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凯算算时间，转过身去。
“我说过会报答你们。”他还是满脸泪痕，但神情冷冽，自有一股慑人的气质。
众人一凛。但听见“报答”立刻精神一振。
“可是，你们得先告诉我，刀疤的合伙人是谁？”江凯冷冷地问。
“告诉了你你又能怎样？” 众人感到愕然，不耐烦道：“钱收在什么地方？快说啊！”
“回答我！”江凯冷喝。
手下们一愣，下意识道：“老大的事谁知道呢？”
看样子不像撒谎。
“喂，你说过报答我们的。”
“这小子很嚣张啊，给他点厉害尝尝吧。”
江凯看看他们，道：“为了报答你们，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么？”
“这里有计时炸弹，你们有五秒钟时间逃生。”
众人呆住了。连陶军也反应不过来。
下一瞬间，他只感到背后一空，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
十二小时后，雷的办公室。
“蓬、蓬、蓬！”拳头击向厚墙，发出令人心寒的钝声。
“雷！不要这样！”玛莉看著墙壁染上一朵朵血印，感觉比死更难受，“你折磨自己，凯都不会复生！”
男人的背影一僵，顿下动作。
“谁说他死了。”雷的声音很低沉，但却有著说不出的压迫感。
“雷……面对现实吧。”玛莉颤声，“现场根本找不到生还者，密室里亦没有人。” 爆炸太过猛烈，尸体都成
了焦炭，一时间无法辨认身份。但江凯落在刀疤手上，没可能在严密监视下事先逃走，可见他是跟敌人同归于尽
了。
“凯活著。”雷说。他不愿，亦不能相信凯已经死了。
他怎可以相信自己最爱的人，已经死在自己的布置之下？！他会疯的！
计时炸弹由他一手安装。本意是万一有敌人入侵公寓，他一人抵挡不住时，这就是最后的杀著。没想最后启动它
的人是凯……
雷以额头抵住墙壁，半晌，忽然重重一撞。
不该让凯知道公寓里有炸弹装置的……不！当初根本不该布置那么危险的机关！！
“雷……你流血了。”玛莉饮泣，无能为力地看著心爱的男人自残。
雷的心在滴血，他已经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痛楚。他喃喃自语：“凯不会有事，他一定能及时躲进密室。”他连想
都不敢想江凯会走避不及。
“清醒吧！”他们已经进密室看过了，里面没有人。玛莉声泪俱下，“假如凯还活著，他为什么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明知道你会担心他的！”
“闭嘴。”雷的声音很沉隐，彷佛很冷静的样子，“我说了，他活著。”他不能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事要做
！
玛莉一呆，然后苦涩一笑。
“明白了……雷，这事我要负上最大的责任，我不会要你为难。”说著，黑道女王亳不犹豫地拔枪指向自己的太
阳穴。
“砰！”枪口冒出硝烟。
“为什么？”玛莉茫然，血从擦伤的额角淌下。她看著救了她的男人，厉声质问：“我只想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
代价！这也不行吗？雷？！”
雷扣住玛莉的手，压抑著情绪。
‘雷，无论如何，善待玛莉。’
凯，难道你早有预感吗？
“好吧……你杀我吧。”如果这样雷会更解恨。玛莉笑笑，放弃抵抗。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们都要为这事付出代价，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啊？”
“我有事用得著你，玛莉。”雷相当冷静，“你忘了吗？明天是老头的丧礼，还有，继任大典。”
玛莉吃惊了。
“刀疤不会单独行事。”雷说。
玛莉退了出去。
雷继续练拳。冲天大火，满目疮痍的公寓，地狱般的灾难现场，一幕幕在他脑海重现。他去到的时候，警车和消
防车已经挤满整条街，一具具无法辨认的尸体被搬出来……
雷拒绝想下去。
拳头在墙上印下更多暗红的印子。
血，他要见血！！
自己的血，和仇人的血！
“背部有轻微灼伤，腹部受过重击，有内出血的情况。目前伤势已经稳定，但需要休养。”
江凯在昏沉间听见声音。
是医生吗？他们获救了？他想问，但没力气。感觉又痛又累，浑身骨头好像快要散了，就连眼皮也撑不开。
“凯，你醒了？”
突然感到有人扑在自己身上，嗯，是警官。
“凯，快醒来啊！”哭音。
是是是，他努力睁开眼睛，但力不从心。看来还是多睡十五分钟好了。
“凯！！”呼天抢地。
“警察先生，别这样，会对病人做成负担呀。”
对对对，拉开他，那家伙重死了。江凯在半昏迷中皱起眉头。
