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第五部 中——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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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把桌上那从附近桔子林摘来的桔子亲手剥开一个,塞进他嘴里:“吃了桔子提提神。”

傅汉卿眯着眼囫囵把一整只桔子吞到口里,用力咬下去,然后直跳起来,抱着嘴叫:“好酸。”

狄九得意大笑:“若是不酸,如何赶走你的瞌睡虫。”

傅汉卿瞪着他,正要说话,忽听耳边一声轰天巨响,愕然回首,恰见远方天际,映出万道霞光。炫目美丽到极处,耀得人再也转不开目光。

傅汉卿只来得及低低“啊”了一声,四面八方紧跟着便有无数火光直冲天际,霎时间整个天空便满布灿烂的金光。

身旁的琉璃屋顶上反映着来自天际的霞彩,也流溢出无限华美金芒,与如许天地交互辉映,彼此争辉,美得夺人目,而动人魂。

傅汉卿怔怔看着漫天的火树银花,狄九却只静静望着他那完全呆住的面容,无数烟花在他幽深的眼眸中绽放又凋谢,凋谢又绽放,忽明忽暗,暗而复明,忽而是沉沉暗夜,永无边际,忽而是旭日华彩,光照大地。

那些的明明暗暗,在他眼中起起伏伏了许久,他才微笑着附耳问他的情人:“这种算不算是好东西?”

傅汉卿眼睛只遥望天边的华彩炫美满目光辉,轻轻道:“如果我们能一直在这里多好。”

“那就一直在这里啊?”漫天的烟花,映亮了狄九的脸和眸“让瑶光碧落他们瞎着急去。”

傅汉卿轻轻叹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以,你不是熟知天下武功吗,你不是特喜欢把别人武功的弱点拿出来吓人吗?也吓吓他们去。”

傅汉卿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法子对你这种级数的高手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你们的武功已经达到了信手拈来,空灵自在的境界。就算是打一套最平常的伏虎拳,也自有莫大威力,不会轻易拘泥于招式。也就不容易受制于我那纸上谈兵的知识了。”

狄九笑笑同他并肩看这漫天烟火,半晌忽道:“天下武功百晓生,我最近创了一套剑法。你有无兴趣瞧瞧?”

傅汉卿侧首望他,天边绽开的烟花在他眼中亮起点点异彩:“好啊。”

傅汉卿熟知天下武功的得失缺漏,虽说只是死记硬背,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任何创新的武功,都不可避免要受过去诸般武艺的影响,只要让傅汉卿多看几遍,他确实能帮忙找出许多缺漏来改进。

狄九见傅汉卿在星光火焰里的眼神那样清亮,仿佛在为可以帮自己一点忙而异常兴奋,在极短的瞬间,略略有些失神,但随即微微一笑,徐步退开,袖中软剑无声无息滑入手心,顺着掌力轻轻一震,伸展开一道夺目的银芒。

剑光起处,比星光更灿烂,比焰火更夺目,那样的辉煌与美丽,仿佛要将人生中,一切的美好,一切的青春,一切的幸福,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尽情绽放道极处。

狄九十个极冷厉之人。他的武功,也向来凌厉而决绝。然而这一次,这一路剑法,却仿佛与他的性情正好相反,竟是说不出的倜傥从容,多情而灿烂。

如此长夜,如此星光,月华如水,风过树梢,那人挽剑成水,剑起处,有清风明月,寒霜飞雪。

远方星辰点点,映此月下剑舞,天际彩虹飞焰,照此剑影霞光。

一套剑法使知酣畅处,人欲飘飞,剑欲飘飞,银光飞焰间,分不清剑影焰华,星光剑光,飞起处,令人直疑那御剑而舞的身影会舞上苍穹舞上青云。月光下,那剑中华彩似已挽住了时光,挽尽了遗憾。

如许良辰,如许星光,如许彩焰,如许剑芒,傅汉卿静静看他剑影里飞腾闪转的英伟身姿,浑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转眸眨眼。

