然是打算直接付款取花。

「先生,您的花已经配好罗。」赵哲毅出声提醒背对著自己的男子。

对方缓步往赵哲毅的方向走了过来,瞄了一眼包装精美的花束,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地掏出皮夹,一给就是三张千元大钞

赵哲毅有些愣住,他都还没提花束的价钱呢。「呃,一张就够了。」那束花还不到四个小朋友那麽值钱。

「无所谓。」对方没有把另外两张钞票取回的意愿,花束也没拿,转身迳自往外头走去。

赵哲毅忍不住提醒。「先生,您的花……」

「给你的。」男子丢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去。

Simple(2)

夜晚。

齐朔桓悄悄地现身在这家会员制的酒吧,这种有限制门槛的地方最适合他们这样的公众人物,随意看去都是常在电视上

出现的熟面孔,不会引来注目,也不会引来记者跟拍的麻烦。

当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也不完全是艺人。有点钱的、身分上没什麽问题的,基本上也进的来。

齐朔桓直接在吧台边坐定,随意点了杯酒。

「今天自己一个人?」

作为常客,又是当红的知名艺人,酒保和老板也都认得他。

他只是扯了个笑,没有回答。

属於年轻人的地方,喧腾、热闹,气氛很High,但齐朔桓没打算融入其中。

手机响了一个下午,除了公司打来的以外他一通都没接──想也知道那几个「朋友」打给他是为了什麽,还不是要约他

来这种地方。

他竟觉得有些厌了。

一直以来都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事物或景象有多假,有如海市蜃楼般的幻影,虚华而不实,什麽感情都比不上利益

来的真实。

亲情是,友情是,爱情也是。

他花大把的时间工作应酬,然後赚进大把的钞票。

看起来好像很理所当然,过去二十年的时间也觉得很理所当然。

但最近他却越来越感觉到其中的不划算。

自己到底有什麽理由非要让别人瓜分自己的时间不可──被那些戴著虚伪面具的豺狼虎豹生吞活剥。

直到这种时候,才会觉得那样的虚假令人忍无可忍。

他想起今天下午的事。

回想起来,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下午会那麽冲动的进去那间花店。

只是觉得那个人脸上的真诚,好刺眼。连想都没多想,自己就下车踏进花店里了,当他发现置身在那个人面前时,却赫

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在出现那个人面前的理由。

不──或许有一个。

他随口请那个人帮他配一束花,作为自己出现的目的。那人问了几个问题,他也随口诌了几个理由。

他就在那边待著,直到花配好为止。

明明应该很温暖。像个变态一样不定期来关注这家花店的这段期间,他不只一次想像著,那个人被百花簇拥的感觉,应

该很温暖。所以才能露出那样的笑容。

但当他置身其中的时候,却只觉得寒冷。对照於对方的温暖,自己的处境就更显得寒冷。

也更显得可悲。

一直到那个人出声叫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花很漂亮,但也跟他所处的环境一样,漂亮而虚假。他看著那束花,心下有些焦躁,付了比花束价格还要贵上四、五倍

的价钱,却一点也不想把那种虚假的东西带在身上。

金钱束缚了他的自由,所以他毫不考虑的当一回凯子。他开口把花赠送给那个人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麽事。

自己好像说是要送给要追求的人。然後自己又把花送给了那个人。

这样制造出来的,是自己要追求那个人的结论。

虽然是无心插柳造成的误会,却不感到讨厌。他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在看到那个人手上还抱著花束、脸上愕然的神情时,他顿时觉得,那束花好像没那麽假了。

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难得的还算不错。不过维持不了多久,毕竟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令人厌烦的世界。

烦燥感更甚於以往。觉得戴著面具的感觉很累赘,却又不得不维持虚伪的笑容应付工作。

他刻意不接非工作的邀约电话,然後来到这个地方。他知道还是会遇到同一批人,不过起码,不必混在一块还得假装非

常开心的样子。

只是。

一旦想起下午为时不久的愉悦感,就更感觉到对四周环境的难以忍受。那样的对比,未免太过难堪。

「唷,小齐。」

果然还是遇到了。他重新挂起笑容,抬了抬眉当作打招呼。

「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都没接,这麽忙啊。」对方同样拥有俊秀的外貌,同样是娱乐圈常见的偶像艺人,但一站在齐朔

桓身边,顿时相形失色。

毕竟,齐朔桓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打滚,经验上的差异加上齐朔桓特有的微冷慵懒气质,坦白说,那份出众是年轻一辈

的新人完全比不上的。

「还好,这不是来了吗?」只是不想跟你们一起来而已。

「我也想说你应该会出现。」对方笑著朝他努了努嘴,然後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有几个满正的妹跟著一起来

