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王何苦如此介意,明明心中对皇上无比眷恋依赖,却为何一定要将两人的感情圈定在兄弟范围之内……
何苦啊……
此时蓼凝轩内也一片静寞,玄灼静静的坐在窗前,手无意间把玩着颈上的万宗归元珮,两眼无神的看着蓝天,不
知在想什么。小正子不由微微叹气,谁都知道灼王为何会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皇上已经四日未进蓼凝轩,以
往有事无事就往这里跑的皇上却忽然一连四日不踏足此地,任谁都能想到皇上与灼王之间出了什么事……
“小正子,我想出去转一下……”
玄灼蓦然升起的声音令小正子收回跑走的神绪,他忙道:“快到午膳时辰了,王爷不妨先用过膳……”
“不……我不饿……”
“王爷,您连着四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这四日来灼王吃下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以前皇上陪伴用膳时一日吃的多……长久下来,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吃不下……硬吃会想吐,很难受……”玄灼摇首,执意要走。
“那让奴婢们为灼王梳洗一下吧……”
一个宫女轻声道。此时的玄灼就好像失去阳光润泽的娇花,再也美艳不起来……这样的灼王,憔悴的让人看着心
痛……
“梳洗?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又不是女人,梳洗给谁看?”
玄灼轻轻的笑了笑,那笑,脆弱的好似一履薄冰,不经意便会破裂一般……
玄灼慢慢走出蓼凝轩,诺大的蓼凝轩沉寂了一阵,忽然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只见宫女们纷纷围住小正子,七嘴八
舌的叫了起来。
“小正子公公!王爷到底怎么了?皇上为什么不来了?”
“公公!你快想办法啊!王爷这样我们的心都快碎了……”
“皇上与灼王爷到底怎么了?”
“小正子公公,你去问问小顺子公公!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爷的样子……根本就是在哭……还强撑着笑出来……我……”
不知是谁先抽噎出声,立刻,宫女们全都哭做了一团,几个感情细腻些的小太监也不由偷偷抹泪。
一向莺歌笑语的蓼凝轩,不知不觉中被一股了无生机的忧哀之气笼罩着……
玄灼慢慢踱向沉香圃,渐闻水声潺潺,一柱清泉由青石假山石洞中倾泄而下,上则薜荔腾倒垂,下则落花浮荡,
竟好似一溪清流由烂漫奇花深处泻下,流过一带翠嶂,飞溅一幕白烟,清透冰凉。
“灼王爷?”
正怔怔看着这潭清泉的玄灼,蓦然一颤,这个如莺如啼的柔柔软语,不正是……
“王怜卓?!”玄灼过于意外而直呼其名,但立觉不妥,又马上改口:“呃……臣弟参见皇嫂。”
王怜卓立刻羞得腮若红芍,抿嘴而笑。
玄灼不由细细打量着王怜卓,靥笑如春桃,唇绽如樱粒,云髻如漆堆饰翠,荷衣仙袂欲轻飘。一身凤服的王怜卓
雍容典雅,素如春梅绽雪,洁如秋蕙披霜,静如松生空谷,艳如霞映澄塘……
能娶到她的人,会令天下男儿艳羡不已吧?所以,皇帝哥哥真是好福气……
心中一丝隐痛升起,玄灼忙笑着问:“为何会在此见到皇嫂?”
王怜卓又被这‘皇嫂’二字臊得脸红心跳,轻声道:“我今日起会留在宫中学习宫规礼数以及大婚事宜”
“原来如此……”玄灼轻轻笑起。
“本想趁午憩之时游览一下御花园全景,谁知竟会迷了路……”王怜卓娇羞垂首,柔媚姣俏。
玄灼看得不禁痴了,但马上想起此女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由讪讪而笑:“此处只是御花园一景的沉香圃,日
后你嫁入宫中,臣弟再带皇嫂四处游览一番。此时还是先回朝阳宫吧,免得误了下午的修习。”
“有劳灼王”王怜卓轻轻行礼,然后与玄灼并肩而行。
慢慢一路走来,玄灼一直默默的注视着王怜卓。闻之麝兰体香,馥郁芬芳;听之环珮铿锵,悦耳飘渺;视之身段
蹁跹袅娜,若飞若扬……一路无语,竟也如痴如梦,玄灼不由溺在其中,有种一直走下去的欲望。
“啊!”
