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啤酒的酒精浓度高吗？

官璟明和Allen互看了一眼，没说话，但心里大概是问同一个问题。

啤酒的酒精浓度是多少？为什么旁边这两个人，一个人一杯半，另一个人两杯，就变成这个样子？

叶胤文整个人挨到Allen旁边，抓着他的手开始乱讲话。

「Allen你在看哪里啊……为什么不看我。」

叶胤文好像想起以前Allen对他冷淡的样子，忘记现在Allen的目光根本是片刻不离。

「为什么不喜欢我……」

讲着以前的事情，讲着讲着开始闹别扭了。

Allen还没说什么，原本抓着他手的叶胤文又把他手甩开，然后自顾自趴到桌上去。

好像要睡觉，嘴里却一直喃喃自语着「最讨厌Allen了」。

而官璟明却是忍不住要看着Allen，毕竟这个前任上司兼好朋友一直都很世故，很难得看见他表情像现在这样尴尬。

这两个人何时在一起，怎么在一起的，他其实也不清楚细节，只是看叶胤文喝醉了还是会抱怨，恐怕当时单恋时的苦楚

，在叶胤文心里还是记忆犹新吧。

而Allen却是在心里盘算，在这家居酒屋吃完饭开始喝酒，才过一小时多，对于一次包下就要三小时的包厢是有一点可

惜，可是看看叶胤文的状态，他知道他待会小睡一下恐怕还会再起来大闹，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不对，该说是麻烦还是很可爱呢？不管怎样都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虽然对象是熟到不行的官璟明跟卫和麟，还是会尴尬

的。

想着他拿出皮夹，点了几张钞票就抓起叶胤文要走。

「Allen要走了？」官璟明正想说些什么，抢先问出这话的却是卫和麟，他两颊都红通通的，眼睛也有点红。

原本趴在桌上小睡，却突然抬起头来就问。

「嗯，这小鬼再下去就要闹事了。」

Allen一边帮叶胤文穿上薄外套，一边小心地扶起他。

「你真的要走？」

卫和麟却像没有听见回答一样，重复着又问一次，这次连官璟明也看傻了。

因为现在的卫和麟，正露出一种可怜的表情盯着Allen看。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想对你说谢谢，Allen，真的很谢谢你……」

讲着他眼眶竟然红了，官璟明这才发现一直沉默着喝完一杯半啤酒的卫和麟，其实也醉得差不多了，而且一醉下去，他

的表情跟神态，跟叶胤文还满像的。

应该说一个是吵闹的小狗，一个是安静的兔子吧。

都有一种无辜的神情。

「呃，我下次再听你说喔。」Allen对官璟明使个眼色。

这样的卫和麟虽然很有趣，但要是他清醒后想起来还得了，和麟的脸皮那么薄，一定会觉得面子挂不住，还是带着叶胤

文快闪比较正确。

留下官璟明和卫和麟单独待在包厢，虽然是包厢，可是只是隔着薄薄的纸门，四周的喝酒喧闹声，在最会吵闹的叶胤文

离开之后，就显得官璟明和卫和麟两个人非常安静。

卫和麟还好吧……

官璟明小心地观察他，他抱着啤酒杯默默地喝着，终于把手上那半杯喝完，又伸手去抓叶胤文没喝完剩下大半杯的啤酒

。

「和麟，别喝了吧。」

官璟明急忙伸手拦他，却换来卫和麟不满的神情。

「为什么。」

「你喝太多了，回去会不舒服的。」

「才不会。」卫和麟拗拗地伸出另一只手来拿。官璟明只好又伸手拦住他。

「让我喝啊！」

「为什么这么想喝呢？」

官璟明实在很诧异，卫和麟不像爱喝酒这一挂啊。

「因为我心情不好。」

两只手都被官璟明压制着，不甘不愿地把手缩回来，靠着墙坐着的卫和麟，不自觉地嘟着嘴回答。

这样子要是被Allen看到，大概也会发现卫和麟原来跟叶胤文不只是很像，而是超像吧……

官璟明想着，庆幸Allen带着叶胤文先走一步。

这么的卫和麟连自己都是第一次看到了，要是还被别人看到，他也觉得不太舒服。

「为什么心情不好？」

像在哄小孩一样地追问，官璟明坐到卫和麟旁边，还把脸凑过去，才能听见低着头的卫和麟说的。

「因为我已经回台北好久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让官璟明听了心头一缩。

「这是说，你不高兴回来吗？你想，想回英国吗？」

「不是。」卫和麟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松了一口气的官璟明又继续问。

「因为我都跟你住在一起。」

卫和麟说了下去，但还是一样没头没尾，而且这句话，只是让官璟明听了非常紧张。

「你不高兴跟我住在一起？」

这段时间他确实常往卫和麟租的套房跑，大概一周会住一、两天，难道说，卫和麟已经养成了独处的习惯，现在很不喜

欢有人来和他同住吗？

虽然自己有时根本就没住，只是看看他就走了。

但是卫和麟这种人搞不好真的，比较喜欢跟他在外面见面也说不定。

「不是。」卫和麟还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官璟明轻轻抚摸着卫和麟的头发，那柔细的触感让他觉得好舒服。

