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倚风笑了下，陆祥的想法和他一样，幸好他还算了解他儿子。

抱着睡得香甜的孩子，长孙倚风心底像是一块大石落了地般的轻松。

他和雷子云对望了眼，相视而笑。

「我们走吧。」

10

长孙倚风一行三人跟焰人要了马，也没有向万三生辞别就出了凤凌谷，焰人正沉浸在欢乐的气氛当中，要是留下

，之后会更难离开，况且给了陆准思考的时间，他便会后悔将孩子交给长孙倚风。

出了枫林之后，长孙倚风没有直往渝北关去，反而转往西边草原，雷子云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长孙倚风，过了

约半个时辰就看见草原上一群游牧的人扎营在那里，熊熊地营火照亮了草原。

长孙倚风停下了马，「下来吧，别吓到他们。」

「那是…雩人？」雷子云望着长孙倚风。

「是，我想他们还没走远，幸好还在这里。」长孙倚风松开牢牢绑在怀里的孩子，孩子似乎是醒了，睁着大眼睛

定定地望着长孙倚风，也没有哭闹。

雷子云伸手帮他接过孩子，「为什么不直接回渝北关呢？我以为你急着回扬州。」

「孩子都在手上了还急什么，陆准不出二个时辰一定会后悔，他以为我们会往渝北关走，所以我们跟着雩人越过

草原，可以从顺着山路走渝河离开。」长孙倚风回答着，望向祥叔，「另一个原因是，雩人有很好的草药，我想

让格萨尔的大夫先替祥叔配点药。」

祥叔只是点点头，咳了几下，「全听少爷安排。」

雩人见远处有生人靠近，早就警戒地派人过来，阿札克一见是长孙倚风就放下了心，「族长说你迟早会来。」

「我来了。」长孙倚风笑着，格萨尔料得没错，自己若是愿意让他帮忙，便会让他帮到底。

他们跟着阿札克走向草原里的营帐，格萨尔正跟妻子在谈天，阿札克耸耸肩，「真不晓得族长跟夫人哪里有那么

多话可以说，从早说到晚，也不见他烦过。」

长孙倚风笑着，走向格萨尔，「要请你让我们跟个一阵子了。」

「那有什么问题。」格萨尔侧头拍拍他妻子的手，「唐风带了个孩子给妳玩呢。」

宋思轻抬头，望见雷子云手上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宝宝，惊喜地起身过去逗了下，雷子云便把孩子交给她，她开心

地抱着孩子献宝似地抱去给其它人看。

长孙倚风跟格萨尔介绍了雷子云跟陆祥，让格萨尔随身的大夫带走了陆祥为他仔细检查，他们围在营火前，喝酒

吃了些东西，讨论关于路径和天气的问题，雷子云抬起头，方才急着赶路没注意到，墨色的天空有着满天星斗，

只是营火烧得太旺，看不清星空。

他独自走远了些，仰望着湛蓝的星空，听着虫鸣、风声，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十分舒服，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到

过这样的草原上，欣赏着星夜的美丽。

他漫步了一阵，草原上看来一望无际，但是走远了些才发现那里有个斜坡，若是有人坐在这里，站在营地是看不

见的。而从这里望去远方的山刚好是块缺口，不管是月色或是星空看来都更是一览无遗。

雷子云以手为枕在草坡上躺了下来，望着满天的星斗，一闪一闪地，星空无边无际地像会把人吞没一般，他已经

不记得何时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刻和心情去看星星。

夜风很凉，但是他不觉得冷，他只是想着终于陪着长孙倚风把他最想完成的事给解决了。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着凉凉的空气，带着草原的香气，除了远处雩人们的谈笑声外，只有虫鸣和风刮过草原的声

响。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躺了多久，意识有点模糊，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睡着。

直到有什么东西抚过他脸上，他才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长孙倚风含笑的脸，抚在他脸上的是他的发丝。

