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钱鬼遇难记(出书版) BY 小宝
  发于:2011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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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就到了。

当小豆荚陪着大夫回到府里的时候,西院里只剩下几个正忙里忙外起火盆、替小凤换下湿衣服、煮姜汤的婢女。在三

少爷面前,这些姑娘们或怜悯,或不动声色;但在同是帮佣下人身份的小豆荚面前,几名姑娘们毫不掩饰地露出帮一

个下一刻不知道会不会活的人做这些近身接触工作的恶心厌恶。

「少、少爷,大夫来啦!」来到坐在西院外头亭子里的三少爷身后,小豆荚说着,「小的已经让一位姐姐陪着大夫进

去房间里了。」

「嗯。」手上还忙着翻阅一些账册的三少爷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头也不回地,「小豆荚,这儿只有你我主仆两人,话

就摊开来说。你觉得……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会投井?」

小豆荚心脏噗通噗通突然加速起来,低下头,想起小凤被捞起时,那怨毒的神情下不整的衣襟、被扯破的衣摆裤脚。

他无声地打了个寒颤:「小的、小豆荚……不知。」

那敞开的衣襟可能是因为天气热而拉开的,那扯破的衣衫可能是投井的时候勾破的。

头顶上打了个闷雷,几朵乌云靠了拢来,刺目的曰头也因此而阴暗了下来。空气中开始有了一些微微的湿气,风中带

着湿气。

「哦?」三少爷依旧翻阅着手中的账册,「你真的不知道?」

小豆荚缩了缩颈子,微微抬起头来,确认三少爷的背后真的没有长出另一双眼睛,「小豆荚真的不知道。」

「这样啊……」三少爷叹了口气,终于放下手中的账册,转过身来,正视着又低下头的小豆荚的头顶心,低声道:「

刚刚我问过了,在用饭之前一点的时间,有人曾听见二姨娘院子附近的假山后,传出疑似是姑娘家的惨叫呼救声。只

是想过去一窥究竟的时候,被……二哥从里头出声阻止了。我在想,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贪杯好色的二少爷见色起意强奸了小凤,使得性情原本就贞烈的小凤绝望之余想不开就投井了。当然了,自

己之前就曾经好几回看见过二少爷对小凤毛手毛脚的,要不是总有人正好经过,二少爷的兽行无疑会更早得逞吧!

只是,就算自己非常确定那间接凶手的身分,自己……能说吗?确定的事情都不一定能说了,不确定的事情当然更不

能说了。

小豆荚仍低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接不敢应。

「你……算了!」三少爷原本似乎想说些什么的,但却又改变了主意。站起身来时,俊秀的脸庞上有着些许的烦躁。

他从小豆荚身边越过,抛下一句:「我去房里看看情形怎样了,你别走远。」

脚步声走远了,小豆荚仍没抬起头来。头顶上又一连串响起几道轰隆隆的雷声,跟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在不知何时

暗了下来的四周亮起一片眩目的白,消失,周围又暗了下来。接着,豆大的雨点再也毫不留情地刷地打了下来。

小豆荚仍站在原地仍没有抬起头来,仔细一看,微微抖动的双肩、低垂的头颅下紧闭着双眼,眼下、鼻下……整个脸

庞一片湿漉,是雨水?是泪水?

不能说,他不能说。

心坎上牢牢地刻画下小凤那怨毒的眼神。

那么有朝气、生气勃勃的小凤,明明、明明才是早上的事……

自从那曰开始,滂沱大雨就一直连续地下个不停,像是要把整条长江的水一次从天下倾倒下来般没有停过。听说,在

一些比较低洼的地区已经开始起了水汛,这些天老城隍庙前已经挤了不少家园被水淹没的难民。

而这些天以来,小豆荚依旧跟在三少爷身边跑腿,而且还工作得特别卖力。只是不晓得是特意还是无心,三少爷再也

没叫他到西院里帮忙,小豆荚也就因而失了小凤后来的消息。

照理说,只要有姐姐们到西院里帮忙,就多少会有些许消息传出来。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回主子们特意封锁,在人

