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绯寒
绯寒  发于:2011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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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皆无是阿清嫂因厚生吗(这不是阿清嫂的儿子吗)!揪古没看(好久不见),开西棒尬阿昵(开始放假
了)?」
「嘿啊,邓唉卖冷咧拜啊(回来快两个礼拜了),阿伯哩揪古没来啊齁(你很久没来了喔)!」
「噜来噜淹倒啊喔(越来越帅了),乾五噜饼又啊(有没有女朋友了)?」
「没啦,阿伯哩有卖帮哇盖校昵(你有要帮我介绍吗)?」
浓浓台南腔里不时出现的昵让人觉得很亲切,跟台北不太一样,小小店面里总是有很多认识的叔叔伯伯阿姨,难
免会被问一些有的没的,尤其是什么时候要毕业啊、有没有女朋友这些,我总是四两拨千斤的打着哈哈,送完东
西便赶紧离开桌旁回去帮阿娘忙。
看阿娘忙碌的身影,除了感动心疼外,似乎还有一丝丝名为罪恶的情绪,但我选择忽略,不去深思那一点情绪背
后的意义。
一直忙到快两点,店里的人才逐渐变少,阿娘擦了擦脸上的汗,脱掉围裙塞给我,「蛋欸阿娘捂饼又卖来(等等
阿娘有朋友要来),哩咖帮哇修购店挤咧(你再帮我看一下店)。」
「喔,是桑卖来啊(是谁要来啊)?」我接过围裙,吊在一旁冰箱的勾勾上。
「得敏惠啊。」
一点印象也没有,「桑啊(谁啊)……」
「啊得近前低程家欸饼又啊(就之前在程家的朋友)。」阿娘似乎有点不耐烦,「哇卖心七洗心枯(我要先去洗
澡),哩七洗袜(你去洗碗)。」
之前在他家的朋友?
我没有再多问,喔了声走到水槽旁乖乖洗着碗。
我用力搓洗着碗盘上的油渍,有点烦躁;会提早回台南就是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跟他有
关系的人,而且我连听都没听过,到底是谁啊?
很在意,可是又问不出口。
整手沾满洗碗精细致的泡泡,我打开水龙头,把水量转到最大,想冲掉满手的油腻。
「请问……阿清在吗?」
抬头一看,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中年妇人,很有气质。我想,这大概就是阿娘说的『敏惠』吧,跟我想像中的不太
一样。
「喔,她在楼上,你要不要进去里面坐着等一下?我去叫她。」
「好,谢谢。」
擦了擦手,我端了杯红茶给她,上楼叫阿娘下来。
阿娘一下来就很兴奋地拉着那位阿姨东拉西扯聊些有的没的,我站在前头整理东西偶尔偷听几句,这才知道原来
她们两个好几年没见面了,前几天在果菜市场巧遇,聊了许久还不过瘾,干脆约好再见个面好好聊聊,也因此今
天敏惠阿姨才会来拜访。
敏惠阿姨还提到说,几年前老爷把公司整个搬到台北时,她跟她先生就跟着一起北上,在台北待了几年;最近是
因为她身体不太好,先生要她先回来休养,等他处理好一些事情后就会回台南陪她吧啦吧啦之类的。
本来想再多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八卦,可是刚好我死党们成群结队杀到家门口(要出去玩也没找我!什么朋友啊!
),说要吃午餐(都几点了吃什么午餐!),还要我亲手煮给他们吃(你们以为你们谁啊!),光应付这群莫名
其妙的家伙就有点应付不来了,也就没心力听阿娘她们在聊什么。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群难缠的家伙,敏惠阿姨也要告辞了,阿娘似乎有点依依不舍,说还有很多事想跟她聊,敏惠
阿姨笑了笑说过年时会来拜年,到时候可以多聊一些,阿娘才释怀些。
要告辞前,敏惠阿姨突然问我我记不记得她,我楞了下,一脸茫然地摇头,我一点都没有印象我有见过她。
「没关系,你大概比较认识我先生吧。」她有些神秘地说道。
「敏惠啊,这个你拿企,粉好粗的。」
我满腹的疑问还没问出口,便被阿娘的大嗓门打断了,我只好干笑。
认识与否,又有什么差别?
我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我和他-《他》33(上)
对我而言,过年前几天,简直是地狱……我讨厌大扫除!
为什么世界上要有大扫除这种东西呢?看得到的地方就算了,没看到的地方就让他脏就好了,何必要为了那些平
常不会看到的地方就将整栋房子翻过来打扫呢?而且偏偏还是在寒流来的时候!我、讨、厌、大、扫、除!
