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风，我有话对你说。”

“嗯，什么话？”

周景染停顿了一会儿，和家里闹翻的时候也是向他倾诉，所以也许昨天发生的事也只有告诉他最合适，尽管他现在已经从局外人变成了当事人。

“我妈昨天来找过我。”

“哦？”洛麒风扬起眉毛，“他们对你的性向妥协了？”

“我不确定，我爸生日快到了，说不定只是一起吃饭的时候要我这个儿子在场，不然没面子。”

“哼嗯——？”洛麒风托住头，“他们没叫你顺便带个女朋友去给长辈们见见？”

“我妈说她和我爸都看了点书，”周景染看看洛麒风，又停顿了下，“我妈说他见到过你从我家里出来。”

女王一下子兴奋起来，“哦？她有没有说对我的印象如何？”

“她说你很干净斯文！” 周景染想敲他一个栗子，告诉他自己在谈正经事不是在八卦。

“干净斯文……无垠，你确定她说的是我？”女王皱着眉，周景染瞥了他一眼，原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不斯文啊。

“然后呢？你决定去参加你爸的生日宴了？”

“我还没决定，我妈说他们虽然有点能理解同性恋了，但不会赞成我和乱七八糟的人交往——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她想先跟你见个面。”

周景染一口气说完，准备面对沉寂的气氛，但对面的人想都没想，立刻给了回答。

“好啊好啊，那什么时候见面？”

“喂，你……你就一点不担心到时候难堪吗？”

“为什么？你妈不是说我很干净斯文吗？那就不是乱七八糟的了。”

周景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究竟是在诡辩，还是根本只是轻云那种单纯的思维方式在运转？

“什么时间在哪见面？哦，无垠你是不是还没答应你妈？那就打个电话过去约时间。”洛麒风扬着手下达指示，“现在才十点多，他们应该还没睡吧，那现在就打。”

周景染目瞪口呆，这家伙也太心急了吧，这又不是抢购限量发售的商品，用得着在这么三更半夜地打电话过去吗？但女王大人给了一句“这有什么好拖的”，周景染只好乖乖掏出手机，稍稍踌躇了一下，拨了电话。

接电话的正好是周母，她见儿子主动打电话回来当然很高兴，很快就商定了时间地点。周景染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把情况向洛麒风汇报。

“嗯，不错不错，我们终于又进入新阶段了。”

“啊？什么新阶段？”

“要见你父母了唉，通常这就是订婚前的最后一步了吧。”洛麒风神采飞扬地打着算盘，“见过父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同居了。无垠，是我住过去还是你搬过来？”

“喂……”周景染觉得自己彻底被击败了，这家伙原来从头到底就在考虑这问题？！怪不得那么心急，搞不好这个“干净斯文”的家伙早就在盼着跟自己父母见面，然后好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见面定在周末，在一家市中心的小餐馆里。周景染纵使已经知道了洛麒风心里的小算盘，也还是得带着他赴面，同时充当他的车夫。洛麒风穿了件格子衬衫，外面套了件薄羊毛衫，看起来总算是有点成年人的样子。周景染想，要是他妈妈误以为自己不仅同性恋还骗了个未成年人来，不知道会不会立刻冲到派出所把自己从户口簿上踢掉。

到达餐馆时周母还没到，周景染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先点了两杯饮料。洛麒风坐在他旁边，用搅棒搅着饮料杯里的冰块，眼睛不时地留意出现在餐馆门口的人。

“红名哥哥~~~我好紧张哦~~~~~~~~”

周景染没好气地转过头，这家伙的脸上哪个地方有紧张的样子了？连自己都比他紧张！——不是紧张要见自己的妈，而是紧张这家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蹦出句极女王或者极小白的话。

“放心啦，我会好好表现的。”洛麒风呵呵笑着，周景染听了这话只觉得越发不放心起来。

几分钟后周母到了，周景染起身去餐馆门口把她带进来。到达座位前的路上两人间气氛良好，但就在周景染走到自己的桌边，服务生替周母把座位拉开的时候，周母神情立刻起了变化。

“伯母你好，我叫洛麒风。”洛麒风微笑着打了招呼，但这并不能减少周母脸上的惊讶，“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哦，不，不是。”周母继续打量着洛麒风，然后又朝周景染若有所思地瞥了几眼，几秒钟后对着周景染有点责备地开口，“景染，你又换了一个？”

“啊？”周景染张口的表情定格住，眼睛瞥到旁边的人慢慢扬起眉毛。

“我上次看到从你家出来的不是这个啊，这才多久。”周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正在起着什么作用，周景染赶紧想让她打住，但旁边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抢在了他前面。

“伯母，我很有兴趣听听这件事情。”

38 赢家总是那最狡猾的

市中心地段优良环境优良服务优良的餐馆里，周景染觉得自己身处法庭被告席，旁边的人在微笑，好看让服务生一点不抱怨他们迟迟不看菜单，让邻桌的人都忍不住瞄过来几眼，让周景染直觉得浑身发冷。周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配合着洛麒风把这抓奸的事情进行了下去。

