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第一、二部——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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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普通的工作,因为他的身体原因,使他必须用尽每一分时间,而不得半丝空闲,一点休息。然而,他浑不介意。

每一个夜晚,她回到家,都能看到他满头的汗水,和脸上安然的微笑,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因这平凡而普通的一切,

而急忙低头,唯恐他看到她,在这一瞬,泪盈于睫。

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劝他不要忧劳,从什么时候起,她真的完全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无论如何辛苦,无论付出多

么艰辛的代价,无论做的工作如何平凡简单。然而,以自己的双手,以自己的劳力去完成,不退缩,不逃避,不畏难,

不忧苦,永不放弃自己,永不放弃生活。

容谦从没给她讲过一句这样的大道理,然而她看在眼中,便记在了心上。

于是,青姑更加努力地工作,小小茶摊,竟然客似云来。她的收入,有时高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茶钱虽然有限,客人

太多,不断叠加,倒也不少。更重要的是,来往京城的人,有很多富商或贵人。就算普通百姓,也大多是中等人家,颇

有些家资。燥渴之际,得饮甘泉,心中舒畅,摊主又温和热情,招呼周到,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于是赏钱不知不觉就

日日多了起来。出入京城的富商,或来往京城的官员,这些人一旦出手,数目总是不小的。

青姑竟渐渐有些小富气象了。然而,这些凭自己劳力赚来的钱,她还是不肯乱用一文。她不买姻脂,不添首饰,最多会

在容谦不满地唠叨两句之后,去扯几尺粗布做新衣裳。

她小心地把她的钱积攒起来,夜深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的地床上,用容谦教她的计算之法,算自己一共有多少钱,估计

以后又能赚多少钱。

这些钱,将来都是要留着备用的,可不能乱花。

容大哥那样了不起的人,将来,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吧。如果他要走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有钱,我还能干活,我还可

以生活得非常好,我要让他高高兴兴放心地走,不要为我牵挂,为我操心。如果……

如果……他竟然可以不走,那么……以后还会需要很多补品,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找最好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这钱

一定要留着,再说将来……将来说不定,还要帮容大哥娶一房媳妇,好好置办呢。

她一个人,偷偷地想着,偷偷地微笑,然而,在夜深的时候,眼泪洒在枕头上,没有人看得到,第二天,她又绽开快活

的笑容,用爽朗的声音和容谦说话,高高兴兴去出摊。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出摊,卖茶,收茶钱,得赏钱,然而,从来没有哪一次,得到的赏钱会这么多,这么贵重。

青姑怔怔得望着手里的一绽金子,这实在是太贵重了,让人不安,让人不敢就这样收下,正自惶恐之际,她听到了容谦

的呼唤。

是了,时值午后,这是容大哥每天来送饭的时间。

她大喜之下转身说:“容大哥,你来得正好。”

昨是今非

“容大哥,你看,那位客人的赏钱居然是一锭金子,这赏金太重了,我当不起,你帮我追上去还他吧。”青姑一手指着

正在渐渐远去的燕凛等三人,一手举着金子,同容谦说明事件原委。却没有注意到容谦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只是眉头

紧锁,望着那三人的背影,低斥一声:“白龙鱼服,真是胡闹。”

青姑光顾着说话,只听容谦喃喃说了句,也没听清楚,只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容谦回过神,一把把那金子从青姑手中取下来“你也真是想不开。人家钱太多,带在身上累得慌,你帮他

分担一点就不成吗?一点助人为乐的精神都没有。你不乐意我乐意,我留着多买几两人参也是好的。”

“啊!”青姑有些傻傻地张开嘴合不上,显然对于容谦这样急功近利,贪财要钱的行为,感到极不理解,且极不接受。

容谦却没心情解释,信手推她一下:“还愣着干什么,有客人在叫呢。”

青姑怔了一怔,回过神,才发觉有三四个客人在喊添茶。她向来不善于应付奇变,即然容谦把金子拿走了,她便也不再

多想,不再多管,转头应了一声,便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容谦低头看看手上的金子,翻转过金锭,看到背面烙的“宇内呈祥”四字,又是叹气摇头,真是个不解事的笨皇帝,大

内御用的金子,都有记号,怎么就敢这样随便在民间乱扔,史靖园到底年少,封长清总还是个老成人,怎么也由着他胡

闹。

忽得心中一动,若有所感,他猛然抬头,见正前方,那三个人之中,已有一个忽然转头,幽亮的眸子,无巧不巧,与他

对撞了个正着。

离了茶摊,燕凛等三人牵马徐行,慢慢往京城而去。

燕凛突然道:“再过半个月,乐昌公主就要到了,让内府做好准备,不可有丝毫怠慢,公主一到,大婚之事即可进行,

靖园你记着要通知礼部,现在就要开始操办。”

史靖园微微一怔:“皇上你决定了。”

“新任秦王的女儿都送上路了,难道我还能让人把她再送回去,再说,这场联姻对我们两国都有好处。”燕凛冷冷一笑

“我刚刚亲政,虽说容相给我留下了名将铁军和充足的国库,但要真正统服臣子之心,还需要时间。容相弃位之后,我

大燕失了震慑诸国之人。那些虎狼之邦未必不欺我年少,觊觎我大好河山。我大燕虽不惧强敌,然纷争若起,兵连祸结

,死伤遍地,受苦的都是百姓。”

他轻轻一叹“刚才,你已看了那么多笑语,那么多快乐,做为君主,难道我不应该守护这份安宁和自在吗?”

