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白丽晴说:“明天下午五点,还是这里。你再过来一趟,到时候我给你答复。”说完把挎包一拎,转身走
了。留下侯世文一脸郁闷:不就是朵插到了极品牛粪上的小白花么,耍什么大牌,还要明天答复我……等等,她为什么
要叫“我”过来?
侯世文疑惑着回去了,把情况如实向郭帆汇报一番──当然,向佟少泽打小报告一节自动略过不提。郭帆听完,一手按
着MP4的放音键说:“侯哥明天一定要帮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侯世文摸摸鼻子,嘀嘀咕咕,老大不乐意地答应了,出去打水。郭帆坐在床上,啧啧叹息着摇头:侯哥啊侯哥,不是我
想为难你,谁让你先得罪了我这个小人呢!
郭帆正得意,手机突然响了。他看到来电号码,慌忙中一下按死。按完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我并非不在,而是故意不
接他的电话吗?
片刻,铃声再次不依不饶地响起。郭帆抓抓头发,只能按下接听键,捏着鼻子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死机。
Sorry,the number you dial is空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是dialed不是dial,常识性时态错误。”
郭帆气乎乎地说:“跟你这个德籍华人比不了。我四级考了三次,三次都是三十分。”
“……我以为你只考了三分。还有,我不是德籍华人,我是中国国籍。”他顿了顿,“另外,到底是死机还是空号?”
郭帆自作自受,不再和他较真了,没好气地问:“请问佟教授又有什么指示啊?”
“你叫我什么?”
“……请问佟少爷还有什么指示吗?”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有课吗?”
郭帆反射性地想说“有”,想想又泄气地说:“反正我的日程都在少爷您的掌握之中了,还问我干吗。”
“呵呵。没课的话来送送我吧。”
郭帆在这边噘噘嘴:“不要。”眉目间很有些撒娇的意味,只可惜佟少泽看不到。
看不到也听出来了,佟少泽心情大好地呵呵低笑了两声:“今晚来我家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香辣虾和竹笋炒肉。”
郭帆说:“不行,晚上要查寝的,被抓住了要通报批评的。”
“你一个月有二十天晚上都回家睡的,怎么那二十天就不查寝了?”
郭帆生气的说:“你太过分了,连人家睡觉的问题都要调查。”
“睡觉是个大问题,当然要尽在掌握了。”佟少泽带着笑意:“我这就开车过去接你。”
郭帆连忙阻止他:“不要,我自己坐公车去。”
“那也好。路上小心。”
郭帆放下电话,松了口气,突然觉得不对:自己没打算去的,怎么就答应他了啊??
三、少爷的决定
郭帆磨蹭了好半天,才赶着最后一趟往佟少泽家去的公交车。佟少泽现在住的是一套比较高级的公寓,地方很偏,公交
线路不发达,出入没有车子开还是很不方便的。所以当郭帆按响八楼三号的门铃时,天已经全黑了。
佟少泽打开门,把他让进屋来。自己坐在沙发上,倒了杯水喝:“怎么才来?”
“没赶着公交车。”
佟少泽看着他:“穿这么点衣服,不怕冻感冒了。”现在已经是十月末。北方深秋的气候,早晚凉嗖嗖的。
郭帆摇摇头:“我一想到是要到少爷的家里,就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佟少泽强忍着笑意:“乖小莲。过来给少爷捶捶肩。”
“……少爷,请问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小莲?”
“一般少爷身边的丫鬟,不都叫小莲的吗?”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厮来着。”
“可我一直把你当丫鬟啊!”
“哦,小莲明白了。”郭帆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帮佟少泽捏肩膀。佟少泽眯起眼:小屁孩儿,还真玩儿上瘾了啊。于是
装模作样地翘起二郎腿,眯着眼:“小莲啊,少爷明日便要进京赶考了。你一个人在家乡要乖乖等少爷回来,不可以勾
三搭四的。”
“哦。”郭帆捏完了肩膀捶后背:“可是少爷,村东头的王大财主看上小莲了,要收小莲做第四十六房小妾。”
“……那个王大财主还没有累死吗?”
“……据小莲所知,还没有。”
“哦。那小莲争取早日把他累死,然后乖乖等少爷我回来。”
“小莲遵命。少爷,您一定要快点高中回乡,把小莲从王大财主家里赎回来啊!”
“……王大财主给了多少彩礼?”
“母猪三十头。”
“……那你还是乖乖留在王大财主家做第四十六房小妾好了。”
郭帆用力一捶他肩膀,气哼哼地说:“我难道就值三十头母猪吗?”