“醒来啊！！”
“吵、吵死了……”江凯努力地挣扎醒来。先是看见雪白的天花板，然后是上前替他检查身体，戴著金丝眼镜的
斯文医生和年轻俏丽的白衣护士。后面，就是满脸焦急的警官。
雷不在……还好……
“警官……”江凯气若游丝。
陶军连忙趋前，“凯，你想说什么？”
“我、我……我要……”声音微弱。
陶军把耳朵凑到他唇边，流泪问：“你要什么？凯？慢慢说。”
“我、我、我要照镜子。”
“……”
江凯打起精神，花了二十分钟整理仪容。
幸好，没有毁容，整体看来还算完整。他非常不愿意让雷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呢。
“对了，警官。”江凯回头，问：“你知道……呃……”想起警官离开纽约有一段日子，还未知道最近发生的事
，更不知道汪扬就是雷。于是改口，“……你知道我的房客在哪里吗？他有没有来医院看我？”
陶军脸色一沉，“你的房客就是那个安装计时炸弹的人？”基本上已经肯定了，他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炸弹是我安装的。”江凯连忙说。
“专家来看过。炸弹造得很巧妙，不是业余者可以做到。”陶军沉声说。
“人家是天才不行喔？”小小声。
“是雷霆。”雷霆当杀手时，除了枪法神准，用炸弹行凶亦是他的惯技，“他就是你的新房客。”
“……”江凯垂下眼皮，沉默了。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过了一会，陶军说：“爆炸威力很大，公寓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及时躲进密室的你和我逃过一劫。”密室设计
巧妙，有隔热和通风装置，很适合躲人。
江凯还是不作声。
“炸弹是你启动的？”同样，陶军只是在确认。
“嗯。”
“凯！”一阵锥心的痛，陶军叫道：“你就没想过自己会来不及躲进密室吗？”
江凯抿著唇，表情倔强。
看到杀气腾腾的刀疤，估计自己来不及逃走，他便开始策划了。先把炸弹的计时器设定为三十分钟，若能在时限
内打倒刀疤便取消爆炸。否则，他宁愿粉身碎骨，也不会成为雷的累赘。
“凯，你怎么这样傻？”
“……彼此彼此吧。”低声。
陶军彷佛挨了一巴掌。
“好残忍。”苦笑。
江凯愧疚地低头，不知要怎样道歉，更不知该怎样补偿他。
这时陶军的电话响起，好像是紧急公务。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
江凯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轻轻问：“雷……他知道我在这儿吗？”
陶军脸色微变，冷硬道：“爆炸发生后若三分钟警车和救伤车就到了，我先送你到医院，没看见雷霆。”
“噢，那能不能借电话给我用一下？”环顾病房，除了床和医疗设备外什么都没有，公家医院都那么简陋吗？“
我、我想向雷报平安，不然他会以为我死了。”
“那不是正好吗？我以为你想离开他。”
“呃，我是想离开他，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什么方式都一样。”
“才不呢！若雷以为我死了，他会发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也不想闹出人命吧！警官！”
陶军一脸木然，江凯看著他的表情，忽然明白了。
“这正是你的目的，对不对？”为了替自己‘报仇’，雷不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黑道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警方就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陶军撇转脸，默认了。
“不！”掩著嘴。江凯愤怒震惊，几乎不敢相信，“你是警察啊！怎可以这样卑鄙？！”
“这是上头的命令。”陶军说。对警方来说，泰特斯家族一向令他们头痛，尤其是首脑人物之一的雷霆。只是雷
霆行事周密，从来没落下半点把柄，他们始终束手无策。今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高层已一致通过，要不择手段
对付这个危险人物。
江凯铁青著脸，“我不会让你们这样做！”无论是谁，不管是黑是白，都不能伤害他爱的男人。
“凯！你不能走！”见江凯想离开，陶军连忙拦阻他。
“放手！我不是囚犯！”江凯气结。陶军不忍对他动粗，但外面的人听见争吵声却都冲进来了。
先来几个军装警员，都配著手枪拿著警棍，后面才是医生和护士。这间根本是羁押病房，他们把他当什么啊！