史靖园黯然无语,或者是那茶摊上的热闹欢快,或者是那小小摊主一席无心之言,才终于让一直犹豫不定的君主,做出

了决定,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不觉得欢乐,只感到悲凉。

“与强秦联姻,结守望互助之盟,断四方虎狼之心,对我大燕,有益无害。而秦国……”燕凛冷笑“三王子还在楚国征

伐,先君就倏然暴死。新任秦王甚至不让自己的三弟赶回来奔丧就急忙登基。秦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握在秦旭飞手中,

半个大楚国也在秦旭飞治下。新任秦王,忙不迭地发诏书,所有楚地之事,皆由秦旭飞自决。分明是把被攻下的楚国赏

给秦旭飞,秦国不从中取一文一毫,只求秦旭飞不回国争夺王位。这位新皇上,对自家的三弟,怕得可是厉害得很呢,

就是如此,犹觉不足,把自家的妹子女儿纷纷嫁往诸强国,父丧还没有过,就赶着办喜事,为的就是联结各国,巩固势

力,打消秦逸飞回国的念头。”

史靖园苦笑一下:“所以我们这边还没答应,他就急急忙忙把自家女儿送上路,真是把堂堂强秦的脸都丢尽了。”

燕凛淡淡笑笑:“此人虽不堪,到底是强秦之主,秦国多年称霸,根基深厚,非普通小国可比。秦旭飞虽是天纵英雄,

但楚国局面至今依然混乱未定,他也未必抽得出身回国,再说此人若真是天纵豪杰,自有大心胸不同凡俗。于其回国,

兄弟相煎,令得秦国政局混乱,平白给他国可乘之机,倒真不如凭一已之力,另创一番崭新天地,惊世基业,方不负大

好男儿,七尺之躯。”

“所以……”

“所以,新任秦王的宝座,十成有八成可以坐得稳,与秦联姻,是让燕国更加安定繁荣的上上之策。”

他们二人专心议论这一场主宰燕国运程的婚事,没有注意到封长清一直若有所思,竟是从头到尾,一语未发。在他们交

谈正酣时,看似不经意地回头,向茶摊望了过去,然后,眼神一凝,再也无法移动。

从走近茶摊,看清青姑之后,封长清就一直感到惊奇不解。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是她一呼一吸之间

,间隔极长,倒似有极为深厚的内力。他一直小心地注意青姑的举动,尤其认真观察她的双手,虽然那手上因为做过太

多重活而满布厚茧,却无论如何看不出练过功的迹象。

他身负皇帝安危,自是不敢懈怠,只得暗扶剑柄,立在燕凛之后,只要稍有不对,即刻便能出手。此时虽随着燕凛一齐

回城,心中想起青姑那奇异的呼吸节奏,倒底不能放心,情不自禁,便回转身去,想要多看一眼那奇怪的摊主,却万万

想不到,这一眼入目,看到的竟是多时不见的容谦。

二人目光一触,彼此都是微震。

眼看着封长清眼中绽放的狂喜,容谦的眼神却是微微一凝,然后,唇边绽开一缕笑意,对着封长清摇了摇头。

封长清微微皱眉,眼中流露求恳之色。

容谦却依然微笑,徐徐摇头,神色说不出地坚定。

封长清同他对视只短短一瞬,眼中的终于流露释然之色,他尽量自然地转回身,不着痕迹地跟随着燕凛和史靖园的步伐

继续往前走。

燕凛皱着眉头,虽然谈的是婚姻之事,脸上却不见喜色,神色倒有些悲怆,似是为着生命中某些永远逝去且不能追回之

事,感到痛楚。

而史靖园也是满脸忧色,注意着燕凛的喜怒。

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虑情绪中,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封长清转头,震动,回眸的一系列动作。

封长清也是心中坦然,倒没有丝毫抱歉的感觉。他固然希望容谦可以现身,但即然容谦不愿意,他也不欲强逼。在他心

中容相对他屡有大恩,岂能相强,更何况,容相之能,高深莫测,他即不愿现身,若强行点穿,只怕他随时都会抽身离

去,从此无踪可觅。如今他即徘徊京郊不肯远离,想必是不能放心皇上,依然要就近守护,即然如此,何不就这样一切

如旧,以后有空,再偷偷前来相访。相信容相即在京师之侧,便是国家有什么纷乱,陛下有什么灾劫,他也绝不会袖手

旁观的。

有了这种想法,欺瞒君上他自然是欺瞒得心安理得,绝无半点心虚情怯。

容谦站在原地,看着燕凛毫不知情地向前走去,远方高大宏伟的皇城,衬着蓝天白云,在这无限青山之间,倒也遥远美

丽得如同一幅画。

身旁却是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真正的凡尘人烟,俗世风华。他转眸,看着青姑忙前忙后,时不时抬头冲他一笑。额上带

着汗水,脸上全是满足。

远去的是他的昨天,身畔的是他的今天,什么该放下,什么应珍惜,难道,他竟会不能分辩?

