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生子 第二部 下)+番外——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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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郦点头:“不错,我和隰弟瞧着都快要笑了,那个萧先生却是一脸的傻样。”

蔚缌拍拍长子:“萧大哥不傻,他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谦谦君子,瞻儿那套鬼灵精怪的把戏他一时如何能看穿?”

方郦叹道:“可是萧先生并不蠢,等他静下心来,必定会怀疑温大哥的用心。”

蔚缌笑道:“以他的脾气,只怕明日一早便会收拾包裹离去,便是猜出瞻儿演戏又能怎样?”

方隰拍了拍桌子:“爹爹不愧是过来人,这个萧彤华死鸭子嘴硬,明明对温大哥十分有情,偏偏不肯面对,让他出去碰

碰壁就知道温大哥对他有多好了。”

蔚缌摆手:“萧大哥只是放不下他们之间舅甥的身份罢了!隰儿,你是一国的储君,看任何事不能只护着自己喜欢的那

一边,要知道偏听偏信最易误事。”

方隰晃了晃筷子:“爹爹放心,这道理儿子知道。不过,看他那磨矶样我就生气。”

方晏瞪他一眼:“我看你也很生气。”

方隰嘻嘻笑,本着不能气死生身之父的伟大孝心决定不再说话,闷头吃饭。

方郦看蔚缌不怎么下箸,忍不住皱眉:“爹爹,你不舒服么?怎么不吃?是不是没胃口?”忽然紧张起来:“胃疼吗?

儿子一着急,方晏更加担心:“缌缌,胃很疼吗?”

方隰身形一晃,眨眼间便从床头取来一个小小的玉瓶:“爹爹,只能吃一粒。”

蔚缌苦笑:“你们一个个紧张什么,我好好坐在这儿?哪有疼痛?好了,吃饭吧!”提了筷子便去夹菜。

三人见他确实神色平静,狐疑着互相望望,多多少少都有些觉得自己颇为神经质。实在是被他吓坏了,不提去年冬日那

场重病,便是今岁大半年以来,蔚缌也一直不曾健康过。

三、

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书房内,温瞻闭上眼斜斜靠上椅背,脸面布满了深深的疲倦。

自舅舅离开已有半个月了吧?这半个月来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每日疯狂地埋在公文堆中,偏偏陛下二十多年的

治世海晏河清,这公文……温瞻呻吟一声,为什么自己不能象父亲当年那样忙得没空想那些闲心思呢?

舅舅,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真是想死你了!你……你你居然能够把我抛下这么久……慢慢打了个寒颤,不会不回来

了吧?

恨恨地捶了捶扶手,舅舅,小时候我看着你思念父亲为你伤心难过,总想着长大后定要好好待你,让你远离忧伤和悲苦

,可如今,怎么反倒是我的深情驱走了你脸上的笑容?舅舅,世俗礼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什么舅甥乱伦天理不容,我

呸,我就是喜欢你,若敢阻我,遇人杀人,逢神斩神!

他正在咬牙切齿地幻想着维护自己完美的爱情,书房外却不合时宜地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孙楚响亮地大喊:“少爷少

爷……”

温瞻翻翻白眼,这个孙楚,年纪一大把了,却是老当益壮,说话声音比以前更高,对自己的称呼也从不曾改变过,纠正

他几次,见他完全没有记性,念他年纪老迈,也不便加以责备。

不耐烦地甩甩手,房门顿开,温瞻仍就靠着:“什么事?”

随着孙楚进屋的还有一名中年侍卫,温瞻见着他顿时愣住:“牛……牛大人……”牛奔是蔚缌的心腹,当年只是一名看

守宫门的小军侍,蔚缌与方晏迁居永安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硬是将他调到永安做了永安宫的侍卫头领。

牛奔跺脚,眼睛里含着泪花:“温相,快随卑职进宫!”

温瞻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沈下脸:“宫里出什么事了?”

牛奔差点没哭出声来:“侯爷不行了,陛下让温相赶紧进宫。”

温瞻的衣袖险些将椅子甩翻:“快走。”

孙楚哎哎叫着:“少爷少爷,加件袍子。”

温瞻随手接过外袍,偕同牛奔匆匆出府。

夜已深沉,一路来并无人迹,待进了宫,温瞻忍不住问道:“怎会突然就不行了?昨日我去瞧过侯爷,精神还算不错。

牛奔卷袖抹了把眼泪:“卑职也不知道,侯爷白天还与卑职说笑来着,谁知用过晚膳后,突然大口大口地呕血,什么办

法都不管用,眼看着人就弱了下去。”

温瞻心口一凉,大口大口地呕血,难道真是不行了?那……那那那陛下怎么办?

永安宫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都是神情惊惧的太监宫女,牛奔领着温瞻进去时,正见长皇子方郦坐在外殿的檀木椅上,

脸色苍白,交叠的双手竟似在微微颤抖。

见着温瞻,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张了张嘴:“温大哥……”

中书令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侯爷现在怎么样?”