天边又有遥遥巨响传来,声震入耳亦入心,傅汉卿转身望去,遥遥天际,异彩纷呈。想是许多大烟花被同时点燃,不但响声震天,亦把整个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适时清风入怀,满心畅快,傅汉卿目望远方,忽得脱口说:“狄九,我们去对银光萧伤他们说,我们退出好不好?就算他们不会答应,我们也努力去说服他们好不好,什么事也不要管了,我们就在这里,一直一直……”

仿佛不需要经过思考,那些话就自然而然从唇齿之间涌出来,没有听到回答,他扭头想去寻找那星光焰彩里为他舞剑的身影,然后,他听到极轻极轻极轻的一声响。

仿佛在瞬息之间,有什么极贵重,极珍惜之物破裂了。

心头微微一凉。

这时,漫天星光正美,这时,满怀清风正柔,这时,远方华焰正辉煌,这时,他脸上笑容正自灿烂,这时,他正对他所爱的人说出心中期待。

然后他迟疑了一瞬,迷惑了一瞬,有些迟钝而缓慢的低头,看到一截雪亮的剑尖,从左胸心口处伸了出来。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九十七章 碎心之别

那一剑极之精准的从傅汉卿的心口穿过,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真正刺伤傅汉卿的心脏。

当初他的那帮同学给他设计身体,除了给他世上最完美的容颜和身材之外,也给了他极强健的体魄。比如身体健康,极少生病,比如体格极适合练武,练功的话成效极快,等等等,总之就是武侠传奇故事中,那种万里无一的天赋异禀骨骼奇佳之人。除此之外,风劲节更突发奇想,把他的心腑给设计的偏了一点。理由无非是这位喜欢看小说故事且自觉特别有同学爱的家伙,记得以前看过几本叫古代某个笔名劲什么的人写的武侠小说,印象里,好几个人物因为心脏长偏了,所以在要害被袭的情况下,可以死里逃生。心脏是人体生死要害,而世人针对身体的攻击,也常有以心脏为目标的。如果心脏偏一点,没准还真能在必要时变危机为转机。

后来因为傅汉卿对绝美相貌的生活有了排斥,把基因中关于容貌的内容作了修改,但其他与身体相关的信息一切照旧,他的心脏几世以来,都一直是微微长偏了一点的。

所以,这一剑刺来,对杀人者也许是正对要害必杀的一击,但傅汉卿却偏偏重伤而不死。

因为不曾像普通人那样,还没有回过神,就因为伤重而死,因为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还没有感觉到痛,就失去所有生机,所以傅汉卿不得不怔怔站在那里,低头看看胸口露出的剑尖,无比清醒的面对整个事实。

一切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或许这才是最合理,最正常,最应该的发展吧。所以,看着那穿胸而过的剑尖,其实并不觉得痛,只是钝钝的,有些凉。

当然不痛,我本来就不怕痛。这样被扎一剑,算什么呢?

傅汉卿有些迷茫的想,只是,真冷啊。

那寒意从心口侵入整个胸膛,转眼散布到全身,心跳停止了吧,呼吸停顿了吧,手足都已寒彻了吧?

那样冰冷的一把剑,这样冰冷的扎进血肉的身躯,要倾尽多少热血,才可以暖的了它的寒锋。

受伤的那一刻,思绪还没转过来,身体却已自然而然的提聚真力,不是下意识的想要攻击或防守,仅仅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然而,丹田之间空空一片,仿佛那沛莫能御的强大力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当然,这也不应该奇怪,像狄九那么思虑周密的人,在面对他这种内力强大到诡异的存在,若无妥当安排,怎肯轻易出手,若无法完全保证他断无垂死反击的可能,又怎肯图穷匕现。

傅汉卿的嘴角甚至微微勾了一下,只是他不曾意识到,这原来,也算是一个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说出宝藏之后?从把他带离总坛之前。从设计利用一场决斗,骗出他可避百毒的天魔珠开始,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说出承诺时就已经开始了。

傅汉卿有些迷乱的伸手,想要去碰那从胸口冒出的冰冷剑尖。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清晰的展露在眼前。

