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气的男人可怜巴巴的表情充分激起了季芸香的母性,女人匆忙打开门,「呀!果然是油漆的味道吧?我这就把
门打开,呀!门外也刚刚油漆过,这可怎么办才好……」
苏舒吸了吸空气,忽然对还在慌张中的季芸香道:「季小姐,这些标本真是维妙维肖,看起来就像活生生的蝴蝶
一样。」
似乎对于苏舒忽然的感慨有点困惑,不过季芸香还是点了点头,「啊……不是『看起来像』,这些标本本来就是
真实蝴蝶制成的……」
看着苏舒,季芸香忽然笑了笑,「其实,这里面很多标本是我自己做的。」
这句话引起了还在喷嚏中的田里的诧异,「自己做的?真厉害!」
季芸香还是那样温文的笑容,「从少女时候起我就非常喜欢蝴蝶,为了寻找各种各样的蝴蝶去过很多地方,发现
从没见过的蝴蝶的时候,那种感叹真是无法形容……」
女人顿了顿,轻轻敲着罩住标本的玻璃,像是审阅自己回忆一般似的,露出一朵怀念的笑意,笑着笑着,笑容忽
然有些变质。
大概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吧,田里猜测着,为了转移女人的注意,想起自己的梦,犹豫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
问题。
「季小姐,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啊?请,如果我知道的话。」女人又回复了平常的温柔笑容。
田里抓了抓头,像是回想什么似的。
「您知道不知道这样一种蝴蝶,翅膀正面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背面则是黑色的,收翅的时候几乎可以融入黑
暗一般,飞起来就好像它在黑暗中发光一样!啊……对了!触角也是红色的!那蝴蝶非常大,大概翅膀展开有手
掌这样大!」
梦里的蝴蝶就是那样的,红色的身影,这些天一直飞舞在田里的梦境里……美丽又恐怖的妖精。
田里的问题让季芸香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半晌,季芸香放弃似的摇了摇头,一脸抱歉,「从来没有见过那样
怪的蝴蝶呢,田先生在哪里见过么?说不定是还没被发现的品种哟!」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啊?果然没有么?梦里啦!我是在梦里见到的。」田里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起来是非常漂亮的蝴蝶呢!」彷佛根据田里的描述在脑中想像了那样一只蝴蝶,季芸香感叹。
「是的,非常漂亮。」然而更加恐怖。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田里总有种感觉,那些蝴蝶彷佛要把人带到什么不知名的地点去,那一闪一闪的身影,就好像提灯而行的引路人
手上的灯火……
「真希望我也可以梦到那样的蝴蝶。」季芸香说着,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察觉对方委婉的逐客令,苏舒摸出那封信递给季芸香,「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其实我们今天来这里是送
信来着。」
季芸香愣了一愣。
「我才刚刚把邮箱迁址,怎么这就有信来了么?」她诧异着,接信的手有些迟疑,半晌接过那封信,却在看了一
眼之后将信掉落。
季芸香一直自若的笑容消失了,现在浮现在她脸上的,是一丝几乎可以称得上怪异的表情。
「怎么、怎么又是这封信?」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话音落下女人才发觉不妥,假装理了理头发,季芸香重新整
理好心情,对两人道歉,「抱歉,我失态了。」说完这句话,她愣了很久,就像忘了两人的存在一样,许久之后
才像忽然发现两人似的回神。
「请问……请问……」犹豫了很久,季芸香抬起头迎向苏舒的视线,「这封信是哪里寄来的呢?」
「……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因为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全部信件混在一起,如果没写寄信人的话,这个问题没法
得知……」苏舒老实的说。
季芸香咬着嘴唇,脸色也阴晴不定起来,半晌弯腰捡起地上的信,重新交到苏舒手里,「这封信虽然是寄到我邮
箱里的,可是我不能收,那不是我的信。」
「信封上收信地址的信箱是季小姐的专用信箱?没有其他人收信?」为了确认,苏舒问了一句。
「是的,我不喜欢对着萤幕,电脑辐射对皮肤不好,所以专门开通了一个邮箱给客人,这个信箱应该还没开始使
用才对……」季芸香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
忽然想到了什么,田里也不禁脸色一变,「对了,那天我送错的信也是寄到季小姐那里,如果我没弄错,那次那
封信是寄到季小姐家了,对吧?」
季芸香盯着田里,半晌点了点头。
「其实……」她怔了怔,半晌低下头去,「我还收到过两次同样的信。」
田里和苏舒对视一眼,田里立刻想到了自己手上送出去的那几封信——是的,同样收信人,不同收信地址的信件
,莫非……全部送到了季芸香的邮箱?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正要搬家,以为是前面住户的信也就没有在意,把信那样搁着了,可是搬家之后没几天,又
收到了……」陈述这件事的季芸香看起来有些焦躁,她开始不停的揪着自己的手指。
「那个时候开始觉得奇怪,很快的又搬了家,每天盯着邮箱,我想看看到底是谁把信送来的,没想到这样一来倒
没信了。安稳了一段日子一直没有收到类似的信,本来以为没事了的,结果前天……」
大眼睛看了一眼田里,季芸香随即低头,嘴唇咬得更紧,「前天,又收到了,田先生送来的。」
「啊!难怪我正往邮箱放信季小姐就出现,难道你一直盯着那个邮箱?」细细回想那天的情节,田里这才发现,
那天季芸香看到自己的表情确实不大对头。
