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还天天往桃园跑。」

「他不是说交了一个住在桃园的女朋友。」继续兵来将挡。

「哈，过说不定是大哥的挡箭牌而已，我猜他根本没有交女朋友，而是另有目的。」她早觉得很奇怪，这次的发现更加深她的怀疑不会有错。

「什么目的？」汤云秀已经听得脸色发白。

千万不要是她不小心想到的那种事情……

「大哥应该是喜欢男人，而且他喜欢的还是——景华。」

「景华？」汤云秀惊呼一声。

「对啊，我觉得很明显耶，自从大哥认识景华后，就变得很用功，也不再乱来，连女朋友也没有半个，又成天往桃园跑，我怎么看都觉得大哥应该是喜欢景华。」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真的吗？」若真是如此，事情就严重了。

「妈，你想我们要不要告诉爸啊？」

依照丈夫跟儿子那种固执的个性，不闹出严重的家庭革命才怪，但不说又不行，这种事情她也没碰过，不懂得该如何处理。

白永洁露出了担忧的表情，紧张地问：「妈，我听说同志若没有被家人接纳很容易走上绝路？你想大哥会不会想不开呢？」

「啧，不要乱说话，都还没确定你大哥是不是呢。」听见女儿的话，汤云秀也相当担心。

「可是我觉得是的成分很大啊，所以我们要先未雨绸缪，要不然等大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就惨了。」白永洁愈想愈恐怖。

其实大哥要爱谁，她也不会很在乎，反正她大哥那个死个性，恐怕也没有女孩子能受得了，她比较在意的是，大哥会不会因此走上绝路。

「唉，妈也没有主意，还是先等你爸回来，我们再一起讨论吧。」

「也只能如此了，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回去，要不然被发现，我会很惨。」白永洁拿起杂志、光碟迅速上楼。

独坐在客厅的汤云秀，也没了看电视的心情。

怎么电视上那种夸张的剧情居然也真实在她家上演呢？

现在，她该如何处理才好？

☆☆☆

白行威走到书柜前，伸手抽出某本书，笑了笑，然后又放回书本，之后又抽出另一本书，才回到书桌前，在他准备要念书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一支陌生的电话，他没想太多便接起来。

「请问是白行威吗？」

「我是。」

「白行威，还记得我吗？我是叶心卉。」

有点印象的名字……好像是景华的大学同学。

「是景华给你我的电话吗？」他劈头就问。

「是啊，因为你已经三个月没有来桃园，我问景华怎么回事，他说不知道，要我自己打电话给你。」看见喜欢的人要多主动，叶心卉才不会害羞。

「很抱歉，我现在没空跟你讲电话。」

语毕，不给叶心卉说话的机会，白行威随即又拨打给王景华，却始终没人接，但他不死心，等电话一转到语音信箱后，他又马上拨第二次，就这样第三、第四，一直到第七次，才终于打通。

「为什么要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人？」接到叶心卉的电话，这表示景华真的已经放弃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他气愤不已，因为他们暂时分开的时间不过才短短三个月而已。

有气无力的叹息声透过手机传到白行威耳朵里，教他听了很心疼。

王景华强忍心痛解释：「行威，我们的事情已经被爷爷知道了，我也答应他不会再见你，心卉一直很喜欢你，她人漂亮，个性又开朗，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她。」

听见过理由，白行威恼得差点想捧手机。「我喜欢谁用不着你来帮我决定。」

「我刚刚说的你都没听清楚吗？我已经答应爷爷要跟你断绝来往，比起你，我更重视爷爷……我不能让他伤心。」王景华察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但他随即压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要牺牲我？」

「对不起。」他也很无奈。

「才三个月而已，你就要放弃？我不是跟你说过只要你相信我，其他的就不用担心吗？」他真的很火，若不是答应王伯，早就到桃园当面赏他一拳。

「爷爷不同意，你父亲更不会接受，你们的关系好不容易变好，我不希望因为我又让你们反目。」

「别说得好像是为我着想！如果你真的想到我，就不会这么做了！」可恶，他跟王伯说的话又不能告诉景华。「你难道就不能试着相信我？」

王景华很想相信，可是逼在面前的是亲情的压力，他只剩下爷爷，不想惹他伤心。

「行威，对不起。」说完最后一句话，王景华随即关掉电话。

他们都是他所爱的人，他也很难抉择，但终究还是得伤了其中一个人，他相信白行威总有一天必定会忘记他们的事情。

因此，他只能牺牲这段感情。

爷爷说前面最难熬，遇到后面就愈能放下，可已经三个月了，他对白行威的想念与曰俱增，没有丝毫的降低，这样他真的能遗忘吗？

假使一直忘不了，他又该怎么收藏这份感情？

好难受、好难受，真的很痛苦。

谁来帮帮他，到底该怎么拔除他心中的思念？

「景华，换你洗澡了。」门外传来王伯的声音。

王景华强打起精神，抹了抹脸，不想被爷爷看出端倪，随即拎着衣服步出房门。「爷爷，你快点睡吧。」经过爷爷面前，他还别开脸。

看着浴室的门缓缓关上，王伯露出了忧虑的神情。

这段时间，他注意到孙子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还要糟，虽然仍会跟自己有说有笑，可他看得出来那一点也不真，只是为了敷衍而已；为了赚钱，他兼很多差，晚上又晚睡，他劝了很多次，却没有效果，他很怕迟早会出事。

