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所有,像是一场无望的屠杀。
离夜手中缠绕着的无刃,让天网众人根本避无可避,他们当然也可以扔下无刃,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阵破,结局大
概也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
只是,只要在近身,与离夜的交手几乎没有超过一招,却都是最狠绝的杀意。
在场的人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反应,殷悠一脸嗤笑地看着阵外那些人目瞪口呆的神情,悠悠道:“其实破阵本来就很简
单的,只要把布阵之人全都杀了,阵法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南宫离尘突然了解了离夜那个问题的答案。
父亲一定很快就认输了,因为他纵然可以用阵法来困住这个人,但是,却没有能够挡住那个人的人。
叶若静静地看着。她从来都没有看过离夜这样最直接的杀戮。
所有的动作都是最原始的力量,却优美有如舞蹈,那散落的血滴仿若最悠扬的伴奏。
恐惧,必然。
却无法移开双眼。
天网七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离夜白色的外衫已被鲜血染红,身后束起的雪色长发飞扬在空中,尾间还有艳丽的鲜血地
下。
仿佛地狱,那个人站在中间,眸中的血色已经消散,只留了一目幽深荧紫,眉间的曼珠沙华却开得愈发得妖异艳丽了
起来。
绝丽的容颜,白皙的皮肤透明带着几许冰雪的气息,那唇角恍惚间似乎带着笑意,却带着血腥残虐。
在场众人没有人不感到畏惧,目光却流连在那血腥的美丽。
即使知道是地狱,即使知道眼前的人恶魔,但是,无法抗拒,无法抗拒那黑暗装点的堕落的华丽。
离夜随手扔掉了匕首,至袖中抽出了一柄血色光晕流转的手柄——四神御,四神御迅速抽长成一柄长剑握在离夜手中
。
离夜没多说什么,长剑对直朝着欧阳情刺去。
鲜血低落了,小六站在离夜面前,眼神茫然,胸前是那柄血色长剑,欧阳情突然放肆地笑了出来。
离夜似乎愣了愣,鹰型面具已经出现在小六身后,手中长剑对直朝着小六后背直刺离夜胸前。
“慕容寒玥,你认为我会放个完全没用的人在你身边吗?”欧阳情眼中只有疯狂,看不清是喜还是悲。
就是要你这片刻迟疑而已。
第 29 章
离夜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就在鹰型面具手中的长剑就要触及小六的后背的时候,离夜手中长剑一扫,拉扯着小六的身
子顺势飞了出去,凤渊在旁边一下子接住了小六的身子。
没有片刻迟疑,离夜手中血色长剑直直想着鹰型面具劈去,仿佛没有得到丝毫的抵抗一般,长生殿主手中长剑应声断
裂,那鹰型面具也蓦然破裂开来。
看了看倒在凤渊怀中小六,殷悠正忙着替他查看伤势,欧阳情转过头,死死地瞪着离夜,道:“慕容寒玥,你不是人
。”
“这句话你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不如再换句新鲜点儿的吧。”离夜淡淡地说着,“你们特意送到本座身边来的人,若
是不好好注意一下,不是太对不起你们了吗?”
长生殿主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抬起头来。
俊朗的面容,很熟悉的轮廓几乎令人瞠目结舌。
谁会想到,太子身边的近臣君子霖大人居然会是一直与太子作对的长生殿殿主?
君子霖没有理会众人眼中的惊诧,转头看着离夜,嗤笑了一声,道:“寒帝陛下行事果然狠绝。”
君子霖看着离夜的眼神虽然没有多少善意,但是,这句话却是说得难得的诚心。
人的本能很多时候是难以抗拒的。一个曾经以性命相救的人,一个作为弟子与自己相处数月的人,这样的人突然出现
在自己的剑前,居然没有丝毫的迟疑。
君子霖隔着那样的距离看得清楚,那双幽谭一般的紫眸中没有分毫的波动。没有惊讶,没有意外,没有关切……只有
一汪几乎吸进了人灵魂的神秘幽深。
翼儿明亮的眼睛仿佛最晶莹透明的镜子,映照着眼前的一切,小嘴微微张开,目光紧锁着离夜,面上却未显出分毫的
表情,或者,该说是变幻非常,已分辨不出那确实的神情。
直到殷悠慢慢在小六身边站起身来,翼儿好像在突然在一场大梦中醒来一般,快步跑到了小六身边。
众人都注意到了翼儿的动作,叶若神色复杂却没有阻止,欧阳情与南宫离尘却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样的血腥,要如何面对一个纯净如水的孩子?
殷悠起身让开了视线,却看见小六软倒在凤渊怀里,胸前鲜明的血迹,伤口已经包扎好,面上神情隐忍着痛楚,眼神
却是清明无比。
一种不该是重伤之人的清明。
殷悠手中似乎带着血拿着什么东西,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带着几丝嘲弄望着欧阳情和她身边的竹心。
“我倒真的有些好奇了,”竹心平静地望向离夜,眼中并没有如欧阳情一般太过明显的愤恨,“蚀心蛊在不发作时与
正常人无异,寒帝陛下是如何觉察的?”