季芸香苦笑了,苦笑过后就是恍惚的表情。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那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她只是反覆重复着一句话。
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田里求助的看看苏舒,「其实……我倒建议季小姐把信收下。」半晌,苏舒忽然开口却
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同时露出不解神色的不仅是季芸香,还有他的同事田里。
看着两人,苏舒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信,「季小姐,身为一个邮差,我相信一件事:只要有收信地址和收
信人,就一定会有人收信。
「这是季小姐刚才送给我的名片。」拿出季芸香刚才给他的名片,苏舒继续说着,「这张名片代表了季芸香这个
人,对吧?对于大家来说,每张名片都代表了一个人。就好像名字,每个名字也代表了一个人……」
聆听他话语的两人表情更加迷惘了,看到这样苏舒也不慌张,「所以对于邮差来说,每封信其实也代表了一个人
,代表了寄信的人是想要写信的那个人。
「举个更加贴近的例子:好比银行存摺,一个帐号加上户主名,汇钱就不会出现失误,没有人想要汇错钱吧?就
好像没有人想要寄错信一样。
所以……」
「所以……」听着男人不明所以然的比方,季芸香只能僵硬的重复对方的话,她还是不懂那个叫苏舒的邮差想要
说什么。
「所以那封信一定会有人收的。」微微一笑,苏舒下了结论。「我建议季小姐不妨把信放到邮箱里试试看。」
苏舒的话听完了,季芸香的表情却更加怪异。
「邮箱的钥匙只有我有,除了我没有其他收信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除了我怎么可能有别人取走信?」这
个男人到底什么意思?他的话就像罩了一层面纱,似乎想要暗示自己什么,可是狡猾地不肯挑明。
「对不起,苏先生,我不能收那封信。」季芸香最终拒绝了苏舒的建议。
苏舒又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一根针,季芸香忽然觉得这个狐狸眼的邮差笑得异常刺眼,正想下逐客令,对
方却先开了口。
「时候不早了,打扰季小姐这么久有些失礼,那么,我们就离开了。」
苏舒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将被拒收的信放入随身包里,点头示意之后离开。
田里看了看苏舒,又看了看盯着苏舒背影发呆的季芸香,半晌低声对季芸香说了一声再见,在打了两个痛苦万分
的喷嚏之后也匆匆离开。
「喂!你刚才和季美女胡说些什么啊?」
对于苏舒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田里一边抱怨一边惊异的发现:离开了那个房间,他真的不打喷嚏了。莫非真的
是油漆过敏?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下少去刚粉刷的地方了,流鼻涕的帅哥未免太逊。
「我没有胡说啊。」苏舒的表情却十分无辜,「寄了那么多次,应该是真的。」
看了眼苏舒,田里的视线下滑,盯着苏舒的包,「喂!你说……要不然我们打开信看一下?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
话没说完,没说完的话梗在了苏舒冷冷的眼神中,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包,苏舒垂下眸子,「我们邮差只是传递者
,将信送到收信人手里才是我们的工作,代为收信、看信可是职能外的事情。」
「……」田里皱着眉头,愣了愣,半晌下了结论,「我很早就觉得了,叔叔你真怪。」
「嗯?我可不觉得呢,你那口破烂国语才是真的奇怪吧?乖侄儿……」
「你你你!我都说了那是口音问题没办法……」
田里不停抱怨着,苏舒偶尔回他一句,两人的话声很快听不到。季芸香站在原地许久,走到拐弯处,看到墙上一
个崭新的粉色邮箱,拧起了眉毛。
「我以外的收信人……么?」
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一阵凉风不知从那里吹来,季芸香不由抱了抱自己的肩膀。
「一定会有人收?一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恼怒,季芸香快步走到办公室拿好自己的
包。
「一定是那个家伙!」嘴里骂着,经过门卫的时候却依然浮起温柔的笑意,迅速抵达停车场,找到自己车子的季
芸香随即驱车回家。
季芸香的家位于偏郊外的地方,欧式花园风格的别墅出自她的主意,三层的别墅加上外面种满鲜花的院落,看起
来就像童话里才有的魔法小屋,可惜……
里面住的却是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咬牙切齿的,季芸香将车粗鲁的停在车库,不等自动门关上,她已经从另一道
门进得屋去。
「谢如香你在哪?给我滚出来!」
完全没了刚才在田里他们面前的温婉样子,现在的季芸香看起来倒像个母夜叉,甩掉脚上高达八厘米的高跟鞋,
没了重担的脚踩在地板上时一阵酸痛,疼痛让季芸香的情绪更加糟糕了。
明明讨厌穿高跟鞋可是不得不穿,她的身高太矮,一定要加上鞋跟的八厘米才是她心里的完美身高。
为此,即使因为长期穿着过高的鞋子,导致脊椎出了毛病,她还是不顾医嘱照穿不误。
「谢如香你这个小混蛋,快点给我滚出来!」半晌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季芸香踏着重重的脚步上了三楼,不
开灯,她直直走到走廊尽头,用力推开那里唯一的一扇门,屋里没有开灯,之后窗户外面的月光为室内洒下一片
薄薄的银色光亮。
屋内传来一声不大的响动,顺着声音,季芸香迅速的找到了那瞬间躲入窗帘之后的小小身影,看到那一幕的季芸
香火气更甚,绷紧嘴唇,她踏步过去,将窗帘后的小人儿拉了出来。
一头及肩的头发盖住半张脸,依稀可以辨出被季芸香拉出的是个小小女孩,大概是季芸香用力过猛,女孩重重的
摔倒在地。
如果是平常的小孩,这种情况早就哭了,可是这个孩子没有,只是惶恐的低着头,小小的身体蜷缩着,颤抖着。
「妈、妈妈……」
她竟然是季芸香的女儿!
