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好像理所当然，就该如此。

      　　天吴抿著唇，未发一语，眼底闪烁著探究的光芒。

      第五十六章

      　……

      　之後又过了三个月，这三月中西王母一反前态，先前的不甘怨恨如今看不出分毫，对天吴身周大小事物无一不弄得妥妥帖帖，仔细非常，常常是天吴想到要做什麽她就已经将东西准备好了，用不著他费半点心。

      　如此说来，这样可以媲美以往天宫侍奉仙女的做法，天吴的反应却还是很冷淡，即不夸奖也不责备。

      　而在这期间天吴吐血昏睡的情况还发生过两次，每次在他醒来她都在身边服侍，不曾离开半步。

      　在那秋水般的眼里依稀可以看见深深的忧虑。

      　天吴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而她似乎知道原因般，从没有问及过原因。

      　在天吴又一次昏睡中醒来後，不意外地看到身旁坐著的人。

      　那人黑潭般的眼里露出一抹欣喜──让天吴觉得有些刺目的欣喜……

      　天吴刚动了动，就有条雪白的布巾递上前来，细细地将他手脸擦拭干净，又端来水送到嘴边供他漱口，整个过程不用天吴动一根手指，可谓是体贴周到之极。

      　天吴也很习惯地任她侍弄，洗漱完毕後天吴喝著刚沏好的香茗，等著她给自己系好鞋袜。

      　西王母做这些已是熟练之极，最後将天吴那头长发束好後静立在一旁。

      　天吴懒懒地站起来，在石洞一角立著的一人高的镜子前照了照，还算满意地出了洞口。

      　西王母随即跟上，天吴转身说道：“你就留在这里，不用跟著我去了。”

      　她恭敬地垂下头， 应声道：“是。”

      　整整过了一天，到日落时分，天吴才回来，招手便让她伺候梳洗。

      　清洗一新的天吴躺在了玉床上，他支著头，半闭著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西王母正要退出去，忽闻他道：“过来帮我揉揉腿。”

      　她依言上前，跪在床前为他按揉双腿。

      　她的手柔软冰凉，力道适中，天吴舒服地叹了口气，她手微微抖了下，动作一僵，但马上既恢复常态，冰冷的面容看不出任何变化。

      　揉了大半天，在她以为天吴已经睡著时，却突然听到他说：“你的技术很不错啊，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

      　“不，我从未为他人做过。”

      　天吴轻笑──这人的笑，总是带著淡淡嘲讽的味道，即使他其实并未这样想。

      　“让你做这种事倒是委屈你了，但连元始你也没有过吗？他可是你的父亲啊。”

      　西王母神色如常，没有因天吴的话产生什麽反应。她启唇说道：“自我出生後就极少看到他，後来他进入长眠，我就更没有看见他的机会了。”

      　天吴不屑地撇唇道：“元始此人天性冷漠，不会将任何人放在心里，即便你是他女儿，想必也不会有例外。那种冷心冷情的人不提也罢，说来我倒是对你的母亲很是好奇，是怎样的女子竟然会为他孕育子女？要知那时的神众，生子是逆天行事，母体不但要损失万年的道行，生产中更是凶险万分，一般不会有人愿意尝试。”

      　还有一个原因，但凡上古神众对繁衍一事都不是很热中，对自己的儿女也没有什麽感情，与其耗费功力甚至冒著性命的危险来生子，是极不划算的事，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西王母面容沈静，纤长的睫毛下波光微闪。

      　“我的母亲名叫太元，据说以前是父亲挚友的好友，天渊一役时，母亲战死，是父亲把我抱回来的。”

      　“……也就是说，你有可能不是元始的女儿罗？”

      　西王母眼中闪过一丝不属於她的狡黠。

      　“这……我也不知道。”

      　天吴看著她许久，忽然一把拉下她倒在床上，翻身覆了上去。

      　修长柔软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另一只手则伸到她的心口上，只听天吴叹息般的说道：“你是什麽时候和她对调的？竟然还在身上种下我在她身上下的法术，很了不起嘛。”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僵了一下，随後表情一松，说道：“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我早就有所怀疑，只是刚才确定下来。我不得不说，元始，你真的很不怕死啊，你真认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知道自己身份已被拆穿，元始除去化身的法术恢复了原貌。

      　一袭白衣，印衬著身下雪白的玉石，不是那人又是谁？

      第五十七章

      　“说吧，你这麽费心地待在我身边是为了什麽？”原本在元始脸上滑动的手指停在了脖颈上，暖暖的气息喷在他颈边，“让我猜猜看，不会是为了你可爱的女儿吧？”

      　天吴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地摇摇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元始，最适合你的还是冷酷无情，能让你这样忍耐待在我身边的原因也无非是想借机寻找机会杀了我吧？”

      　“有这个必要吗？”

      　元始突如其来的反问，天吴一愣，眯起了狭长的眸子。

      　“你什麽意思？”

      　身下人的眼睛如结了冰的湖面，而天吴的眼睛则似跳动的黑色火焰，两双黑的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眸子相对，其中一个的主人开口陈述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天吴，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到了什麽状态。”

      　“……”

      　天吴松开了手，翻身躺在一侧，只手撑在脑後。

      　元始将上半身微微撑起来，表情严肃：“你现在的身体太过脆弱，你恢复的力量即便是你以前的身体也未必就能承受，更不要说这个你做出来的肉身了，况且你一恢复意识就动用这麽大的力量，这对你的身体损害极大！”

