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华颜(穿越)下+番外——急景凋年
急景凋年  发于:2011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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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此事砸了,你若给不出个满意的解释,我拿你替兰疆下狱!

——解释?我还想要个解释呢。这一句反讥絜士终还是没说出口,因他也明白,多说无益,如今生擒兰昭一党才能挽

回面子,遂挥手下令:

“还不给我围住!要生擒!”

揽月者听令,即刻急追上去,大门在此时豁然洞开,达敕尔部落铁骑亦是破门而入,纷纷将丹朱等人围堵起来,眼见

已是走投无路,丹朱目色一沉,冷冷的咧嘴笑了。面上已现搏命之色。

——今日便是只剩半口气,死也要死在外面!

想想要被这群苟和官员用染了金人鞋底泥的手去为自己敛尸,他们人还没死,已觉得想要去撞墙了。

门口围堵的达敕尔部落,最前一排已有一人操起巨大的马刀,向着丹朱与他怀中的人便横劈下去。

身后忽然一箭“嗖”的横穿而来。

丹朱整个人因突地喷上满脸的血而几乎失明,撞入达敕尔人的马蹄下。

而他身前的达敕尔人,马刀还握在手里,人还挺立在马上,喉口已连着脑袋被这一箭洞穿,逆折下去。血光疾喷而出

,如同焚烧在荒野的狂乱花朵。

人也狂乱了。

达敕尔部民几乎是半条魂被拦腰截断,具停了动作,向那一支诡箭的来路忘了过去。

广场之上,人烟狼藉,杀气污混,只是四代首领吉生一人卓然立马,发弓齐扬,目光空茫得仿佛出卖了魂灵。

他一箭射出,神色无异,依旧空茫着双眼,从背后摸出第二箭,再度搭上。

箭指门处的达敕尔马将。

达敕尔人瞠目噤声,没有一个敢动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吉生四代的厉害。

正因如此,他们也比任何人都不解——这百发百中的神箭,应当箭箭向着敌人的心口,为何,却成了斩杀自己人的凶

器?

只见吉生拉开弓弦的手坚定沉稳,一如他跨马杀敌的每次每次,只是他面容与声音都成了一片空明寂静,他直勾勾的

盯着自己的部民,好像端详彼岸已成亡灵的故人。

“谁都不要伤他……谁敢伤他我便杀谁……都听到了么?絜会主,丞相,揽月者,还有你们……我全都可以杀……所

以,你们谁也不准伤他……

谁也,不准,伤他!”

他声至结尾,陡然转作尖利,仿若刺心的一刀,刀刀都剜在自己的骨里。他就这样逼得迷惘而愤怒的族人一动不敢动

,揽月者也被气势威慑得丢盔弃甲,连絜士与丞相都吓呆了——那个“他”,指的莫不是……兰昭?可方才明明差点

射杀兰昭的,便是达敕尔首领自己啊!他这是怎么了?

不管他是怎么了,这都是天大的好机会。丹朱等人万没想到最后助他们顺利逃脱的竟会是达敕尔首领的突发疯癫。他

们趁此僵持的片刻脚底一点不打滑的逃出会堂大门,驾马携车扬长而去。区区七人,就这样甩开了身后数有百余的大

军。

——这是怎样荒诞而混乱的一战!

絜士与丞相仍是踞于阶上,却是一点败的灰丧也无,一点胜的激越也无。

只有铁蹄僵冷,尘埃如雪,各自荒残。

还不等揽月者与达敕尔任何一方找回再动的勇气——

吉生忽然掷弓,望着自己纤秀堪怜的素白的手掌,终于从指头到全身都一并颤抖起来,他猛地以手抱头,撕裂心肺的

一声嘶喊。

让全场所有人,都一阵肉跳,仿佛听见了灵魂摇撼着坍塌的声音。

那个叱咤草原,战绩如神的少年首领,此刻如同一个崩溃的孩子,摇摇欲坠地坐在马上,简直就要将满头长发都撕扯

下来。

他们能听到他唇齿的颤动,似乎赌咒一般,字字烙入已掰裂的心房里。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第三十八章 人间别久

“你那时离公子那么近,你干什么去了!”

来回走了一趟,金屈卮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冲着丹朱甩出一眼。

丹朱倚着梁柱而立,头一直垂着,一贯危整的冠因一日的折腾已然歪斜,他连整理都不整理,金屈卮的责备中他只是

沉默,前发与长鬓掩着看不出神情,如同闷在陈年的陶罐中已经闷得黑烂了。

见他这幅德行,金屈卮瞪着他,瞪了半晌,也没了骂人的心情,他愤愤一跺脚。

——其实他也知道这并非丹朱的错。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本是那样周密的一个计划,虽然到此也不算失败,但是公子生死未卜,已算是太大的代价。简直就像天意所驱使。