好不容易熬过了大扫除来到除夕,还要回阿公阿嬷家帮忙……天知道我有多不喜欢那里,若不是阿娘坚持那是习
俗要我回去露个脸意思意思,我连经过那附近都不愿意,更何况是踏入那栋建筑物里跟那些亲戚们虚与委蛇……
光想到就让我胃疼。
我还没有办法原谅当初他们做的那些事。
老爸死的时候,若他们放我们自生自灭就算了,至少我会感激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偏偏他们就在我们最艰困的时
候,送了我们母子俩一颗好几吨的石头;现在要我笑着跟他们吃团圆饭,会不会太过可笑了些。
更何况,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彷佛我还是当初那个做了许多错事不知悔改的坏孩子;不管我做得再怎么好、即便
我已经成为整个家族里书读得最好的人,在他们眼中,我仍旧是只是个混混。
讨厌他们那种轻蔑的眼神,彷佛我是万恶不赦的罪人,是不可燃不可回收利用的垃圾;脸上挂着笑,却在言行中
不断冷嘲热讽着提醒我那些我以前曾犯过的错……恶心得让人想吐。
而且因为我平常都不过去,只有过年才会勉强露个脸,他们大概认定了我是贪图红包才过去那个家……我一点都
不想要他们的钱,我不屑他们的脏钱,我们会自己养活自己!我一点都不想跟他们打交道!谁稀罕他们假惺惺的
施舍!
在我心中,我早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不想让阿娘为难;她毕竟是传统社会下教养出的传统媳妇,就算公婆对她再怎么苛刻她还是
半声不吭,这辈子就认定了这个夫家……
我不想让他们有机会挑阿娘毛病,所以还是乖乖的陪阿娘过去那个家,虽然真的很煎熬。
吃完所谓的团圆饭,我脑细胞几乎死了一半以上;到了痛苦的发红包时间,所有堂兄弟姊妹都兴奋地一口一声恭
喜发财,我仅是冷眼旁观,那些都与我无关。
十几分钟下来,我都撑着微笑面具,皮笑肉不笑地推辞说我有在打工赚钱,可以不用给我,跟往年一样,只收了
阿公阿嬷那两包,但也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他们,回去之后我自然会把这些钱用另一个红
包袋装着包给阿娘。
终于到了散会时间,回到家把给阿娘的红包给她后,我爬上床,有种解脱的感觉,觉得去掉的半条魂终于归位,
死掉的脑细胞又重新复活……每年都来这么一次真的很累啊。
隔天大年初一,往年都是只有我跟阿娘两个人自己过,通常这一天阿娘会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所以理所当然的
,我也是睡到自然醒,只要不被猫压醒的话。
今年阿娘说敏惠阿姨要来拜年,早早就把我从温暖的被窝挖起来做准备,虽然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准备的,我
还是乖乖的起床陪她闲聊看电视喀瓜子。
下午一点半左右,门铃终于响了。
敏惠阿姨这次是跟她先生一起来的,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中年男子我认识,是他们家管家,之前当他家教时常常
碰面……难怪敏惠阿姨说我应该比较认识她先生。
「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哽在喉咙中,好不容易才说出口,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一直没办法扯出笑容。
为什么偏偏又是与他有关的人?
阿娘笑着拍了我的头,说这孩子不知道在闭诉(害羞)啥,请进请进,恰巧化解了尴尬场面,让我松了口气。
我藉口去厨房拿饼干饮料跟切好的水果,调整好心态后才回到前头。
一问之下才知道,管家先生现在仍是管家先生,只是跟着老爷到了台北的别墅,过年过节才会回台南。
因为都是在他家工作过的人,阿娘不免俗地问起他家的状况,还有谁谁谁现在到哪去了之类的,我乖乖地坐在一
旁当雕像,盯着看过几百次的国片听三个大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八卦。话题中有些人我认识有些人我不认识,不
过都是在他们家工作过的人。
三个大人扯了很多很多,喝完饮料还不够,便干脆搬出茶具泡起茶来。电影台播的片子从来人啊关门放狗换成只
要有心人人都可以当食神,剧情都已经熟到烂了,过年特别节目总是这样……我喀着饼干碎碎念着下一句台词,
偶尔竖起一边耳朵听个几句。
「嗄?那敏惠你那天缩的是尊的喔?就少爷他……」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扯到了他身上,我挑眉,但仍是不发一语。
「详细状况要问我先生啦,我也只是知道片段而已。」
「少爷吗?」
「素啊素啊,不是说之前在英苟出车祸吗?严不严重?现在状况呢?」
车祸?这个我有兴趣听,我又拿了片饼干塞进嘴里,真可惜忘了买爆米花,虽然有瓜子跟开心果,但总觉得不太
够味。
「车祸啊……这要从三四年前开始讲起了。」管家先生叹了一口气,像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的开头;
我配合的又拿了一片饼干,唉唉,真想冲去小七买爆米花跟可乐回来配八卦。
「三四年前啊,当少爷跟往年一样回英国过暑假时,老爷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决定要让少爷留在英国念书
不让少爷回来……这个你们都知道吧?」
阿娘跟敏惠阿姨都点头,我继续喀着饼干,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升上高三后我就没当他家教了,见面也都是
在学校见面,毕业后就很自然地慢慢跟他失去联络了,再加上后来阿娘辞掉了他们家的工作自己出来开店……我
想,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很正常。
「少爷吵着要回台湾,想也知道,他朋友什么的都在这,突然就要他留在英国念书,小孩子当然不要,然后少爷