他抬头,看着浩浩长天,笑了一笑,然后转身,向前走去,在前方,有着他的家,他和青姑那并不大,却很温馨,并不

奢华,却很自在的家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燕凛漫步前行,神思悠悠,轻轻地问:“靖园,听说,乐昌公主才刚满十三岁,对吗?”

“是。”

他点点头:“她到京城时,我若忙于朝政,记得提醒我拔出时间去探望她。她毕竟还那么小,就抛父别母,远离故国,

来嫁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想来,心里也不好过。”

他的眼神,郁郁伤怀,不象是少年所能拥有:“所谓王子公主,在国家命运之前,也不过如此,我和她,其实并无分别

。”

史靖园低下头,小声地应:“是。”不知为什么,心中一阵悲凉。与他一起长大的皇上,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这般体贴

地为人着想。那样飞扬的少年时光,却偏生如此地心细如尘,为什么,他却只觉得难过。

燕凛轻轻地笑一笑,尽管他的笑容全无欢娱之意。他决心,不论那年幼的秦国公主相貌如何,性情如何,他都会好生善

待她,照料她,保护她,即决定娶她,就要尽丈夫的责任,尽管他自己,其实也还只是个大孩子。

曾经,有一个人,在临别的时候,要他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快乐的人。

他虽然无法再得到快乐,至少,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可以保护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保护他身边每一个人吧。他曾那样

地粗心大意,他曾那样地自以为是,他曾那样只会自怜自伤自怨自叹,却从不为别人着想,以后,再也不会了。无论如

何,他都不愿再失去身边任何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身边任何人为他受委屈,被伤害了。

因为失去得太过重要,所以才要倍加珍惜以后的一切。

他抬头,看茫茫苍宇,用这个姿势,掩饰那倏然潮热的眼睛。

今后,他再也不会快乐,但他发誓,他一定,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所以……

他闭上眼,有些凄凉有些悲伤,有些自嘲地笑一笑。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容谦在往前走,现在他已经可以不用木棍或树枝当拐杖了,但是,他行走的速度比普通人慢上一倍有余。

燕凛在往前走,或许想要享受生命中所剩不多的逍遥,所以他不骑马,也不疾行,就那么信步而走,慢慢得往皇城而去

容谦知道燕凛在后面,他知道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只要一出声,就可以唤住他,然而,他依然前行,从头到尾,

没有回过一次首,没有发过一声呼唤。

燕凛在往前走,走向他的京城,他的皇宫,他的牢笼,他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他用整个生命想要追寻的人,正在远去,

所以,他也不会回头,无心回头。过去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他能做的,仅仅只是极力往前看,往前走。

就这样,两拔人,向两个方向而去,尽管行走的速度都那么缓慢,却终究渐行渐远渐绝迹,直到任何人再回首,也都再

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对方的踪迹。

这个时候,秦国新王登基不过三个月,三王子秦旭飞攻下楚国京城生俘楚王仅有四个月。曾经显赫一时的大楚国,正处

在大大小小军队势力的割据混战中,百姓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年少的燕国新君才刚刚亲政半年有余。

这个时候,离方轻尘为了救傅汉卿而把整个天下,无数国家,搅得纷纷扬扬还有两年。离容谦和燕凛再次见面,还有三

年。

半个月后,秦国乐昌公主入燕。又过月余,燕主大婚,封秦国帝姬乐昌为后。一年之后,燕凛在五个月内,先后册封四

名妃嫔,皆为秦国地方诸候,朝中重臣的小妹或爱女。

两年后,燕宫中又先后有三名普通宫女幸承恩露,封为贵人。

然而在主政的第三年,大臣依旧例提起选秀事宜之后,燕凛却颁昭全国,誓言有生之年,绝不行每隔三年,即于民间选

秀之事,以绝扰民之行。

此一前所未有的诏书,转眼传遍诸国,这位少年帝王的异行,成为后世史人,无数难解的谜题之一。

而此时,天下已因方轻尘而纷乱不休,诸国局面为之一变。燕凛才终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相别三年有余,却

日夕不曾有片刻忘怀的容谦。

只是昨夜旧梦,今朝新生,往事历历,前尘渺渺,未来的路,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得清了。

(小楼传奇第二部小容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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