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第五部 上——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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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人再能忍受他的第三第四了,狄九冷冷道:“你再说出第一百条来也没用。我们骨子里都是江湖人,只会用江湖人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你那种荒唐想法快点收起来。”

“我哪里是荒唐想法,我这是最正常最理智最合适最人道的想法。”傅汉卿据理力争“你们才不是正常人呢……”

他一句话打翻一船人,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攻击对象,就在在场大多数人敢怒不敢言之际,傅汉卿无限感慨的补充说明:“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们原来全部是正常人,而是只求付出,不求回报,只要奉献,不肯索取的伟人啊。”

这一次连段天成和齐皓都摇摇欲倒了,狄一在后头闷着声低低咳嗽,而狄九则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阵肉麻,全身发寒的直愣愣望着他,半晌才叹道:“教主,恕属下愚钝,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傅汉卿听他这样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说话,也吓得脸有些发白,忙问段天成:“你们平时交不交税?”

“自然是要交的。”

“这就是了啊。你们住在这里,交了人头税,地税,房税,你们就是大赵的子民,赵国的官府有责任保护你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作为商人,你们缴纳了一切商业税,则官府也应当保护你们争当生意的一切权利。交税是作为百姓和商家的义务。你们已经充分尽到了。而国家,朝廷,官府,则靠着你们的税收得以运转,官员们,差役们的薪饷全都是靠你们交的税养的,他们保证给你们一个安定的社会,向你们提供保护,这是你们应该享有的权利。可是现在,你们只乖乖交税,出了事,却不去要求理所当然的保护,只尽义务,不索要权力,这不是只知奉献,不知索取的伟人吗?”

傅汉卿无比耐心的一一解释,众人竟是从未听说过如此诡论。任是何等人杰,也不由瞠目结舌。

经傅汉卿这么一说,魔教,修罗教,黑道魁首,一干大大小小的魔头们,全成了高尚伟大的大好人了。

可惜这些好人没有一个觉得高兴自豪的,反而为自己被定义为如此好人,而深以为耻。

只是面对傅汉卿诡异的思路和总会冒出奇谈怪论的嘴,再也没有人有力气去争辩了。狄九长叹一声,他觉得再说下去,他们这干人等。就得生生让教主大人给逼疯了,更别提什么报仇了。

他摇摇头,随手一掌挥下去,被傅汉卿抓住的衣角让他的手刀给生生割裂。

但傅汉卿反应神速,手往前一伸再次抓住他的衣服,满脸都是不放不放我不放手的表情,叫狄九为之气结。

他知道傅汉卿死脑筋,倒不敢再割了,真要跟傅汉卿玩起你抓我割的游戏,这一身衣裳全割碎了,怕也摆不脱这个家伙。

他又气又怒,一回手,抓住傅汉卿胸前的衣裳,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自觉非常忍气吞声的道:“好,我给你五天时间,你要能好好解决这件事,把我们的里子面子,全都加倍挣回来,我就不管了,否则,就照我的法子办。”

其实要照傅汉卿本来的意思,是想老老实实回答说:“就算我解决不了,我也不会让你杀人的。”但他毕竟在人间历过六世,不像第一世那么完全不懂看人眉梢眼角,只会讲大实话,此刻看狄九这种表情,他也就避过不做承诺,只笑着说:“那好,我们先去官府报案吧。”

眼看着狄九已经放弃了,段天成可就不能不说话了。他是本地的坛主,本地的一切事务,最后结果都会落到他头上来。不管谁是教主,胡闹完了都能走人,他这个坛主,可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教主,只怕不成,这官府不是我们一报案就立刻会审会查的,还得排期候审呢,这一耽误,多少日子都过去了。”

齐皓也赶紧着帮腔:“而且这些地方豪强,商会势力,盘根错节,与官府早有勾结,交情从来不浅,要不然他们也不敢如此嚣张胡为。我们去报官,他们拖着不审还算是不错了,针开堂审了,没准审来审去,审出我们的大罪来。”

