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的意见。
承恩微微一愣。从小在育幼院就是一大群小朋友同住一间房间,同睡一张大通铺,什么颜色对他来说,根本就没
什么影响。但是…看到那一张小小的脸蛋上堆着满满的期盼,他想起漾墨每回寄给他的图卡上,总涂满了深深浅
浅的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蓝色。”
“真的吗?蓝色!”像是中了头奖一般,漾墨跳了起来,天使般的脸上盈满了兴奋,回头便对母亲笑道:“妈妈
,承恩哥哥也跟我一定喜欢蓝色耶,幸好我们把房间弄成蓝色的。”
杨夫人笑了起来,走进承恩,跟他说道:“昨天在布置房间时,我本来想把你的房间布置成绿色的,但是漾墨就
坚持你一定是欢喜蓝色的,坚持要把房间改成蓝色的呢!”
望着她盈满善意的脸庞,承恩的眼眶突然一阵发热,“谢…谢…”。
或许被院长及老师们灌输了太多的有关杨家的恩惠的事,或许是看多了书中有钱人家少爷的恶形恶状,虽然每年
在他生日时,“他未来的主人”总会自己画一张卡片给他,十足的诚心诚意,尽管他也明白自己应该对杨家的恩
情有所响应,但终究心底还是会存有些许的抗拒。因而,在听得高院长说“杨家的少爷生病了”的时候,虽然他
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去探病的,但事实上,他是真的想要看看:到底不断地施恩于他,未来他必须报答的人究
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只是他从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那样的情景:
承恩跟在杨奶奶身后,再次走进那栋宛如宫殿般的房子。才刚打开房门,跟在杨奶奶身后的承恩已听到之前那名
看护小姐正对某个人说道:“你不乖乖把药吃下去的话,就没有办法回家啰!”
接着,大概是见杨奶奶走进来,房内所有人的动作及声音都停了下,接着,承恩听到一个童音开心地喊道:“奶
奶!”
只听杨奶奶对他说:“漾墨,你没有乖乖听话吃药吗?”
果然是他,承恩听见那孩子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一丝楚楚可怜地说:“药好苦、好难吃…”
“你不听话,奶奶可就不理你了哦!”杨奶奶说完,转头对身后的承恩笑了笑,将他往前轻轻一推,“瞧,谁来
看你了?”
承恩往床上看去,只见之前的小天使已睁开了眼睛,正坐在白色的云浪间。白皙的脸蛋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晕红,
而之前被长长鬈鬈的睫毛所覆盖住的眼眸,正如同想像的般,宛如最清亮的黑琉璃,干净而纯真。此刻,正大大
地睁着,如同承恩看他般看着承恩,而一与他直率的眼眸直接接触,承恩脸上忍不住一红。
突然,小天使兴奋地笑了起来,小小的身躯离开纯净的天堂,直直地便往承恩扑了过来,见他就要跌落床下,承
恩及房内的众人都惊呼了声,承恩更是不自觉地就跟着扑向前,正好抱住那个郧落的天使。
小天使双手软软地环在承恩颈间,天真的脸上带着纯然的喜悦:“承恩哥哥对不对,承恩哥哥来看我了,承恩哥
哥终于来看我了。”他柔软的身躯紧紧地攀附着承恩,身上的奶香味霎时溢满了承恩整个鼻腔。
“是何叔叔告诉你的吗?”杨奶奶笑着问。
“没有啊。”
小漾墨天真的回答让承恩和杨奶奶同时一愣,杨奶奶忍不住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承恩哥哥?”
“我就是知道啊!”小漾墨抱紧了承恩,开心地对他说:“承恩哥哥和我想像的一模一样哦!”
就是那个天真的笑容令承恩点头答应杨奶奶后来住进杨家的提议,或许报恩这回事并没有想像中的令人讨厌吧!
在抱着漾墨坐入杨家的大轿车时,承恩第一次对小漾墨露出笑容。
3
用过晚餐,全家人一起移师到客厅看电视兼聊天。男主人率先在三人座的长椅上坐上,女主人在放下水果盘后,
也在男主人的身旁坐了下来。老奶奶毫无疑问地罢占了她习惯的单人沙发,小漾墨则黏在承恩的身边,理所当然
地挤在同一张双人沙发上。
杨奶奶推了推老花眼镜,笑着看向承恩:“承恩好久没有像这样和我们坐在一起看电视了呢!”