他只是希望孙子别遭到社会的歧视而已。

这样做错了吗？

☆☆☆

隔没几天，晚饭的时间，白建宏突然开口要白行威到书房去。

就在要进去父亲的书房前，白永洁特地等在门口重重抱了他一把。

「大哥，不管你的决定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大哥，所以你千万别想不开。」她神色凝重地说。

白行威低骂了声无聊，随即面无表情地步入书房。

「爸，找我什么事？」每回进了书房，他们父午总是不欢而散，他只希望这回别跟过去同样。

「坐，我们父子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

白行威打趣地问：「确定要聊？我记得最后一次聊，好像是我国中差点被退学的时候，那次我们还吵得不可开交，整整半年没说话，不是吗？」

「这次不同。」听完妻子跟女儿的转述，虽然他很生气也不赞同，但同时也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主见，不可能再事事完全顺从自已，他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导正他，要不然没有开导好，恐怕就会应了女儿的乌鸦嘴。

「要聊什么？课业、工作还是未来人生规划？」白行威适当的起个头。

白建宏想了想，决定就由人生规划开始。「你有什么人生规划？」

「基本上，你的公司还满有趣的，顺利的话，等我一毕业应该就能正式进去帮忙了。」他简短地说出自己的目标。

「这么有自信？」

「我是你儿子啊。」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父母的鼓励，对自己相当有自信。「我希望两年坐上经理的位置，在你五十岁的时候，就能接掌你的位置。」

「这么有把握？」白建宏狐疑地问。

「一旦我想做就会全力以赴，一旦我想要就非得到不可，爸，显然你还不够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

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眼神里充满跃跃欲试光彩的人，真是过去那个顽劣到让他已经放弃、不敢指望的不肖子，看来自己的确是不够了解儿子。

究竟是谁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

「很好，我对你也有信心，既然工作没问题，那……感情呢？」暖身够了，可以进入正题。

白行威先是冷哼一声，继而才讽刺道：「爸，我想你应该不会学那些电视剧要来个无聊幼稚的商业联姻吧？」

「当然不会，我们家向来很开通，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只要不要找太奇怪的就好。」奇怪的定义很广，包括「同志」。

「我记得你以前经常鼓励我，要我去争取我认为值得拥有的一切，到现在还是这样吗？」

「当然，不过记得要用正当的手段，我们姓白，就是要干干净净。」清白是他们自家一贯的作风，什么官商勾结，他全都没兴趣。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白建宏的眼睛突然睁大，希望能亲耳听见行威证实他们的猜测全都是错的。

「他是一个很棒的人，外貌长得不错、性格正直、很孝顺长辈，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够了解我。一直以来，我只会用最笨的方式来吸引你们的注意，但你们总认为这些都是我该做到的，不懂得适当赞美我，我也认为自己很行，但称赞的话谁不喜欢，我就很需要，可惜你却很吝惜称赞我，但他却一语道破我叛逆的理由，点醒我的幼稚，等我察觉到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他太深。爸，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我该不该好好把握？」白行威以最认真的态度面对，脸上半点嘻笑的表情也没有，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轻忽不得。

听见儿子如此称赞对方，白建宏顿时明白自己的阻止已经晚了一步，原本还想厉声斥责他的行径，却突然发觉自已站不住脚。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却为了某个执著而脱胎换骨，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输了。

该适时拉儿子一把的竟然不是他这个父亲，他的立场顿时变得很薄弱。

「你希望我怎么做？」要他就此接受，实在很困难。

「试着接受。」明白父亲问的是什么，白行威直截了当地道。

白建宏沉思了会儿，让儿子跟男人在一起，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但若要就此失去儿子，他是更不愿意。

「行威，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你能改变这么多，这都是景华的功劳吧？你想怎么做，我全看开了，但你怎么能去害景华？他是王伯的孙子，你要他跟着你乱来，这样怎么对得起王伯？」儿子这样就算了，但要他怎么跟王伯交代。

「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白建宏相当不能谅解这点，「行威，你太轻率的表现出你的想法，但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景华的心情想法又如何，你全知道吗？」

「他爱我。」这一点他很笃定。

「景华是王伯的孙子，他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还是死心吧。」假如自己不能坚守位置，他只能抬出王伯来坐镇。

