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岚晓，几岁了？”

“回师父，十五了。”

“你该知道我暗堂的规矩……”

“是，师父。今日徒儿受试。”

……

暗堂，一个在江湖上的近乎于传说的组织。

暗堂出来的杀手，不说别的，仅雇佣定金就要以千两起。

他们以快狠绝而著称，雇主根本不用担心任务的失败，因为迄今为止，凡是暗堂接手的还没有做丢过。

暗堂在出师前都会有一个考验，只有通过这最后一道关口才可以成为正式的杀手。

但这也是最不容易过的一关，不知有多少各类武艺功夫上佳的弟子在这最后一关被废掉。

暗堂的规矩——成不了杀手就要做回普通人，废掉功夫，消去记忆；若是不幸碰上更狠的师父，被杀灭口都是有

可能的，毕竟杀手组织的秘密怎能被泄露。

而暗堂的另一个规矩——已出师的人是不可以告知身后人那最后的考验是什么的。

如此，这最后一关的神秘与艰难更是可想而知。

穆岚晓静静的跪着，暗堂的孩子到了15岁就要出师了。

师父静静的看着他，他的师父是本代暗堂的堂主。

屋子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烛火不时的跳动发出的嘶嘶声。

师父一挥手，一个黑影抱着一个东西无声的出现在屋中，师父接过，又抱在手里轻轻的拍了拍，缓步走在穆岚晓

的面前，将手中之物递进他的怀里。

然后挥手，黑影象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那是个婴孩儿，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

小小的圆圆的脸，大大的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像夜空中的星辰，像两汪清澈的墨潭，小巧的鼻口，小手不停的挥

着，抓住了穆岚晓垂在胸前的几缕长发，轻轻的拽着，竟自顾的咯咯笑了起来，奶气的童音听起来格外的柔。

如此可爱漂亮的精灵，就连被磨炼了近十二年的穆岚晓心里也不禁有地方柔软了下来，忍不住的伸手去逗弄那软

软嫩嫩的小脸，孩子抓了他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起来，可爱的动作让穆岚晓的脸也柔和了许多。

“岚晓，他是不是很惹人疼？”

“请……请师父恕罪，岚晓刚才……”自觉有些失态的他连忙收敛了表情，

“很好的一个孩子吧……那么岚晓，其实这最后的一关对于你来说似乎很简单，毕竟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

“是，师父……”

“挖出他的眼珠！”

师父的声音不大，但却仿佛响在穆岚晓耳边的一声雷，

“师父……”这难道就是那最后的一关吗？就连接受了十二年冷酷训练的他都觉得这似乎有些残忍。

“岚晓，药瓶在你手边的桌子上。”师父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也依旧平静无波。

穆岚晓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但爹娘在火中惊哭的画面在脑中印了十几年，他不能如此简单的就忘却。

他一直等着可以出师，可以接到那个他等了如此长时间的刺杀任务——他要手刃仇家。

婴孩儿又笑了，咿呀咿呀的声音拽回他的思绪。

一咬牙，双指伸出，

瞬间，柔软的触感，有温热的流动的东西滴落，手上抱着的包裹孩子的单子有些潮湿，尖细稚嫩的哭声只一声过

后便停止……

“岚晓，”师父叹气：“你的慈心……会害了自己。”

“师父……”

“你是我所教过最有天份的孩子，这让我如何能放心交手……”

“师父，我……”