方郦闭上双眼:“父皇与隰弟都在里面,爹爹等你呢,进去吧!”

温瞻柔声道:“你不进去吗?”

方郦一哆嗦,缓缓摇头:“我不进去了,不想看到……看到爹爹……”底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温瞻却已明白了他的意

思,一颗心顿时沈到谷底。

掀开珠帘,十几名太医趴跪在地,温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意,这些人,这么多年就没见他们起过作用。

方晏坐在床的里侧,将蔚缌用绣被裹住抱于怀中,方隰紧抿着唇,漂亮的眉宇间全是伤痛,一只手扣着蔚缌的腕脉,身

体纹风不动。温瞻明白,太子正在竭尽全力用真气吊住父亲的性命。

一步一步走上床踏,温瞻沿着床梆跪下:“陛下……”

方晏身体一震,慢慢抬头,看了温瞻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柔声轻唤:“缌缌,瞻儿来了。”

温瞻眼中生涩得难受,别过脸,硬生生将直冲鼻端的酸意忍回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蔚叔叔,我是瞻儿

。”以往最讨厌蔚缌唤他小名,可眼看着那个一向对自己关爱有加的人就要褪去生命的痕迹,不知为何,小时候的称呼

全都冒了出来。

蔚缌微弱地侧了侧头,有气无力地低低咳嗽,好半会儿方才睁开眼,看看温瞻,喘息着开口:“瞻……瞻儿,你……你

来了……”

方晏轻轻揉抚着他的胸口:“瞻儿既已来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吧?”

蔚缌吃力地摇摇头:“现……现在不行,我还有……有话要说。”

皇帝眼中闪过泪光:“明儿说不行吗?”

蔚缌勾起嘴角:“明儿就说不了啦。”他微微蹙了蹙眉,气息渐渐淡弱。

方隰咬牙,浑厚的真气一古脑儿冲进父亲体内,这让蔚缌的精神稍稍一振,说话也流利了许多:“瞻儿,你为官为人比

萧大哥圆滑了许多,如今朝廷看上去平稳安泰,陛下也从不曾在我面前多提国家大事,可我知道内里总有那些个不上道

的人暗中捣鼓。”他顿了顿,似乎在聚集力气,隔了半晌又道:“隰儿虽然不差,可我瞧他总缺些帝王之气,郦儿的身

体又不能过多操劳,今后,能真正帮到隰儿的只有你了……咳……咳咳……”

温瞻全身冒汗:“侯爷,陛下春秋正盛,您……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蔚缌笑笑,眼光如水般凝视着方晏:“我不行了……咳……陛下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动了动,艰难地伸出一

只手,方晏连忙牢牢握在掌中。

蔚缌轻声道:“我却不是什么圣人,大哥的心思我便是知道也不愿意阻拦。”

方晏微笑:“你知道便好,幸得你知心,不愿拦我。”

蔚缌咳了一声,嘴角流过一缕血丝:“若换作是你,我……我……我也不能独活……大哥……”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脸色渐渐变得灰白。

皇帝弯腰缓缓舔净爱人唇边的血迹,柔情缱绻:“我如何能放心让你一人离开……”

蔚缌叹了口气,慢慢闭上双眸,喉咙里发出呢喃般地低语:“大哥……”这一声呼唤情深似海,方晏听进耳里,只觉得

满满的幸福感洋溢而出,将脸贴上爱人的额角:“缌缌……”

温瞻觉得蔚缌的模样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喊道:“侯爷……”没有回应,再喊:“侯爷……”仍是没有回应,温瞻抖着

声音换了个喊法:“蔚叔叔……”

方隰突然大叫一声:“爹爹……”真气再也输不进去。

水帘轻动,方郦脸白如雪,慢慢走到床前跪下,身形颤抖:“爹爹……”堪堪向一旁歪去。

温瞻暗叫不好,回身猛然伸出双手,正正抱住方郦软倒的身体:“殿下……”一掌拍上他的后背,真气在方郦体内游走

不停。

方隰顺着床梆跪下,抢过方郦的身体搂进自己怀里,掐弄他的人中:“大哥……大哥……”

被两人这么一折腾,方郦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抬眸便看见床上的双亲,忽地睁大眼:“父皇……”

一脑门子混乱的另外两个人回身一看,顿时骇然失色,饶是温瞻久经历练,此时也不免慌了手脚。

抱着蔚缌的方晏虽然仍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嘴角却缓缓流出一缕刺眼的红痕,明亮的双眸静静地看向床下的三个年轻人

,低声道:“朕已留了遗旨,就放在金匮之中。隰儿,打开金匮的方法朕已经教给你了,朕死后,你便宣布登位吧!要

做一个……”他的身体歪了歪,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愈发微弱:“做一个仁心爱民的君主。”

方隰大吼:“父皇……”

方晏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一眼心爱的儿子们,似乎在说不要伤心,一切都交给你们了……慢慢阖上双目,竟是端坐而逝