傅汉卿微微一愣,倒不至于象第一世一扬单纯的惊叹世上竟有此事,只是神色略略一黯,没有再说话哦,这六世转生,人间世态,他其实看得并不比任何人少。再不公,再丑恶的事,她也早已亲眼见过亲身历过了。

狄九见他沉静下去,倒冷笑一声:“别灰心啊,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啊,既然你指望官府替你做主,那你下狠手砸银子就是了。官商勾结,也不过为着钱罢了,你只要肯拼命花银子,给的钱比人家多,没准当官的,看在孔方兄的面子,老朋友的义气也就顾不得了。”

他说的分明是讥讽之词,傅汉卿却神色极认真的摇头:“不行,打人,砸店,这都是不正当的,杀人,贿赂,这也是不正当的,以不正当的手段去报复不正当的行为,这依然是不对的。”他抬头,目光清明如水“不对的事就是不对,不能因为我们的敌人做得不对,那我们的不正当行为就变成了对。”

狄九仰天长笑:“你这疯子,这世上,还有谁在乎什么是对,什么不对,手段正当与否从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效果。”

傅汉卿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我在乎,我是教主,我觉得,对与不对,正不正当,很重要。”

狄九长笑之声倏然收尽,他冷冷望向傅汉卿平静的面容,这么久以来,这是傅汉卿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语气,来提起自己教主的身份。

狄九沉默了一会,方淡淡道:“好,那么你说,要如何正当的做正确的事?”

傅汉卿略以思忖,方道:“还是报官。”

这一次别说狄九,脸段天成和齐皓都双手发抖,差一点就扑过来掐教主的脖子,犯下以下犯上的大罪了。

好在傅汉卿也及时察觉危机,后退了两步,双手高举做安抚的姿势:“报官还是要报的,但怎么个报法,我倒是有一点意见的。”

小楼传说 第五部 魔主篇下卷 第四章 声势浩大

大名府的知府大人今天非常头疼,一大早就有人来报官告状。

当然,作为地方官,一般来说是不会因为讼事而烦恼的,官司这种东西,当官的其实还是很欢迎的,吃完了原告吃被告,就连街坊四邻,相关人证等等也可以一链子全锁到牢里来待审,然后等着人家掏钱来赎人。大大发财之余,上上下下,分沾雨露,所有人都得些实惠,这算是做官的最喜欢的事之一了。

更何况这次来告的官司,还是知府大人一早心里就有数的。

大名府也算是繁华重镇了,商家也好,豪强也罢,势力冲突,争权夺利这一类的事免不了。在上位者来看,商界纷乱,就更易为他们的强权所控,争执越多,他们从中取利的机会也越多。

那些个常来常往的老商号们,一早就打过招呼,有过暗示了。多少年的老关系下来,彼此心里都有默契,也知道一年来新崛起的一帮人锋头太健,吃亏是迟早的事。

真闹出事来,他们要是不找到官府,那就只当没看见,真要是闹到官衙来了,先拖他两三个月,再摆出官威吓一吓,唬出些孝敬来,之后再和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也就罢了。

然而,这次对方告官的方式,有点出乎知府大人的预料。

一大早浩浩荡荡,竟有几百人聚在衙门外头,哭嚎哀求,惨呼悲唤之声,竟是举城可闻了。所有的伤者,不是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人用木板架子抬过来,就是全身上下,东一块,西一块,包的严严实实,好像人人缺条胳膊断条腿,伤得无比严重。

这些普通的苦力,伙计,船夫们,多是贫苦人家,这强劳力伤成这样,一倒下来,整个家自然就如要散了一般。

家中的弱妻老母幼子,无不如雷轰顶,个个扶着伤者,跪到衙门外头,哭得是要生要死。人人都说,家里没有了壮劳力,一家人全都没了活路。哀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样的浩大声势,竟是把整条街都给堵住了,衙门外密密麻麻,跪满了哭哭啼啼的老人女人小孩,以及动不动呻吟惨叫的伤者。