穆岚晓轻撤出插进孩子双眼的手指，两条红线刺眼的滑落，让见惯了血色的他也有些不忍——但他只是弄瞎了孩

子的双眼，而不是像师父吩咐的那样，完整的挖出他的眼珠……

但几天后，暗堂顶级杀手的名单中又多了一人，名字叫穆岚晓。

第 2 章

“岚晓，岚晓……”我轻轻的唤，

摸索着，倾听着，声声呻吟听起来好痛苦。

岚晓他是做噩梦了吧。

摸着手边的桌沿，探探脚下没有什么障碍，顺着声音摸到和我的床对面的床边，岚晓他睡在那里。

刚从城里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让一直盲目的我很是为难。

不熟悉屋中的摆设，不熟悉所有的通路。

三天来，我几乎是寸步难行。

岚晓说是他的师父召他回来的，说是暗堂要易主了。

我其实是不喜欢岚晓的本职的——专职杀手，听起来总让人怕怕的。

我还是蛮喜欢他的副业，他在城里开着一家酒楼，每天热闹的很。

我看不见，但我喜欢坐在屋子里听外面的人声，说笑的，划拳的，拼酒的，小二迎来的声音，送客的声音，杯盘

碟碗相撞的声音，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有趣的。

但现在，我不得不暂时离开几天。

暗堂的总堂所在，据岚晓说简直就是个世外之地，若非本堂杀手，根本是找不到也进不来的。

我摸过去，岚晓的手紧抓了被子，他的头上也是湿湿的，但轻触双眼却还是紧紧的闭着，他的呼吸也急躁了起来

，呻吟似乎一点也不减。

“岚晓……”我拍着他的脸，想要唤醒他。

突然的，一道寒气逼近，脖颈上泛起了痛，

“岚晓，是我，一一！”我惊呼，连忙后退，却是坐在了地上，还好总跟在武艺高强的他的身边，多少也能练出

些快速的反应，

“铛啷。”匕首落地的声音，

“一一，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哪里伤到，一一……”他焦急的问，

从地上被抱起来，我立刻就被裹进宽大的怀抱，一双大手不停的在我身上各处摸着，

“岚晓，不要那么紧啦，我没事，就是……脖子有些痛。”我被抱得快要憋气，

“什么？！”他连忙的放开我，

“好痛！”感觉脖颈上的伤口被触到了，有热的东西流下来。

“该死！一一，不要动……”

一阵忙乱的声音过后，

凉凉的东西飘着香气被覆在了脖子上，

“一一，对不起。”岚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为我包扎伤口的手也在颤抖。

“岚晓好过分的。”我嘟起了嘴，要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受过一点的伤。

“要知道是这样，才不要和你睡在一个屋里，岚晓差点杀了我。”我委屈的说着，掉了两滴泪。

他慌张的帮我拭去泪痕，重新又抱我进怀里，一边轻拍着我的后背，一边不停的道歉。

其实，岚晓宽大的怀，总还是让我感到安心的。

穆一一，是岚晓给取的名字，自然我便也跟着岚晓的姓。

从我记事起岚晓就一直在我身边，但他却说其实更早些，是岚晓养育了我。

我看不见，岚晓说其实本来我可以看见的，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我又看不见了。

可那些都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所以我是没有记忆的。

岚晓说，之所以给我起名叫“一一”，就是因为我的眼睛一直闭着，象是汉字里的“一”字。

岚晓并没有因为我看不见而嫌弃我，相反的，十五年来，我一直在他的保护疼宠下生活。

除去他接任务的时候，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

就算他有任务不在，也会派辰武和欣然陪着我直到他回来。

辰武是岚晓的手下，功夫很好的。

听说是岚晓在一次的任务中，无意间从某条河里救回来的，当时的他浑身的伤，岚晓治好了他，但从那以后他便

不走了，说要一辈子都跟着岚晓，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那时的岚晓才不过十六岁。

欣然是岚晓的徒弟，比我才大两岁，从他六岁起就跟在岚晓身边学艺。

许是年纪相近的缘故，我倒是蛮喜欢他的。

其实暗堂的杀手都是无情的，他们身边除了对自己有益的人就是对自己有害的人。

象我这样张口吃白饭的呆在暗堂杀手身边，还是个特例。

岚晓说他的师父也就是堂主对我的存在是默许的。

这次回总堂，岚晓没有带上辰武，而是把他留在城里照看着酒楼。

因为是暗堂的事，自然不能带外人进来，辰武并不是暗堂的杀手，尽管他知道岚晓的真实身份。

第 3 章

“欣然，进来。”岚晓突然说道，

门栓响动，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欣然。”我高兴的叫他，

因为欣然是弟子，所以要住在弟子们住的专院里，在这边是不容易碰到他们的。

所以欣然也三天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倒是想他。

“师父，一一，早。”欣然的声音接近。

我伸了手去，感到被握住了才安心些。

“一一，你的脖子……”欣然的声音里听得出担心。

其实欣然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孩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作那么冷酷的杀手。

“欣然，堂主那里有什么吩咐吗？”岚晓问，

“是，师父。堂主要您和几位师叔伯在正厅等候。”仅从岚晓的口气中欣然也听得出师父的意思，

我把头偏向岚晓的方向，他居然打断我和欣然的话。

拍拍我的背，轻轻的把我抱下床，

“一一，这不比咱店里。堂主那里若要耽误了，可是要受罚的。”岚晓理理我的头发，轻声的说。

“哼，岚晓总欺负我，不理你了。”我拉着欣然的手躲开他，

“欣然，照顾好一一，我走了。”

我几乎听不见岚晓动作的声音，只是他的气息却就此消失了。

这时的欣然和我才象是两个孩子。

照顾我洗脸漱口，欣然扶着我坐下给我梳头，

“一一，疼吗？”欣然轻触着我包好的脖子，我点头，

“欣然，好痛的，出血了呢。”我抱怨着，

“一一乖，不痛不痛。”欣然象小时候那样子的哄着我。

我享受着他的爱抚，忽然的我想到，

“欣然，是不是以后你也会象岚晓那样去作杀手？”我竟有些害怕，

“一一……”欣然帮我绑发的手一顿，轻轻揉了揉我的头，

“一一，我是要去的。”

