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加大了,车顶忽然一阵激烈声响,那声音如此之大,让人几乎以为车顶会被砸穿!
冰雹?女车主颤抖的透过照后镜看向身后的苏舒。
不,不是冰雹。苏舒不着痕迹的看着车顶的凹痕,然后视线往前看向前方的路,忽然看到了什么,心脏猛地一缩,大吼一声:「趴下!」
警告还没来得及说完,苏舒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头顶被重重一击,苏舒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在剧痛中慢慢醒来,看着一片漆黑的周围,苏舒一时有点想不起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挣扎着向四周摸索,摸到女人圆滚肚子的时候,苏舒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该死的!怎么回事......」
试着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苏舒只觉自己的身体钝痛而酸软,不过似乎没有什么骨折之类的,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找准车门的位置,苏舒尝试着推门,用尽一切办法开门不成后,最后他只能选择比较粗鲁的方法踹门。
站在车外跺跺由于踹门动作而微微发麻的左腿,苏舒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大雨倾盆浇在身上,原本觉得恼人的大雨此刻竟然不讨厌,冰冷的雨水让苏舒的头脑重新清楚起来。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苏舒打量着身旁的车子:车顶上是什么东西的残骸?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东西将车顶砸的坑坑洼洼,而车窗......
看着贯穿前后车窗的一片金属板状的东西,苏舒立刻想到晕倒前,贴着自己耳边擦过的居然就是这个东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着缩回来的手掌心不同于雨水的稠腻,苏舒心下森然。
「好险......」
金属板是从前窗左侧插入的,他坐在后座的右边所以只是受到了一点擦伤,后座左侧的孕妇因为是躺卧的姿势,所以没有受到波及,不过......
忽然想到坐在左侧驾驶席的女车主,苏舒面色一沉,迅速向车子的另一边走去。
看到眼前情景的时候,苏舒松了口气。
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在敞开的车子外面他看到了呆呆坐在雨中的女人--是那个女车主。大命不死的女人似乎在最后一刻跳出了车子,也幸亏她反应快,否则......
看着打碎玻璃直接贯穿驾驶席的金属板,苏舒想如果女人没有跳出来的话,大概会被削掉半个脑袋。
想到那副场景,苏舒眼皮跳了跳。
「看起来我们算是活下来了。」苏舒说着,看向地上呆呆坐着的女车主。
对方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四周,黑色的眼线早已被雨水冲化,糊在脸上看起来颇为滑稽。苏舒简单帮她检查了一下,对方虽然看起来狼狈,不过奇迹般的没有受伤。
「你还能走么?车子坏了,我想接下来我们只能用走的。」
女人还是呆呆的。
半晌不见对方回答,苏舒于是放弃的指了指前方的黑暗,「这样吧,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看看。对了,车里还有一名孕妇,你帮忙照看一下。」
接下来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求援,这种天气,这种情况......他还好说,可是那两个女人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后面的路基已然塌陷,不会再有车子从那里过来,唯一可能找到救援的地方只能是路的另一段,不过......
看着直插入车的金属板,苏舒心中一凛:那片金属板飞来的方向正是路的前方。
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苏舒只能祈祷前面发生的事情,不会比他们这边更加糟糕。
上帝没有听到他的祈祷,看到不远处大雨中隐约的黑影,苏舒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走近看得真切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shit!」
是车祸!连环车祸!
这下子总算可以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很简单,这里发生车祸,强烈的反应波及到了离事故地点不远的己方一行人,汽车的残骸差点谋杀了百米以外的自己和那个可怜的女车主。
「该死......这也太......」
那些印象里坚硬的钢铁家伙们,此刻彷佛成了柔软的面团,被冲击成奇怪的形状。就像刚从烤箱出炉的失败汉堡,这些乌黑的家伙在大雨中隐约冒着烟。
地面上到处是破碎的玻璃以及碰撞产生的车体残骸,苏舒慢慢走过去,希望自己不要在那些残骸中发现人体的某一部分。
这样严重的车祸,不知道还有没有生还者。
从一辆车子里他听到了微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争吵。
「好痛!你......你不能踩我啊......」
「废话!不踩你老子怎么出去?反正你也在下面了,借我踩一下又有什么?」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呀......」
顺着声源走过去,苏舒看到一个乌黑的人影正从某辆车的底下爬出来,那人一身的狼狈,身上的花衬衫几乎看不出颜色。
刚刚爬到一半的男人很快看到了苏舒,几乎在看到他的瞬间男人立刻欢呼起来,「救命!把我拉出去!快点!我在这边啊!看到我了么?」
苏舒依言将他拉了出来,重新获得自由的男人一出来便紧紧抓住苏舒的胳膊,「兄弟你有车子不?有车子载我一下......」
「下面还有人吧?把其余的人都救出来再想那些不迟。」苏舒看了男人一眼,半晌俯身,「下面还有人么?」
「有!有!」里面很快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把里面的男人弄出来有点麻烦,苏舒颇费了一些力气才把那人弄出来,过程中苏舒感觉花衬衫的男子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朝他来的方向跑去。没有提醒他,苏舒和刚被自己救出的男子开始寻找其它可能的生还者。
他们后来又找到两个人,这样严重的车祸却只有轻伤,他们算是很幸运的人。
把还在昏迷中的生还者叫醒的时候,花衬衫的男子一身狼狈的跑了回来。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告诉我后面路基塌了?让老子白跑--」紧紧抓住苏舒的衣领,花衬衫的男子咆哮着。