江凯几乎气疯，对想制住他的警员又打又踢。
医生想替他注射镇静剂，反而被他一拳打飞了眼镜。
“凯，别闹了！”陶军只得制止他。
“放开我！”手臂被反扭，江凯动弹不得。
“医生！快！替他注射镇静剂。”警员们大叫。
“精神病患用的束缚衣呢？快拿来！”医生准备针药，又吩咐护士。
“不！不要！”江凯的瞳孔猛地收缩，非常恐惧的样子，“不要这样，我没有犯罪，你们不能剥夺我的尊严！”
“病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医生说。
“这……”陶军犹疑。
“警官……不要……不要让他们欺负我。”江凯哀求他。
陶军心都碎了，含泪道：“你不要再打人了。”
江凯连忙点头。
“也不要伤害自己。”
点头点头。
“乖乖的留在这里。”
点头点头点头。只要能保留最后一点自由，江凯什么都答应。
陶军半扶半抱地把安静下来的男子安置在床上。
“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江凯立刻拿被子蒙住头。
众人看著陶军。
陶军叹了口气，示意大家离开，自己也退出去。
“凯，对不起。”
过了一会，确定所有人都走了，江凯掀开被子，露出哭得浮肿的脸。
不能让雷出事，必须在雷鲁莽行事，铸成大错前阻止他。
可是……自己要怎样离开这里？江凯环视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囚室，忽然眼睛一亮。
是眼镜！医生被他打落的金丝眼镜！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医疗报告！而窗外，正正阳光普照！
果然，上天没有遗忘他，有给他留一条生路。江凯很感激。
同时间，位于郊区，泰特斯家族的专属墓园。
“仪式快要开始了。”玛莉穿著丧服，上前替丈夫打上黑色的领带。
雷脸无表情，双手缠著绷带。痛……但还能动。
“待会宣布遗嘱，谁是承继人，谁就是杀凯的杀手。”玛莉说。刀疤一定会把合伙人的名字填在遗嘱上，她绝对
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不一定。”雷淡淡地说。
“啊？”玛莉一呆，失声问：“不一定？那我们怎么办？”
雷不答，反问：“玛莉，你的手第一次染上鲜血，是几岁的事？”
玛莉愕然，想了想，答：“九岁吧，班上一个女同学说我家是黑社会，叫别的同学不要跟我玩，我一气之下拿刀
片划花了她的脸。后来她的家长到学校闹起来，我妈就派人灭了她一家。”那时小小的她还得意得很，这种事对
泰特斯家族的孩子来说，根本是合理而正常的。
“我也差不多是九岁。”雷笑了笑，“那时我拿了一束藏了计时炸弹的玫瑰花，送给黑手党老大包养的女明星。
因为是小孩子，没有人防范我，女明星收下花。五分钟后，她，还有她那情夫，一起变成肉酱。”那是杀手雷霆
的第一次任务，也是使用计时炸弹。
这是报应吗？凯？
玛莉沉默了一会，问：“雷，你想说什么？”
“泰特斯家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玛莉还是不懂。
雷忽然愉快地笑。
“所以，把姓泰特斯的人排成一行，一个个枪决，大概也不会有人死得冤枉。”
玛莉顿时遍体生寒。
“玛莉。”雷望向她，目光如电，“仪式该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玛莉的声音没有犹豫。无论雷要做什么，她都会追随到底。
尾声
泰特斯家族墓园位于美丽的山丘上，面对蔚蓝大海，建有巍峨的教堂式大礼堂。
老头的葬礼以庄严的天主教仪式进行，黑白两道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来悼念，场面极尽哀荣。
过后，族中各人被领进礼堂，等候遗嘱公布。
“其实也用不著宣布，龙头是谁大家心中有数。”途中众人闲谈。明知没有自己的份儿，有人心情轻松，有人暗
暗妒恨，有人摆明不服，亦有人故作不屑。
“咳。”气氛有点尴尬，某人打圆场，指著远处问：“悬崖那边在兴建什么？停泊了那么多吊车和起重机。”
“是纪念大堂，已经建好了一半，是外公生前的意思。”
说话间众人抵达目的地。宏伟的礼堂媲美国会会议厅，雷和玛莉早已在主位就座。
“哼，耍什么花样？”众人不满。
雷一身黑衣，把玩著一柄日本刀。看见众人到来仍坦然坐著，摊摊手，轻狂笑道：“欢迎来到这个焚烧的地狱，
在这儿，罪孽深重者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哗然。
“老么，你说什么？！你疯了！”
“雷，今天是什么日子，岂容你胡闹？！”
说话间雷的手下从内堂一涌而出，团团包围众人。