以修罗教今时今日的威势地位,要想让它多方受挫,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第一次听到齐皓说出各地异变的消息时,自己很容易就被狄九说服,不去相信。

但是,如果是一个身居修罗教高层,可以悄然网罗羽翼,深知教内一切虚实,各种运作的人要做到这一切,就很容易了。

离开总坛,离开其他人的监视,既可以骗取自己的信任于亲近,保证随时可以不受干扰的下手,又可以分散萧伤瑶光等人的注意力,让他们要尽全力找人,却不能及时发现教内异变的真相。

置修罗教于困境,既能夺其财为己有,又可让自己面对无数灾民生死难关,手中却无钱粮可调的窘境。

天王地位再尊,到底仍居教主之下,所控权位再高,到底仍有许多人平起平坐,钱财分红虽多,到底那无数产业,始终不完全属于自己。自立山头,自开门户固然有些艰难,但如果手里平白得到传说中,狄靖最大的那一笔宝藏,拥有那些奇珍异宝,神兵利器,武学秘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吧?

悄悄散掉他功力的哪一种毒药,又是在什么时候下的呢?是刚才含笑塞进他嘴里的桔子,是以前开杂货铺时随便挂在他身上,还不许他拿下来的香囊,又或是……

不过,那都并不重要。

殷红的鲜血在剑尖处低落,天边的焰彩在剑刃上闪光,傅汉卿专注的望着,觉得有些想笑。

其实,不是不曾察觉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这么多年的情爱,怎可能一直没有发现他的保留。只是总对自己说,他的性情本就冷淡,这世间,有很多事他看的比情爱更重,这一点,他本来也不曾掩饰过。这是他的坦荡与无欺,又有什么不好?

只是,从不去多想,从不去多问,从不去多争,不代表从来无所感。他仍和许多年前一样,是一只鸵鸟,闭目埋在沙子里,除了自己想要的,不去看,不去想起他的一切。

当年的茫然无情,如今的柔顺多情,说起来都不过是同样的自欺。只有在听到轻尘的死讯时,才会受触动,才会感到迷茫和悲凉。爱情是多么难以捉摸难以把握的东西,如果轻尘也一次次败得如此之惨,那么,他又凭什么可以幸福快乐。

然而,那个时候,他在耳边轻轻说,回来的时候,给你一个礼物。那样柔和的语气,那样温暖的眼神,那个时候,他抱着自己轻轻问,你有什么愿望,声音仿佛可以化成水。

于是,轻轻挥开那些迷茫和不确定,努力的去相信他,专心的去等待他。

他拉着他私奔,他带着他逃亡,不是不曾察觉,他的行为和一贯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只是,那些相伴的岁月多快乐,那样的悠游自在,那样的无拘无束,那样一次又一次全新的生命。忘记一切的去相信,总比忐忑不安的时时猜疑要好吧。

说出宝藏的那一刻,不是不曾察觉诡异不合理之处,不是没有感觉到危机,只是,那么多生命在眼前,怎能不救,只是那样爱的人在眼前,怎忍相疑。人心莫测,人性软弱,千万不要试炼爱情与人性。然而,他说出来,只是因为,他想要相信他,他想要尽一切可能相信他所爱的人。若是相爱,为什么还要猜疑,如果猜忌,又怎么去爱。

他相信他,至少,他想要相信他。他要求自己相信他,所以他说出来。

所有的宝藏都只能带来杀戮和背叛,无数的故事早已证明这一点,然后,那一天,狄九拉着他飞奔,狄九要他留书,狄九说,只要十天,我们单独在一起,他不是没有察觉危机,他只是不能拒绝。

如果爱他,怎能疑他。

他要去哪里,他不问,他要他睡,他便睡。那一刻,他以为醒来时,灵识会在小楼深处,而躯体早已僵硬冰冷,然而,他要他睡,他便不忍拒绝,只是略有不舍,若是醒来,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既然爱他,便不忍疑他,既然爱他,便不能拒绝他。

他要他睡,他便睡去。

一梦醒来,漫天星光,满眼火焰,身在那人怀中,眼里是那人的笑颜。

那一刻,心头猛然的一跳是为着什么,那莫名漫溢全身的欢喜是为着什么?