「睡着了？」

「没有。」

雷子云笑着，手指轻卷起他垂在自己脸上的细软发丝，微往下拉，他的唇跟着贴上。

只是轻软的吻，雷子云揽住长孙倚风的腰将他拉到草地上，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身边。

长孙倚风望着满天星斗，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感觉如何？」雷子云侧头把唇贴在他额角。　

「很好。」长孙倚风笑着，侧身环住他的腰。

雷子云望着他轻松愉快的神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吻着他的脸，他的唇。

长孙倚风闭着眼，靠在雷子云怀里，星空下的草原很冷，但是感受着雷子云的体温，他觉得十分暖和。

宁静漆黑的夜里只有月光微微照着草原，长孙倚风觉得心底也暖暖的。

「你想回答我了吗？」雷子云突然开了口，语气很柔和却也很认真。「你还后悔要我跟你来到这里吗？」

长孙倚风抬头凝望着他半晌，心里的那根刺，装作不知道仍然会痛，要是认真去拔也许会受伤。

长孙倚风想着，雷子云的不安和自己的害怕，都起源于他们是多么爱着对方。

长孙倚风微微笑了起来，翻身把雷子云压在草地上，趴在他胸口凝视着他的双眼。

「我也许对很多事情都后悔过，但只有选择你这件事，我从来不后悔。」他很认真地，对着雷子云开口。

雷子云苦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你这是答非所问。」

「我一向很擅长答非所问不是？」长孙倚风笑着，像是玩笑又像是很认真。

雷子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总拿长孙倚风这一点没有任何办法，他也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去逼长孙倚风，只苦笑

着微微叹了口气。

「子云，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子了，我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我要真能被绑着，我就不是我了。」长孙

倚风枕在他胸口，认真地开口。

「我没有真想绑着你。」雷子云凝着眉，「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

「…对不起。」长孙倚风轻声开口，他知道雷子云不安是因为自己的态度，他贴在雷子云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

跳，确认他的情绪。

他过去一直是独自一个人过来的，除了他二哥，他没有让任何人为他决定过任何事，突然之间他的生活插进了一

个人，慢慢地渗入他的生活，他的一切，他感到害怕。

他一直想离开唐家，想自由地飞出去，他不想被另一个地方给束缚住。

雷子云知道他在害怕，他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不再害怕，正如同长孙倚风不懂怎么能让自己不安一样

。

所以是对不起，而不是以后不会了吗…？

雷子云叹了口气，无奈又懊恼地望着他，「你从没担心过，要是我有天受不了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长孙倚风笑了起来，不论任何时候，先让步的总是雷子云，他撑起身子望着雷子云，笑得灿烂无比，「那就换我

抓住你，不管你要跑去哪里都一样，我还没试过怎么用尽全力去绑住一个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雷子云怔了下，随即笑了起来，遇上长孙倚风，他只有认了。

他抱住长孙倚风，翻身把他压在草地上，尽情地拥吻着。

心尖上的刺就这么掉了下来，微凉的月夜下，炙热的拥抱才开始而已。

◇

之后几个月的日子过得十分愉快。格萨尔这次带出来的人并不多，所以行动相当快速，他们跟着雩人越过大草原

，白天移动的时候，跟着雩人赛马打猎，晚上围着营火喝酒唱歌，祥叔每天喝雩人的草药也不再咳得难受。

等夜深了，祥叔或者宋思轻会抢着照顾孩子，他们俩也乐得轻松，夜里可以走远些去漫步，或躺在草地上看月看

星，虽然最后总是在草地上缠绵得分不开。雷子云感觉到他在长孙倚风面前的自制力越来越小。

孩子也已十五个月大，会爬会走，长孙倚风几乎快想拿条绳子把他绑着，省得他一转身孩子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

，他知道自己越疼爱这个孩子，之后就越放不下手，但是他没有办法。

雷子云也始终没有对这孩子的事发表过看法，不知道是他默认该把孩子送回唐家，还是他不想左右自己的想法。

长孙倚风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解决他卡在心上多年的石头，也解决了他和雷子云之间的问题，却是惹