“是啊!”女主人漾开温婉的笑颜,接下了这个话题:“去年为了准备高中联考辛苦了一年,暑假又到育幼院当
义工,咱们的小漾墨一定很寂寞吧?”她笑着望向从下午承恩推开大门、放下背包开始,就一直腻着承恩的儿子
,脸上带着宠爱。
听到她的话,承恩不禁微微红了脸。他一向不太习惯和别人太接近,只要同学稍为站近了些,他就会不着痕迹地
拉开距离,更徨论肢体的肤触了。就连杨奶奶都说,他的生物距离较别人要来的长。唯有漾墨,在第一次见面的
时候就这样整个身子扑了过来,之后更像是看不懂他带着拒绝意味的肢体语言,总是整个身子就这样两手两脚地
黏过来抱住他,腻在他怀中,而在下意识要推开他的同时,不知为何,承恩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高院长的话:住
在人家家里,受了人家的恩惠,就要顺着杨少爷些。跟着,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不再
推开他的习惯。
像现在,小漾墨就整个人趴在他的腿上,幼时的奶香味虽不再那么浓郁了,但仍淡淡地、幽幽地环绕在鼻端。
听到母亲的话,漾墨也不回答,就这样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承恩的腰,将脸蛋整个埋到承恩衣服中。
“看来漾墨真的很想承恩哥哥呢!”男主人放下报纸刚好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向承恩,问道:
“承恩,今天不是到新学校去报到了吗?感觉如何?”
“嗯…还好…”承恩正忙着将漾墨的脸自衣服中拉起来,以免他窒息了。听到男主人发问,他忙抬起头来,坐正
了回答:“只是…有件事…”
“什么事?”男主人放下手中的报纸,慎重地看向他,就连杨奶奶和女主人也将注意力挪了过来。
不习惯受到这个多人的重视,承恩脸又红了红,微微低下头:“…只是…选组的事。”
“选组?这么早啊?”杨奶奶有些讶异地说。
“嗯…学校要根据选组来决定分班…”承恩回答。
“是不知道该怎么选吗?”男主人温和地看着他,“承恩,你不是很喜欢看电子方面的书吗?你可以听听老师、
同学,或者学长的意见,选你自己喜欢的组别就好了。”
“我、我知道,但我想听听杨…叔叔和阿姨的意见…”承恩愈说愈小声。
“说的是啊!”杨奶奶赞同地附和道:“依我看,承恩,你就选一类组好了,你资质这么好、反应又快,蛮适合
从商的。你就选一类组,也可以有人继承奶奶的衣钵,以后暑假就到奶奶公司实习…”
“妈…”杨奶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主人温和但不悦地打断:“选组影响的是承恩将来一辈子的事,我想承恩
也是因此才询问我们的意见。我们应该让他有自由选择将来的机会,并且支持他才对。”
杨奶奶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我也是在给承恩意见啊!承恩如果选择了一类组,以后就可以
不怕找不到工作啦!还可以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她挥挥手阻止男主人的发言,续道:“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为
什么还要拖着一把老骨头这么卖命?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精心栽培的接班人娶走了。自己不想接我的位子也就算了
,还要把我花了数十年心血培养的接班人都给抢走,我养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真是气死我了。”杨奶奶愈说愈
气,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
眼见事情变成这样,坐在一旁的承恩只能局促不安又紧张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就连才十岁的漾墨也嗅到了空
气中那股不寻常的气氛,而紧紧捉着承恩的衣角,抬起头来瞪着三个大人。
男主人无可奈何地看着母亲,待她说到了一个段落,这才开口道:“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对,我知道这个位置
原本该是我的责任的。”
女主人也倒了一杯水捧过来给杨奶奶:“不,是我的错。妈,你就别怪军程了,您培养了我好几年,我不该就这
样撒手不管的。这样吧,明儿个起,我就陪妈您一起到公司去,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好过您一个人忙得昏
天暗地吧!”
“乃仪…”男主人拧起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杨奶奶挥手阻止了。
“算啦、算啦,我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杨奶奶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下来,“乃仪身体不好我又不是不知道,军
程当初走学术研究路线也是我鼓励你的,你们两个又为我添了个像漾墨这么可爱的孙子,我怎么可能还奢求别的
呢!只是看漾墨就像映渊一样,都继承到了乃仪多病的体质,能平安养大就万幸了,我看以后我这位置他大概也
没办法坐,只能看着办啦!”
“妈…”看杨奶奶笑得如此落寞,男主人及女主人互望了一眼,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总之…”杨奶奶再度将注意力转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承恩,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承恩,你就照自己的性向
去选择吧!不要在意奶奶刚刚说的话。”
唔,承恩为难地垂下眼,这时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男主人及女主人相互苦笑了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才得体。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化解了一室尴尬的气氛。
女主人跳了起来,“我去接。”说着,便往电话走去。
承恩低下头,正望进漾墨凝视着他的双眼。纯真而晶亮的大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心,扭紧的小手仿佛也感染了他的
无措似地,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衫。
见到漾墨的样子,一股暖流流进了承恩的心田,他忍不住漾出微笑,伸手揉了揉小漾墨柔软的乌发,低声道:“
你在耽心我吗?放心吧,我没事。”
小漾墨认真地瞅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真的吗?”