这样的大热闹,更吸引的四面八方的好事者聚过来观看。

哭求的老弱,便当众宣讲冤屈,说起在场伤者,哪一个不是规矩做事的好人,哪一个不是勤恳老实的安善良民,无端端遭难,如今一家大小都活不成。说的个个是声泪俱下,再配上伤者的哀呼,真个是观者伤心,闻者落泪。

就算是陌路之人,也不觉摇头叹气,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场面,对那些打人的恶霸商人生出了深深的愤慨之心。

其实这年头,那欺行霸市,欺压黎民,打人伤人的事,从来也没少过,只是那些事,单件而论,大家也不过是说一说,听一听,转眼便忘了。

而现在,上百个重伤号集中在一起,上百个家庭转眼就要家破人亡的事,一起摆在眼前,给人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可以不受触动。

一时间,整个大名府都在轰传这件大事。

而知府老爷的头,也就因此大了许多。

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官大爷,这么大的场面,也确实把他给吓着了。眼见着事情已经传扬开来,想压也压不住,要不能妥善处理,对他的官声政绩都是极大的打击。

派了师爷出去劝说,声称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报官是要排期待审的,可是,一干的人哭着喊着,不敢坏大老爷规矩,只是家里男人重伤,拿不出钱来救治,一家没了收入,转眼就要饿死了,实在等不起,只求大老爷救命罢了。

派了衙役捕快去驱赶,可惜这些平日里如狼似虎的家伙,打犯人,吓苦主,什么事不敢干,但这一回,看着几百号人哭喊连天的人聚在一起,不是伤得只剩一口气的,就是路也走不了两步的老太太,要么就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弱女子,甚至还有十几号小娃娃,叫他们怎么敢去下手驱赶,弄出个三长两短来,这事情闹得这么大,谁也不愿背这个责任。

知府原以为吃亏的商家来告状,自己可以狠狠敲一笔,结果商人不来告那被砸被抢的案子,这些挨打的穷伙计却纷纷以个人无辜被重伤的名义来告。

知府气急败坏的令人去把他们的老板传来,斥令其管束伙计。

奈何他的拘令还没到,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老板们,便飞一般赶来,主动的求所有告状的苦主们先散了,不要为难官府。

结果被一群老太太围着一顿臭骂,人人说,他们自打他们的官司,求不来青天大老爷的公道,他们上百家全得饿死,有本事的,拿银子出来先救命再说。

一干大小老板们哭天嚎地,这个说店被砸了,那个喊货给抢了,总而言之,就是不但没钱,还欠着人家一大笔债,目前不知道从哪还出来呢。

如此一来,问题重又扔回给知府大人了。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个应天府的莫姓商人,跟着一状告进来,声称他们从应天府如约运给大名府商家的几船货全让人给毁了,船夫个个打成重伤,如今他们派人轻舟回应天府总商会报信,现在来求大名知府主持公道。

应天府是什么地方?京城啊,应天府总商会出来的货,应天府总商会的船?这案子如何压得住,搁得下,一个处理不好,在京城里传扬开来,这前途可就一片昏暗了。

知府大人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躲在内衙不敢出门,绕着花厅团团转圈,拍着桌子恶狠狠把永丰商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生意场上不顺,教训教训人也就罢了。怎么敢闹出这么大动静,一百多人啊,全给打成重伤,这也太嚣张了,而且,怎么连人家货的来历也不查清楚,就随便乱动手呢,真是太过分了。

只是这骂归骂,恨归恨,这官司断断是拖不了的了。现在声势弄得这么大。消息传的这么快,不但要判,还要判的公道,否则官面上实在说不过去,一个处理不当,御史的弹劾,吏部的考评,就能堵死他的光明前程。

可是要下狠手处理了,势必大大得罪四家本地的大商家,别说这么多年,老交情确实不浅,就算不顾情面,也得顾着利害。官家再大的威风,要真和商家把脸全翻完了,这一府之地的繁荣局面,怕就不好再维持了。