听到女孩对自己的称呼,季芸香又是一阵厌恶。
母女连心,她本想扶起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孩子的,可是低头看到女孩被层层绷带遮住的小脸时,季芸香重重给
了女孩一巴掌!
「你这个丑鬼!要你老实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和人说话,你说,你把家里的地址给了别人是不是?用了别人的名
字?」
那个邮差的话她反覆想了几遍,忽然想通了:一定是这个家里自己以外的人把地址留给别人了,说不定用的是假
名。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怎么忘了呢?那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大概是两年前,家里忽然收到奇怪的信,
原本没有在意,后来却有小孩找上门来,说要找一个叫「芸香」的女孩。
季芸香自然是把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孩子赶了出去,还是晚上丈夫路过女儿房间,听到哭声之后盘问,才知道那
个孩子是女儿透过杂志用假名结交的笔友。
谢如香没有上学——季芸香坚决反对她入学,女孩每天的生活只有保姆和家教,保姆每天只做白天,负责做饭,
另外每周有三天一名家教会过来教女孩简单的学科。
不知道是保姆或者家教带了儿童杂志给女儿,渴望和同龄人交往的女儿在他们的鼓励下,利用书信的方式,偷偷
结交了一个笔友,季芸香和丈夫都是有事业的忙人,信件都是保姆在取,如果不是对方找上门,季芸香可能会一
直被蒙在鼓里。
「还是让孩子去上学吧,一直不上学,她太寂寞了才会做出这种事……」丈夫当时是那样说的。他的提议马上遭
到了季芸香的反驳。
「不!让那个孩子上学才是可怜!天!她长成那样!她的同学一定会取笑她的!她会被欺负的你知道不知道?」
季芸香只是抱着不断哭泣的女儿,对丈夫吼叫着。
当天她解雇了那名保姆和家教。
「你很奇怪。」丈夫当时只说了这样一句。
久而久之,丈夫也就不再提让女儿上学的事,他们夫妻的感情也越来越淡,所以现在这个房子里基本上就住着她
们母女二人。
看着地上不断颤抖的女儿,季芸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讨厌女儿,就像讨厌过去的自己。
她知道女孩层层绷带下面是怎样一张丑怪的脸!
那张丑怪的脸就像照镜子一眼,照出了过去的自己,照出了完美皮相之下真正的季芸香,女儿就像一根刺,时刻
提醒着季芸香她最想遗忘的过去。
那是没有人知道的过去:季芸香做过整容手术。
手术之前,季芸香的脸就和现在的女儿一样,甚至还要丑陋一些,她有记忆以来就在孤儿院。
小的时候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抛弃自己,孤儿院的老师为什么从来不抱自己,节日时候为什么只有她从来拿不到
零食,上了小学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排挤,为什么被嘲笑,情窦初开的她的情书被喜欢的男生贴到公告栏,她
被当作笑柄整整嘲笑了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自己的桌面上被人写了三个字——丑八怪!
她才明白,自己原来是个丑八怪。
太丑了,所以不被任何人所爱。
太丑了,所以再能干还是没有人赏识。
她唱歌是班里最好听的,可是领唱却是班里一个唱歌有点走音的女生,那个女生是个笨蛋,一首歌教十来遍也学
不会,可是只要她可怜兮兮的抹抹眼睛,老师和其他同学就会慌张的对她说:不要紧,慢慢来。
因为那个女生长得很可爱。
为了让自己变得可爱一点,稍微讨人喜欢一点,季芸香开始偷偷模仿那个女生的打扮,说话的方式,可是却被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