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小楼传说外传)——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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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留了多少血,他自然也都懒得去算。

隐约中那个面目模糊叫什么名字也懒得记的武林盟主在大声吼什么:“狄飞,你武功再高,受了如此重伤,又不立刻觅

地疗伤,反而仗峙武功,强行压住伤势,再次冲杀回来,你不可能活过十天。”

那是第几次冲回去时候的事,第六还是第七,唉,算了,不想了。

反正只记得那声音吵得要死,好无聊,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好象顺手给了他一掌吧。

说起来,那两个小徒弟也极不听话,听那那个什么盟主的话后,居然眼泪汪汪,叫什么师父你快走,别管我,真是无聊

又无用。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只会哭,也难怪当时烦起来,一拳一个把两人全敲昏了。唉,下次要记得提醒他们,以后

不许说是狄飞的徒弟,真是太让我丢脸了。

“师父。”

“师父。”

“恩公。”

怎么这么吵,我的天,还恩公,也不怕把人肉麻死。狄飞懒洋洋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张张流泪的脸。他极为郁闷得咬了

咬牙,唉,这一个又一个的,就没一个象男人,我可不可以把这帮家伙全逐出门墙也免得被吵得耳疼。

“师父,你喝药吧。”

“师父,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看大夫。”

又来了,狄飞暗中翻白眼。亏得还是什么魔教六王,遇事就只会痛哭流涕求求求。我以前是不喜欢看大夫,不喜欢用药

。不过,就算我现在肯看肯吃药又有什么用。大夫要真是什么伤什么病都能治,这世上还有死人吗?

他笑而摇头。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受了伤只能蜷作一团的狄飞,这些年来,他武功已经高到世人不能理解的境界,

即使内外伤如此之重,即使他随时都会立时毙命,但只要他不愿意,这世上,依然没有任何人,有力量强迫他接受医疗

“你果然要死了。”毫不客气的声音,竟似带着切齿的痛恨。

众人闻言不但不怒,反倒神色一松。

狄飞目光越过众人,笑道:“我该叫你不动明王,还是张相爷,又或是,暗帝?”

当修罗教被围剿时,离国国王暴死,朝中变乱频生。先王逝时尚年轻,两个王子都极年幼,张楚臣支持正统三岁的大王

子,而太后,却支持自己亲生的仅一岁的二王子。屡番争斗,九死一生。竟是完全顾不上相助修罗教。

等他好不容易扳倒太后,扶大王子登位,修罗教这边,尘埃已定。

这些年来,狄飞隐居山间,修罗教不许闲人轻入,除了狄飞的一众弟子,也只有张楚臣,一年会来个两三次。他对狄飞

倒一点也不客气,板着脸说:“你都要死了,倒还顾得上研究怎么称呼。”

修罗教诸王,不是狄飞的弟子,就是受过狄飞重恩之人,也只有张楚臣,敢对狄飞如此无礼。

狄飞倒也不以意,笑道:“如今你胁天子以令诸候,成了离国实质上的帝王,当今世上,谁不知离国的张楚臣,和景国

的容修,名为辅幼主登基之臣,实为掌控举国大权的帝王,人称你们二人为南北暗帝,倒也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张楚臣定定得望着他:“即然我是暗中帝王,那我的话,民间百姓,是不是该听。”

狄飞懒洋洋道:“抱歉,修罗教总坛虽在离国之内,我这小山头却在国界之外,算不得离国子民。”

张楚臣咬咬牙:“你……”

狄飞淡淡打断他将要说出来的话:“你也是出将入相的人物,怎得也和他们这帮孩子一样没见识,我的伤是可以治得好

的吗?”

张楚臣沉默了一下:“我带来了离国最漂亮的男人和女人,计有五十余人,你都看看,总会有合意的。”

狄飞一愣。

张楚臣面无表情地解释:“他们告诉过我,你懂得一种异教的采补之术,只要能及时吸人精气,再重的伤也能延命续寿

。”

狄飞眼神一冷:“多谢,不必,我累了,你们替我送客。”

气氛为之一僵,张楚臣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和他单独说话。”

不等狄飞说话,其他人转瞬消失,狄飞为之气绝,这帮人到底管谁叫师父和恩公来着,这到底是谁的家。

闲人散尽,张楚臣慢慢走近:“你如果不愿伤及无辜也没关系,我已令人遍选全国死囚,这其中,也有俊俏漂亮的人,

他们反正是要死的了……”

狄飞失笑摇头:“不愿伤及无辜,我从来不是大善人,我只是……”他的眼神悠悠然遥远了起来“我答应过一个人,不

再对别人采补。在多年前,我曾对我自己发过誓,凡是我答应过他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到。”

“你……”张楚臣猛然扑过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救你自己。”

狄飞猛然抬眸,冷冷望了张楚臣一眼。

张楚臣飞扑而来的身影竟然为之一顿,他已是隐然帝王的人物,但此时被狄飞一眼望来,竟觉遍体生寒,这些年来,见

到狄飞,都是那淡淡然极和气好说话的样子,他几乎以为,那传说中的血修罗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直到这一刻,刚刚想扑过去抓住他猛力摇晃的双手,竟不敢伸出去碰他的衣襟,这一刻,张楚臣才真正意识到,他与狄

飞之间的距离,原来永远无法缩短,即使只是一伸手就可以够着,却终是,没有力量在那样的眼眸下伸出祈求的手。

他怔怔望着狄飞,眼中渐渐流露悲伤,声音几近哀求:“要怎么样,你才肯救你自己?”