佟少泽笑得很没形象:“我连一头母猪也舍不得出,王大财主居然肯出三十头娶你。”
郭帆地说:“那还不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
“怎么会。是因为我们家小莲温柔聪慧,美丽大方,把王大财主迷住了。”
“不玩了不玩了!”郭帆生气地胡乱拍他的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佟少泽把他拉起来:“别坐地上,凉。”郭帆不情
愿地坠着他不想起来,偏偏肚子不争气,咕噜咕噜地发出抗议。郭帆窘得脸都红了,佟少泽笑了笑:“饿了吧?吃饭了
。”
郭帆跟着他走到餐厅,才发现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一动没动。桌面上没有热气腾腾,显然已经放了很长时间。
郭帆想到可能是佟少泽早就做好了饭菜在等着他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先坐下等会儿,我把菜热一热。”
郭帆看着佟少泽端着盘子在厨房进进出出的身影,很难和课堂上那个精明睿智的讲师联系在一起。佟少泽在上课的时候
喜欢戴眼镜。不是因为视力问题,而是为了增加儒雅的气息。而私底下的佟少泽,摘掉眼镜,就好像摘掉了“佟教授”
的面具,变成真正曾经和他如此熟悉,如此接近的佟少爷……郭帆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想到了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想,
却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佟少泽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在F大任教?
他总觉得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老师和学生的身份,这让他有一种奇怪的距离感。
而现在的场景,又让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从某个角度说,郭帆是佟少泽看着长大的。
郭家和佟家,三代友好,铁打的世交。郭帆爸妈都是医生,工作忙。而两家老人都住在乡下,年纪大了也不方便。所以
郭帆自三岁上开始记事儿,就过上了寄宿在佟家的生活。佟少泽大郭帆十岁,当时正在念初中。而佟家父母也忙着自己
的生意买卖,所以郭帆小奶娃就成了佟少泽的负担。早上起来做饭,自己一份正常的,奶娃一份儿童餐。吃饱了送奶娃
上幼儿园,佟少泽去上学。晚上放学了,先去幼儿园把奶娃接回来,去超市采购,还要忍受购物筐里小奶娃唧唧喳喳的
聒噪提问。回家做晚饭,削水果,看着奶娃看电视,偷吃糖果。斗争到八点,给奶娃讲故事,哄他睡觉。八点半奶娃准
时打起小呼噜,佟少泽才有时间读书做作业。
后来佟少泽飘洋过海,年少成名。在一次采访中有个德国女记者很花痴问他:“您看起来有种深入骨子里的内敛成熟,
请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佟少泽想都不想,优雅一笑回答:“我想这可能跟我少年时的经历有关系。”
于是那个女记者根据自己无限夸大的联想猜测佟少泽小时候到底有过怎样不寻常的经历。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就是“带孩
子”恐怕会当场昏过去。
所幸佟家的家规就是独立自强,从来不因为家里条件的优越而宠溺孩子。故而佟少泽做起这些事来还算得心应手。只是
郭帆爸妈过意不去,毕竟佟少泽也算个孩子,还有学业。所以打算雇个保姆来照顾郭帆。这时候郭帆的鲜明个性就显露
出来了。除了佟少泽,谁照顾也不好使,保姆的手一碰到他身上,奶娃就开始哇哇大哭,哭得是惊天动地山河变色。没
办法,郭帆爸妈只能带着歉意继续麻烦这位世侄。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点点习惯。郭帆上小学了,佟少泽升了高中。郭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佟少泽一家去了德国
。
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现在的郭帆回想起当年自己在机场狠狠揪着佟少泽的衣襟大哭着喊“少爷”,感觉依然清晰,
但场景却越来越模糊了。这十年的时间里,虽然两人经常也会通过电话,电脑联络,问问学业,生活方面的问题。但曾
经耳鬓厮磨的亲昵感情,在时间的洗礼下也渐渐淡了。
直到半年前,佟少泽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阶梯教室里,全院几百个人黑压压坐着。院长向大家介绍着新老师。郭帆看
着那张仍然相似但早已褪去稚气的笑脸,一瞬间陷入恍惚状态。直到周围的掌声猛地响起,他才惊醒:佟少泽,真的回
来了。
“想什么呢?”佟少泽把最后一盘菜放在饭桌上,坐下。
郭帆“啊”了一声:“在想怎么才能摆脱王大财主的纠缠。”他故作忧愁地叹息一声:“唉,奴家好不心烦也~~”
佟少泽笑笑:“心烦?恐怕不止是因为这事儿心烦吧。”
郭帆不明所以。佟少泽突然不笑了,点了根烟吸上:“吃饭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佟教授,您也知道这是‘吃饭之前’,不是‘讲课之前。’”郭帆摸着瘪瘪的肚子抗议。
佟少泽靠在椅背上,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有女朋友吗?”