多嘴杂的下人群中竟然完全没有听说任何后续的情形。

不过这点倒是颇趁了小豆荚的心意。

现下他巴不得三少爷别叫他上西院,巴不得永远别知道主子们后来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只在偶有闲暇的时候会听见

府里的大叔大娘兄弟姐妹们躲在角落里,仿佛亲眼所见般绘声绘影地讨论那天小凤投井前情状,或是哪院的兄弟在哪

里看见了什么,又是哪房的姐妹在哪里听见了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小豆荚就连忙找借口逃躲得远远的。

知道得愈多,心底就愈惴惴不安,知道得愈多,小凤那怨毒的眼神就愈如影随形。

知道了又如何?他们当下人又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凭他们,还靠主人家赏一口饭吃的小奴仆,如果被逐出

了这个府,连自己的下一顿在哪里都不晓得的人,还能怎样?还想怎么做?

肚子没能填饱之前,说什么都只是狗屁!

如果是这样。那不如让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还多少能减少心底的一些自责感。

又过了几天,小豆荚又从厨房大婶那里被『半强迫』地听说大少爷房里因为小凤的那事儿有了一些意见。是了,大少

爷房里还有一个跟小凤极为交好的善哥呀!善哥人在大少爷身边极有份量,大少爷又是府里的天之骄子,府中除了老

爷外唯一能当家作主的人,还有谁出面会比大少爷出面来得好呢?

只是这事毕竟牵涉到府里的主子之一,家丑不能外扬,没有明确的证据证人,加上春梅姐说二姨太在老爷面前求死求

活地哭称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有了什么事,将来她要怎么活下去云云之下,老爷出面了。

老爷将府中所有仆役集中在主厅外,沉着脸训话。

老爷对府中一干仆役宣称小凤不是投井,是她自己失足落入井中,众人切勿要再多嘴。若往后还有再听见其它不必要

的多言多语,立刻逐出府中绝不宽容。

在刚开始犹自不安私下窃窃低语的下人们在听见老爷斩钉截铁的话语之后,立刻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

音都听得见。

「听清楚了吗?」

老爷沉着脸喝问。

「听清楚了!」

底下一干黑鸦鸦的人头齐声齐口地回答。

这年头,别人的一条人命算什么?肚子没能填饱之前,说什么都只是狗屁!

小豆荚低垂着头,口中喃喃地跟着其它人一同回答着。

只是后来又听说为了同时平抚大少爷那里的不满,老爷同时也将二少爷从洋行买办的位置调任到南方的城镇去负责一

些内陆的买卖,当洋行分行负责人。

明升实贬。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这回下人们不敢再碎嘴些什么。

然后府中又恢复了一如往昔的生活,主子是,下人们也是。只有又过一阵子之后,大厨房里负责备柴烧灶火的小马因

为卷带主人家的财物私逃被发现,被捕时不但不知悔改,下狱时还企图反抗而被活活打死在地方官府的黑牢里。

小马那小子平时傻头楞脑的,做事直来直往从不知道要转弯变通,真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种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厨房里的大婶摇着头,惋惜着叹道。

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空气中明明泛着又湿又热的气息,小豆荚却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个小马

,不就是小凤出事那天据说听见假山后有求救声息的那个人吗?