“蚀心蛊虽平时并不发作,却是极热之物,”离夜没有说话,殷悠出声解释道,“残夜曾让小六在天山极寒之地修习
内功,当时我正好在场。”
后面的话殷悠没有在说下去,但是,竹心也明白了。
那样的环境下,想要蚀心蛊完全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
曾经名震天下的隐先生,医术冠绝天下,纵然于蛊毒并不擅长,却不可能完全没注意到。
用离夜的话来说,他们专程送到他身边的人,多一点注意本来也是应该的。
“所以,我就让残夜事先放了两道真气在他的心脉,以便在他蚀心蛊发作的时候护住心脉。”殷悠说着,满是笑意的
脸色多了些得意之色。
“而且,四神御本就由寒帝陛下四神之力所化,那两道真气也真好减弱了那一件刺进去的时候也减弱了伤势。”竹心
平静地将殷悠的话补充完整了,唇角有些不易察觉的苦涩。
“闲话就到此为止吧。”离夜望向凤渊,道,“凤渊,你扶小六进去,”眼神蓦地一柔,又望向翼儿,张了张嘴,终
于还是开口道,“翼儿也去吗?”
翼儿似乎不敢看离夜一般,一只手抓着小六的手,半晌才点了点头。
离夜眼眸微一黯,转过了头去,凤渊打横抱起小六,转头走向马车,翼儿疾步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
来,视线落在了那一袭犹被血色沾染的白衫上,仿佛眷恋。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突然心跳得好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一样。
只是觉得那时的爹爹好像离自己很遥远,仿佛不管怎样都无法触碰一般。这样的感觉让翼儿觉得很不舒服。
但是,却无法移开目光。
鲜血的色彩刺得人眼睛生疼,却流连在那白衣上的艳丽无法自拔。
那时候的爹爹……很美……
离夜感觉到翼儿的目光,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翼儿却已经回过身,离夜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疑惑。不过看翼儿的模
样,应该是没事的。
离夜整了整心神,道:“巫月眠,来了吗?”
一阵爽朗的笑声,巫月眠一身青衫,落在了场中,顺手将走中的人扔在了地上。
那个无力地倒在地上的人,披散着长发,分明是一位女子。
“想不到游戏花丛的巫大阁主,居然也有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时候。”殷悠看着君子霖有些变了的脸色,满脸笑意
地走上前来,打趣道。
巫月眠瞥了殷悠一眼,冷笑一声,道:“我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对一个死人怜香惜玉。”
君子霖脸色越来越无法抑制的苍白,离夜摇了摇头,走到倒在场中的女子身边,手指微曲,一个石子打在了女子身上
。
女子若有似无地呻吟了一声,动了动,最后一只手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散乱的长发向后散开来,娟好的面容渐渐
显露了出来。
苍白的面色,带着秋色一般的萧索,无损那面容的美丽,却已不见了往日的万般风情。
“玲珑……”君子霖下意识地出声,嗓音低沉,说不清的意味。
醉玲珑浑身一震,抬眸目光在君子霖身上匆匆一过,又很快移开了,这样的反应让君子霖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倏忽间
黑了下来。
醉玲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君子霖的反应,游弋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站在他身边的离夜身上。
白衫上未曾干涸的血迹仿佛是开启某种神秘的钥匙,醉玲珑瞳孔蓦地放大,原本的茫然一扫而空,转变成了深切的惊
惧。
“啊……啊……啊……”醉玲珑尖锐的叫声回荡在场中,比恐惧更深切的是悲戚,双手环抱着头,死命地摇着头,仿
佛想要将什么甩掉一样。
君子霖似乎想要上前,却终究无法挪动脚步。
“很吵。”
离夜淡漠而轻浅的一句话,甚至几乎湮没在那样的尖叫中,但是,却似乎很清晰地落在了醉玲珑的耳间。因为随着那
声音恍惚地响起,醉玲珑的尖叫仿佛被什么硬生生地掐断了一般,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君子霖几乎克制不住地要向离夜冲过去,却被南宫离尘拉住了,只是,君子霖看着离夜
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离夜碎尸万段一样。
“不是本座对她做了什么,而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吧。”离夜淡然的语调间恍惚多了些嘲弄与冷意。
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君子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眼中的怒火蓦地消散了开来,变成了深刻的痛楚。
“背叛本座要得到怎么样的惩罚,不是早就清楚了吗?”离夜半蹲下了身子,被天蚕丝手套包裹着的修长手指,轻轻
掀起了醉玲珑身前的一缕长发,那样的动作,仿佛怜惜,只是,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淡漠,仔细分辨,甚
至还能觉出,那深切的杀意,“不过,看着婉卓的面上,君子霖,如果你自刎谢罪的话,本座倒是可以饶了玲珑一命
。”
“婉卓是谁?”君子霖还未出声,醉玲珑突然恍惚地问道。那个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来。
“寒玥……”叶若突然出声,带着明显的制止之意,却欲言又止。
离夜转头瞪了叶若一眼,叶若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我在意的人之后,还能够全身而退的。
这样的话,言犹在耳,却不知道该欣喜还是心疼。
凌霄站在叶若身边,拉起了叶若有些冰冷的手,朝着叶若摇了摇头。
“明月婉卓,明月家的大小姐,明月家遭逢大难,流落青楼,化名水依依,”离夜平静地叙述着,闲话家常一般,“
明月玲珑,你倒是说说看,她是谁呢?”