“真的。”承恩收起笑容,正经地回答他。
小漾墨闻言这才绽开一朵甜甜的笑容:“太好了。”
就在承恩再度为他的关心而感动之时,女主人紧张的喊叫声却像是晴天霹雳般来得突然不已:“不好了,承恩,
高院长病危了!”
4
承恩一脸倦累地推开自己的房门,房内的蓝色系装潢一如以往地将夏天的闷热感觉悉数地驱离了主人看得见的范
围,但…却无法驱走承恩心上那股沉重得仿佛要窒息的感觉。
高院长过世了。从发病到死亡、下敛为止,总共也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星期,但是对全程参与、陪伴在旁的承恩而
言,却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地长久。
承恩走到铺着浅蓝色床单的床边,坐下、跟着倒在床上。双眼闭起,高院长那垂危时,双颊削瘦、两眼凹陷的青
白色面孔,宛如烙印般地出现在脑海里。她细瘦的手指像鸡爪般,以意外惊人的力道拉住自己的手腕,在咽下最
后一口气前兀自切切叮咛:杨家是上流家族,千万要听话,不可以丢杨家的脸。
承恩翻了个身。高院长的话仿佛一道魔咒,化作了天罗地网密密地朝他当头罩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房门被轻敲了下,乃仪推门进来,手上还捧着个托盘。承恩忙坐起身来,被看见自己这么个不守规矩的样子,他
显得狼狈地说了声:“对不起…”
乃仪朝他温柔地笑了笑:“说什么傻话,这是你的房间啊。”她捧着托盘走到窗边的书桌前,放下托盘,“饿了
吧。还有一会儿才吃晚餐,你先填填肚子。漾墨再过一会儿就放学了,我去接他。对了,刚刚一位新学校的老师
打电话来,提醒你明天是最后一天新生训练,如果你不打算休息的话,要记得缴交选组申请单。”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承恩回答。
“不客气。”乃仪退回房门口,说道:“那你吃个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她笑了下,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承恩重新倒回床上,不一会儿,便听见楼下有车声驶了出去。整栋房子,又变得寂静无声。
承恩闭上眼,突然有些无法忍受这样静寂的感觉,像是一种无尽的空虚,就要把人给掏空般。谁、谁来陪陪他,
不要再丢下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不要再这样的寂寞……
不断地心中呐喊着,一滴泪水毫无所觉地溢出眼角,意识变得有些遥远…
曾经,在那个吐出气来会变成白白的一团的早晨…妈妈,你看,白色的耶…小男孩不断地呵着气,拉着母亲的手
左右地摇晃,要求她的注意力。
做母亲的匆匆地瞥了他一眼,脸色中有些不耐、有些紧张。但小男孩并未察觉,仍不断地呵着气,兴奋地跳跃着
前进。他好久没有和妈妈一起出门了,妈妈说今天要带他去儿童乐园去玩,而且还是坐叔叔的车车去…
宝宝乖,妈妈去帮你买糖糖,你在这边乖乖等,知不知道?
妈妈说,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奇怪。叔叔的车车远远开了过来,朝这边发出好几声“叭叭”的声音,好有趣哦,不
知道等一下可不可以请叔叔借他玩一下?
要乖哦?知不知道?
妈妈的语气有些拔尖了,像每次生气要生气的前肇。小男孩慌忙拉回视线,紧张地点点头。生怕妈妈又反悔,不
带他去玩了。
得到他的保证,妈妈坐上叔叔的车,又看了自己一眼,叔叔的车一个转弯,
一下子跑得好远好远,渐渐地,再也看不到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男孩无聊地蹲了下来…好久哦,妈妈怎么买个糖糖去了那么久?伸手在地上画呀画的,好无
聊、好想睡哦…
小男孩慢慢地往身后的铁栏杆靠去,眼睛慢慢地阖上…
咚!咚!
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敲门。承恩想应,但飘渺的意识却无法唤得手脚的配合。于是,他仿佛听到门被轻轻地推
开,杨阿姨温柔的嗓音轻轻地,不知是在向谁交代道:“承恩哥哥累了,在睡觉,你不可以吵他哦!”
“好。”一个童稚的声音应允着,好熟悉,那是谁呢?
然后,门被关上,室内恢复了静悄。承恩再度睡沉了…
意识又一次飘呀飘地飘远了,那是个春暖乍绿的天气,一大早,院长及老师们就一脸掩不住的笑意…
“恭喜呀,要结婚了!”
晴姐姐是到育幼院中来帮忙的义工,那天她穿了一身的粉红,脸上也挂着淡淡的,跟衣服颜色一样的晕红,每个
人见到她,总会说上这么一句。
“姐姐…”扯着晴姐姐的衣角,小男孩在接受了‘自己是被抛弃的’的事实后,天真的脸上多了一分不属于他这
个年纪的早熟神情。
“怎么了?”晴姐姐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男孩同高。她摸摸小男孩的头,突然想到:“对了,姐姐昨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