,怎样,要不要一起?」

齐朔桓当然知道对方的目的,无非就是用自己的这张脸去炒热气氛,若是以往,他会不置可否的加入他们的行列,然後

应允其中一个看比较顺眼的女人的邀约,纾解彼此的情欲,然後隔天各走各的路。

但是今天,他只觉得对方身後那一群男男女女吵杂至极,那些穿著火辣、浓妆豔抹的女人令他倒尽胃口。

「不了,晚点还有事。」他敷衍的随口拒绝。

对方也颇识相,知道齐朔桓今天没有兴致,没多加勉强他,打完了招呼就自行去角落玩自己的。

他的视线没再定著於熟人的身上,意兴阑珊的四处乱瞟,直到手边莫名被推来杯冰凉碧蓝的酒杯。

带著疑惑的眼望去,一张噙著笑,出色但陌生的男性面孔映入眼中。

齐朔桓有些了然这个陌生男子的企图。

这间酒吧什麽样的人都有,不管是同性恋、双性恋还是异性恋。但是还是以异性恋的男女居多,只不过遇上了同性的搭

讪也没什麽好值得奇怪的。

齐朔桓本身就是个双性恋。

但那不代表什麽样的搭讪手法都钓得上他。

「还满糟糕的搭讪手法。」他笑著看著对方,眼底却没有笑意。

「我知道。」男子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的直接。「不过我必须澄清一点,我对你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倒是引起了齐朔桓的注意。「对我没有兴趣,却请我喝酒?你的逻辑好像有点奇怪。」这感觉,比较像踩进别人家门

的贼对主人说我只是迷路经过而已。

「谁会对一个与自己很相似的人产生兴趣?」男子笑了笑,直截了当的挑明原因。「至於那杯酒……你可以解释成是一

个不情之请的开头。」

「怎麽说?」

「我想知道和与自己相似的人做爱是什麽感觉。」

齐朔桓再度笑了。

冲著对方够直接这一点,就够让他答应对方的「不情之请」。但是该提醒的事情还是要提醒。

「我只和愿意被我上的人做。这样也没问题?」倒不是刁难,自他懂事以来,就不曾把任何的主控权交到别人手上了。

「无妨。」

齐朔桓的手指握上对方推来的酒杯,将湛蓝的酒液一饮而尽。

赵哲毅很苦恼。

与其说苦恼,不如说惊吓更为恰当。

四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没想过会有男人追求自己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长得很平凡,平凡到让人过目即忘。他的人生也很平凡,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平凡的女性,很平凡的结婚,

然後很平凡的过生活。

但是那个怎麽看都不平凡的男子,花了三千元买了一束不到一千元的花束,说要送给要追求的人,却说是要给他的。

喔他真的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收到来自另一个男人的花束没什麽好值得高兴的。

真要说的话,是惊悚与不知所措。

姑且不论对方应该拥有更好的对象,赵哲毅也很确定自己并不是同性恋者──不然他结婚结假的吗。

真正让他惊悚与不知所措的,不是男性对自己示好的这件事,他根本不觉得那个客人是真的喜欢上他。

有哪个人送花给要追求的人是那个表情、那个语气,还有那个转身就走的态度的,他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当年没

送过花给太太也陪著太太看了不少的连续剧。

那为什麽要那麽说?

他其实可以当作是遇到怪人,转身就忘了这件事而毫不在意。但不知怎麽地,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跟他最近常常出现的、被他归类为幻觉的那种感受,有点关系。

老婆,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麽一回事吗?

向来木讷到少根筋的男人对於难得敏感起来的心思,也只有无语问向天上的前妻。

Simple(3)

老实人的特色之一,就是不会对同一件是烦恼太久。

既然认定对方并非出自真心而那麽做,自然也没有钻牛角尖的必要,他也不擅长。因此在睡过一觉後,赵哲毅也很理所

当然地不将「有男人送他花」的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如往常地开店、进花、照顾花草。

不过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

中午时分,赵哲毅正坐在自己平时休息的位置上,边吃便当边看著电视新闻。

「老板。」

来自身後的叫唤,让赵哲毅连忙放下手中的便当站起身,转过身来准备招呼客人。

当那张戴著墨镜的清俊脸庞一映入眼帘,口中原本正努力咀嚼著的食物却因为惊诧而滑入食道,让他噎了一下。

看著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被食物梗到的怪异表情,齐朔桓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

对方还记得自己的这件事,使他没来由地感到愉悦。

他懒懒地靠在架高至自己胸口高度的柜台边,很好心地等待对方努力咽下卡在喉间的食团。

「呃……有什麽需要吗?」因为前一天令人匪夷所思的送花事件,以及刚刚失态的噎到事件,赵哲毅招呼的态度也不若

往常来的轻松,反而带上了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对齐朔桓来说倒是无妨,反正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要买花。

「怎麽样?」

一开口就是让人摸不著头脑的问句。

「什麽怎麽样?」赵哲毅茫然地反问。

「昨天的事。」

嗄?赵哲毅感到一头雾水。

他知道对方指的是什麽事,但他不懂对方在问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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