“母亲……”醉玲珑下意识地呢喃出声。
众人震惊于那浅浅的呢喃中深沉的含义。
世人皆知,一代名妓水依依下嫁赭朝明月九重天。如果水依依也是“明月”,那么,她与明月九重天又是什么关系呢
?
乱伦之子,本就不该出生的孩子。
看看众人的目光大概也知道他们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叶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所谓血缘伦理,在离夜眼中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对于别的人来说却很显然并不是这样。
只是,到底离夜其实什么也没说。却也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说,恰好给了人们太多的想象空间。
明月世家在一百多年前因兄弟不和而分家,两家都以明月世家正统自居,水火不容,婉卓其实与重天其实也没有多么
重的血缘关系。
但是,人们向来比较相信自己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法。这也正是离夜想要的效果吧。
“不该出生……吗?”醉玲珑几乎是带着几分绝望地呢喃着。
“那么,君殿主,”离夜仿佛没有听见醉玲珑的声音,转过头望向君子霖,道,“对于本座方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本来,这长生殿主的人头欠得也够久了。”
仿佛是被醉玲珑眼中的绝望感染,君子霖突然疯狂地笑了出来,道:“慕容寒玥,不要以为是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会如
你所想。”
应声出现的黑衣人以君子霖为首,将众人团团围住了。
真的是要鱼死网破吗?!
第 30 章
云霜瞥了一眼璟燚手中的冰剑,又看了看璟燚腰间环绕的玉带,道:“用那把剑不是更有胜算吗?”
璟燚和云霜都清楚,当时西湖之上,璟燚若是没有手中那把白玉剑,只怕早就一败涂地了。
璟燚沉默地看了云霜一眼,摇了摇头,半晌还是解释道:“我不希望夜的东西染上血腥。”
“生死之间你还有心情来顾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该夸你是情圣,还是应该骂你太愚蠢呢?”云霜眼中是明显的讽
意,手上握着的是那把曾经在西湖之上璟燚见到的那把苍翠古剑,“不过,听苍王殿下的意思,这一次是势要云霜的
鲜血来偿还昨日的那场大火了吗?”
璟燚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朝着云霜举起了剑。
蓦然出现的大批黑衣人,离夜似乎并不是那么吃惊,只是微抬眸望向一方的天空,隐然的担忧。
“怎么?担心璟燚应付不过来吗?”叶若凑到离夜身边打趣道。
离夜无言地摇了摇头。
担心,确实。
却不是担心他无法应付。
只是担心而已。
担心什么,连自己也说不上来。
离夜闭眼整了整思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紫眸深深,一如既然的深沉宁静。
无论如何,还是先将眼前的事解决了吧。
离夜抬眸望向君子霖,道:“看来对于方才本座的提议,你似乎很有异议的样子。”
说着,离夜手中的四神御红芒暴涨,一圈圈红晕以离夜为中心漫延开来,随着那红晕延伸,那长剑状的四神御流动的
血色倒渐渐淡薄了下来,最后几乎与那红晕融为一体了。
那人白衫尤带着艳丽的血色,仿佛雪地红梅,娇艳不可方物。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似有风过,飞扬出一片肆意傲然
。
洒脱悠扬的线条,勾勒出倾世绝伦的面容,紫眸深敛了所有的流光,眉间盛放的曼珠沙华,似乎少了几分妖异的艳丽
,多了几分空灵之姿。
置身在一片红晕中,依旧是一片纤尘不染的纯粹气质。
这是众人熟悉的慕容寒玥,但是,心中的畏惧却分毫不损色与方才那般嗜血修罗。
一片愣然,须臾间醒过神来,却见那人手中的四神御恍惚间竟仿佛消失在了空中。
然而,很快地,那些手执无刃的黑衣人却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洁白的天蚕丝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指,指间缭绕几乎漫延全场的血色流线。阳光一闪,那仿佛最为流畅的琴弦,闪
烁着艳丽的血色流光。
那一双美丽的手,一定可以弹奏出最为优美的乐章。
但是,在场的人却没有那样的心思去欣赏那样的优美。
那双手,纵然真的弹奏,也必然是死亡之曲。
君子霖恍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这天网的创始人,也是这无刃真正的主人。
璟燚看着云霜手中长剑苍青色的剑身越来越沸腾起来的紫芒,握紧了手中的冰雪长剑。
雪幽,以修习之人至爱之血为引,自然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