      　但天吴听後脸上仍是淡淡的没有颜色，绯色的唇讥诮地勾起。

      　“如果我没记错，这似乎大半都是因你而造成的吧？现在来假惺惺地告诉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的确……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一丝悔恨掠过他的面容，天吴看著他的脸冷冷地说：“怎麽，你这是在同情我吗？元始，你大可不必这样，别忘了即使现在的我也有足够的能力毁了你和这世间的一切……”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一股涩涩的感觉流过心间，元始知道到现在说什麽都为时已晚，他已经错过。

      　而错过的……都很难再回来。

      　元始放柔了语调，轻声对他说：“我只是想让你到天宫去住，那里的环境毕竟比下界好一点，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宜待在下界。”

      　天吴看著这个男人难得的可说是温柔的表情，在以前这样温柔甚至接近讨好的举动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为什麽要做出这种表情？

      　天吴忽然觉得眼前他的表情很令人生厌，一种想要狠狠侮辱他的念头涌上心头。

      　“为什麽要这麽做？你不会告诉我你这麽做是因为你爱上我了吧？”天吴恶意地说。

      　一段长长的沈默……

      　元始目光幽深，眼眸如化冰的湖面，不再有冻伤人心的冰冷。

      　“天吴，我爱你一如你爱我一样。”

      　天吴愕然地看著他，然後张开右手盖住了眼睛，狂笑了起来。

      　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覆住脸的手放了下来，脸上却是殊无笑意。

      　“我以为胡言乱语只是竖亥的喜好，什麽时候天尊大人也有这个爱好了？爱？我们之间存在这种东西吗？”天吴的眼神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即使有，那也只存在於玄墨和绯夜之间，当初的玄墨已被你亲身杀了，而绯夜也不过是你的一部分魂魄而已，现在我不是玄墨，你也不是绯夜，昨日不可能重现，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可以任你处置，但我只想你搬到天宫去，这样不是也方便你报复我不是吗？”

      　元始恳求的话语让天吴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说实话，他对这个山洞的确不是很满意，换做以前的他怎麽可能忍受这样的环境。

      　“呵呵，你就这麽喜欢侍侯我吗？当然，我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天吴姿态优雅地走下床，伸手示意他更衣。

      　当日，两人即返回了天界，沈寂了许久的天宫迎来了曾经蹂躏它而现在却成为它主人的男人。

      第五十八章

      　三十三外天，玉清宫

      　被云海遮掩而显得蒙胧如幻的玉清宫是元始的住所，但它却并不属於天界的一部分，而是独立地形成一空间，据说这是由神器的力量形成的。

      　玉清宫被人视为禁地，并不是在有了天界後才有的认识，而在遥远的上古时期就已经被人认定为绝对不能闯入的地方了。对於擅自闯入者，元始对待的手段一直强硬狠辣，神灵不灭的说法在他这里并不存在。

      　由此看来，元始非常不喜别人的接近。

      　而现在，这位大人在宫中以前是他寝宫的招霞殿服侍人沐浴更衣──

      　沾了水的柔软布巾轻轻擦拭著那人细致光滑的肌肤，泡在浴池中的身体修长优美，肌肉匀称地覆盖在身体上，这是一副极其美丽的躯体。

      　元始当然知道手下的身体有多麽的美丽，这点从他微有些僵硬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而且以前还有过肌肤之亲，在手触及到那光滑富有弹性的皮肤时，明明清凉如玉的触感却让他如遭火灼，烫入心底。

      　晶亮的水珠结成串滴落下来，很久没说过这麽舒服的澡的天吴懒懒地站起来，光滑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毫不在意背後灼热的视线，拿起预备在一旁的干爽布巾擦干身体。

      　元始见状接了过来，熟练地帮他擦拭。擦干後为他换上了一件宽松的袍子，最後泡得有点晕沈的天吴躺进了柔软宽大的躺椅上，元始半跪在地上，拉起他一只脚放在大腿上，仔细地为他修剪指甲。

      　天吴的脚趾圆润，五片透明的晶片透著粉色，趾骨纤细，弧度优美，像玉器一样漂亮。

      　元始剪好了一只，轻柔地放回躺椅上又拿起另一只，样子专注而认真。

      　在天宫的这些天，元始并未将服侍天吴的事交予他人，端水洗漱，穿衣奉茶，事无大小都由他一人做。但天吴这段时间的脾气却很不好，常故意挑错刁难他，就拿端茶这件事看，他就可以找出十几个毛病，不是说水太热了就是说茶不对味，让元始来回换好几道的茶。

      　这样的做法莫说是心高气傲的元始，就是一普通的丫鬟侍女也是受不了的，但元始硬是一声不吭地全忍了下来，对他的冷嘲热讽漠然视之。

      　但他越是忍耐，天吴越是不悦，发脾气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两人之间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有崩坏的危险。

      　天吴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按说看到他做著卑贱的下人才做的事他应该高兴才是。

      　但事实却是在离开了人间界，住进著清冷的天宫，这种隔绝了外界只有他们两人的环境甚至让他有种被束缚的错觉……

      　元始……你到底想怎麽样……

      　“我想要的──只有一样……”

      　当元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天吴才发现在不自觉时已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