“那个人比你看上去年纪大一点，好像也稍微高一点，看上去蛮斯文的。” 周母对洛麒风描述道。

周景染看到洛麒风瞄过来一眼，早说了斯文这个词怎么可能用来形容洛麒风，原来是……不对，现在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你看错了吧。”周景染出声反驳。

“怎么会看错，一大早一起出来，一起进了车，车牌号码总不会有重复的吧。”周母很认真地摆出铁证推翻周景染的观点。

周景染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不利局势了，一个火眼金睛的目击者，一个高傲任性的审判长，但问题是自己什么时候和一个斯文男人一起出门乘上车过了？！

“无垠——？”洛麒风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周景染拼命地回忆，肯定不是这个月，那么上个月，再上个月……

“对，是Dick吧，Dick看上去的确挺斯文的。”周景染终于想起了这个简单有效的答案，果然旁边的女王大人抿抿嘴，提不出什么异议。被告者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但摆平了洛麒风，对面还有一个没摆平的。

“这个迪库是谁？”周母很好奇。周景染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见得告诉他是一夜情的对象吧，说是普通朋友估计她也不信，哪有普通朋友一大早从自己家里出来的。

“伯母，那个Dick我也认识的，是无垠的朋友，无垠有阵子心情不太好，大概找他一起通宵。”

“无垠？你说景染？”

“无垠是他网上的名字，我叫惯了，真不好意思。”洛麒风歉意地笑笑。

“哦，没关系，大家听得懂就行。不过景染心情不好怎么不找你陪他？”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正式认识我。”

周母露出了疑惑，“你们才认识没多久？”

“我们之前在网上认识的，有一年多了。不过其实我在现实里也一直认识他的，他没发现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的。”周母理解地点点头，看了周景染一眼，“我们家景染在专业方面很能干，但是其他一些事情上从小就是很迟钝的，你要多提醒提醒他。”

这是诽谤！周景染在心里暗叫，而且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怎么有这样胳膊往外拐的。

“伯母你放心。”

“哦，嗯。”周母满意地点头，“那个……”

“洛麒风，伯母可以叫我小风。”

“小风，看到景染喜欢的人是你这样的，我也放心了。”

“伯母这样说我再高兴不过了，之前还怕伯母不能接受。”

“不会，像你这种长得好，又懂礼貌又懂事的，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喜欢。”

“呵呵，哪里哪里。伯母，要不我们先点菜吧。”

“好的好的，小风你找喜欢吃的点。”

原来你们还记得要点菜啊，被晾在一边的周景染怨念地翻开菜单。不过点菜的主导权就和对话一样不在他手里。周母一个劲地只关心洛麒风喜欢吃什么，洛麒风还算够意思，点了两个“无垠喜欢吃”的菜。

等菜上来，周母边吃又边问了洛麒风一些有关他的事，洛麒风每次都回答得让周母欢喜不已。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就说家里在XX路上有幢小洋房，底楼开店，不提什么店，只提那条让人一听就知道寸金寸土的XX路；问他以前是学什么的，他就有意无意带出一句去英国留学过。周景染听得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交际能力，不愧是流夜的少东，说话精明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一顿饭下来，周母对这个儿子的恋人满意得不得了，从之前的“试着接受”完全进入了“性别不是问题”的境界，就差找机会让洛麒风改口叫自己“妈”了。回去之前，周母保证她会在周父面前美言几句，又关照周景染一定要来周父的寿宴。周景染模棱两可地应了几声。

“那我先走了，景染你要好好对小风。小风，景染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你也可以替我们多管管，特别不能让他再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人通宵过夜。”

“伯母放心，如果无垠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乱来，”洛麒风停了停，笑得非常礼貌得体，“我会用我的办法管教他的。”

周景染头脑中立刻浮现出挥着鞭子的女王画面，顿时一阵背脊发凉。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家景染就交给你了。”

“好的，伯母你回去路上小心。”洛麒风对出租车内的周母说道，替她把车门关上，目送车行驶上路。留下的两个小辈到停车场取了车，坐上副驾驶座，女王原本的模样终于重现天日。

“怎么样，我表现得很好吧。”洛麒风得意地哼哼。

周景染叹了一声启动引擎，他还能说什么呢？要不是知道这家伙的另两重本性，自己也肯定被这家伙迷得七荤八素。

——但是即使自己熟知他的女王和小白模样，也还是对他喜欢得不行，所以无论怎样，赢家都是洛麒风，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接受这个现实吧。

“妈妈大人都同意了，无垠，要不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同居？”

周景染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看了一下后视镜，想借专心倒车的理由把问题敷衍过去。但车倒出来了，旁边的洛麒风还在虎视眈眈——不，非常恳切地看着他。