还有卫和麟喝醉酒闹别扭的样子，也让他觉得很新鲜。

只要不是不高兴跟自己在一起就好，其他事情，只要他说出来，他都可以尽力去解决。

卫和麟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嘛？」

官璟明真的纳闷又担心，他的情人有很多事情都往心里摆，从英国回来两人复合之后，他还觉得这种情况有一些改变，

可是现在这样难过，又是为了什么事？

喝了酒才说的出来，可见得平常，卫和麟一定都放在心里在意吧。

「你生我的气？嗯？」

伸手去碰他的脸，轻轻摸着他因为喝酒而发热的脸庞，卫和麟的头顺着他的动作终于抬起来，视线对向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好漂亮……」

还没接续刚才的话题，官璟明已经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出口，每次看着卫和麟有点偏褐色的瞳孔，他就会这样想，他有一

双非常柔和迷人的眼睛。

说着，他把脸凑过去，很想亲吻他的眼睫毛，就像平常那样。

「我会生气。」

卫和麟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让官璟明的动作都停下来。

「生气？」

「嗯。」

「我亲你，你会生气？」

「嗯。」

官璟明把手放下来，卫和麟说的话让他整个人凉了一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卫和麟是不是后悔和他复合？可是他平常

感觉不出来啊！

「因为——」卫和麟终于说话，让他又竖起耳朵听。

他一定要知道到底怎么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解决，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得来不易。

「因为你只是亲我，你跟我住在一起的时候，也只会亲我，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也一样，回来这么久了你只会亲我……」

卫和麟讲得颠三倒四，酒醉让他眼眶里氤氲着水气，皱着眉头，好像在喃喃抱怨似的。

「你说我只会亲你？」

官璟明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什么。

「嗯，你只会亲我……」

卫和麟一边说一边又低下头，官璟明赶忙凑上去抱住他。

看半天，一开始听不懂卫和麟说的「只会亲我」是什么意思，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会让人觉得委屈，只是想了又想，脑

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卫和麟是在抱怨回台湾之后，两个人还没有更进一步吧。

他看着卫和麟，对方现在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他必须凑得很近，才能听见卫和麟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了……」

这次他听得明明白白。

官璟明愣了一下连忙解释。

「怎么会，我超想的啊。你回来后每天都很忙，我想说让你多休息，你每天都要早起，也不想让你晚睡……」

解释归解释，官璟明一边吻着卫和麟的头发，想着卫和麟到底在「心情不好」些什么，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

。

想做，怎么可能不想？只是他的顾忌比卫和麟多，却没想到这种自制在卫和麟看起来，就像在暗示两人的关系已经倒退

了一样。

不像过往那样主动的官璟明，确实让卫和麟非常苦恼，只是平常打死他也不会说的事情，却因为喝醉了酒，而没了防备

地说了出来。

「真的想做？」

听官璟明反复在他耳边澄清「想做」，卫和麟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的问。

官璟明连忙抱住他的上半身，两个人的额头贴着。

「真的，我超想做的。」

「那，做啊。」

卫和麟看了他老半天，好像终于觉得可以相信一样，露出放心的表情。

而官璟明轻轻地亲了下他的额头，又转头看关着门的包厢。

一时不会有人进来吧……

他低头亲吻卫和麟的嘴唇。一边吻一边想着要赶快去结账，只是卫和麟显然不给他分心思考的余裕，两个人双唇相接，

他的舌头已经主动伸了进来。

带着酒气的软舌试探一般的舔过牙龈，官璟明虽然想着要赶快把他放开才能结账回家，却又舍不得放开怀里这个人，只

想这样没完没了地亲下去。

几乎把结账回家的念头都忘到一边，只是专心享受着接吻的时候，卫和麟却拉开距离。

他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好想睡」，接着整个身体软倒，就这样靠着墙闭上眼睛睡着了。

留官璟明愣着，回过神来看卫和麟睡觉的样子，终于明白Allen为什么急忙拖着叶胤文回去了。

他现在也很后悔，没有在卫和麟喝了半杯的时候把他带回家去。

官璟明叹气，看卫和麟一下子就睡得很沉，又忍不住微笑。

下次不要约在外面喝酒了，还是回家，两个人单独对饮吧。

番外二

三年后

站在捷运站的艺术走廊上，官璟明有些紧张地张望。

和卫和麟约在这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约定时间超过了半小时，却还一直都没有出现。

