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可能。

我笑笑，起身从主位上走下台阶。如月就跟在我身边，他一直很粘我，我在那里他去哪里。我发觉自己渐渐地难以抵抗他的亲近，这是亿万年的习惯，不是我三世的疏远能够改变的。

既然不能改变，就顺其自然。

我站在慕容燕的面前，轻声说：“跪下。”

慕容燕垂着头抖了抖身体，不知是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对我的畏惧。想必是前者吧。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我低头。

我用食指中指夹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他比我高，我稍稍仰起头看进他的眼睛里。那一瞬我发现这个男人不会是屈居于任何人之下的男人，他没有任何的恐惧，只是平淡地看着我，似乎在他面前的不是会找他算账的仇人。

我本想羞辱他，我不是善人不是恶人，但我也会想为自己报仇雪恨洗去以前的耻辱，但当我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打算全部忘却，我被那双倔强的骄傲的清澈的眼神吸引。

我重申：“跪下。”

“离忧让你跪你就跪！”很多时候看不透如月，譬如他现在，曾经的老成稳重原来也只是虚幻，他的个性和他的外表一样。以前在“戦”的庇护下，他一定是一个不闻世事的孩子，但他可以依仗的人不在了，他害怕他惶恐所以他任性地改变所有人的生活。

我转头看他，他踮起脚尖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恍然发觉自己身在何处，我身上渗出一片冷汗。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和他在一起我总有一天会变成他认识的那个“戦”，我会失去了自我。

慕容燕坦然地跪倒在我的脚下，我受惊般退后一步。刚才我想做什么？让一群壮汉强暴他，折损他最后的尊严，让他为我死心塌地跟随在我身后？这样的男人谁不想收拢他让他成为自己的部下，但我不是戦啊，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为什么在为以后回到天庭打算？我不是应该带着凤无情他们逃开吗？

“主人有何吩咐？”单膝着地跪在地上的慕容燕在我心神混乱的时候出声问道。

我烦躁地挥着袖子，抱着头大喊：“我不要我不要不要！如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在被蚕食！你放过我吧离开我身边，我是凤离忧啊，我——”

“你是戦，凤离忧就是戦，戦才是真正的你。亲爱的，不要胡闹，你不属于人界，你属于我，属于天帝。”他捧起我的脸颊，“你别忘记了，你还有宁愿舍弃生命也要保护的人。离忧，跟我回去好吗？我答应你，只要你修炼成仙，我就放了他们，再也不会打扰他们。”

对啊……我还有要守护的人……我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襟，按压着左胸剧烈跳动的部位。那颗曾经为他们狂乱的心脏却在一点点地被如月占据，或许有一天，我会不再认识他们……

如果不认识他们，我还会好好活着吗？

我转回头看着跪倒在我脚下的慕容燕，那一刻一丝不属于我的狂傲的狷笑从嘴角漾开，我知道我在变化着。“慕容燕，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我让你跟随我回天庭，我让你对我发誓效忠。”

他的身子震了震，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回给他一个赏识的笑容。那不是发自我心的笑容，而是戦的……

凤何以离忧卷三梦醒第79章过去

然后有一天，如月带着我去地宫的血池。

几百平米的池塘，注满了鲜血般黑红色的水，并没有发臭的气味而是散发着淡淡兰香。

如月在血池旁坐下，慢慢地解开纱袍，全身赤裸地走入池水中。洁白的肌肤染上鲜红，顺着动作血珠在他身上游走，那一刻他就像盛开在一大片曼珠沙华间洁白的兰草，高傲地孤独着，让人心疼。

我们曾经一起去昆仑山，在西王母的瑶池边草地上打闹嬉戏。我们曾经一起将天帝的金冠偷回家，在朝会时互相挤眉弄眼嘲笑没有了平素威严的天帝。我们曾经做过许多事，千万年的寿命让其中很多事情渐渐地淡了，但爱他的事实却难以改变，多以我心疼着他的孤单。我，是戦。

如月在血水中朝我招手：“离忧，你来。”

我拜托他叫我离忧而不是戦。我告诉他，即使我忘记了我曾经作为“凤离忧”的存在，也一定要叫我“凤离忧”。仅仅是一个名字的残留我也希望这三世不会被千万年掩盖。因为这三世我虽痛过，但也刻骨铭心地爱了，这是我最宝贵的人生。

褪了衣衫和他一起泡在血池中，那池水似乎有生命般在我身上游走。如月拉着我将我引导至池水中央，鲜红在我身边更加浓重。

“这些是你的鲜血，也是你的灵气所在。它们正在慢慢地回到你身上，现在的你已经有吸收它们的根基了。离忧，你知道吗？百年前天帝就是派人在这里将你凌迟贬下凡间。”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如月瞪着大大的眼睛，眼角微红。他颤抖着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胸口，“凌迟，一千片刀，直到最后一刀才断了你的神脉。我就站在池边，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血慢慢地流进池里，将整个池塘翠绿的池水染成鲜红。天帝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不知往事，但经历了这么多事的我，可以想象到如月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时会有多么痛苦。