就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他很有精神。
心里想着,苏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个用力挥开了对方对自己的钳制,他淡淡解释道:「我说过先救人再考虑别的,你跑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说。」
「你--」僵了一下,花衬衫的男子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
比起两人的争端,其它获救的人明显更加关心花衬衫男子刚才话里暗示的信息--
「他说的话是真的么?后面的路真的塌了?」一名男子不敢相信的问道,路面塌陷对于他们代表了求助不能,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是真的,塌陷很严重,不可能原路返回了。」苏舒道。
「啊?」几个人陷入了沉默。
「在后面的车子里,和我一起的还有两个女人,我想我们还是先把她们弄过来比较好。」
对于苏舒的话那些人没有异议,几人合力将留在原地的两个女人也抬到了这边,此时天已经全黑,为了确认自己的难友,最早被苏舒所救的男子清点了一下人数。
「一、二、三......我们现在总共七个人,五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名孕妇,呃......如果孕妇肚子里的也算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算是八个人。」
男人的幽默明显不合时宜,没有一个人发笑,每个人都紧绷着脸。
紧了紧嘴角,苏舒看了眼周围表情各异的几人。
「既然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势必要共处,不如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舒,是一名邮差,今天来这里送信的,你们呢?」
之前那名男子马上开口:「那个我是......」
男子的话在只说了四个字之后忽然停住了,他愣了很久,半晌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们中的一个人忽然迟疑的开口:「糟糕......我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
「我是谁?」
问题一出,不止苏舒,所有人都呆住了。
半晌,刚才还能在清点人数时开个小玩笑的男人笑得难看,「怎么搞的?不会是电视上经常演的那个失忆吧?哈......好奇怪......关于自己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我这是怎么啦......」
男人说着,声音越发的小,接近自言自语,似乎在拼命的回想着什么,他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然而一无所获。
黑暗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长时间的寂静让苏舒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我、我也......」终于有人嗫嚅了一句,然而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忽然想到了什么,苏舒提了一个假设,「不要告诉我,你们都忘了......」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苏舒有点想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失忆?
然而--
这个听起来极为荒谬的假设却没有一个人反驳,于是,这回轮到苏舒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假设成立了。
表情古怪的,苏舒道:「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自己是谁,是么?」
看着反应不一的几人,苏舒忽然意识到:今天最倒霉的事情,现在终于发生了。
第二章 一共六个人失忆
这件事苏舒没有多想,他后来才明白这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意味了什么--
原来,那--就是恐怖的开端。
他们有七个人,除了那名孕妇由于昏迷无法确认情况以外,已知的有五个人失去了记忆。苏舒不是没有听说过连环车祸,也不是没听说过车祸的后遗症可能会对人的记忆造成一定影响,可是他却从来没听说过,一场车祸里全部人同时失忆的!
之前几个人的举动一直很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失忆的表现,然而试图回想的时候脑中便一片空白,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姓名,工作,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甚至包括车祸前发生了什么事,车祸的原因......
没有一个人能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包括和他同一辆车上的女车主。
说到这里就更奇怪,他和那个人明明经历了同样的事,可是结果她失忆而他却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舒知道,这件事很邪门,不只他知道,剩下的人也知道,所以大家都静默,一时间,苏舒只能听到哗啦的雨声。
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一群人遭遇一件特定的事情,这种事情,我们通常称之为--必然。
苏舒不知道自己没有失忆这一点是福是祸,不过他现在已经倒霉的站在这里,事情就容不得他回避。
身体和心理双重的压力下,那名女车主终于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她的昏迷倒也提醒了苏舒--不能再继续这样待下去了。
「站着也不是方法,我们这里伤号很多,接下来我们最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其它人听到提议,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花衬衫的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吞吞跟在了一行人后面。
他们在黑暗中行走,天太黑雨又太大,能见度降到了最低,他们只能一个拉一个往前走。对于苏舒来讲,上次和人手拉手走路已经是幼儿园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和人手拉手的感觉是亲密、是团结、是安全,可是这次......
