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吧……聆鸠懒得再管。这房内确有些闷热，即使嘉蔼什么也不穿，也不至着凉感冒的。

他的注意力被这乐器完全吸引，他一向是个痴迷音乐的人。

他抚遍琴身，聆听着，感受其独特音色。即便从没见过，却在两分钟内悟出章法。

这不奇怪。一来，他自幼身体虚弱、无事可做，心思竟用在练琴上。至今能熟练演奏的乐器不下四十种。而今面对不

同风格的东西，亦能做到融会贯通。二来，某方面有严重缺陷的人，总会在另些一才能上超乎寻常。

他弹奏，那感觉一点也不像初学者。

嘉蔼听得陶醉，正此时，外面传来骚动。

“大小姐。”──一个女侍的声音。

聆鸠的感觉一向敏锐，肢体反应却总有些慢。尤其当他弄着自己喜欢的音乐，更是难以停下。

于是，当帆家大小姐──洁斋推门而入，他却还依依不舍的拨着最后的音符。

“大小姐。”最终，聆鸠以他一贯不紧不慢、足以逼死人的沉稳姿态转身。他认为洁斋必是脸色苍白，惊恐的注视着

赤身裸体的小少爷和悠哉游哉的自己……

事实上，正是如此。昨晚和今早的闹剧，被众多家仆看在眼里，自然也传到洁斋耳中。

这女人虽自恃清高，却按耐不住本性好奇，过来一探究竟。可她完全没料到竟得以亲眼目睹如此之辣的场景。

嘉蔼的雪白身体呈团状蜷缩在桌上。这两个漂亮的男孩子皆是面色红润、表情兴奋。

洁斋想着要不要训斥一下小保镖。但考虑到那实在太八卦、太婆婆妈妈，与自己典雅的身份不符，还是作罢。

她听到琴声，明白他们只在交流音乐，没做别的。再者，由于领略了这演奏技巧，她对聆鸠的印象有所改观。

“我打扰了么？”于是她保持着风度问出。

聆鸠很礼貌的笑，缓缓说：“大小姐哪里话，我太失礼了，希望您能见谅。”

洁斋做了“哼”的口型，但没发出声，她离开，将房门合好前，回首道：“那把琴，据说是袭龙二哥出生时，一位名

为‘黑头鸭’的家族友人所赠。不知为何，家里的老人都叫它──‘哀音’。”

“哀音。”聆鸠重复，顿时陷入沉思。

洁斋出去后，聆鸠又被嘉蔼拽回，继续给后者演奏了一会儿。

当他们收起琴，自书房走出。硝二人也恰与袭龙谈判完了，正迎面而来。

此时，嘉蔼已在劝慰下同意披上外套。聆鸠万分庆幸，他可不想将帆家上下都弄得万般惊恐。

洁斋到袭龙跟前，高傲的问候了几句便告辞了。

聆鸠很想追上她，详细询问有关“黑头鸭”及“哀音”。不过他非常清楚那不妥，于是只呆呆站着，直到两位兄长到

跟前。

“刚刚是你在弹琴吗？小宝贝。”硝温和的抚摸他头发。

“嗯，是没见过的乐器，我摸索着试试，很糟糕吧？”聆鸠说。

“怎么会呢？”菲又开始滔滔不绝，“很好啊。让人宛如置身仙境，！翔于穹宇，与繁星共舞，跟时空同行，仿若…

…”

为使聆鸠不至于被弄得太难堪，硝适时的打断：“我们跟雇主谈好了，像之前所决定的，保护小少爷到战争结束。”

“到这场侵略……啊，不，正义的战争结束。”菲呵呵笑着。

袭龙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客套了几句后，他将嘉蔼叫到身边，哄着抚着为其换上睡衣

。

而后袭龙拉嘉蔼到一间拥有豪华游戏机的屋子。当后者开始心满意足的打电玩，袭龙既告别众人去工作了。

保镖三人像未发生过任何事一样陪着小少爷。不久后，硝确定状况无异，着手实行计划。

“你发现没有，雇主很喜欢让嘉蔼打电玩呢。真是个好叔叔对不对？一点都不像普通的家长那般苛求孩子。”他以极

低的声音对坐在旁侧的菲道。

敏锐的聆鸠自然也听见了，他不动声色，但内心发生了些变化。

“啊啊，这大约是让我们可爱的嘉蔼安静下来的唯一的办法了。”菲说。

事实上，昨日硝与菲私下说了自己的疑虑，如今听闻暗示，菲明白可以行动了。他起身，表情自然的走至游戏机旁，

默默无声做了一系列检查，接着露出苦涩微笑。

这一天平静过去。

晚间，当袭龙归来，三个保镖得以空闲，一起跑回房间。名义上是“稍事休息”，实则讨论各自所发现的情况。

聆鸠先讲了洁斋异常的表现。

“那琴叫‘哀音’啊，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不详之物。那种──你们知道，不论传到哪里都会导致身败名裂、家破人