狄飞微微一怔,看了看他,这才道:“当年,我也不过是顺手扔块用不着的金子,你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

“哪个稀罕你的金子。”张楚臣大喝一声“我只不过,只不过记着,你为了我受屈辱,把那个男人,打成脚底泥,你没

有高高在上施舍我,你把我当成平等的人,在我受辱之后,要人向我道歉。今时今日,谁不奉承我,拥戴我,但当年,

我沿街行乞,却只有你,只有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声音竟哽咽起来,明明如今身登朝堂,直入青云,为什么,他却还觉得,比当初一个人长街乞讨之时

,更冷更寒更孤单。

狄飞沉默着看了看他,想了想,终是没再说什么?

其实,当日,我并不是为着你。

只是,这话,也不必再说,他已尝尽伤滋味,如今何必再伤人。

“真的是,什么人来,你也不接受吗?”张楚臣犹自不死心地问。

狄飞微笑,还不及摇头,却听到一个让人动魄惊心的声音“如果是我呢?”

他愕然抬头,却见房门外,有人一袭白衣,神色凄然。

第三十二章 魔主

白衣如旧,因何霜雪染鬓角,白衣如旧,因何风尘上眉梢.狄飞定定得看着白惊鸿,很久,很久,没有移动一下目光.

张楚臣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这个,又望了望那个,咬了咬牙,在白惊鸿徐步而入的那一刻,他转身退了出去.他最后那一

眼,奇异的目光,被他自己以双手合拢的房门隔绝了去.

白惊鸿一步步走到狄飞的身边来,屈一膝半跪在他的床前,轻轻说“让我救你,好不好?”

狄飞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轻轻地笑:“他们居然把你也找来了。”

白惊鸿凝视他:“是我自己来的。”

狄飞笑意微敛。

白惊鸿略略迟疑,到底还是轻轻伸手,去握他的手。

那冰凉的感觉让狄飞微微一惊,几乎本能地去反握他的手。这么这么冷世界啊,让软弱的人类,怎样拒绝彼此汲取温暖

“这些年,我总想见你,你总不见我。这么多年,我想清了很多事,看清了很多事,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恩怨都忘记,让

一切重新再来吗?”白惊鸿的声音里满是苍凉“让我,救你,好不好?”

狄飞静静握着他的手,即没有激动得颤抖,却也没有放开。时间,果然是最无情的东西。这么长久的岁月过去了,那些

痴狂岁月仿似梦里前生。他曾经舍弃一切想要追求的,为什么,此刻竟不能让他更激动一些。

白惊鸿向着他慢慢低下头,眼眸中,是浓浓的悲伤。

狄飞几乎是冷静地看着他一点一点接近过来,然后,平静地问:“这几年,啸天庄发展不太好吧。”

白惊鸿的身形一顿,倏然僵住。

狄飞异常平静地凝望他:“以前五大帮能在江湖各大门派中占一席之地,是因为你们五个师兄弟同心协力,如今只剩下

你一个人,支撑整个啸天庄,属下虽多,却没有半个心腹,你……很累吧。”

指间感觉到剧大的压力,那人的五指在无意识得抓紧,却也无意识地挣扎。

狄飞顺从地放开他,依旧安静地说:“今时今日,修罗教的帮助,对你很重要吧?”

白惊鸿望着他,眼神慢慢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狄飞沉默了一下,才道:“惊鸿,我不恨你,如果可以,我不介意帮你,只是,我再不能为你去牺牲任何人,所以……

”他闭上眼,忽然觉得深深地疲惫“你回去吧。”

白惊鸿死死地盯着他,良久,才惨笑一声:“你总是这样,从来都看清一切,却从来什么也不做?你知道我暗中谋划你

,可是你任由一切发生,你知道我不会善待阿汉,可是,你随便地把他交给我,你知道他在受刑,可是你笑着和我谈天

,你知道我来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你还是什么都不做……你……”

他一掌击在狄飞胸前,眼中忽然通红:“你为什么不误会,你为什么不糊涂,你为什么要把一切全看清,然后,再全部

舍弃。为什么,要把真相全全揭穿,那有什么好?为什么,不能骗骗我们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自己看清你的冷血

无情,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看清我的卑鄙无耻,为什么你不能糊涂得说,当年只是一场误会,是你无心铸错,为什么,

你不愿糊涂得让我们至少在一起,告诉我们彼此,我们是快活的,为什么……”

狄飞没有闪避,被这一掌激起内伤,他低低哼了一声,唇边溢起一点淡淡的血丝,神色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耳边听