抱着昏迷中的孕妇,苏舒只感觉抓着自己胳膊,带着自己往前走的那只手掌手冰冷不已。
「哎?前面!前面有房子!」不知是谁叫了出来,这句话对于这群人来说无疑是天籁!
顾不得别的,众人立刻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不远的黑暗中赫然矗立了一栋二层楼房!那里很是黑暗,稍不留意就会被忽略。
有救了!看到那栋房子的瞬间,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着,手也顾不上牵了,众人争先恐后的向那栋房子跑去。
看起来像住家的房子一共有两层,没有点灯,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在。
「有人么?喂!有人么?」最先跑到门口的人一边拼命按着门铃,一边敞开喉咙大吼,希望引起屋内主人的注意,然而半天没有响应。
「该死!」花衬衫的男子终于不耐烦,把门前的人推开。
「喂!你想干什么......」旁边的人来不及阻止,只听「砰」的一声,却是那花衬衫的男子已经用脚将门踹开。
「这样不好吧,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有人还在犹豫,不过花衬衫却完全不理会,大剌剌自行走进了房子。
「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违法不违法?该死--怎么这么黑?电灯呢?」
被接连的灾难折磨的众人,在感受到房间内久违的亲切干燥感之后,默认了男子的行为,虽然那种行为确实违法,可是情况紧急,谁也不愿意重新回到雨中淋着雨,等待屋主开门。
大家纷纷开始寻找电灯开关,一阵磕磕绊绊声之后,终于有人摸到了开关,灯光亮起的时候,有人当场欢呼了起来。
「活过来了......」
温暖的灯光让人精神一松,身体温暖过来的同时,众人终于重新有了精神。
苏舒是最后一个进屋的,将怀里的孕妇放在沙发上,苏舒开始打量这间被他们擅自闯入的民宅。
这间大屋似乎只是普通的民居,没有多余装饰的房子,其灯光是橘黄色的,看起来很温暖,墙壁贴着浅色条纹的粉色壁纸,虽然壁纸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不过却并不肮脏。总体说来,这是一间很好的房子。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大概是这栋房子的客厅,一个木质吧台将客厅的空间分为两半,吧台后面摆了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和七把椅子,那里应该是主人用餐的地方,从椅子的数量可以判断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家庭;饭厅后面还有一道门,苏舒猜想那边应该是厨房。
客厅对面还有一扇门,门关着所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在客厅和那扇门中间--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木质的楼梯,楼梯在折了一折之后径自通往二楼。
最早进屋的那批人里,其中一个正从楼梯上下来。
那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而结实,虽然和众人一样遭遇车祸、全部湿透不说身上还沾满了泥巴,可是他身上完全没有其它人身上的狼狈感。
目光矍铄的男子在检查着周围的环境,他观察得很仔细,苏舒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观察楼梯墙壁上挂着的贴画。
苏舒想起来,一路上为众人探路、并且负责背负昏迷中女车主的人,似乎就是他。
「这里似乎没有人居住,屋里没有人,电话也不通,不知道是原本就不通还是因为这场大雨的缘故。」男子将自己检查结果说给其它人知道。当他看到在大厅里随便乱翻的花衬衫男子,男人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喂,那边的,还是不要乱动人家东西比较好。」
听到男人的话,花衬衫不耐烦的回头,「你刚才不是也在到处翻?怎么?你可以翻老子就不行么?」说着,挑衅似的,他把刚从客厅柜子里抽出的册子就手扔到了地上。
面对他几乎失礼的行为,之前说话的男子挑挑眉,然后在花衬衫离开后把他扔掉的册子捡起来,重新放入柜子里。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僵硬,不过制造这种僵硬气氛的花衬衫男子本身却完全不在乎,甚至吹起了难听的口哨。
年约二十后半的花衬衫男子,穿着一件夜市一百元三件的低俗衬衫,身材并不高却很壮,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明显的疤痕,那副脾气加上那身打扮......其它人不约而同的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他的态度实在无法让其它人对他产生同伴的亲切感。
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好受,几个男人当场就脱了外衣,苏舒没有急着脱衣服,在屋里四处翻了一下,找出一块毯子,然后摇醒还在昏睡中的女车主。
「雨停了么?」女人脱口而出的话让苏舒愣了愣,半晌才想起到达这里的时候女人还在昏迷,她可能还没回过神来,不过这个问题......她睡胡涂了么?
「我们现在在路边一栋房子里。」苏舒淡淡解释了一句,然后将毯子塞到女人怀里,「你最好把衣服拧一下。」
本来以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女人接下来的问题让苏舒愣住了。
「你们点灯了么?为什么不点灯?我知道了......这里的灯坏了是不是?没有应急灯么?快点上!我讨厌这么黑!」女人抓着苏舒的胳膊,脸色焦急,眼睛瞪的极大却漫无焦距,苍白的脸色配上花掉的妆容,看起来很是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