兰昭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去投诚的。

当然,他也不是去拼命的。

他料定絜士在兰疆手里差点跌了跟头,所以预计今日定会有重兵内外把守,因此他暗中将揽月者替换了——半月前,

他问三荒楼主借人,也正是所为此意。他借来的揽月者,并不是要用的,而是将手下几个弟子照着他们的模样易容,

再将他们掉去絜士那里,填补这些借出来的揽月者的空挡。并告知了他们,何时发难。

大殿之上,距离疏远,当然不能以声令为号,只能视同伴行为而定。在这种情况下,若一百人中有十人动手,另九十

人也会默认这十人持有会主之令,并跟着动手。所以乔装的揽月者们若向兰昭等人发动突袭,其余的真货也会将其视

为会主指令,随之一起。如此一看,至少在丞相等人的眼里,便成了絜士暗自下令让揽月者在今日杀兰昭灭口。

兰昭之行,本是带着口信去的,纵然丞相也不至十拿九稳地相信此口信是真,絜士这般二话不说就一棒子打死一片,

也定会让城乡因好事被砸而大为着恼,与达敕尔部落结盟,本已是擅自为之,丞相对絜士已心存芥蒂,这次恐怕絜士

如何解释也再不会轻易信任了。若是谈得不好,二人断盟都是可能,如此一来,离间之目的变算达到了。

至于代价方面,其实兰昭并未过多考虑。他虽是轻骑简从而来,但边打边跑和边打边进本就不是一回事。再说,他不

信丞相会眼见着到手的情报被灭口,定也会出手相救,到时絜士更不敢执着。总之,只要丞相是活口,兰昭等人也会

是活口。

只是谁也没想到,达敕尔首领会有这么一手。

其实也并非全未想到,毕竟一打起来,什么恶状不可能发生?若真要说出乎意料,应当是兰昭会这样几乎连一丝察觉

,甚或半点反抗也没有的,就被达敕尔首领区区两箭重创。

金屈卮心中一边是急躁的火气,另一边是近于强迫的冷静,他想起兰昭简直是拼上命的阻止他一击,以及最后达敕尔

首领莫名其妙的援手,都是如何想如何没头绪。

他们如今所在的是随意投的一家客栈,虽然极有被追索到的可能,然而兰昭的伤势需要急救,马车行到他们隐蔽的地

方要用的时间太久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如此。

不知是第几眼往隔壁的客房中看去,房门突然打开,从其中蹦跳着出来的一个五短身材的妇人,脸上火急火燎已是满

头大汗,身上手上全是喷溅出的血色,看着便触目惊心。她一出来便气急败坏,身法奇快,跳起身便在丹朱与金屈卮

二人头上一人弹一个爆栗。这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一摸头顶已沾上这妇人手上的血了,这才一惊回头,被那矮个子妇

人指着鼻子好一顿骂。

“吵!吵什么吵!你们两个爷们还是婆娘啊?吃奶的小鬼啊!我在里头忙的要死,你们这些小伙子倒是吵得高兴!”

“老铁——”一把抹下额上的血迹,丹朱一见这女人,整个人便活过来,赶忙凑上前去问,“小少爷怎么样?性命能

保住么?”

“你们再忙着吵嚷不长点眼色他就断气啦!这里帮手少你们没看见!?快!给我倒盆水去!”大手向丹朱一招呼,妇

人又向金屈卮扬扬头。“你!立刻给我跑到街上多买两卷绷带回来!给我用那个什么曲水流觞心法飞过去,吓着人我

给你负责!”

这俩人闻言哪里敢耽搁?遛遛的便去照办了。胖墩墩的妇人掐腰冷哼一声,随即转个身又进屋忙活去了。幸亏方才一

出闹剧也没人看到,若是见着了,顶多也只是笑:这产婆模样的女大夫倒是蛮威风的。断断想不到,她便是江湖人称

“铁镞板”的情报大商,她一张嘴巴一关,半个天下都要聋上一聋。

——顺风耳“铁镞板”真正身份竟是个女人,这事连带丹朱,金屈卮在内,江湖上知晓的也决计超不过十人、

金屈卮做仆从做了十几年倒还好,丹朱估计半辈子了,又是一身老骨头,从没这样为人跑腿打过下手,折腾到傍晚,

一口气缓过来,才当真感到腰酸背痛腿抽筋。他整个人懒在长椅上喘气,就是这么支使他,铁镞板从头到尾,也没让

他踏进过兰昭所在的客房一步。

“我看公子要再不醒……我就要死了……”

大冬天都能忙出汗来,丹朱用衣裳前襟扇风,边喘边道。

金屈卮瞥了他一眼,刚要冷嘲热讽,房门再度打开,老铁走出来,神情已不是先前那样急了。

“真遗憾,小少爷醒了,所以你这把老骨头还要再恶心我几年。”

用围裙擦拭着双手,老铁漠然的看着某个声称要死的人闻言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一努嘴往房中一指。

“公子说有话要对你们说……听好了,他现在的状况,你们之中只能见一个,时间顶多半盏茶,约莫好了就赶紧出来

,否则会出事的……好了,你们两个,谁去?”