亡的东西，且被杀者死状都很诡异。”菲说着，做出各种莫名其妙动作。

硝可没心思打趣，他垂头，眉紧蹙：“是说被一位名为‘黑头鸭’的友人所赠？黑头鸭……这也是一种巢寄生的鸟。

”

会不会只是巧合呢？聆鸠问。

“我但愿如此。”

“你们想不想听听我的发现。”菲打断二人沉思，“嘉蔼的游戏机确实非常惊人──它直接被联网到军事前线。”

“这种族现在进行的战争么？”硝低声道。

“当然。并且，虽画面经特殊处理。显示屏上所呈现的并非游戏，而是真正的星际战斗现场。”

“呵，跟我所想的差不多。如今的电玩已非常逼真，但嘉蔼在弄的东西看起来是更为复杂。且袭龙通常在特定的时间

叮嘱他开始。”

“哦，我们的雇主想必是跟军方联络好了吧？”

“嘉蔼为人处世还停留在幼童水平。不过，像他这类孩子，往往会在某方面具备过人天赋。”

“是啊，他拥有极强的计算能力和军事天才，甚至连机器都无法匹敌。这样说来，帆家和军队事实上做着一种交易。

他们利用嘉蔼的才能，帮助政客实现野心，从而换取好处。”菲说道，“这个孩子是一无所知的。”

聆鸠默默听他们讲话，眼泪不知不觉滴落。但他始终面带笑意，目光也并不悲伤。

这状态让菲与硝顿时不知所措。

平日里，聆鸠绝非喜好伤春悲秋之人，更不矫情。除去在床上制造“氛围”，他几乎是不哭的。

正因为此，两人越发的困窘茫然。

发觉眼里流出的东西，聆鸠顿时很不好意思。于是道：“见笑了……”

“啊啊，你不要紧吧？”菲若是个人类，此刻怕会急哭了。

对。没有关系……聆鸠思索，晃晃头，哪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并不是……是那音乐。”

“音乐？”

“嗯。”聆鸠应了一声，“‘哀音’──有人在弹奏它，我听得见。”

他说罢走出，向放置乐器的房间跑去。

“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啊。”菲对硝道，“你确定我们留下来是对的么？”

“也许不对。”硝握拳，慢慢走到窗边，“但我不走，他也不会离开的吧。这要我怎么办……请原谅我的自私……”

聆鸠一路跑下楼，推开书房门前，便嗅出洁斋在其中。

也不知她是何时又来主屋的……

真是难以想象，这高傲冷漠的大小姐竟会有如此细腻之心。她的技巧非常纯熟，音乐那般惆怅……

见到聆鸠，洁斋停止演奏。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是你啊。”

“大小姐。”聆鸠点点头。

“我问你，这世上有比音乐更纯美的东西么？”

聆鸠认为，在物质层面上，自己实在不能确定。但他的家人则好比纯美音乐同等意义上不可分割的两个侧面……

但他没有回答。

与其说这孩子不善于言表，不如说他觉得以沉默作为答案更有意义。再者，最主要的，他认为像菲那般喋喋不休的讲

道理十分累人。

“人类的大脑……”片刻之后，洁斋笑笑，“是千百万年进化而成的产物。所谓的龙与神之族裔……不过是因进入复

杂宇宙环境，在不足千年内快速变异而成。虽表面装作若无其事、自信满满。但每个民族都有其潜意识的自卑吧……

。缺点本身并非最致命。只是他们因不敢面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于是从此，自己不再是自己，亲人也不再是亲人。

……这就是，‘哀音’的实质……”

巢寄生─哀音篇 第十章

将那含糊不清的话讲完，洁斋轻叹了一下。她紧蹙的额间充满焦虑。她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痛苦，而她却又像从不在

这个世界……

聆鸠等着她再说些什么，但她没有。

如早晨那般，她静悄悄的行走──走过聆鸠身边，走出房门，穿过长走廊，离开房屋。

她如此神秘。

在原地呆了片刻。聆鸠顺着洁斋的足迹，亦到了室外。不过，他并非去追她。

他只是需要静下心思考，理出头绪……

顺着花园小路前行，不知不觉，行星运转、夜幕降临。

终于，一片黑暗中，他停下步伐。他聆听身后动静。当然……他早就注意到了……

游龙一直跟着自己。

游龙──帆家老四，同辈男性中最为年轻的。他风流倜傥、放荡不羁，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吸引女人，也喜欢

玩女人。遇上如聆鸠般细品嫩肉的可爱少年，他也会想打打主意。

“天气真好啊，一个人在散步吗？”游龙知道聆鸠发现自己，于是大大方方走至他旁侧。

“游龙四爷，我是在散步。”聆鸠点头微笑，很有礼貌的回应。

“你的兄长们──没陪着你？”