得一声又一声逼问,为什么,他只惨淡一笑。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清醒,当年,他可以骗自己说是受骗上当才害死了阿汉,然而他知道,整件事,没有误会,没

有错失,那分明是一场纯纯粹粹,赤裸裸的背叛。而今他可以骗自己,白惊鸿真的爱他。然而他同样知道,象当年的狄

飞,而今的白惊鸿,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爱,放在一切之前。

为什么一定要戮穿人性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所以狄飞为了搏心上人一笑,面不改色舍弃了救过

他多次的人,所以白惊鸿多少年后的相救相护,为了功利远胜真情。

白惊鸿爱他吗?或许吧,所以当年五大帮围杀之时,会手下留情,所以当年自己离开时,他会惊惶失措,所以这些年来

,确是多次寻找他。白惊鸿最爱他吗?当然不。所以,纵然一时情不自禁手下留情,容他冲出重围,却又毫不犹豫,对

阿汉严刑逼供,追查他的下落。所以当年他离开时,虽是惊惶失措,却又能迅速镇定下来,在乱局中掌控啸天庄。所以

这些年来,虽有多次派人,甚至亲自来寻访他,却没有哪一次,真的尽过力。狄飞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行踪,整整十

多年,如果白惊鸿真的非见他不可,竟会见不到吗?只是,见了又如何呢,让他再回去吗?以狄飞啸天庄旧主的身份,

无论是否有意,都会让白惊鸿如今的地位显得难堪,相见不如不见。只是或许连白惊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其实害

怕着再见,他可以骗自己,依旧有温情,依旧有思念,依旧盼相逢,依旧在努力,然而,这一切温情的面纱,在这一刻

,被撕扯得荡然无存。

狄飞叹息,是他错吧,那么深的爱,到今日,到这最后的时刻,依然伤了他原想爱护的人。太清醒太聪明的人,不免苦

痛,即然他不愿清明地面对本心,又为什么要逼他看清呢。

白惊鸿抬手想要击出第二掌,却又在看到他唇边血痕时顿住手,脸上悲怆之意,浓得化不开,终于伏在他身上,痛极大

喊:“你一直都恨我,你一直不能原谅我是吗?”

狄飞迟疑了一下,慢慢伸手,轻轻抱住他:“你别介意,我凡事看得太清,人生便少欢娱,是我的愚蠢,与你本来无关

。我从来没有恨你,我只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只是,根本不能原谅我自己。

白惊鸿微微颤抖,慢慢抬眼,眸中满是绝望:“其实,你真正爱的人,是他,对不对?”

狄飞愣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得话来。爱他?爱谁?谁是他?

他竟然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阿汉!

他真正爱的人,是阿汉?

他沉默,爱他吗?

不知道,他只是不能忘记有一个少年,有一个小白痴,有一个懒家伙,叫做阿汉。

爱他吗?

当然不,他只是想,即然那人活着,他总是失信,那么那人死后,就让他守住每一个对那人许下的诺言吧。

爱他吗?

怎么可能?他只是,过了这么这么多年,都忘不掉,曾凝望过他的那双清澈的眼。

惊鸿,惊鸿,你何以误会至此。

我爱的,当然是你。

我永不会望记,那长河之上,你一叶轻舟,一袭白衣,乘风乘水乘云来,我永不会忘记,那些血泪纠葛,生死难舍,那

一次生生撕裂灵魂的痛。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忘记他罢了。我只是,想替他活下去罢了。我只是,想尽力回忆他曾说

过的每一句话,想努力地照他曾说的方式活下去罢了,我只是……

他沉默,那样长久,那样无声地沉默。

白惊鸿等待着,很久很久,天地依然寂寥。他伏在那人身上,那人很配合地抱住他,可是,为什么,让人感觉不到一丝

温暖。

于是,他笑,惨笑。渐渐声音高昂,凄厉而惨绝。

狄飞不忍之色一掠而过,他轻叹,然后说:“这些年来,他们孝敬我不少好东西,我用不上,全扔后山的山洞里去了,

算算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这几年,我的武功进步不小,有什么心得,也会顺手写下来,也扔

在那里,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拿来练练,我能帮你的,也只剩下这么多了。不过,我仍是要劝你,得抽身时且抽身吧,

纵有敌国之富,无敌之艺,到最后,又能如何呢……”

他没有再看白惊鸿的神色,没有再听白惊鸿的话语,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已在白惊鸿能有任何反应之前,信手一指

点下。然后起身扶着失去知觉的白惊鸿慢慢靠坐在床前,这才提高声音道:“你们进来吧?”

门开处,张楚臣等十余人神色凝重地走进来,他们虽然没有刻意偷听,但刚才白惊鸿凄厉的笑声,已经让他们清楚地知

道,结局会是什么。

“我累了,替我送他回去,不要再让人来打扰我了。”

众人沉默着互相看了看,均知他的心意再也无可挽回,各人神色多现悲凉,除张楚臣外,齐他人忽得一起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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