上另一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麻烦。

长孙倚风抱着孩子坐在树上哄着玩，远远地看见雷子云走了过来。

他懊恼起这个孩子的精力旺胜，怎么哄也哄不睡，不然他早可以和雷子云去草原上走走。

从那天在草原上的谈话起，雷子云似乎不再有不安的感觉，而自己也不再觉得莫名地害怕，以往只要有亲密接触

的时候，大多是自己主动要求，而最近只要是深夜在草原上漫步着，先主动的都变成了雷子云，自己反而有些不

好意思，虽然他们走得离营地很远，但是毕竟是在原野上，他总有些放不开的感觉，但雷子云似乎毫不介意，他

也就任他为所欲为，这种时候才在不好意思似乎显得有些好笑。

而雷子云走回营地的时候，除了几个守卫的雩人以外，大部份人都已经休息，他在营地周围逛了下才在一棵大树

上看见长孙倚风，他抱着孩子坐在树上不知道在做什么，雷子云提气跃上树，攀在另一边的树枝上望着这一大一

小，

「这孩子怎么还没睡？」

长孙倚风朝他笑着，但神情有些无奈，「思轻姑娘哄了他半天不睡就是不睡，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她太久，就抱着

他上来坐坐。」

长孙倚风靠躺在粗大的树枝上，把孩子举高着玩，那孩子居然开心地挥舞着手脚，咯咯咯地笑着。

雷子云笑了起来，「这孩子还挺勇敢的，这么高也没吓着。」

听雷子云这么说，长孙倚风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当然，看是谁的孩子嘛。」

雷子云怔了下，他倒是从没问过这孩子的生父是谁，长孙倚风会这么说，肯定那孩子的父亲十分特别。

长孙倚风也停顿了下，像是在想怎么解释，半晌才笑着望向雷子云，「这孩子的血缘，对我来说有些特别。」

雷子云也没追问，他想说的时候就会说，只是终于把孩子追回来的长孙倚风，看起来并不特别开心。

孩子似乎也玩累了，长孙倚风让孩子趴在他胸口，轻拍着孩子的背，雷子云望着孩子可爱的脸，「这孩子叫什么

？」

长孙倚风苦笑着，「他还没取名，鸣叔…这孩子的生父不在太意他，抱都没抱过一次，所以连名字也没取，他没

为孩子取名，其它人也不敢随意作主，所以这孩子就一直没有名字。」

雷子云微凝着眉，却没发表意见，长孙倚风拍着孩子，看他闭着眼似乎快睡着了，「这孩子…是男孩子吧？」

「…嗯，是男孩。」长孙倚风怕孩子冷，拉起袖子包住他。

「我以为唐老太太费心要你追回的，会是个女孩。」雷子云轻笑着。

长孙倚风脸上的笑容很淡，看起来有些无奈，「这个孩子是特别的…。」

停顿了下，长孙倚风侧头望着雷子云，神情有些郁闷或者是茫然，「我费尽心力想离开唐家，我等了好久，就等

着完成老太婆交待我的最后一件事，而现在我居然要拿这个孩子去换我的自由吗？」

雷子云安抚似地伸手抚着他的脸，柔声开口，「人各有命，我不认为这孩子在唐家会过的不好，最起码只要努力

还是能在家里挣得一个位子，你姐姐不也是这么努力过来的吗？况且，如果是养出像你这样的孩子，我不觉得有

什么不好。」

长孙倚风笑了出来，微侧头去轻蹭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眼，「谢谢你。」

雷子云轻吻着他的脸，笑着开口，「让孩子去睡吧，我发觉有个地方可以看到漂亮的星星。」

长孙倚风觉得脸上发热，但只是笑着，「你是在邀请我吗？」

雷子云拉过他一丝发丝印在唇边，笑着，「公子肯赏脸吗？」

长孙倚风笑着睨了他一眼，抱着孩子跃下了树，让孩子睡在格萨尔给他们的帐蓬里，请守卫帮忙注意一下，就跟

着雷子云拉着手漫步在草原上。

除了孩子的事让他烦心以外，这几个月的生活可说是他这几年来过得最愉快的一段日子。

就这么想着烦着玩着的到了要和雩人分手的时候。