我用双手环住如月的肩膀，让渐渐升高的体温温暖他因为想起以前惧怕着颤抖着的冰凉身躯。

“你……给我讲讲戦吧。”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要求他讲戦，以前我一直在竭力排斥着这重身份。我知道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笑着面对才能让所有人最大限度地不被伤害。

如月说，天庭有一帝三神十五宫。帝为天帝，三神为玄、澈、戦。三神只在天帝之下，其中最强者为戦，而戦最逍遥，不管任何事，只与情人如月风花雪月花前月下。

三神是天帝钦点，天帝有法眼，能看透一切灵魂和灵力。当年天帝更换三神之时，在千万的天界诸神中看中了乞丐一样落魄、盘着腿坐在殿外看热闹的戦。而戦也的确不辜负天帝的期待，在之后天界与魔界的战斗中只要他应战必胜。

“我只是一个小神，曾经在与魔界交战战胜后的庆功宴上见过你，然后我一眼就爱上了你。你要知道，像我这样没有什么灵力的小神见到你这样的大人物有多么的不易，我求了好多人费了好多功夫才能在宴会上斟酒服侍。离忧，你不知道你有多风光有多帅气，整个宴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如月摩挲着我的脸颊，孩子气地扬起下巴显露出骄傲的神态，“但是就在那么多人中，你指着我问，你要不要跟我？离忧，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吗？我很难形容那种似乎得到所有的心情。”

我没有印象，所以只是静静地听，侧开脸不看如月痴迷的表情。

“我原本以为你说的跟随只是在你身边如同下人一样侍奉，但带着我回到寝宫大殿的时候，你对我说，我想让你的眼神不再悲伤，我要爱你。”如月的眼睛弯弯地眯成一条缝，双臂环上我的脖颈，在我唇上留下一吻，“那时候我快要疯了，高兴得疯了！”

“戦真的有那么好吗？值得你为他疯狂……”

“戦值得所有人为他疯狂，不管是人是神是魔、不管是男是女。离忧，因为是你自己所以你不知道，曾经在天庭的时候你也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爱戦都想得到戦的爱’？我还记得我回答你，‘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值得被爱也最应该爱人的男人。你的爱会让被你爱的人变得优秀，就像我一样，而能够爱着你是那个人的福气。’”

戦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吗……

“那么戦又为何被贬下凡间？难道天帝不会惜才吗？”而且，这样优秀的神，不是谁都会爱么，为何天帝不爱，反而贬黜他，甚至恨到凌迟？

如月的眼神暗了暗，摇头：“我不知。我问过天帝，被拒之门外。这件事也没有人再知道，也许只有天帝和戦才知……”

身上似乎被注满了无穷的力气，我从如月的讲述中恍然回神的时候才发现，那一池血色竟渐渐消退，只余一汪清泉。我正在慢慢地变回戦。

凤何以离忧卷三梦醒第80章归神

看着一个你曾经爱过的人消失生命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我不知道前世的我死亡的时候彩叶玄和彩云间的感觉如何，我只知道自己承受不住。我不能，不能看着龙牙在我面前死掉。他是无辜的，他是我的亲人，他身上流着的血液有和我一样的部分。

我们彼此心意相通，我怎能看着他为我而死？

狠狠地用力地捶打着左胸的位置，在如月抱住我时我抓住他的手恳求：“不要杀他，不要。如月，你有别的方法对不对？他不能死的，求你……”

地宫、血池，血池中的水早已清澈翠绿。龙牙被束缚在石柱上，他瘦了很多，但眼神一片清明。

“小忧忧……其实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直一直都是认真的。”龙牙不再是原先无忧无虑的龙牙，他亦知自己是谁，他和我有着羁绊，那年少的爽朗早已不在，眉宇间却有了成熟的韵味。龙牙朝我笑，“小忧忧不要哭，你知道吗？我从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我和你不一样，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我要和你合而为一。”

“龙牙，我不想让你死！如果为了救大家就舍弃你，我——”我做不到，但是……但是我又能如何？

龙牙竟然还笑得出来，他微微嘟着嘴唇撒娇：“小忧忧过来亲亲我，我回到你身上就什么都没有了，连记忆也没有了，你一定要亲亲我，对我说喜欢我。”

我跌跌撞撞地朝龙牙走过去，如月没有阻止我。

抱着龙牙的身体，摩挲着他纤细的手腕，我慢慢地捧起他的脸颊，在他的脸上唇上留下数个吻。泪水洒落，为谁而泣？他是我，我是他，我为我而泪，为他而痛！

“龙牙，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虽然我曾经把你扔进池塘，虽然我不理你的胡闹，但是你的出生曾经也是我期盼过的，你向我撒娇我会觉得幸福。龙牙，我们变回戦我就不会记得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死过一次都没有这么害怕。我会忘记所有人的，龙牙……”