『小豆荚、小豆荚』

清脆的笑声、甜美的笑靥,眼中含着正值青春芳华的美丽少女特有的娇羞。

「小凤姐,你、你、你不是……」死了两个字含在嘴里没敢说出口,圆睁的双眼瞪着娇甜可人的少女怔怔地说不出话

来。

『你在作梦吗?』少女伸手在他带着灰帽的头上打了个爆栗,眯细了美眸一瞪,神情又唱又笑。

痛!「咦,只是在作梦吗?只是在作梦呀?」伸手摸着被敲疼的脑袋,却克制不住涌上唇畔的傻笑。太好了,真是太

好了,原来那一切都只是在作梦啊?!害自己平白无故担了这么久的心,幸好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小豆荚傻笑着抬起眼来才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少女含着笑意的脸上皮肉突然像融化了一般,开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脱落的皮肉之下,逐渐现出嶙峋的白骨。

那形貌实在太过可怖,小豆荚无法克制自己地开始尖叫,指着犹自带着此刻看来无比诡异的笑容的小凤,尖锐的声音

中有着止不住的颤抖:「小、小凤姐,你的、你的脸……」

又是一大片的皮肉脱落,粉色的唇剩下半片,原本美丽的贝齿随着已裸露在外的牙床一上一下起伏,发出喀喀的声响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啦?你不知道吗?』双眼抬起,黑色的眼珠如今摇摇欲坠地垂挂在已称不上是眼眶的地方,目

光中迸射中怨毒。

『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尖咆的语气直冲着面前唯一的少年,『你不知道那井里的水是多么的冰冷?你不知道

那水里的小虫咬得我是多么的痛?可是我得洗,我好脏,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好脏,不这样洗不干净,你不知道吗?

双手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衫,小豆荚用力摇着头,惊恐得发不出声音来。四肢也早已发软,跌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

都动不了。只能看着如今半副身躯只剩下骷髅的少女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逐渐朝自己靠近,一面发出『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的质问。

不、不、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二少爷强迫了小凤,不知道小凤是不是因此投井,不

知道、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是他呀,就是他呀!』原本是纤白美丽长指的地方,如今以森森的白骨伸向小豆荚,

黑色的眼珠滚落,就掉在小豆荚的足边,小豆荚强忍住到口的恶心反胃及一声尖叫,看见只剩下一个黑色不见底的窟

窿中流出了透明的泪水,没了尖咆、没了恐怖的骨头移动时的喀喀声,小凤那娇甜却又带着浓浓哀伤的嗓音奇异地自

那腐败了的唇中发出:『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不说?』

那你也该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顶多只是再多送了一条人命罢了。

黑色的窟窿中涌出了更多透明的液体。

你知道的吧,小马、小马也死了啊!

更多的透明液体涌出,骷髅的牙床喀喀作响。只是还没有再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柔和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小豆荚、醒醒、小豆荚。」

眨了眨仍有些重的眼皮,三少爷担心的眼神一下子映入眼帘。

「终于醒了?」三少爷眼中的担心化作了释然的笑意,「作噩梦了是吧?叫的好大声,还流了好多汗。」

小豆荚的意识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忙坐起身来,发觉自己背后的衣衫果然全给汗湿了。「少爷,小豆荚吵到您吗?啊

啊,真是该死。」忙翻身要下床。

「别忙了。」三少爷阻止了他起床的动作,目光移向窗外:「这种天气,就算不是你,我也睡不着。」

窗外划过一道无声的闪电,霎时间室内彷如白昼般的明亮,小豆荚这才发现好不容易在晚膳时分停下的大雨,又开始

下了。

闪电过后,室内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点燃的油灯在幽暗的室内摇曳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三少爷回过头来,望着坐在床上的小豆荚道:「怎么?做了什么噩梦,听你又喊又叫的,该不会做了什么妖魔鬼怪朝

你扑过来的梦吧?」

小豆荚暗暗吓了一跳,小凤变成的那个骷髅虽然不是妖魔鬼怪,但也相差不远了吧!干笑数声,「少爷您还猜得真准

。」被下的手指还犹自抖着,这当头,叫他回去再睡一次,还真有点害怕呢!