宋思轻红着眼眶舍不得孩子，格萨尔舍不得妻子难过，从十几天前就开始缠着要他把孩子给他们收养。

若可以的话，孩子跟着雩人一定有很愉快的人生，长孙倚风知道，但是他做不到，这孩子他千辛万苦地要回来就

是为了带回唐家交差，虽然他心里很挣扎，但是他无法把孩子就这么交给格萨尔，只承诺将来一定找机会带孩子

去看他们。

他们雇了条船顺着渝河而下，等过了沧州才下船，改找了辆马车直往扬州。长孙倚风沉思的时间越来越多，雷子

云也没多问，只是帮忙照顾祥叔，让他有多点时间思考这个孩子的问题。

「你曾经想过要个孩子吗？」

某天夜里，长孙倚风趴在他胸膛上，突然抬起头来问了雷子云一句。

雷子云怔了下笑了笑，「以前当然想过，现在倒不觉得一定得要个孩子了。」

「因为我吗？」长孙倚风偏头望着他，微湿的长发散落在他手臂上。

雷子云抚上他的脸，想了下，「是，不过现在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想要个孩子了。」

「为什么？」长孙倚风微撑起身子，凝视着他。

「这辈子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想找任何人，所以我去哪里要个孩子？」雷子云温柔笑着。

「如果我不在了，你不就能再找别人？为什么不会想有孩子？」长孙倚风一反常态地，执意地想要个答案。

「我没办法回答这种假设的问题，难不成你觉得你不在了我就能忘了你吗？若你要我想象我从来没遇到你的话，

我没办法。」雷子云苦笑着。

长孙倚风躺回雷子云的胸口，他也不太确定他想知道雷子云做出什么回答，事实上要让他们二个来养个孩子也有

点难度，虽然雷子云看来应该是很喜欢孩子的样子…长孙倚风想起死去的福儿，微叹了口气。

雷子云抚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他不知道长孙倚风想起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孩子显然让长孙倚风十分烦恼，

他很想叫长孙倚风把孩子留下，但是他不能。

长孙倚风现在正挣扎犹豫中，自己若是说出口，长孙倚风马上就会决定留下孩子，若他再回去跟唐家老太太谈条

件，只怕又不知道会被怎么为难。

所以他什么意见都没有说，说他自私也好，他也不认为孩子待在唐家真有那么差，起码栖凤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些

好姑娘。

「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雷子云不想他太过烦心，轻吻着他的脸。

长孙倚风抬起望着他，掀了掀唇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隔了几天他终于进了扬州，长孙倚风带着他们到雷子云住过的满福楼，却也没跟掌柜的要房间，只让他们坐着吃

点东西，他抱着孩子像是想一个人走。

「我很快回来，不用二个时辰，等我。」长孙倚风望着雷子云很认真地开口。

雷子云点点头，也没开口说要跟，他知道长孙倚风会回来。他现在从长孙倚风眼里看得出来，他不会再丢下自己

。

「我等你。」雷子云笑着轻握着他的手。

长孙倚风微微笑着，跟祥叔招呼了下就抱着孩子离去。

他知道自己一进扬州老太婆就知道了，于是把孩子牢牢抱在怀里，他策马狂奔往唐家大宅而去。

才刚到大门口，马都还没下，唐绵已经在旁边候着。

「三爷，您终于回来了。」唐绵的模样显得很开心。「您一入扬州奶奶就等着呢。」

长孙倚风朝她笑笑，抱着孩子走进大宅，听唐绵讲这一年来家里的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