抱着他鲜活的身体就忍不住去想象失去了生气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和凤无情他们一样吗？不，不是。他们只是被催眠，而龙牙再也不会醒来，那是真正的亡，连转世轮回都没有的消散。

如月残忍地将金凤剑递给我。龙牙闭上了眼睛，他的唇角犹挂着几丝微笑。

我颤抖着手指，金凤剑怎么样都抓不住。如月低低地在我耳边说：“他不会消失的，他在你身体里，谁也抢不走谁也伤害不了。”

我因为他的话颤了颤，双手紧握住曾经无比熟悉而现在却异常陌生的金凤剑，紧紧闭上眼睛顺着如月的推力将剑身一寸一寸插入龙牙的胸膛。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左胸里碎了……

主上的成仙大典在江下地宫心脉血池旁举行。众教徒都站在台阶下的低处，仰望着他们再难得一见的景象。

那金凤剑迅猛插入的镜头在所有人的眼中却被缓慢地播放，刀剑插入肉体的声音异常清晰，所有人都听得到。

剑身没入肉体，而火红的金凤却从凤龙牙的胸口处重生。它如一团烈火般，盘旋在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上头顶，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洒落在他的发上肩上，沐浴了全身。

那是三神之一的主神，那是他们的王！即使是神是仙，他们也在此刻流下了泪水，为了他们多年的努力，为了他们追随了许久的主上。

站在最角落处的慕容燕，看着那位上位者除却旧梦再次成仙，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再恨，他决定追随这个强者，真正的强者。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如同回到母体内的安静和温暖。力量在回归，很多事情都化成一个个片段，从眼前飘过，抓不住，随风散，从此成为曾经，不再是我的记忆。

“离忧，你……回来了吗？”

我睁开眼睛，看着如月朝我伸出双手，缓缓地向他走过去，身体相贴紧紧拥抱。

“我……叫离忧吗？”

“……对，你叫凤离忧，是神。”如月顿了顿才回答我，慢慢地分开彼此，看着我的眼睛问，“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你叫如月，是我的爱人就好。”我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对于自己似乎重生般大脑空空毫不在意，眼神倨傲甚至连身边瘫软在地毫无生气的身体都懒得扫一眼。

如月招人将五个玩偶和一个没有思想的女子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像小猫咪一样窝在我的怀里，指着他们对我说：“我不想白费力气，你帮我把他们的法术解开吧。”

“懒猫……”我捏了捏他的鼻尖，随手一弹便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法术。

谁扑倒在我的脚下抱着我的膝盖道歉说他错怪了我他爱我，谁扑到我们身上想将如月拉走，谁又在我耳边诉说爱恋……

我冷冷地推开他们，将如月抱进怀里：“念你们为凡人之躯我不想怪罪，但如月怎是你们能碰的人？”

他们愣住。我迷惑。为何用那种不明的眼神看着我。

如月在我肩上蹭蹭，我双手打横抱起他问：“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我们回主神殿。”

原来我是三界中只在天帝之下最强的主神。我抱着如月走过方才跪在我面前的那些凡人，边走边喊：“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天庭的回天庭。我要回去，为如月夺回我的三神主神殿！”

凤离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安静的血池旁，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尾随着他们的主上回天界去！

而，那些失去了爱人的人，虽然不是一个人，但却觉得，比一个人还要孤单。

他们是谁，他们不是他爱的人……吗？

缓缓地，他们倒下，唯有蓝筱依站在一旁看着焰火般不同颜色的五个魂魄从倒下的人身体中飞出，至上云霄。

蓝筱依笑了，拍拍双手又是那个千年老妖万年魔女，但那笑容却无比尊贵雍容。如果如月曾经仔细看过，他会发现，被他束缚的蓝筱依的脸，那么熟悉。因为他们曾经见过这张脸。当他们在瑶池旁玩闹的时候，总有一个笑容温柔的女子在她的宫殿中看着草地上玩闹的一双人儿。他们抬头，会看到西王母朝他们招手，宠溺地微笑。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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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PS一下：第三卷完后会加两个番外，一是无情和七叶的夫妻相性，二是菜叶家小玄小云的夫妻相性。

想看滴关注，不想看滴直接忽略等待第四卷哇咔咔咔~

以上。重申——

【第三卷完】

卷四主神

第八十一章回溯

天庭。天庭十五宫，天帝寝宫、三神寝宫、十一百神朝会大殿。

天庭中如同人间一样街道房屋星罗棋布，主道宽大直通十五宫正门。十五宫朝南而建，其中主神寝宫与天帝寝宫并列，两旁稍低的宫殿是玄、澈二神寝宫，其他十一宫殿由高到低顺次排下，共十五座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