打手机也没接……

很少像这样找不到他，以卫和麟的个性，迟到也是很少有的事，或许因为平常借着手机联络太容易了，只不过是对方没

接手机，心里就会觉得莫名忐忑。

怕挡到别人，官璟明往后退了一步，肩膀却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

转过头看，是挂在画作旁边，说明作品内容的小牌子。

这个艺术走廊时常有展览，一幅幅的画挂在墙上，让官璟明不好再靠墙站着。

无意间瞥到画作内容，却突然发现有些熟悉的字眼。

离他最近的那张画作，题目竟然是「蓝色月亮」……

再仔细一看，作者的名字是卫和麟。

官璟明惊讶得连眼睛都睁大了。

卫和麟？

还没看画，他先是东张西望，找到在走廊另一端，似乎贴有这次展览的主题。

顾不得破坏周遭的悠闲气氛，官璟明几乎是小跑步地跑到走廊另一端，台北市文化局主办的艺术节，这是一个开放一般

民众参加的征选活动。

在这个最接近市中心的捷运站，挂着的正是本次参选的作品，形式上没有任何限制，只规定内容要以台北为题，所以墙

上不只是挂着有画，甚至也有摄影。

官璟明又走回去，去看作者署名是卫和麟的那幅。

竟然是水彩画而非摄影照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站在这里都快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发现吧。

一发现，就觉得这幅画的场景非常熟悉……

那是在淡水堤防边，自己和卫和麟一起看的，那个清晨的月亮。

天际已经微微发白，海面上的月光被波浪打碎，而天上的明月却轮廓清晰。

以类似场景为素材的画很多，但是用透明水彩，笔触还这么轻描淡写的，好像就很少见了。

官璟明摄影展看得不少，但是对画没什么研究，只觉得这张画很有卫和麟的风格。

第一眼不会给人强烈的印象，可是再仔细观察就会发觉，这张画里，一笔一划都用得非常细腻。

官璟明专注地看着，想起当时他们还讨论过，如果用摄影，有没有办法同时捕捉海上和天空的月亮。

因为已经是清晨了，月亮几乎要没入发白的天空，而海面上更不用说了，如果不刻意寻找，很容易就会错过映照其上的

月光。

当时觉得无法用摄影捕捉的画面，却在这么久之后，被卫和麟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他什么时候去学画的啊……

官璟明思索着。

卫和麟回来台湾都三年了，平常两个人几乎是半同居，他一周会到卫和麟的套房住上三、四天，实在想不出他什么时候

去学画，自己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好像有点不是滋味，可是想到这张画作，画的是对两人都深具意义的场景，官璟明又觉得他瞒着自己学画也没什么，反

正可以很确定卫和麟在画的时候，想的一定是自己。

算一算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七年前一个清晨的插曲，卫和麟却记得这么清楚。

正想到入神，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是卫和麟。

「你看到了？」卫和麟笑。

「嗯。」

想问他什么时候画的，什么时候学画，又什么时候参加征选。然而想问的问题太多，官璟明反而是看着他，不知道先问

哪个好。

「觉得怎样？」卫和麟主动提问。

「……很不错。」他连回话都没抓到重点。

卫和麟笑了下，怕时间来不及，碰了下官璟明的手臂，两人就一起走去搭捷运。

因为出门前接到客户电话，卫和麟没办法准时出门，手机一直响也没办法接，却没想到约在这里等，让自己还想隐瞒一

阵子的秘密曝光。

如果不是投稿后获选，或许他会把画拿回自己家里，那么官璟明就会在家里发现而不是在公共场所了。

今天是官璟明的弟弟第一次带女友回家，官妈妈不仅仅要儿子晚上回家吃饭看看未来弟媳，甚至还交代官璟明把卫和麟

也带来。

『妈妈很久没看见和麟啦！』官妈妈这么说。

『上周不是才一起去吃饭？』官璟明这么想，只是当时没说。

和显然喜欢一家团圆热闹的官妈妈相比，周末晚上，官璟明更乐意跟卫和麟独处。

穿过剪票口，直到卫和麟走到他身边，官璟明才又开口问。

「你什么时候去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出差的时候啊。」卫和麟回答得轻松。

「出差？你说上一次？」这才想起来自己上个月出差了一周，不过在那么短的时间，他就能画到这种地步啊。

「嗯，我有个客户在美术教室兼课，他看我拿去给他的作品就说，这么懂得构图的人，对画画应该也很有办法。」

回台湾后没有按照父母的安排从商，反而是在摄影教室教课，接一些广告案的卫和麟，周遭的同行多半都有美术底子，

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怂恿去学画。

官璟明没说话，只是倾听。

「本来其实是没什么兴趣，你也知道，我好像只喜欢拍照，不过那个客户的教室在淡水，走到那里，就突然想起那个地

方……」

说到一半，捷运列车正好进站，从轨道刮进来一阵风，官璟明直觉就把卫和麟拉到身后。

而卫和麟只是微微一笑，等到进了捷运车厢，找好位置站定，才又继续说。

「那时不是说了吗，这场景可能会很难拍，就突然觉得，或许画下来也好。」

官璟明只是看着他，静静地听他描述。

原来卫和麟只学了一个下午，而月还是水彩画的写生课入门，在这样的初级班和一群学生一起上课虽然有点窘，可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