丹朱本来都想直接二话不说开门就进了,听得老铁这番话,才怪多此一举的小心看了看金屈卮。金屈卮一瞄他,满眼

都是轻蔑的意味,向他挥手:“你去吧。回来将公子的话传给我。我去与其他几人商量下今后行向。公子既醒了,我

们也不能在此处久留。”

今日一起上殿的其余四人,都是挑上兰派几个武艺出众些的凑上去的。一同壁入这客栈中,估计现在心里也是七上八

下,躲在这里终不是长远之计。

虽然看不明白金屈卮阴阳怪气的一瞄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番话倒是有道理。丹朱点点头道了句“这样也好”,便推门

进屋了。

金屈卮目送他,有好一阵子,直到确定这个时候丹朱应该已和兰昭谈开了,才转脸,凝眉看向老铁。

老铁才是真正忙活了大半日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上。她提起桌上的茶壶便对着壶嘴往嘴里猛灌,终于满足了。她畅爽

的呼出一口气,以脏兮兮,还带着鲜红的袖一抹嘴,听见金屈卮淡淡的开口:

“公子的伤……到底怎么样?”

用了低而无甚起伏的声音,金屈卮好像只是例行公事的一问,老铁回望他双眼,那深深地眼眶中连最后一丝情绪都似

已干渴了。她沉默一阵,还是摊手。

“坦白说,不好。两件都贯穿了脾肺,其中一箭还微创了心脉。我刚拔出箭来血便一个劲往外涌,他吐血不止,我那

时候都以为不行了……但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又挺下来了。他好像特别不想现在就死。那种惊人的求生意志都不像对

生的渴盼了,反而像是……在死前最后孤注一掷一次般的。有那么一个想头,在达成之前,绝不能闭眼……他能醒转

,连我也觉得惊讶。”

“想头?”十分不解,金屈卮皱起眉,他对这种非理性的玩意一向很不开窍。“……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公子是脱

险了?”

老铁却是一摇头:“还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他上一次受的内伤还没有好全,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还有一件事你恐

怕不知。我也是今日为他诊治才发现的……大约是十年前,他心肺也受到过重创,但似乎未经妥善处理,虽然表面上

痊愈得不留痕迹,其实已埋下隐患。此次又伤在同样的地方……他便是能捱过这一劫,病根也会留下吧。”

——这算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十年前不还是公子为达敕尔人质时?他何以会以质子之身,遭此重创?达敕尔那群蛮夷都在干什么呢!竟真

就这般不将千嶂会放在眼里么?

这一次又是达敕尔……

金屈卮后牙紧咬,渐渐握紧了拳头。总有一日要一把火烧了这群狼狗。连带他们脚底膻腥兮兮的草原一并……

“嗨嗨,那一脸吓死人的表情……你琢磨着杀谁呢?”拿手在金屈卮眼前晃了一晃,老铁掐腰,沉吟了一会,还是开

口,“我话先说在前头,接到公子的命令之前你最后不要擅自对达敕尔部落采取什么行动。我怀疑咱们公子与达敕尔

那首领……其实是认识的。”

“啊——!?”脱口而出,金屈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极少会露出这样没水平的一惊一乍,然而这个消

息实在太天马行空,连他也忍不住失了仪态。

——老铁的确是武林景仰的包打听,然而这般离谱的结论……

“你考虑一下你在江湖上的声望,说话可要负责啊!”轻咳一声,金屈卮恢复了平素沉郁木然的常态。老铁似乎遭了

侮辱,他跳起脚来又在金屈卮额前敲响一记爆栗——她人比金屈卮都要矮一头!

“死小鬼不知天高地厚!我说话也轮得到你评点了?——我没根据也不会乱说,方才为公子处理伤口,他意识本有没

有的,一直在说胡话,我一开始以为他在对我说话,还吃了一惊,结果凑过耳朵去听,只听他满口一些‘对不起’什

么的,最后一句‘吉生’,唤了很久很久……”

“吉生?”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金屈卮只是摸着音叫出来,很古怪的看着老铁。

“吉生,便是达敕尔四代首领的名讳——图兰兀儿吉生,哦,想必这首领的全名没有所少人知晓吧?”老铁卖弄似的

一笑。她自己是处理情报的,本身亦有过目不忘的奇能,记忆力自然不是凡人可比的。凡她经手的情报,几乎都可一

字不落地背出来,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金屈卮忽的长长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恍然,又似乎慨叹,好半天才嘟哝一

句:“原来如此……”

说着“求您,只有他,不要杀……”

说着“你们谁伤他我就杀谁”。

说着“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说着“对不起……吉生……对不起……”

一直一直。如同被荒茫而执着的记忆鞭笞着一般一直一直。

——原来他们竟然早就相识?

——原来打从一开始,这场圆满的对面争锋便是为将这样深重的羁绊毁于一旦而精心设下的。

如同一场恶意的游戏。

丹朱一进兰昭所在的客房,其实很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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