可怜的知府头大如斗的把花厅的砖都快磨平一寸了。咬牙跺脚:“那我的帖子,快去请卢大人来相见。”

适时一名家人正快步行到花厅前施礼:“大人,卢大人正在门外递帖求见。”

一方父母官如坐针毡的时候,所有苦主的幕后大老板们,正在得月楼上大摆宴席。等着也许根本不会来的客人。

得月楼也是修罗教在本地的分坛所在地。因为平时人手众多,所以这一次受冲击时,并没有被列为攻击对象。

当然,这也可以勉强算作是攻击者的运气好。

因为这一次,傅汉卿,狄一狄九,以及一干从总坛来的顶尖好手都住在这里,如果真有人不知死活攻进来,那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今日得月楼关门歇业,摆下了最奢华的酒席,等待着未必会上门的客人。

偌大席宴上,只有狄九一人,自斟自饮。

就连段天成和齐皓也不过侍立在一旁罢了。

狄九满然饮酒,眼神淡淡,望着那翡翠杯,玉液酒,心间怅怅,想的,却是傅汉卿。

那个怪物,居然想出如此奇诡的招数来。

连夜召集了所有伤者,重伤之人,把伤装的更重,轻伤之人,要努力包扎打扮成重伤,哪怕是小指头擦破点皮,也必要把整个手臂都重重包扎,哭喊嚎叫着自称残废了。这样把东擦一下,西碰一下的人也算作伤员,随随便便一数,就有上百人了。

然后,把各家的老弱妇孺搜罗一遍,若果家里没有的,就往自家亲戚处寻。总之把人招的越多越好。许了给每人在衙门前每哭闹一个时辰给多少钱,谁哭的最好,叫得最响,闹得最厉害,还有额外重赏。连夜教他们怎么说,怎么讲,怎么闹,务必把自己说的有多可怜就多可怜,但绝不能让官府拿住把柄,用闹事的理由驱赶他们。

也教足了叫他们如何应付官方的劝说或威逼,尽可能处处占尽主动。

天不亮,所有人就都启了程,一个精壮男亲戚都不要,专挑最老最弱最小最可怜的,轰轰然跟随着过去。

一路宣扬,一路哭闹。把个衙门口给堵得水泄不通。

就凭大名府这等商业重镇,各府各州,来往之人众多,这消息,转眼就能传往各地。

再加上,莫管事是应天府那边过来的人。应天分坛可算是整个赵国五处分坛中发展的时间最长最好的一处了。如今分坛的势力已在应天总商会占住了一席之地了,在京城也开了十多家不同的铺子。

索性就叫莫管事借了应天总商会的名义来告官,又在状纸上写明已经派人回应天府传信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任是那知府大人有天大的胆子,那些老商家们有地大的面子,这案子是断断压不住的了。

虽说江湖人遇事找官府,是极没面子的事,但把事情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连官府都给他们逼到这种地步,这就不是丢脸,而扬名了。

就连分坛上下诸人,此时都是满心兴奋,满脸欢喜,擦亮了眼睛等着看仇人们的下场。狄九心中却只有苦涩。

虽说傅汉卿只是提了个大体的意见,整件事的细节安排,详细谋划,还是出于狄九和段天成,齐皓之手,但这件事却让狄九不得不对傅汉卿刮目相看。

那个人原来不是不够聪明,不是不懂计谋,不是不知世情,他所有的天真,所有的愚蠢,只不过是因为他太懒。

太懒,所以徒有才智而懒于思索,于是,空有谋略,却懒于设计,于是,明知世情,却懒于应对。

真把他逼急了,迫他去认真思考,努力面对,他也能出此奇招,一击便达目的,一击即中要害。

这一路行来,自己处理一切事物。掌控所有权力,收纳每一个人才,第一次真正站在高位,纵横挥洒,展现才能,不是不骄傲的,不是不暗自欢喜满足的。然而,原来,不是傅汉卿需要狄九的帮助,而是傅汉卿太懒,所以,才把一切推给一个叫狄九的替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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