温瞻颓然跪倒,短短一瞬,短短一瞬哪,居然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对待自己犹如对待嫡亲子侄一

般,突然,就这么离开了。

方隰欲哭无泪,身为储君的尊贵让他不能像平常人家失去父母的孩子一般伤心落泪,父皇那最后一眼,是的,父皇那最

后一眼期盼的不是自己的悲戚,父皇他……是要求自己像个真正的帝王一样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者。

抱着方郦正要站起,却见怀中的兄长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低声道:“隰弟,松手,我没事。”

方隰低头,长兄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却也没有半点泪光,神情间带着一贯的坚定,那双明丽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有着爱慕,有着怜惜,更多的却是……望之不尽的信任。

方隰一仰头,硬生生逼回眼泪,扶着兄长双双站起,面对温瞻沈声道:“温卿,父皇已逝,待孤守丧三日便举行登基大

典,有劳温卿替孤安排大典仪式。”

温瞻眼中掠过一道光彩,这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年轻皇子再不是那调皮捣蛋、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刚刚历经

丧亲之痛的他们是如此的俊美无畴、威风凛凛,气度不凡……温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待君之礼:“微臣遵旨。”

方隰点点头,挥挥衣袖示意所有的宫女太监太医侍卫们退出去,待人都走光了,却冲着温瞻深深一拜:“温大哥,这三

日我与大哥要为父守灵,朝中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温瞻连忙还礼:“替殿下分忧乃是臣之本份,还望殿下节哀顺变。”

方隰默然无语,方郦望着温瞻,低声道:“温大哥,我知道你也很伤心,多谢你待我父皇爹爹一片真情!”

温瞻黯然伤神,眼睛都不敢往龙床上再瞧一瞧:“陛下侯爷待我亲如子侄……”

方郦慢慢转过身,凝视两位已然离世的父亲:“有你这句话,我想父皇与爹爹在天之灵也必感到欣慰。”

温瞻心下一跳,这位大皇子果然厉害,轻轻巧巧便把自己的话套住了。既然皇帝与文康侯待他亲如骨肉,而他又是深深

感知了这一点,那么从今往后他再不能有其他的心思,需得尽心尽力辅佐新帝,方不会愧对两位先人的深恩。

温瞻暗暗叹息着,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对大皇子存有戒心实非空穴来风,比之太子,这位大皇子更深沉更有气度,他的一

切都掩在了温文儒雅的表现下,兼之自小身体孱弱,以至于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不会产生敌意。幸好他是真心疼爱太子,

又受了良好的教养,否则……温瞻举袖擦了擦脸,这位大皇子恐怕谁也对付不了。

四、

大典后,温瞻发现手中的事务增加了一倍,似乎是约好了一般,新帝刚一即位,下面的奏折就成双成对地向上递,一个

早朝收上的奏折堆积起来可以盖过半个书案,方隰不动声色地照单全收,然后把他拉进宫中帮着一起批阅。

当然,方郦也被拉了过来,可他根本看不了几本,虽然有武功在身,毕竟先天禀弱,往往连续看个十来本,脸色就开始

变样,方隰心疼哥哥,每每让他先去歇息,只有可怜的温瞻,被新帝死活拖着在堆成小山的奏折中晕头转向地挣扎。

伸伸懒腰,看看御案后年轻的帝王仍在认真地批阅奏折,温瞻认命地拣起一本随手翻看,忽地笑了起来:“这可有意思

了。”

方隰抬头:“怎么了?”

温瞻扬了扬手中的奏折:“这本是琼州府快马送进京的奏章,陛下猜猜,里头写了什么?”

皇帝瞪他一眼:“无缘无由让朕怎么猜?”

温瞻呵呵笑道:“其实也不难猜,陛下记不记得谷梁文轩这个人?”

方隰用笔杆子敲了敲脑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爹爹说,他应该是朕的曾祖父。”

中书令点头:“琼州府台在奏折中说,今年出海巡察,在一个小岛上遇见一名白发丽容者,自称双姓谷梁上文下轩,年

将鲐背,可容颜仍是青春模样,琼州府以为是妖怪,竟派兵围岛将其捉拿入狱,说即日押回京中请天子处置。”

方隰笔一顿,脸上似笑非笑:“琼州府那个老混球,朕记得年将古稀了吧?怎么这么大岁数了仍在任上?居然有胆子冒

犯曾祖父,朕剐了他一层皮。”

温瞻摇头晃脑:“左右不过是卖官鬻爵那些子事情,只是委屈谷梁前辈了。”

方隰正要说话,却听里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原来父皇的治世也并非完全清明,这等肮脏的交易居然仍是存在,有

这种父母官,非百姓之福啊!”一人慢腾腾走了出来。

皇帝皱眉:“皇兄,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方郦无奈地笑道:“你们俩在这儿如此辛苦,我怎么能睡得着。躺了这么会儿,已感觉轻松许多,还是帮着你一起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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