他大声的笑,他用力的拥抱他的爱人,他亲吻得他满嘴油印,那时侯,他真的觉得,小容的话是对的,那些传奇故事都不能相信,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宝藏都只会带来背叛与杀戮,灾难与不幸,原来,只要肯去相信,生命真的可以很幸福。

于是,他相信了,于是,他看到了琉璃世界,满天焰火,看尽了世间最美丽的景致。

刚才看着那巨大的烟花映亮半空时在想什么,对了,去拉他的手,去大声对他说,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我知道答应了的话要做到,我知道人要负责任,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一直在这里,看着星星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对了,是去面对他,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烦恼。对不起,我说要相信你,原来我并不真的信你,我只是不停的去要求自己相信罢了。对不起,我说爱你,我说不骗你,却并没有真正对你坦诚,对不起,我想,我以前的方式是错的吧,我想,我这样刻意这样牵强的去面对自己的情人,也是错的吧,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我会努力改正这一切,我相信,我们以后,会很好很好,很快乐,很快乐……

然后,剑锋刺入心头……

快乐,快乐,所有的快乐都会很快过去,原来,这就是快乐。

傅汉卿冰冷的指尖终于搭在了剑尖之上……

其实,你不必如此麻烦,如此煞费苦心。

想要宝藏,其实你只要对我说就可以。

想要杀我,其实你只需要……

他低下头看到剑尖,他抬起手想要去触摸剑尖,这时间有多短,仿佛弹指间便已过去,这时间有多长,仿佛千万载时光流转到了尽头,这一切仍不曾结束。

这一瞬间,他转过了多少念头,生出了多少明悟,没有人知道。只是在他手指与剑锋相触的那一刻,剑锋向后急收,迅速抽离。

傅汉卿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剑锋与他自己的内腑血肉的摩擦,剑收回时,胸前便只剩一个血洞,在那无人可觑见的洞内,是否整个胸膛,整个肺腑都已被一剑割得生生裂开了呢。

剑迅速回收,而他则立刻转身,伸手一抓。

他人已重伤,功力全失,然而,这样拙劣的一抓,以狄九的本事,竟没能躲过去。

刚刚染尽他心头血的剑锋来不及收回,就被他双手抓住了。剑锋迅速割破皮肤。指尖的血与心上的血融在一处,仿佛永不停止的滴落脚下。

回身的这一刻,天边又一道焰彩亮起,琉璃被反映出炫目华彩,照得他们彼此的面容纤毫毕现。

无数的焰彩,无数的华光,都在他们相视而立的脸上,眼中,变幻起伏。

傅汉卿只是望着狄九,只是死死抓着剑锋,狄九只要随便一抽手就可以把他的十指切断,让长剑得回自由,然而却一直没有动。

狄九也静静看着傅汉卿,脸上神色既无得意,也无悲愤,更无快意,甚至连看到一个心脏被刺穿应该立刻死掉的人还有能力站着,还能抓着自己的剑不放,他也没有一点应有的惊讶之色。

他就像在转瞬间给自己的脸上生生加了一层冰铁面具,人类一切正常的反应,感觉,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傅汉卿望着他,不知道他还能忍耐等候自己多久,傅汉卿听着鲜血滴落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坚持着站立,坚持着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多久……然而,他仍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平静,才能勉强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不要轻视风信子,你的事很难长久瞒下去,瑶光碧落他们都不是易与之辈,一旦让他们想通过来,你……”喉头涌起的血腥味让他本已越来越微弱的话语都只能断断续续说下去“你不可太过自负,万事……小心……”唇边鲜血溢出,他知道,却不在意“所有的宝藏都很容易带来杀戮和背叛……我不想……不想离间谁,但是……”内腑一定受伤极重,否则这血不会一口口涌上来“但是……如果你有同伴……你们对宝藏都有同样的……期待……你要……小心……一些……别被你的同伴……伤害。”他望着他,但视线有些模糊了“宝藏虽好,却不可多恃,以后,万事全要靠自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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