三少爷扬起一抹笑,上下打量着被他看久了逐渐不自在起来的小豆荚一眼,才道:「是吗?那你可得小心了。妖魔鬼

怪最喜欢尝你这种没长大的小孩子的肉了。」

「三少爷,您这不是在拐弯抹角骂我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吗?」小豆荚咕哝。

「哈,你不笨嘛!」三少爷仰头大笑。

他当然不笨,笨的话还能在这种人家里当差这么久吗?三少爷可别染上富贵人家那种坏习惯,把身份地位不如他的人

都当作笨蛋了。

正当小豆荚在心底叨念的时候,三少爷却意外地伸手揉了揉小豆荚睡凌乱了的发丝。

在这备受惊吓之后的当儿,任何贴心的温柔都足以让人心中一暖。小豆荚一愣,因为三少爷温柔的举动突然有些手足

无措起来。只是,接下来却又听三少爷补上一句:「不是没长大的小孩子,怎么会做这种被妖魔鬼怪追杀的梦呢!」

然后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把。

小豆荚的脸扭曲了。他就说,三少爷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突然温柔起来。

心底还没咕哝完,三少爷又补了一句:「而且只有小孩子才会介意人家说他像小孩子。」

哼,三少爷是非要气死他不可吗?明明知道他身材不高,是有些忌讳人家说他像小孩子的。

又是一道闪电,藉着那股照亮全屋子的光线,小豆荚发现三少爷正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半倚着太师椅把,似笑非笑地

看着自己。

伴着闪电,一阵强风吹开了窗板,灌进室内,穿着汗湿衣服的小豆荚忍不住抱住双臂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闪电过,室内又重新暗了下来,就着昏暗的油灯,小豆荚看见三少爷站起身来,转回内室。

啊,三少爷要回去睡了吗?有些失望,他仍有些害怕,本还希望三少爷多陪自己说点话儿呢!

小豆荚正望着油灯发着呆,突然一件布质事物兜头罩上他脑门,差点闷得也吓得他说不出话来:「唔……」什么?是

什么东西?

七手八脚地好不容易将头上的东西扯了下来,小豆荚发现被他扯在手里的东西竟是三少爷惯穿的披风。柔软的毛料还

带着三少爷身上特有的气味,暖暖地让小豆荚有些怔然。

三少爷两手环胸站在他床边,「罩上吧,我记得大厨房每天夜里都会备个两桶热水以防不时之需,我要,去提来。」

「这么晚……三少爷您还要用水?」小豆荚呆呆地抬起头问。

「对。要沐浴。」三少爷简单地抛下二句话,然后见小豆荚没有动静,眉目沉了下来,喝道:「还不快去,记得穿上

披风。」

「是是是。」小豆荚忙快手快脚地爬下床,在三少爷的盯视下乖乖披上披风,然后推门出去。门一开,夜里的寒风夹

带着雨点打得人脸直发疼。

唔,早不沐浴晚不沐浴现在这种夜半时分才突然要沐浴,真是给人添麻烦。

口中嘀咕着,小豆荚伸手搓了搓发寒的双颊,这才快步往大厨房跑去,然后发现三少爷的披风果然很温暖,平时冻得

半死的冷风全给阻绝在毛质披风外了。真好啊,真想要一件。不过,这样一件披风八成很贵吧!嘟哝着,小豆荚继续

跑着。

当小豆荚好不容易把大厨房中的两大桶热水抬进三少爷房里的时候,早已满身大汗,什么暖披风的根本就不需要了。

「少爷,水好了。」捶着酸疼的肩与腰,小豆荚有气无力地喊着正坐在八仙桌旁就着烛火看书的三少爷。

哪知三少爷头也不回,「那就快去洗吧!」

「快去洗?我?」小豆荚瞠大了双眼,食指指着自己鼻头。不会吧?

「一身汗臭的,洗洗省得熏人。」三少爷埋首书中头也不抬,「喏,还不快去。」

不会吧?叫他抬水来,不是三少爷要沐浴?而是要他沐浴?如果是他自己的话,明天一早再到小厨房后随便用布巾擦

擦就好,那用得着这么麻烦呀?

久久没有察觉到小豆荚的下一个行动,三少爷总算抬起头来,眯细了眼瞥了下显然正神游方外,不晓得在几重天外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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