“他们在忙。”

“哦，是啊，保镖这种职业，很辛苦吧？”

“还好。”

“我觉得你们真是很不容易。”

“哪里，大家各有各的难处。”聆鸠思索着说。

“哦……今晚的夜色很美。”游龙抬首，“看那发出淡紫色光的卫星。”

“淡紫色的。”聆鸠跟着道。

“啊……”游龙突然想起对方是个瞎子，感到自己的无礼：“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聆鸠早已习惯此类事情。他从未为自己失明痛心，反而觉得那些说错话的人特别可怜。

游龙停顿，细细观察聆鸠。

……那样的孩子。若说他美，可以说成是极美的。若说他丑──他身上的缺陷一点儿不难找。

首先，他不性感，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纤细娇小，脸跟身段永远如同孩子。

其次，他没有动人的眼睛和嘴唇。他的眼仁儿太大，看起来像娃娃一样不真实。他的唇虽然柔嫩，色泽却显苍白。

再次，他有张小脸──说好听了是小脸美人，但也可称作不够大气。游龙觉得，脸要更长些才有韵味。

此时，聆鸠垂下失明的眼，浓密睫毛搭在白皙纤细面庞。昏暗不明的光线下，他显得那么神秘迷人。

对……正是这神秘、纯美、以及其独特的言谈举止吸引了游龙。帆家四爷喜欢猎奇，他非常想知道，一个持续遭到两

个男人猥亵侵犯的少年，是如何保持那气质上的清净的。还有……当然，他也想得到他。

这时，游龙想起有关昨夜的传闻……袭龙二哥竟是有那种癖好的男人。但……聆鸠赤身裸体的激情场面……呵呵，他

也好想看看……

啊……这对他究竟有什么难？

凡自己想征服的，有几个能逃脱？游龙略微翘起嘴角，得意的想。他出身贵族、聪明优雅、漂亮帅气，还有一副健康

的体格。

且现在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正是绝好机会……

于是他以自认为颇具魅力的声音又讲起来。

首先，他请求聆鸠的原谅。

聆鸠很简单便原谅了他。

接着，他讨论起各种话题。装优雅、充博学、假智慧。语句里满是对付女人很管用的晦涩字眼。

聆鸠礼貌倾听，心思却完全不在其上。

游龙从天气谈到哲学，从哲学谈到时下科技，从科技谈到艺术，从艺术谈到人文。接着，他隐约透出对硝、菲的不满

，见聆鸠没反对，便说得越来越放肆。

“这真是太不应该了。”最终，游龙靠过去，从后方抱住聆鸠，一副善于施舍同情的好男人模样。

聆鸠努力去想他刚刚说了什么，却又觉得不重要──无非是对菲和硝的恶言恶语吧？

无论如何，方圆一公里内没人了，时机应是到了。

“啊，聆鸠，让我保护你吧？”游龙意图亲吻他。

乐声响起。

于是人高马大、身体壮硕的帆家四爷，被小巧的聆鸠所控制。

聆鸠在埃拉有个雅号──“诡诈君子”。他娇弱可爱的模样总让人放松警惕，实则却一点儿不比菲与硝好对付。

“这个傻瓜。”伴随着低沉笑声，硝从阴暗的角落走出。

聆鸠冲他一笑。

此时菲也自远方跑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对硝不满，“你躲起来，就这么让游龙……”

“菲，我们在为帆家工作，弄出声音惊动了别人总不不是办法。”聆鸠解释道，“这种事由我来做最合适。如果硝刚

刚暴露，反而会麻烦的。”

“当然，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感到……自昨天以来，某些人为查清楚某些事情，变得有点丧心病狂、六亲不认

。”菲斜眼看着硝。

硝无言，同样冷漠的注视菲。

“这不是……六亲不认。”聆鸠轻轻淡淡的道，他抬起额，“文鸟是……硝的妈妈。”

……

“所以，文鸟是……我的妈妈。”聆鸠停止了言语。

但菲似乎听到其心声……一个孩子，努力在寻找母亲死亡的缘由。这不能叫“丧心病狂”，即使他为此做错了事情，

也不能叫“丧心病狂”。

他们静静站了那么五秒。

气氛恢复。

“雇主那里不要紧的？”聆鸠又问。

“他正携嘉蔼跟帆老夫人散步呢。后面有一干侍卫陪着，暂不需要我们。”菲说道。

“是的。”硝低笑，瞧向被催眠的游龙，“现在开始么？”

这略带急促的问话让菲又不舒服，他虽是机器，却有着主动意识和比人类更复杂的情感。今天他始终对硝不满……

“游龙，你听说过文鸟这个人吗？”聆鸠问道。

游龙双眼迷茫，机械的回答道：“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