王怜卓一声惊呼,奔到前方,看着锦簇团花一路蔓延,放眼望去,如喷火朝霞,云蒸霞蔚,清风扬起漫天花雨,
浅瓣轻落满地,这一幕,竟是如此神似扬州城外那片绝尘美景。
“这里跟你上次领我去的地方好像……”
王怜卓像个孩子一般跑去,闪入那场花雨之中,伸出手想抓住点点雨瓣,就像那日在扬州城外一般。玄灼静静的
看着笑得醉人的人儿,那零星耸瓣轻沾在发绺上,将清秀超尘点缀得愈发飘逸出众……
“但又好像不同……”王怜卓渐渐静了下来,缓缓伸出手接住一瓣飞舞的花瓣:“这里背山无脉,临水无源,峭
然孤出,全无自然……无论名匠如何精心仿制,那一派天然之景没有人可以假造出来……即使百般精巧,却也难
捕捉到清幽景象的半分神韵,再美……也是假的……”
“皇嫂……”
“这就是皇宫,集尽天下名景,却没有一处是真实的,全都是虚幻的假象堆积而成……就像皇宫那层华美的外衣
下其实只是无尽无穷的利欲薰心与名争暗斗……灼王,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嫁入豪门,因为我有
个身为宗元丞相的父亲。皇后,更是我从小研习夫纲妻训的目标……所以,当我知道我将嫁与皇上时,并不意外
,毕竟皇上才华洋溢,非池中之物,能将终身托附给这样万人之上的龙中龙,是每一个女子的梦想,所以我也很
高兴……”
王怜卓半倚半靠,坐在花林间一块石磴之上,继续轻声细语诉说着:“后来到了扬州,遇到了皇上……可我并不
知道他是皇上啊,只为他眼中的深情感动莫名,原以为看破红尘不过一场过眼云烟的我,这才知道原来看破容易
,抽身而出却很难……为了一个一见倾心的人我茶饭不思,连自己要贵为皇后都淡忘了……当我快死心时,却忽
然发现我要嫁的便是我朝思暮想之人,怎能不感叹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可我依然欣喜,即使要嫁入如此
可怕的深宫,因为这里有他……”
“灼王爷……”王怜卓看向玄灼,迟疑地问:“您知道皇上可有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当他知道我是王怜卓时,避我如虎……虽然大婚势在必行,但我不禁心中无底,因为皇上似乎不喜欢我……如
果只是不喜欢便也罢了,皇上、皇后本就在大婚之前很难会有感情便结为了夫妻,可是皇上却好像极为厌恶我…
…”
“皇嫂多虑了,以皇嫂的样貌人品,天下谁人可及?”
“是吗……?”王怜卓轻轻叹息,乌眸中清波粼粼,笼着浅浅哀丝:“可皇上的心……却不会在我身上……”
皇帝哥哥心爱之人?玄灼蓦然想到一个人,她有莺莺歌喉,婀娜舞姿,她曾在梅林为伊神伤……还曾与自己有场
晚梅之会……回宫时曾追问过她的下落,皇帝哥哥却说她已嫁到宫外……可是,有种感觉,她是为他而神伤……
而他,也对她从未忘怀……
“也许是有……”看到王怜卓追问的目光,玄灼惨淡一笑:“可她已经嫁人了……”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吗?”王怜卓浅浅的说道,然后淡淡的笑了:“果然是有……我竟庆幸她
已嫁人……果然情非善物,会令人私欲恶毒……”
王怜卓缓缓闭上双眼,轻声道:“灼王,我不想回朝阳宫,只想在此好好歇息一下……”
“好,你睡吧,我充当护花使”玄灼轻笑着说。
王怜卓浅浅一笑,慢慢陷入梦乡之中。
第十五章
暖风拂衣,瑟瑟有声,一阵一阵幽扬的风卷起轻盈花雨,香瓣如雪,无声殒落,悄掩丽人。玄灼安静的看了许久
,一丝浅浅的笑容一直扬起在他的嘴角,看着那个香梦沉酣的绝色丽人,竟会令玄灼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四面飞花落了她一身,点点耸花轻轻依附在青丝之上,像朵朵精工攒花,小巧可爱。衣服上更是群香散乱,稀稀
零零的随性静落,长裙的衣角也被落花掩埋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花香中衍生的仙子,清丽绝尘,美艳无双…
…
一片花瓣轻轻落下,顽皮的轻轻停留在王怜卓的朱唇上,柔柔的鼻息拂动花瓣,明明摇摇欲坠,却嬉耍般不肯落
下。
玄灼不由轻笑一下,伸出手想摘下这片调皮的花瓣,却在手与唇将触的一瞬间,停滞……他的目光静静的停留在
那如樱般红润、如珠般亮泽的双唇上,久久的,收不回目光……然后,情不自禁的下倾,微微的,轻轻的用自己
的唇悄悄含起那片花瓣……双唇的轻触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轻得令被吻的人浑然不觉……
玄灼用手拿下含在嘴边的花瓣,怔了怔,像是连自己都被这一举动吓到了。
我在做什么?疯了吗?那是皇帝哥哥的妻子啊……
再度看向那朱唇,痴痴的看着。以后,那双唇只有皇帝哥哥可以浅尝了吧?而当皇帝哥哥尝到这样美妙的双唇后
,就再也不会想去吻任何人了吧?