就逃家了,拿着护照什么的要飞回台湾,却没想到在前往机场的途中发生车祸……」
原来是那么久之前的事,难怪他说都过去了。
「很严粽吗?」阿娘突然插嘴。
敏惠阿姨点头接话,「听说当初情况很危急啊,如果不是夫人家在那算得上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大概早就没救了
。」
「动了好几次大手术,做了一两年复健,才慢慢恢复正常生活。」管家先生跟着点头,「如果不是那个车祸,少
爷大概早就回台湾了,也不会拖到去年才回来。」
所以那些疤是这么来的啊?好几次大手术……
「所以少爷已经回台湾了?」敏惠阿姨发出疑问。
「嗯,不过不知道在哪里。」管家先生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轻轻叹气。「很让人担心啊,不跟老爷联络也不回家
,一回台湾就失踪了……唯一有听说的是他之前有段时间住在我们台北那家饭店里……可是后来老爷从国外出差
回来,老爷知情后很生气,就到饭店逮人要少爷赶快回英国,少爷当然不要,两个人大吵一架后老爷打了少爷一
巴掌,然后少爷就又失踪了。」
一口咬碎的饼干不知道该吞下去还吐出来,我没有想过是真的——
或许该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是真的。
「也不知道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不知道有没有定期给医生检查……就这样在外面乱跑,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困难地将饼干咽下,口很乾,很难受。「记忆?」
管家先生有点讶异的看着我,大概是想说我怎么会突然插嘴。「我刚刚没说吗?」
我摇头。
「那次车祸里少爷撞伤了头,有大概两年的时间完全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是后来在医生协助下才慢慢想起一些片
段……」
脑海中突然浮现当初我跟他提野口时,他脸上茫然的表情。
「而且啊,也因为那个车祸,少爷在阅读上也出了问题,好像是叫什么『阅读障碍』吧,也是花了很多钱请了相
关的权威医生,花了好段时间才改善……」
阿娘感叹的声音在耳响起,「好口怜,真令人心疼啊……」
我想起了全是英文的电脑介面,那本注音符号练习簿,还有当初我压根就不当一回事的那句『糟糕,全是中文』
……
「对了,你现在也在台北念书嘛,少爷有去找你吗?」
管家先生将矛头转向我这,我有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混乱的脑袋中什么都有,却没办法好好理出个头绪,只
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管家先生一脸惋惜,又倒了一杯茶。「唉,我还以为少爷回台湾之后第一个会找的人就是你,还想来打听打听有
没有他的消息呢。」
回来之后第一个会找的人就是我?
「啊对了,啊那个谁啊……」
后来他们聊了什么我全都没听进耳,脑海中不断反覆着一句话:
——是真的吗?或者又只是他想出来的苦肉计?
我和他-《他》33(下)
我不想听别人怎么说就轻易改变我自己的想法,我会思考,我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玩弄的洋娃娃,我讲求实事求是
,在知道是不是他设好的圈套前,我不会妄下定论。
大年初一的客运上人比想像中的少,司机开车也特别缓慢,温温吞吞享受着全世界欢欣的气氛。
明明可以选择更快一点的方法,可是我却选择了最缓慢的方法,真不知道究竟是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思考还是想
折腾自己……车窗旁闪烁而过的灯火让人莫名烦躁。
阿娘气一定还没消。
自己的宝贝儿子大年初一晚上不陪她,反倒是突然吵着要回台北处理事情,不说原因就算了还不确定会去几天,
如果我是她不气炸了才有鬼。
可是我没办法只是等待。等待的时间越久,心中那块大石就越沉,就快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我只想求个真相,
不是欺骗不是理由,单纯的真相。
不要透过电话,看不见对方说话的表情只会让我惶惑不安,会不断去质疑他语气中的真假……我想跟他面对面谈

花了将近五个小时,踏上台北土地的那刹那,有种晕眩的感觉,不知是因为难得的晕车还是其他的理由。霓虹灯
将整片天空映得五颜六色,看不见星星,像是漫天铺地席卷而来的沙尘,让人无法呼吸。
我走进捷运站,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潮,有那么瞬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红色蓝色棕色交错的路线图,像是张牙舞
爪的怪物伺机而动,无声无息地将迷途的人溺毙在这偌大城市里。
握紧胸前斜背包的带子,我拿出悠游卡哔哔两声通过闸门。总之,先回住的地方后再打算。
打开门,我想也没想地就冲到了垃圾桶旁,从里面挖出那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想尽办法把它摊平后,上面蓝笔的
痕迹仍是清晰可见,我依样画葫芦地重画了一张,顾不得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抓着包包再度出门。
跳上捷运转了一次车,来到了他家楼下。
正当我在烦恼要不要按门铃或打电话给他时,恰好有人回来,看我跟在后头就以为我一样是住这,开了门没关上
,好心地要让我上楼。
按照地图上写的楼层号码,找到了他的房间。好几次深呼吸,希望冷冽空气撞击肺部的痛能让我保持冷静,我鼓
起勇气按下门铃。
「谁啊,这么晚了……」熟悉的嗓音自门的另一端传来。我握紧拳头,想让自己更果断勇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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