郭帆一愣,继而掏掏耳朵:“跟你没关系吧。”
“你佟伯伯佟伯母远在德国,把你托付给我照顾。我既然答应了他们就要尽到责任,所以你的事都跟我有关系。”
郭帆张大嘴巴:“那个,我爸姓郭吧?我不是你家儿子吧?”下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我交不交女朋友还轮不到你家
来管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只听你父母的,我爸妈说的话你就不当一回事儿了?也就是说你根本拿他们当做父辈母辈来尊敬了?
”佟少泽严肃地问。
“当然不是……”郭帆有点冒汗。
“那我的说法就是正确的。”
“就算是正确的吧……”
“既然是正确的,就要理所当然的接受。”佟少泽一通歪理把郭帆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话是没错
,可怎么让他一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好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郭帆不想背负上不忠不孝的罪名,虽然这罪名来的有点莫名其妙。他只好说:“没有。”
“打算交了?”
“没有。”
“为什么?”
“……当然是没有合适的了!”郭帆脸红了。
佟少泽想了一会儿,把烟掐了说:“等我出差回来,你改走读,来我家住。”他拿起筷子:“就这么定了。吃饭。”
郭帆被他的跳跃思维搞懵了,拿起筷子吃菜。吃了两口,反应过来了:“你刚才说什么???”
四、小侯同学的困境
佟少泽悠然地吃饭,任凭郭帆怎么问怎么抗议,多一句话也没有了。郭帆眼盯着桌上的麻辣虾和竹笋炒肉,咬咬牙,眼
看一桌大好的饭菜就快被佟少泽吃光了,决定先填饱肚子再继续抗争。他风卷残云扫荡时,佟少泽正优雅地拿餐巾擦擦
嘴。郭帆吃完了刚想开口,佟少泽进浴室洗澡。等佟少泽从浴室出来,郭帆早躺在沙发上睡得口水横流。
佟少泽拿浴巾擦着头发,光脚走过来。暖黄色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润的脚印。他俯身把郭帆抱了起来,送回卧室,
盖上被子。
虽然你现在还小,但不把你留在身边,我会不放心呢。佟少泽摸着下巴想。正处于后青春期孩子的教育问题,很重要啊
。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自己都还没舍得动,怎么可能让别人先下手为强给抢走呢。
郭帆在佟少泽的床上一觉睡到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他揉揉眼,还没搞清楚自己睡的是什么地方。佟少泽已经梳洗
干净,穿戴整齐地走进来了。郭帆看着眼前这个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觉懵子还没醒──这谁啊?怎么瞅着
这么眼熟呢?
佟少泽露出他招牌式的奸笑──实际上是很优雅的笑容,但是看在郭帆眼里除了奸诈没有别的内涵。郭帆一下子清醒了
,跳起来抓闹钟:“天啊都九点半了我第二节还有课呢赶不回去了!”
“赶不回去就不赶了。”佟少泽心里说:就是让你赶不回去。你回去了还能再出来送我?也不看看我是以什么代价为诱
惑拐你出来的。这就叫志在必得。
“你说的轻巧!”郭帆懊恼地抓头发:第二节田老太太的财政学概论是出了名的变态课。首先,她每堂课都点名。其次
,不仅是点名,还是挨个点名,起立,举手,大声答到。要是有人头一堂跷课了,第二堂就要上讲台上演讲一个小时!
!
郭帆曾经亲眼目睹过某些受难弟兄们的惨状,简直是鲜血淋漓令人发指,光想想都要毛骨悚然一身鸡皮疙瘩。
郭帆焦躁地来回踱步,面露狰狞地抓住佟少泽的衣襟,阴恻恻地:“佟~少~泽!你给我陪葬~~”
佟少泽笑笑,用力一拽,把他搂进怀里。郭帆的脸“腾”地红了,使劲儿挣扎着。佟少泽不为所动,拿出电话:“喂,
是田教授吗?我是小佟。是这样的,有个叫郭帆的学生,我有事找他,不能去上您的课了。我事先跟你说一声,希望田
教授不要为难他。嗯,嗯,好的,谢谢田教授。”
郭帆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佟少泽话音一落他才用力挣脱了,头发乱蓬蓬的,眼里还带着疑惑:“田老
师答应了?”
“不答应也得答应,反正你上不了课已成既定事实。”佟少泽合上手机:“放心。田教授对我的印象很好,不会怀疑你
的。”
“你,你你,”郭帆指着佟少泽指责:“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知道检点,假公济私谎话连篇,还出卖色相迷惑众生,连五
旬学究老妪都不放过,简直天理难容十恶不赦!”
佟少泽感叹:“小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了?”
……郭帆无言,继续抓乱蓬蓬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睡衣……睡衣?!
“佟少泽,你给我换的睡衣?”郭帆爆发出大声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