“为什么？欣然一直和一一在一起不好吗？”

“一一，有好多事情……不是象一一想的那样子的。”

“欣然？……”我听见他的话有了鼻音。

我不知道欣然口中说的“好多事情”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欣然让我感到很不安心。

“欣然，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对不起哦，欣然不要难过好不好，要是你生气了，那……打我两下吧。”

“一一，”欣然的手离开了，

我忙摸过去又抓住，

“欣然，不要打我脖子，因为出血了；也不要打我屁股，会痛。……欣然，可不可以不要使劲打啊？”

鼻头被轻捏住，

“一一，你的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打你。”

我笑，听得出欣然也笑了。

“欣然笑了才好，要不然一一会害怕。”

他依旧摸摸我的头，

“……如果我能象师父那样就好了……”

“欣然你说什么？”

“没事……一一，来，吃早饭了。”

其实我听到了欣然的话，失去了眼睛的我对声音格外的敏感。

但我听不懂，算啦，欣然说没事就没事好了。

第 4 章

穆岚晓不是爱张扬的人。

就算此时的他已列入暗堂四大高手之一，指名要他去做的任务应接不暇。

现在，他坐在正厅的一个角落，等待着堂主的到来。

也不与人多作交谈，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

许是和一一在一起呆久了吧。

穆岚晓开始不喜欢与其他的人多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要留下这个孩子，这个被自己亲手废去双眼的孩子。

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所有，师父也不曾说过。

只记得在那以后，他一直都在做的梦里，开始出现那双亮瞳，那被他毁去的象宝石般的眼睛。

师父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岚晓，也许这是你的注定……”师父不明不白的一句话丢给了他，此后再也没过问过此事。

给他取名叫作“一一”。

其实还是很佩服这个才几月的婴孩儿，生生夺目的痛竟愣是给他顶了下来，高烧，哭闹，甚至昏迷，小孩子都奇

迹般地恢复。

渐渐的长大，原来也是个漂亮的不象话的孩子。

如果那双眸还在，倾城之姿若用在本是男儿的一一身上还真是不为过。

穆岚晓是愧疚的。

他总觉得是为了自己的出师而毁了一一的一生。

他不敢告诉一一为什么他的眼睛会看不见，而天真的一一却从来不关心这些，这倒是更增添了他的愧疚。

所以，他对一一的宠到了不可自知的地步。

害怕他受到任何的伤害，从小到大的饭食洗澡一应的生活照顾几乎都不假手与他人。

而一一也是听话的乖巧的，失去了眼睛的他，听声音的时候就象是小猫，竖了耳朵，偏了小脑袋，然后在听见穆

岚晓熟悉的脚步与声音的时候，会笑得灿烂，张开小手，“岚晓，岚晓”的叫着。

后来再大些，一一会赖着他撒娇，穆岚晓从不动气，不管一一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微笑着放纵，尽管一一看不到

他的笑容，但穆岚晓会拉着他的小手让他摸到自己的笑脸，这个时候的一一也会回报以咯咯的笑。

一一的存在给穆岚晓的杀手生活添上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就连辰武也说，主人在面对一一的时候，让人根本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江湖上令人闻名而颤的顶级杀手。

直到后来在师父的再三要求下收了徒，就是欣然。

由于与一一的年龄相近，在一段日子之后，自己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一些琐事便交给欣然去做。

而一一显然是喜欢欣然的，再加上有辰武，穆岚晓放心许多。

穆岚晓发过誓，不会让一一不快乐，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照顾一一。

但杀手的身份又让他身不由己，因为那份家仇还没有接到。

他不得不继续留在暗堂。

聪明的一一，也不多问他什么。

城里的酒楼纯粹的是为了一一而开，因为一一喜欢热闹。

看着他听着不同的声音而变得丰富的表情，穆岚晓觉得那是一大享受。

一一喜欢和他说话，他听来的，他想到的，他要知道的，一一会说个不停，穆岚晓每次看着小孩子手舞足蹈的给

他讲故事，心里都会平静都会温暖。

自小失去了家人，一一的存在，让他有了种被依靠的感觉，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在依靠着一一呢？

想起早起，一一噘了小嘴说“不理你”，可爱的表情动作现在想来还是让人好笑，

忽然的，他又想起自己噩梦时对一一留下的伤，恨得他死死攥了拳，真是想给自己一巴掌，从小到大连摔跤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