“麒风，你不觉得进展太快了吗？我们才正式认识多久……”

“不会啊，怎么会快呢？”洛麒风换上一脸轻云的纯洁模样，“你看我们第一次见面只是Kiss了一下，第二次出去约会，第三次睡在同一张床上，第四次正式发生关系，然后见对方家长，接着同居，很循序渐进啊。”

还真是循序渐进啊！……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

“不然你还想怎样？一见面就进入最后一步？”

“唉，我本来是有这打算的，你看Ray和你那死党不就是这样的吗？我还不是怕你接受不了。”

原来郭阳那小子……

“多谢你的关心。”周景染黑着脸。

“所以搬过来吧，红名哥哥~~~~”洛麒风开始撒娇，“你看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多无聊。”

“无聊你可以找Ray一起住。”

“切，Ray有了在天边才不肯住过来呢。”

周景染一愣，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给郭阳打电话却听到貌似Ray的声音，“……难道他们住一起了？”

“不算完全，不过一个礼拜里至少有4、5天一起过夜。而且他们双方父母也都开放，早就默认了。”洛麒风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唉，所以就我最可怜，看得着吃不着地挨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对方还嫌发展太快要拖拖拉拉。”

周景染无言以对，洛麒风说的似乎是事实，但是自己的观点也没有错，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唉，我苦命啊，当受当到这个份上也只能说命不好了，求小攻来一起住小攻都不肯来，呜呜呜。”

周景染被那最后三个有节奏的象声词恶寒了一下，神情被发出这恶寒的声音的人逮个正着，于是凶犯继续实施进攻。

“呜呜呜，我真可怜，难得妈妈大人都承认我的身份了，呜呜呜……”

“……好了！”周景染实在忍不下去了，“我今晚去你那还不行？”

“哦耶！无垠，我爱你！”

副驾驶座上发出欢呼，香软的唇还吧唧一下在周景染脸上亲了一大口。明明知道那只是欢呼用语，但在听到“我爱你”的时候，周景染还是感觉到心脏跳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地快。

最后的赢家每次总是这个又高傲又会耍手段的家伙，不过……算了，谁叫自己喜欢他呢。

39 自力更生

周景染在洛麒风家里过了一夜，不过并没有就此开始同居生活——第二天他以回去拿东西的理由又溜回了家。洛麒风倒也没去把他抓回来，周景染的性格他很清楚，一旦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出尔反尔，而且只要周景染在他家过夜的次数越多，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留下，这样渐渐不知不觉地就相当于把家都搬过来了。所以洛麒风对事情发展的趋势一点也不担心，偶尔把恋人管得松点也有利于将来制造交易条件。

日子很快进入了十二月。到了这年底的最后一个月，各家公司都开始忙了起来，周景染所在的公司上层想在年底前把几个项目结束掉，于是连周景染这种半自由职业者也开始加紧赶设计稿。游戏里的上线人数又开始走下坡路，离期末考试还有一阵子的学生族成了团内的主力军。不过洛麒风不忙，流夜没有打算在圣诞夜搞特别活动，按照他这个Boss的话来说，圣诞夜应该是和恋人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回家甜蜜的日子，谁还三更半夜来泡酒吧？少东的Ray管家也非常赞同这个意见，所以流夜只在圣诞节附近做些简单的布置装饰，其余一切正常。不过关于这两人的真正意图，酒吧里上至领班下至厨房里的帮佣都非常心照不宣——那两人不就是想在圣诞夜跟情人出去吃饭然后回家甜蜜嘛。

上线的人少了GVG也萧条起来，尤其是刚开始的一小时，工会城里都空荡荡的，连来侦探一下的人都罕见，大家都把精神集中到了后一小时，或者干脆把赌注压在最后十分钟。在这种局势下，一些平时和大会无法抗衡的小会反而趁机占领了一、两座城，让自己工会的旗帜在城市里飘扬了一回。“夜”虽然每次参加GVG的只剩了不到十人，但这帮人本来就都是个人英雄主义，所谓的配合也仅仅发生在个别小团体内，所以无论怎样的阵容，有曾经的第一牧师和曾经的第一杀手在，再不济也能在最后五分钟内硬抢下一个城。不过雇用他们的幻想日子却不好过，一些主力缺席导致整体部署捉襟见肘，非核心成员虽然积极性很高，但操作等级装备多少有点不足。于是精打细算的蓝梦给血染发了私聊，表示想暂时停止雇用“夜”，等新年过去，会里的人回来了再重新开始合作。周景染对蓝梦的做法很能理解，毕竟一场GVG的消耗品再加上雇用费用相当可观，既然人员不齐，那么减少经费集中守住一个城是很明智的做法。在旁边的洛麒风看着周景染屏幕上的聊天栏，哼了一句“真是个精明的家伙”，周景染见他没什么异议，便答应了下来，然后在团里通告了一下，没想到立刻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