「爸，你这么说就是不阻止我了？」他喜怒不形于色。

「假如你真的喜欢男人，爸拦不动，但你也别挑上景华，王伯还希望他结婚生子。」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不可能永远掌握，只能看开点，毕竟他宁愿儿子继续活着，也不要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送到他面前。

虽然他不认为儿子有自杀的可能性，但也许是妻子跟女儿给他洗脑得太严重。让他不得不担心。

「不用担心，这点我已经克服了。」得到父亲的承诺，他才吐实。

「克服了？」那个也算是很固执的王伯居然会轻易被说服？

「你们两人阻止不了，全都抬出另一个人想要压我，我当然不能让你们联合起来，只能个个击破，你说是不是？况且，我一直在等你过来跟我谈。」由自己主动，还不如让父亲主动，他就能知道该怎么应对。「我并不希望因为过件事而闹出什么革命，那太幼稚了，如果能坐下来商量不是更好？不过也因为你够明理，要不然恐怕也谈不起来。」说完，他免费赠送一抹得逞的狡猾笑容。

这下白建宏终于懂了。

原来这一切全是儿子设计的，先让女儿发现他的性向有问题，让他们心里先有紧张、焦急、不安等种种负面情绪，然后再来跟他谈情说理，步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最后让他举旗投降。

真是输得彻底。

「你早算计好了？」

「爸，别说算计，我只是很懂得为自己打算而已。」

「万一我们都不答应呢？」自己在商场闯荡那么久，想不到却是栽在儿子手上。

「大不了带景华去自杀。」

「真的？」白建宏的声音不自觉扬高几度。

「当然是假的，我是个享乐主义的人，再说我还想好好孝顺你们，怎么会去自杀。」白行威随即又换上严凛的表情，「爸，我明白你们表面上说答应，心底始终不愿意认同我们，但假使今天我跟景华都是无恶不作的混帐，整天出入警局，这样也算孝顺吗？我不敢要你完全认同，但希望你能试着接受我们。」

白建宏摇了摇头，「原来我真的不够了解你，不过你说的我会认真考虑。」他输了，不是输在儿子的口才上，而是他那种绝对不会退缩的气势。

儿子能变成这样，他已经能够放心了，也相信他未来必定会走得稳当。

「谢谢你，爸，那妈跟永洁那边就麻烦你了。」

他还得处理景华的事情，必须采取一些应变的手段，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等离开父亲的书房，他随即回房打电话。

「喂，我是白行威——」

☆☆☆

自从和白行威疏远后，王景华反倒跟叶心卉走得很近，不管是报告分组、还是下课后，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导致班上已将他们视为一对。

两个月前，他还接到白行威的电话，虽然是来质问自己为何把他的手机号码给叶心卉，但终究是有听见他的声音，但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他们真的要结束了吗？

为何心底总是没有一份踏实的感觉？

他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

「景华，等很久了吗？」

上了大二，虽然有些课程不同，叶心卉仍然执意与自己走近，王景华是看不出叶心卉对自己有什么爱情成分，倒是经常看见她在观察自己，他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还好。心卉，班上都传出我们是一对，你没感觉吗？」他曾经暗示好几次，但叶心卉似乎不明白自己担心她的名声，这回他决定直接问出口。

叶心卉浅笑着点点头，坦率道：「有啊，但有什么关系？反正嘴巴长在他们脸上，他们要怎么说都随他们，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万一有人喜欢你因而误会了，对你不就很不好。」

叶心卉耸肩，状似一点都不在乎。「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也很相信我，我还经常跟他提起你的事情，他听了还很高兴。」

有这种男朋友？「他都不嫉妒？」

「有什么好嫉妒呢？清者自清罗。倒是你，景华，难道你都不想交个女朋友吗？孤家寡人的不寂寞吗？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

「我跟他已经分开了。」

「哦，没考虑其他人？」

王景华露出寂寞的苦涩笑容。他当然会寂寞，只是又能如何？

短时间内，他是真的不可能再去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我的事还好，都已经过去，也没什么好提的。你跟行威……他最近怎么样了？」

叶心卉勾勾唇，笑得很幸福。「咦，怎么会问我呢？你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要不然为何叶心卉那句「很要好」怎么听来特别刺耳。「他已经快半年没有来桃园，他课业又忙，我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了。」事实上是他不敢打电话过去，就怕自己听见他的声音恨不得想见他一面。

「说得也是，他最近真的很忙喔，课业、工作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不过他还是会抽出时间跟我见面。」

「跟你……见面？」王景华一脸惊讶。

叶心卉佯装自己竟然忘了说出这件大事，满脸歉意。「对了，景华，我都忘记跟你说，我跟行威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

就在他告诉叶心卉电话号码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没想到行威还真是个风趣的人呢，他啊……」

不想再听见叶心卉说着她跟白行威的事情，王景华淡淡地说：「心卉，我待会儿还有家教，先走了。」

跟叶心卉匆匆告别、王景华加快步伐快步离去。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叶心卉飞扬的神色突然黯下，随即掏出包包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