心中有点痛,有点酸……说不出的感觉……以前没有过,却在知道王怜卓与皇帝哥哥将成亲后,一次又一次袭上
心头……
是羡慕吗?羡慕皇帝哥哥可以有这样的佳人痴情守望?还是嫉妒……?嫉妒如此天成佳偶将再也容不得别人的插
入……包括自己……
从此以后,皇帝哥哥再也不会贪恋灼儿的甜唇,再也不会专宠溺爱于灼儿一人了吧……
这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却为什么……有种想哭的感觉……?
玄灼将目光移向朵朵浮云之中,直至雾水朦胧,再也看不清为止。
小顺子正在寻思要不要去寻找皇上时,却见皇上风风火火的急奔而归!小顺子还没来得及跪下行礼,李安世已经
冲入房中,停在屋正中,急促的喘着粗气。小顺子怔了怔,因为皇上身上那股暴雨来袭般的气势中混杂着骇人的
杀气!只见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气势汹汹的取下墙下悬挂的青龙剑,倏然拔出!剑光闪动,映照着李安世泛血般
的双眸,一霎那令小顺子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一只噬血的野兽!
“皇上!”小顺子急急唤出。
李安世一脚踢翻香案,反手使剑打破身旁的景德瓷瓶!如同一只暴走的猛禽,李安世一路挥砍!名画、瓷器、桌
椅无一不在剑下尽毁!李安世大喝一声,挥剑砍向龙帷!左手并不能将他原有的力道尽数使出,一下子被细密的
缠丝阻住动弹不得。李安世发出一声怒吼,硬生生将整个床帷拆毁!剑由左手脱出,李安世甚至顾不得去捡,直
接用手开始生撕龙帐!若大的龙帐在他愤怒的蹂躏下,变成了一块块残破的碎布。
“啊!!!!”李安世发出一声大吼,仿佛狂狮发出的悲哀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拳一拳打在墙壁上,李安世的声声质疑却无从化解……他抱起窗台的兰花,狠狠的砸向墙壁!小顺子默默的看
着李安世狂野的发泄,心中已经明白,以现在的皇上而言,天地间能令他如此愤怒、失控、却只能无从发泄摔东
西的,只有一人……
李安世将窗台上的花一盆盆摔向墙壁、砸在地上,一盆盆怒放的花朵在一声声破裂中,永远香消玉殒。忽然,李
安世抱起书桌上的那瓶梅枝,高高举起,正欲扔下!
“皇上!”小顺子的叫声令李安世倏然顿了一下,只见小顺子担忧的说:“皇上……您发泄时可以毁去屋中所有
的东西……但那梅枝,是灼王亲自在逐香园为您摘的,您忘了吗?您与他约好今年冬天一同欣赏此梅的……”
李安世高举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红眸圆睁,愤怒的吼道:“那又怎样!为何朕可以毁去屋中所有的东西却不能
毁掉这瓶梅枝?!朕是皇帝!朕想做什么事都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大吼完,李安世狠狠将梅瓶砸向地面!人影一闪,小顺子飞扑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死死的抱住梅瓶。
“混帐!!”李安世顿时怒火中烧,他狠狠的扇了小顺子一耳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朕要毁它你敢阻
拦?!”
脸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一个鲜明的五指印出现在小顺子脸上,他跪倒在地,低着头,却仍不肯放开那梅枝:“
皇上,小顺子拼死阻拦,是因为小顺子知道皇上若真毁了此梅一定会后悔……”
“谁说朕会后悔!!”李安世发泄般又狠狠的扇了小顺子一耳光!小顺子依然不躲不闪的承受了,他仍不放弃的
抱着梅瓶……
“若皇上毁了此梅,就是毁了今冬与灼王之约……灼王爷很期待,因为这是皇上亲手种下,亲自浇灌的。您一时
气愤难耐毁去此物,不光毁了自己的一番心血,更是毁了灼王前冬一早为您折梅的美意,若他知道是您亲手毁去
……只怕,再不会送您梅枝……”
“朕稀罕不成?!”
“皇上!您如此气愤还不是因为灼王在您心中太重太重,您也知道灼王与您之情现在危在旦夕!切不可再做令他
伤心之事!”
“放肆!放肆!放肆!”
李安世每声‘放肆’都加杂着一个用尽全力的耳光,他从小顺子手中夺过梅瓶,重重的砸向地面!随着清脆的破
裂之声,李安世粗重的呼吸愈发混乱……看着那枝秃梅折断,再也不可能培活时,李安世忽然瘫坐在地上,抱着
头痛苦的喃喃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